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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一擲孤註離恨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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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的玉茫山闃默無聲,亂花山莊前後陸續走了兩位弟子,消失了若成風幻成雨,加之因傷離莊的清風錯,莊內空蕩蕩,煞是安靜。

“少主,落旭教教主不顧數千名弟子的反對毅然出家,在江湖中興起不小傳言,是否要屬下前去勸解?”千葉把所知的消息如實道來,從勒王與舊部的密談到江湖人士紮成堆聚集在紫京,無一不詳細匯報。

三名暗士垂首站在一邊,他們的少主正緩緩喝著茶,連眼皮也沒擡起,從剛才到現在足足一盞茶的功夫了,誰也不敢多說半句話打擾他。

“說完了?”雖然比預計中的要早那麽一些時辰回來,但有些事還是出乎意料之外,扶挽音起身,衣袖隨著他的動作輕滑過玉桌邊沿,光澤又換一新,他一眼掃過身前四人,不急不緩語氣淡淡,“我僅離開不到一日時間,你這麽快就忘了我交代的話,念你初犯,去樓外跪著。”

千葉肩膀猛的一顫,眼中的錯愕之色一晃而去,他沒再多說一句轉身出了殘音樓,只見法光一閃,樓外一排閃著冷光的銀針仿若在召喚他,令他不敢往其他方向走去。

“屬下領罰,請少主降罪。”三名暗士下跪伏首,少主在離開玄汶城時交代過,讓他們保護千葉在亂花山莊,不得離開半步,但他們失職了。

“是我平日太縱容你們了?還是你們的少主另有其人?”扶挽音微擡下顎,神色依然平靜不見惱怒,視線不輕不重落在跪在銀針上的千葉身上,血像幾條紅線沿著細縫往階梯下流去。

“屬下不敢。”

三名暗士大氣不敢喘,伏在地上等待責罰,扶挽音轉過身,擡手在他們額前輕輕一點,法光沿著他們的腦袋立即躥遍全身。

“屬下等叩謝少主活命之恩。”

三名暗士伏在地上全身一陣抽搐,胸口裂開了幾道口子像幹涸的田地,卻不敢哼上一聲,縱然這種痛楚超出了自身的承受能力,但卻深知是應有的懲罰,雖然不知少主為何手下留情。

“這道傷是要時刻提醒你們,錯不可再犯,下去吧。”扶挽音放下玉杯,眸底仍藏有絲絲疑慮,修劍道上鳳傾泠的反常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總覺事情不太簡單。

聽到落旭教教主已出家的墨雲瑕直到暗士走了才踏進殘音樓,路過千葉身旁時頓了頓腳步,千葉從小跟在二師兄身旁,鮮少見他被罰,這還是頭一次,但她卻並不過問。

“坐。”見到她扶挽音微微一笑,燭光隨著外面吹進的晚風輕輕搖曳,映亮這張玉顏恍若夢境,“天色已晚,五師妹怎還未歇息?”

也許是燭光太盛,他的神色顯得有些疲憊,墨雲瑕把到口的話又咽了下去,忍不住嘆息,“雲瑕身為亂花山莊的一份子卻事事需要二師兄親力親為,雲瑕慚愧。”

“為妖皇而來?”扶挽音微笑著給她沏了杯茶遞過去,“是否到過南墓山了。”

墨雲瑕點了點頭,語氣有藏不住的擔憂:“南墓皇朝已空無一人,我到時碰見了十一少,二師兄,你也認為是魔界私藏妖皇嗎?”

她當日在場扶挽音自然知曉,墨雲瑕卻不知自己因誰而掉進陷進,只得困惑道:“前兩日我在瀲碧山看到神似若成風幻成雨的人,被引到半空才發現中了圈套,後來……後來西流宮突然出現,與我一同被關了幾日,所以妖皇失蹤在魔界時我也在場。”

若非西流宮暗自跟蹤墨雲瑕,又怎會一同掉進陷阱?看來那個天性冷淡的魔界玄子之首是動情了,扶挽音微垂眼睫,並不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只道:“妖皇是否被魔界玄子所擒你已親眼看到,二師兄當時並不在場故不知詳情,你若很想了解不妨去幽冥界走一趟,順便瞧瞧三師妹的傷勢如何,南墓山就不必再去了,即便妖皇回去待過也不會長留。”

經他一提醒墨雲瑕立即想起在南墓皇朝時慕奈蘭似乎燒了什麽東西,或許真是與影碎詩的去向有關,她安靜思索了會,免不了又嘆了口氣,“我總覺此事暗藏玄機,而十一少或許知道內情,但他的心思委實難以猜測,我不敢輕易試探,只是奇怪魔界玄子怎敢瞞著大師兄私藏妖皇?除非……”

她猛的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手一抖茶水濺了出來,臉霎時白了一大半,扶挽音擡眸瞥了她一眼,眼底處深邃的墨光似一面明鏡,洞悉她此刻內心一切的想法,墨雲瑕愈加驚慌,忙取出帕子擦幹凈玉桌,極力鎮定道:“是雲瑕不好,浪費二師兄一杯好茶。”

“無妨。”扶挽音淺淺勾起唇角,擡手緩緩給她斟了一杯,茶煙裊裊隔去了墨雲瑕還來不及收拾的慌張表情,也遮起了他眸底一絲有意無意流露的神情,深淺難辨。

若他沒料錯,慕奈蘭去過南墓皇朝就一定會發現蛛絲馬跡,屆時找到冥宮處自然會碰見搶回元嬰的砂袖和塵寒,不出片刻朱砂隱後腳也會跟到,那麽……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轟——”

忽然,一聲雷響敲醒深夜沈睡的萬物,星隱月藏暴雨揮灑而下,閃電在天邊不斷劈裂夜空,似要震碎每一個睡夢中人的夢境。

沈夜落雨,雷響千金,必有妖魔面世,料是影碎詩服了元嬰,扶挽音收回目光,墨雲瑕猛的站起來,“莫非是妖皇恢覆功力了?”

修劍道搶奪元嬰時魔界玄子不曾現身,也不見末雪空在場,他們此刻必定做夢也料不到慕奈蘭會失手,想來這個時辰幽冥界會很熱鬧,扶挽音起身到門口,藍玲瓏隨著他視線的方向光芒大綻,將暗夜下恢詭譎怪的異象照的一清二楚,他微微牽起了唇角。

“不好!”墨雲瑕急坐立難安,自知今夜這雷打的蹊蹺,大半邊天布滿猙獰的閃電,若非有妖魔面世天像怎會突變的如此詭異?她絞緊了衣袖,腦海裏全是那一戰堆積在亂花山莊前的屍骨,心下填滿了後怕,“二師兄,我去趟……”

“我去吧,你先回樓休息。”扶挽音對她點了點頭,在玉桌上放了個玉瓶後轉身出了殘音樓,狂風卷起暴雨橫斜,沾不上他半寸青絲,卻分外無情敲打跪在大雨中一動不動的千葉。

扶挽音雙手將他扶起,以一貫的態度從容的對待雙膝打顫站不穩的他,只簡單的說了一句話,卻讓雨中的少年淚灑當場。

“桌上有一瓶藥,擦過之後就不疼了,去吧。”

他化墨光奪天而上,消失在雷電縱橫的天邊,千葉兀自昂首站在大雨中,雨如散下的千杯明珠砸在濕漉漉的臉上,合著眼角滾燙而下的淚水淌向玉階下未知的方向。

三塗河旁,扶挽音腳尖一點落在千千曼珠沙華中,巧見魔界玄子三宮齊在,他客氣著頷首點頭,而後由朱砂隱引進了孤燈處,索細宮冷冷哼了哼,真是討厭什麽來什麽,剛才還擔心會不會碰見這人,誰知道想什麽來什麽無比隨心所欲,他斜了斜眼,確定人已經進去幽冥宮了才說句痛快話,“本宮主最討厭跟這小子一起出現在這,總能看到人家大搖大擺走進去,我們卻還等的昏天暗地,什麽事啊叫,臭狐貍是故意給的難堪!咱們何必巴巴到這來受他侮辱?”

言水宮翻了他一眼,鄙視的不行,“沒人讓你拿自己與九重上仙相比。”

“你這吃裏爬外的瘟神。”索細宮被嗆的不輕,當下上去伺候了一腳,“若不是被聖君訓了一夜本宮主去地獄十八層裏溜達也不會到這來自討沒趣,怎麽你是特想念那只臭狐貍嗎?還是又骨頭癢了準備從操就業挖他墻角?真是有死不完的心吶。”

言水宮麻利的避開那一腳,揚手去劈他腦袋,毫無壓力的還嘴:“本宮主看是你思念十一少了吧?幾百年過去了還記著被地獄火光燒掉大把頭發的事嗎?就算你把十八層地獄烈火溜的再順腿也溜不回來你輝煌的愚蠢事跡,甭成天念叨人家,人家上回說了,就算有斷袖之癖也絕不與你沾親帶故,寧娶亂花二弟子也不從你這種蠢鈍如豬的蠢貨。”

“本宮主今天一定要撕爛……”往事一提索細宮就渾身炸毛,爪子剛朝言水宮伸過去就被西流宮一把拍了下來,“今日若因口舌而忘來意,休怪我回去收拾你們。”

兩人訕訕閉上嘴,又接著等了大半時辰,就是不見有人來通報,想我堂堂魔界玄子竟受此侮辱,莫說索細宮忍不下這口氣,就是西流宮也有些不痛快,妖皇這件事他完全不了解是怎麽個來去,和墨雲瑕平白被關了幾天回去後正好撞見末雪空與慕奈蘭都在魔界,最稀奇的無非是失蹤已久的妖皇居然也現身在那,一來二往,魔界就背負了私藏妖皇的罪名,被慕奈蘭指著鼻子叫罵了好一頓,眼看著要動手了,妖皇又奇跡般消失不見,末雪空當即遭慕奈蘭插腰訓斥了半個時辰,字裏行間責怪他沒管教好手下,縱容魔界為非作歹,把這麽大的事當兒戲,可想而知末雪空有多窩火,盛怒下把他們仨怒斥一整夜,命了來此與慕奈蘭解釋清楚。

不知到底等了多久,直到索細宮忍無可忍問候慕奈蘭的祖宗才有朱砂隱帶他們進去,他忍不下這口氣,一進大殿也不管什麽氣氛張嘴就問候了一陣,直到慕奈蘭擡起因惱怒而陰冷十足的桃花眼,才被言水宮喝止。

扶挽音坐在一旁端著杯茶淡看幾人,眸底染了些許妙趣,好似碰見了什麽令人發笑的趣事。

這是怎麽了?十一少莫不是被優雅的謫仙公子給惹怒了?真是稀奇,西流宮抿了抿唇大嘆來的不是時候,現在跟這狐貍解釋恐怕只會火上澆油,他極懂看臉色,當即就要走人,豈料索細宮永遠都是暴躁急性,管不住一張嘴,“今夜天降異相你也瞧見了,必是妖皇覆活無疑,我等這麽有誠意來你這,你是不是也該相信我們了?是不是直到妖皇的去處啊?趕緊說了吧,趁著他法力尚未全然恢覆我們去把他除了,這是最後的機會。”

“少說兩句。”言水宮低低喝了一聲,這個沒頭沒腦的東西到底是怎麽活過幾千年的?沒瞧見紫狐貍臉色不對麽?這麽振振有詞大聲跟他講話是想討虐?看來今天確是來此受辱無疑。

“你們兩個不說那只好本宮主說了,本宮主若也不說那今天在三途河吹那麽久冷風是專門來溜達的嗎?你這瘟神擠眉弄眼作什麽?臉部抽筋了嗎?”索細宮伸手去揉他的眼角,被不客氣拍掉之後又喋喋不休對慕奈蘭說:“臭狐貍你倒是說話啊,這件事你也有責任,本宮主等人在魔宮中受聖君教誨,原以為有你大駕修劍道就夠了,誰料到你搶個元嬰都搶不到,枉本宮主寄予厚望,真是太不中用了。”

扶挽音聞言勾起唇角,微微擡眼瞟了瞟西流宮,西流宮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和言水宮兩人擡腿就走,此時不走還待慕奈蘭挖苦?再加上這個亂花二弟子高深莫測的坐在一旁,那居高臨下的氣勢跟審犯人似的。

“站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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