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進來。”

說話間慕奈蘭獨自進了一間殿門，一道紫光揮去，寒床上的清風錯睜開了雙眼，似早知他會來，神情冷如冰霜。

“誰捉了影碎詩又在玄汶城留下雙環，弄虛作假步步為營，你不想知道這些本少可以理解，但若你不管不顧末雪空的死活，本少亦無話可說。”慕奈蘭揚手捏住她的下顎，唇角微揚露出譏屑，“本少該罵你愚蠢還是該稱你有情有義？”

“什麽意思？”聽他冷笑連連，清風錯當即覺有不妙，卻又不知他指的什麽。

“你與墨狐貍相處了二十年之久卻還看不透他一雙眼睛，更何談那些背後的隱瞞？他數次跟蹤亂花莊主皆於玄汶城失蹤，多少年過去他依然沈的住氣，此番卻不願再等，你當真以為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前世是誰嗎？”

他最後這句話猶如一道天雷劈下，清風錯渾身一顫，猛的抓住他的衣袖，雙眼瞪的圓圓的像是驚恐過度，慕奈蘭順勢俯身摩挲著她的下顎，邪邪勾起唇角，瞳中寫滿了嘲弄，“是否已透漏玄汶城的玄機？那麽本少要恭喜你了，天界覆興有望，你一手鋪展了陌意桑破封的道路，替無法破封的末雪空打開了地獄之門。”

“你早就知道他發現了自己的身份！為什麽不告訴我！”清風錯猛然抓住他的袖子，腦海裏填滿了扶挽音深邃的墨眸，她無法想象自己都做了些什麽！

“本少若知你警覺性這麽低，留你活下來也沒用。”慕奈蘭甩開她的手，不疾不徐道：“救活浮七生等於殺死末雪空，掂量清楚沒？”

“你威脅我？”清風錯迫不得已昂首面向他，慕奈蘭挑眉湊近了些：“正是。”

“你！”

握住她欲揮過來的拳頭，慕奈蘭俯身瞇了瞇桃花眼，紫發不經意劃過她的鎖骨，惹起一片嫵媚之色，“本少替末雪空不值，為了讓本少救你他不惜服下許多幽冥丹封鎖封印，你倒好，催著墨狐貍破封是想把魔界一網打盡嗎？玲瓏石守護者，看不出心機不小哦。”

一句封鎖封印猶如五雷轟頂，清風錯驟然發瘋怒吼：“慕奈蘭你卑鄙！”

“客氣。”

半盞茶不到的時間，等在外面的言水宮就見慕奈蘭推開殿門，撂下一句話風風火火出了幽冥界，“把勒緲雲給本少從鳳隱殿撈出來，鳳隱回來之前本少不想聞到其餘的氣味。”

冬末初春時暖時寒，玄汶城中的碧柳於波上輕探嫩枝，暈開一波波漣漪。

兩人到時正午陽光四溢，打在玉簪上光芒甚為尖銳，言水宮繞著湖邊走了一圈，指著一顆柳樹道：“扶挽音施法時上空出現了一個洞，但我估計玄機在這顆柳樹下面，只是不知該如何進去，此事到底與金雙環何幹？”

雙環上仙妖兩氣集合已是十分神奇，又偏巧落在此處讓鳳傾泠撿，豈非有人存心為之？慕奈蘭在心裏咒了扶挽音好幾句，忽道：“楓兒，既然跟來了就別鬼鬼祟祟了。”

言水宮蹙眉，但見暮梓楓從暗處走出，粉白色絲綢緊緊貼在身上，將曼妙身姿展示的淋漓盡致，少了往日的靈氣，多了一分詭秘，她走到兩人身前，全無偷窺的尷尬，“十一少可知二師兄在何處？”

“是來找妖皇的吧，無須顧左右而言他。”影碎詩在冥宮莫名其妙失蹤，至今下落不明，最著急的當屬她了，慕奈蘭不再看她，廣袖一掃不怒自威，“退後。”

兩人雙雙後退，慕奈蘭飛身上空從袖內甩出一道符，紫光瀲灩中高空裂開了一個洞，灑下了源源不斷的青煙籠罩整座城，他縱身躍下成旋渦狀的湖水，兩人連忙跟上。

隨著水底漩渦約莫轉了一個多時辰，三人到了陌生的地方，皆難以置信的打量著眼前這堆一眼望不盡高度的石山，寸草也不生。

慕奈蘭圍著繞了一大圈，眉目蹙的愈發緊：“這裏塵煙滾滾什麽也沒有，剛發生過意外。”

暮梓楓往煙土飛揚處走去，忽然踩到了一物，她低頭一看，立即站直了身子，“你們看……”

兩人應聲走近，只見石縫裏露出半把望舒劍身，上面還掛著精致的圓球，散著淡淡的桃香，言水宮緊皺著眉，望舒劍鳳想兮千來來不曾離身，即便七百年前最後一刻也不見望舒劍離開她，此刻孤零零臥在此地，豈非鳳傾泠出了事？

“十一少，鳳姑娘與二師兄會否出了什麽……”暮梓楓話還沒說完就被慕奈蘭喝了一句：“慌什麽！若區區石山便能壓死他們，何須輪回轉世！”

“這並非普通的石山，滄惘山亦無其高度，且看似乎被人特意布了陣才會如此，否則怎麽會寸草不生？”言水宮雖然也不相信他們會被壓死，但看望舒劍橫插與此著實詭異，他心裏亦十分沒地，慕奈蘭卻不容他再說，當即大袖一掃，“給本少讓開！”

兩人不敢再招惹他，往後退了數步，只見紫光在這石島上大亮，奇怪的是石山竟不為所動，連一粒灰也不曾抖下，兩人上前助力，半天過去仍無收獲，石山堅固不移，透著非一般的詭異，暮梓楓焦急不已以手劈在石上，大聲喊了起來：“二師兄你在裏面嗎？回答梓楓一聲，二師兄。”

她一次次劈下去，忽摸了滿手的血，心口猛然一跳，帶著哭腔喊道：“這是二師兄的衣服，二師兄！你回答梓楓！”

慕奈蘭連忙從她手裏搶來一截黑色衣袖和染滿了血的白衣袂，當即握緊了拳，望舒劍插在石縫裏他還可以說服自己是因情形太危險，這截染血的衣袖呢？

“還看什麽！再不劈開這座石山她就沒命了！”言水宮扯掉他手裏的衣袖狠狠拋在地上，與暮梓楓兩人合力施法，只是半個時辰過去石山連動也沒動一下，眼見即將發瘋，慕奈忽然伸手抱出一塊石頭丟地上，跟著石山傾斜，一塊接一塊不偏不倚砸他身上，言水宮急忙伸手去拉，他卻一動不動任石頭砸在身上，沈著聲道：“這座石山透著詭異，非法力所能移，先動手試試，本少不信他們被壓在裏面。”

他速度奇快，四周塵煙滾滾亂世橫飛，不多會就被山頂掉下來的石頭砸的血淋淋，暮梓楓與言水宮目瞪口呆之後幾乎想也不想就沖了進去，三人堅持不懈搬石頭，企圖移了這座連法力也無法撼動的石山。

時間點滴婉轉而過，天邊最後一抹暮色沈下，暗夜來襲，無論怎麽搬石山依舊高度不減，他們卻被砸的遍體鱗傷，暮梓楓終於狼狽的哭出聲，言水宮停下動作不死心的通過各種方法想進到石山裏，甚至跳進水裏找了一圈又一圈，卻都一無所用。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沒有一絲弱光，只剩下慕奈蘭一人堅持的搬石頭，兩人看不清他的身影，只餘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夾雜著風反覆繚繞耳旁。

“鳳想兮！墨狐貍！”

“鳳想兮！”

“墨狐貍！”

“鳳想兮！”

言水宮坐在地上聽他的嗓子逐漸嘶啞，合著大石砸在身上的動響匯成令人心驚的聲音，當藍玲瓏之光從水下冒上來時，遠處慕奈蘭狼狽不堪的身影猛的撞進鳳傾泠眼中，一路直闖心底，撼動了十八年的平靜。

扶挽音牽著鳳傾泠從水下上岸，額前藍玲瓏帶著似水般的清澈折射出萬縷藍光，直灑體無完膚的慕奈蘭，繞是鎮定如他也經不住為之一驚。

“二師兄！”藍光迎面撲來時，暮梓楓滿臉淚痕未幹奔了過去，將腦袋埋在他胸口，借著潮濕的衣衫正大光明濕了眼眶。

慕奈蘭仿佛未看到藍光，保持著半弓身子的動作不叫也不喊了，鳳傾泠從身後輕輕又緊緊的抱住他的腰，雙手覆在他血肉模糊的掌上，眼淚無聲滑下，她知道，那一聲聲的鳳想兮已烙進心裏，再也抹不去。

沒有人註意到獨自站在暗夜下的言水宮，他把磨爛的雙手藏進袖裏，拖著滿身傷口一聲不吭跳進水下旋窩，直至最後一袂紅衫消失，他好似不曾來過，不曾有過漫長的痛徹心扉與頃刻的釋然。

幾千年也不過如此，輪回過了，生死過了，剩下的只是殘碎的，卻再也無法忘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且待風盡》第一卷到這裏完了，第二卷還在修改當中，會日更。

第二卷：誰待我傾盡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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