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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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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拂袖而去。

方天正在客棧裏已等到發慌。他本照顧著時夜服藥,沒想到時夜竟從昏睡中醒來,醒轉第一句便急著要去救刑鋒。雖已告訴他蕭進和陳之遠已經去了燕歸樓,時夜卻仍不放心,分明連路也走不了,卻掙紮著下了床。

「你傷成這樣,就別去了,蕭進他們必會把刑鋒帶回來的。」

「不,白三……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我得親自去才成。」

時夜急著要站起,可身子卻使不上力。

方天正見了心痛,正要把他扶回床上,卻聽時夜說,「去叫許堅來。」

他在門外等了片刻,許堅先一步出來,只道時夜向他要了幾根銀針,正在房內自己調息,叫人切莫打擾。

不一會兒,房門嘎吱一聲開啟,竟是時夜下了床。方天正看他神色飛揚,剛才那身虛弱已全然不見,不由大吃一驚。

「你這是?」

「放心,我已無大礙。」時夜對他一笑,眼波如水,清澈動人。

方天正也知時夜武功奇詭,只是未曾想過竟能恢覆得如此之迅速。

他正要陪時夜同去燕歸樓,卻又聽時夜說,「小鋒性子剛烈,此去必被白三折辱。我們若都去救他,只怕他面上也不好過,我一人去便好了。」

如此一來,方天正自不敢再跟去,只在門邊叮囑了又叮囑,這才看時夜離了客棧。

只是已過了如許時辰,怎麼還不見他們回來?

蕭進和陳之遠見白三怒氣沖沖從樓上下來,直去把門拉開,然後站定望了樓上。

他二人也隨了望去,竟見時夜一步一踉地抱了刑鋒下樓。

「沒事吧?」蕭進本想既然時夜出面,自己和陳之遠一時也管不了許多,他定然自有解決之法。見時夜抱了刑鋒下來,兩人都是一喜,但等到時夜下了樓來,走到他們面前,蕭進才發現時夜已是面如死灰,和最初凜然而至的意氣風發全然不同。

時夜似是疲累已極,見了蕭進便把刑鋒交到他手中,身形一晃搖搖欲墜。

陳之遠趕緊扶他坐下,只看時夜擡頭摸到胸前,不知抓了什麼,慢慢抽出。

他仔細一看,竟是一枚帶了血的銀針,也不知是誰封進了時夜穴道裏。

抽出一根銀針,時夜身向前曲,吐出一口烏血。陳之遠大驚,正要問他,卻見時夜搖搖頭,又把手摸到頸後,忽然咬牙用力,又從風府穴間拔出一根銀針。

兩根銀針一出,時夜頓時如洩了氣般,癱倒在椅上。

他緩了口氣,望著刑鋒,對蕭進道,「帶小鋒回去。」

「你呢?」蕭進問。

「我……」

時夜說得一個我字,便只見唇動,不聞其聲。

陳之遠看他這模樣,不由大驚,對蕭進道,「不好,他真氣盡散,脈象也要停了。」

正在此時,白三已走了過來。

他看時夜命在旦夕,也不多說,竟取刀割了自己手腕,將血流入時夜口中。

「你做什麼?!」蕭進不解他所為,只道他又要害人。

倒是陳之遠看出一二,有傳臨風山上白家三少身體特異,鮮血能活人命在瞬息之間。莫非,眼前這媚色生春,性格陰戾的燕歸樓老板白三便是魔頭白平川所生的三子。

白三看時夜喉間一動,這才止了血,輕舔起傷口。

「他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你們快把他帶回去好生醫治吧,晚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白三一笑,眉眼間卻又是平素那副陰鷙模樣。

旁邊不少看客都不解這到底是那出戲,都只伸了頭來看。

唯獨陳之遠對白三心存感激,臨風上的魔域不只是為官府所不容,中原各大門派對他們也是恨之入骨,白三如今在人面前露了如此蹊蹺,若被有心人見了再往去通報各處,到時恐怕這燕歸樓便要成血腥之地。

他也出身魔教,如何不知其中甘苦。

「白三爺,你與時夜素昧平生,為何肯救他?」

「只想看看這兩人是否真地情真意切罷了,更無他想。」白三緩緩一笑,不再多言。

蕭進和陳之遠各自扶了時夜與刑鋒出去,長夜未央,燕歸樓裏又喧然熱鬧起來。

白三吩咐人關上了大門,蒙朧的光透出一地,暖了夜色淒涼。

「他真是不要命了嗎!」

許堅察看了時夜的傷勢,憤然作色。以針閉穴來強自逆氣而行,雖然可得暫時之力,於日後而言卻是百害無一利,況且之前他就有傷在身,如此一來,性命也豈能保全?

「這,這該如何是好?」方天正早急了手腳,看見時夜臉色慘白,痛惜不已,而刑鋒仍在昏睡中,對此卻是無知無聞。

許堅嘆了聲,微皺了眉又道,「所幸他自身內力深厚,又兼服了什麼靈藥,倒不至就丟了性命,只不過怕是要調養很久才能恢覆得一二成了。」

陳之遠囑了蕭進勿將白三以血救人之事道出,故而許堅也是不知,只以為時夜之前服了什麼靈丹妙藥,所以脈象仍趨平穩。

方天正得了他話,胸口巨石才落,他小心替時夜蓋了被子,又替他擦了嘴角血澤,這才送許堅出去。

許堅出到門外,回顧方天正說道,「好生待他,切莫如以前那般。」

方天正知他所說何故,直聽得從耳根紅到面上,急忙搖頭,「自然不會自然不會。」

他掩上門,走到床前,望著依舊不醒人事的時夜,心中一酸,眼中含了淚,卻不肯落下。

「你醒了,我一定好好待你。」他噓嘆一聲,面上又帶了笑,淡淡散去。

雖是笑罵冷飛咎由自取,待林傲心緒平覆後,想起當日對方在自己面前低聲下氣哀懇切求之時,也是難免神傷。

聽許堅道,冷飛傷重,即便好了也只是廢人一個。

而這又與自己何異?林傲撫了傷腿,緩緩斂起眉,眼中露出一絲傷感。

這債,他終究是還了自己嗎?他終究是不肯欠自己。

如今冷飛所在僅和自己一墻之隔,可恨卻不得相見。

莫非一道土墻便是那陰陽相隔的天塹,使自己不能再見他一面?

林傲驀地痛悔當初自己言辭過激,明知冷飛是那般性子,又何必自欺欺人地逼他恨他,即使嘴上罵得再厲害,心中所痛的莫不是自己,心中所愛的莫不是他?

「來人,來人!」

蕭進累了一宿,剛洗了澡要回房和陳之遠親熱一番,一上樓,便聽到林傲屋裏傳來幾聲喊叫。他想林傲腿腳不便,必是有什麼要緊事求人,雖有些不情願,但也推了門進去。

「何事?」他俯身到床邊問。

林傲擡眼,見是蕭進,神色局促,似是有話要說,卻又一字不發。

蕭進等得不耐,輕嗟一聲就要離去,林傲心頭一慌,趕忙伸手抓了他,說道,「勞駕帶我去看看……冷飛。」

他話音轉低,許是情怯,但抓住蕭進的手卻不曾放松。

只是幾日不曾見。

林傲看著床上形容憔悴的人,幾乎不能把他與之前在自己面前肅重沈穩的冷飛相聯系。

他被蕭進扶到床邊坐到椅上,也不道謝,只死死盯住冷飛。

蕭進看他已失神其中,嘆了一聲便悄悄退了出去。

林傲伸了手,細撫在冷飛眉眼唇角,不覺指間微顫。

忽然冷飛低哼一聲,徐徐睜眼,看了眼前的人也不知是喜是哀,面色恍然。

林傲看冷飛睜了眼,一驚之下,急忙縮了手回去。

他和已醒轉過來的冷飛對望片刻,才壓低嗓音道,「你命真大,竟沒摔死。」

冷飛又看了林傲一眼,竟牽起嘴角笑了起來,眼神中並無留下絕命書時的怨憤之色。

「你笑什麼?!」林傲被他看得心中不安,又沈下臉怒問。

不知是不是冷飛傷勢危重,他竟一字不說,望了林傲仍笑,摔斷後被許堅綁了木板接骨的手也顫巍巍想擡起來,似是想摸一摸林傲。

「別和老子打啞謎!」林傲見他如此也不知是難過還是悲憤。

若當初你肯待我好一點,你我又怎會有今日?!

他痛憤之餘,一把揮開冷飛伸向自己的手,冷飛吃痛,急切嗚咽了一聲,眼中滿是慌亂,卻仍不說一個字。

「哈,許堅說你傷得很重,我看倒不像!」

林傲見他依舊不肯對自己說個只言片語,心中更添憤懣,他探過身子,拽住冷飛頭發把他拖到床邊。

「你們合演這出戲來騙我嗎?」林傲不知怎地想起昔日冷飛為報覆自己委身相欺之事,更是怒形於色,擡手便要落在冷飛臉上,可見冷飛只是怯色滿面地望著自己,這只手竟落不下去。

「不該信你,不該信你。」林傲喃喃自語,松了手。

冷飛挪著身子,想往裏靠去,可無奈這一身斷骨卻由不得他如此,稍稍一動,便讓他痛得汗流滿面。

「你活該有今日!」

林傲又盯了冷飛片刻,他氣郁添胸,這一句說完,他已悶咳起來,不幾聲便吐出一口淤血,只在這時冷飛眼中的神色才稍稍有變,不過這些許痛惜之情剎那也就消散,冷飛眼中依舊是一片茫然膽怯。林傲擡頭,愈發見不得冷飛這模樣,他狠狠一笑,拭了嘴角血絲,就著月光,眼中突然一亮,彎腰便揀起許堅遺落在屋中的銀針。

他拈了銀針在手,又抓過冷飛手掌。冷飛怔怔看著他,神色愈慌,卻始終不肯出聲。

「你當日害我遭脛骨被穿之痛,今日我只穿你手指,也算還你顏色!」

林傲低聲怒喝一聲,心下一狠便使銀針從冷飛指縫間穿了過去。冷飛手掌被林傲纂在手心不住攢動,卻脫不開手。

「痛……」

待到林傲已穿了第二根銀針時,冷飛才忍無可忍叫出聲來。他的手掌仍被林傲拿住不放,只好微仰了面長聲喘息。

「放開我……」冷飛痛不可耐,又哀聲求道。

林傲死盯了他,低眼去看冷飛指間,兩根銀針早已被自己用力插進大半,鮮血從指甲和肉間流出,染紅了自己一手。

也不知是不是痛得太甚,冷飛漸漸歇了口氣,既不掙紮,口中也不喚痛了,仍是茫然無神地看著林傲,唯在林傲猛然撥去他指間銀針時,才渾身發緊發顫。

林傲放開冷飛,拈了已是血紅色的兩根銀針在冷飛面前晃了晃,笑道,「當初,你封住我啞穴把我賣去燕歸樓受人淩辱,那種有苦難訴,有痛難言的感受你未必知道。」

一語既畢,他又扯過冷飛,把針抵在對方脖間,一寸寸推入,邊推邊說,「我再也不想聽你任何虛言妄語,再也不想被你這偽君子騙。」

一根銀針推入,冷飛雙瞳圓睜,似是極為痛苦,只是這次他已發不出什麼聲音,只聞喉間有細碎嗚咽之聲。

林傲做完這一切,仔細摸了銀針入處,確認不露跡象這才又扶了冷飛枕回枕上,替他捋下發鬢掩在頸邊。自始至終,林傲面帶笑意,狂憤之情倒盡數散去。

或恐為人察覺,林傲又抓了冷飛手指到根前,拿衣角擦了流出的鮮血,又伸出舌頭一點點親舔去他指上血跡,這才把冷飛的手放回被中,掖了被角蓋好。

秋風鎮已在眼前,許屹勒馬遠眺,時風並轡上前,笑道,「此去倒是順當,也不知他們過得如何。」

許屹默然,只想到這客棧已多是非,恐怕終究不是自己容身之處。看這大好江山如畫,卻又不知究竟那裏才能安家。

風起雲動,許屹催馬又行,身後青山漸遠。

此後兩日,每日林傲都哀懇蕭進等人扶他去見冷飛。

關了門之後,他依前日模樣,取了藏在身邊的銀針把冷飛手指一根根刺穿。

冷飛苦於不能言語,連呻吟也因啞穴被封變得微弱,且每次林傲也只穿他兩根手指,事後都把血跡擦拭舔弄得幹幹凈凈,故而倒也不讓人見疑。

反是讓許堅他們覺得他已心有悔意,卻可惜冷飛如今病勢愈沈連話也說不了,倒顯得林傲孤獨可憐。

林傲穿完冷飛最後一根小指,方覺大功告成,依舊伸了舌頭把指間血絲吮吸幹凈後,才放了他的手回被子裏。冷飛正偏了頭看著林傲,額上早已起了一層細汗。

「比起我受過的罪,這又算什麼。」

林傲低聲笑道,把銀針拭盡血跡放回衣服裏。冷飛唇上翕動不已,只是言語難成。

「想說什麼呢?」

林傲冷眼看他,捂了嘴輕咳一聲,伸出手摸到冷飛頸邊,拔出了阻他出聲的銀針。

林傲撚動著沾了血跡的銀針在手裏,替冷飛撩去了一縷垂到面前的發絲。

「說啊。」他起手拍在冷飛面上,看到對方臉色漸漸發白。想必是氣的。

冷飛卻並未說話,他眨了眨眼,望著林傲只苦笑了一聲,又把頭轉開,不再去看林傲。

林傲聽見他低聲笑著,聲音幹澀卻不間斷,只是一聲比一聲微弱,一聲比一聲淒然。

笑到最後,冷飛又急咳了起來,他半睜著雙眼,唇角漸漸抿緊,只做悶咳。

林傲坐在一旁,神情僵硬,他原本想好的咒罵冷飛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撚在手裏的銀針也愈發難以握緊。

「我明日再來看你。」林傲將銀針緩緩推回冷飛頸間,冷飛仍只悶聲咳著,眼睛倒慢慢閉了。似乎即使明日林傲仍是來折磨他,又有何妨?反正自己虧欠對方甚多,趁著這條殘命還在,能償還一些便償還一些吧,若是來日自己就此喪命,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可是究竟還有多少時日可供自己還債?只怕無多。

冷飛看許堅他們進來扶走了林傲,唇一張,一口烏血便溢了出來。他費力擡了手,擦凈了唇邊血跡,只是指間疼痛不曾減低絲毫,如今便是痛得更劇了。

冷飛輕嘆一聲,眼神暗了下去。他想到不日許屹他們也該拿了藥回來了,到時林傲就有救了,嘴角露出抹笑意,卻不料又有淤血從口中溢出,他伸手去捂,血卻不止,徑自從他指縫間流下來,染了一手。

許堅看林傲陰郁著臉自冷飛屋中出來,還道他為冷飛病勢擔憂。

想來林傲也算是情癡,許堅感慨他竟能拋卻前仇,倒好言勸慰了林傲幾句。

林傲漠然點點頭,也不知是不是在聽,回了屋中,服下藥便回床休息。

許堅出了屋,正撞見刑鋒端著藥回房。

「時夜可有起色?」

自燕歸樓回來後,刑鋒睡足一日才恢覆了神智,他一醒來,便急問時夜情況,方天正與他說了幾句,竟使他流下淚來。

情癡,情癡,一旦相愛,誰人不癡?許堅心想刑鋒如此狠厲之人也會為時夜流淚,倒也叫人羨慕。若換了自己,那死心眼的兄長也不知是何表情。

「承蒙相救,好些了。」

刑鋒急著送藥給時夜,見是許堅,只謝了聲,又匆匆往自己屋裏去。

時夜被方天正扶起靠在床上,神態倒是一派寧靜。雖然身上的傷使他無法下床行走,甚至連說話也是有氣無力,但並不曾聽聞他有絲毫抱怨。

「小鋒沒事拉?」時夜笑了問方天正。

「早沒事了,他身子好得飛快,昨晚醒的,便圍著你忙到現在也不見疲憊。」

方才時夜聽刑鋒去替自己煎藥,又想起在燕歸樓裏時驚見到對方那副落魄又誘人的模樣,倒是沒想到他竟恢覆得如此之快,似是身心俱愈。

不過這倒少了自己擔心,時夜點點頭,松了口氣。

「藥來了,小心。」

刑鋒端著才煎好的藥小心坐到床邊,連忙讓方天正扶住要起身接藥的時夜。

「東少,你別動,我來餵你。」刑鋒皺眉,盯在時夜已伸出被子的手上,方天正在旁邊看得一笑,急忙把時夜的手藏回被子裏,並在一邊挑侃道,「時夜,你可是給我們機會把你綁起來伺候?」他一語雙關,時夜卻神情不變淺笑道,「這身子我早就打定主意給你們一輩子,不管是綁起來,還是鎖起來,又有什麼所謂?」

刑鋒聽他這麼一說,心中又升起愧疚之情。

他面露憂郁,眉頭皺得更緊,只對時夜輕聲道,「來,張嘴。」

時夜張嘴,刑鋒便送上一勺藥水。

「苦嗎?」刑鋒看他喝了藥,這才神情稍緩,又問道。

煎好藥後,他嘗了藥,覺得苦的厲害,添了不少糖在裏面,直被在一旁幫了許堅做飯的蕭進說浪費。

時夜搖搖頭,眼卻低了下去。

他只是從未想過會有如此一日,這二人能待自己如此溫柔至誠。

在客棧門口望了快一月的許堅,終於看到許屹的身影,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他幾步上前,接過許屹手中行李,根本不看身邊站的時風一眼,便急忙詢問許屹這一行可有麻煩?

許屹旅途勞頓,見了許堅面上才稍有喜色,但聽他一直問東問西,甚至問到時風可有不規矩這些沒個正經的話,立即拉下臉進了客棧。

時風也是困乏疲憊,只是看許堅一臉失落,免不得有一絲嘲弄。

「我在你心中就是如此品行不端的人嗎,許堅?還是說你嫉妒我與你哥獨處了這些時日?」

他見許堅臉被氣得發青,哈哈一笑,跟了許屹進了客棧。

「九轉回魂丹已拿到,快去救人。」許屹拿出一個瓶子,倒出裏面所有的幾粒紅色藥丸,遞到許堅面前。許堅本還另有話要對許屹說,只是看了這世間奇藥也不由大喜。

「這下好了,有救了。」

他拿起一顆藥丸放在手中仔細端詳,的確是貨真價實的九轉回魂丹。

林傲在屋裏正睡得胸悶,許堅進來把藥放進他手心之時,他只看了眼,便仰首服下。

「好好調養,你的命是保住了,若恢覆得好,這腳上的傷也能有起色。」

許堅想他近日身帶重傷,又替冷飛操心,忍不住便多安慰了幾句。

林傲淡淡道了聲謝,卻無甚表情。只是覺得身上傷痛竟開始慢慢緩解,胸中郁氣也不似從前那般。

「這藥有多,一會我就去餵冷老板服上一顆。」

許堅看他面無表情,還道林傲仍擔心冷飛才如此。

林傲一聽,忽然笑道,「讓我去餵他吧。」

許堅點頭,把藥交到林傲手中,又叫許屹幫忙扶他起來,往冷飛屋中去。

冷飛被開門聲從淺眠中驚醒,他以為又是林傲來了,不由自主心中一寒。

果然,是林傲來了,後面卻跟著許家兄弟。既然許屹回來,這九轉回魂丹想必是拿到了。

冷飛盯著許屹,以眼神探問。許屹笑著點點頭,示意冷飛放心。他已從許堅口中得知冷飛病況,知道對方已無法開口,只是未曾想到,即使如此,對方卻仍是擔心著林傲的事。

林傲自然也見了冷飛探詢的眼神,不由把手中藥丸握得更緊。許堅把他扶到床邊,催道,「快給冷老板服下吧。」

「我自然會給他服的,只是還有些話要對他說,可否請你們先出去一會?」

許屹看林傲和冷飛似乎已經和好,拉了許堅便退步出去。

「我不想你好起來。」林傲直截了當對冷飛如此說,手指一用力,九轉回魂丹便成粉末。

「你這樣的人,除了會騙人,害人,自欺欺人,實在沒別的優點。你不該活得太舒服。」

林傲眼中神色冷酷,冷飛唇角一顫,竟對林傲點了點頭,似是在承認對方話中之言並不虛假。

他從被中伸出手指,在床單上一筆一劃緩緩寫出字給林傲看。

死有餘辜。

冷飛指上一用力便流出血來,林傲見了,一時竟愕然無語。

四字寫完,冷飛勉力對林傲露出一笑,徐徐閉了雙眼,流出一道淚。

林傲看冷飛忽然流淚,眼中一痛,不覺也流出淚來。

「好,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許堅同許屹在樓道上站著正談起近日客棧裏發生的諸多事情,許屹聽聞冷飛竟尋自盡求解脫,嗟嘆對方這是何苦。

若是一死便能了卻一切,那麼自己早就自行了斷了,只是這世上終究有多事須得面對,終究有太多人不忍放棄。

「真是沒想到,他這人的性子一點也不比那瘋瘋癲癲的林傲好。」

許堅笑道,見許屹眉間稍皺,伸了手撫上他肩。

「愛恨情狂,莫過於此。」

許屹冷冷看了許堅一眼,肩上一動,滑了許堅手下去。

許堅悻悻收回手,心中想著,難道許屹從不知自己對他這份愛恨情狂嗎?自是不少冷飛。

許屹沈默片刻,瞧見許堅臉色沮喪,也懶得多說,轉了身便要回屋。

兩人剛走幾步,冷飛屋中忽然傳出一聲悶響,頓時引人警覺。

「怎麼回事?」

許堅想冷飛和林傲都是帶傷之人,何以會有如此大動靜?難道是林傲失手打翻了什麼東西?

許屹聽了那聲悶響,眼神緩緩一沈,望了許堅,示意他快去看看。

許堅會意,立即往冷飛門前去。他推了門,看見眼前景象,既怒又驚,竟不知如何是好。

許屹隨後趕到,只見林傲已將冷飛拖下床來,手中似是拿了什麼東西,已刺進冷飛的胸口,冷飛頭旁已流了一灘血,想是受激吐出來的。

此時,許屹身邊許堅方回過神來,怒喝一聲,幾步上前,就要踹開扭曲著面色正把一根銀針刺進冷飛胸口的林傲。

林傲見許堅過來,手下急忙用力,竟把銀針拍進冷飛身子。

許堅看林傲松了手大笑,情知已晚,惱怒之下一腳踹向林傲,把對方踢得跌在一邊。

「你瘋了?!」許堅扶起冷飛時,對方尚未曾昏迷,微睜的眼裏奇怪地斂著一份釋然之色。

許屹蹲下身子端詳了冷飛傷情片刻,這才將身上剩餘的九轉回魂丹取出一顆,塞進了冷飛口中。

「救人要緊。」他對許堅道,冷眼盯住了一旁正急喘不止的林傲。

「別救他!他自己都不想活了,你們還救他做什麼?!」

林傲無奈腿傷未愈,無法阻止許堅施救,只能跌坐在一邊怨憤不已。

許堅恨恨回望林傲一眼,聽了許屹的話,抱起冷飛便往自己房裏去。

許屹慢慢走近林傲,居高臨下看了他,低聲道,「你不後悔?」

林傲想起自己曾對許屹多加羞辱,恐怕今日正是對方報覆之時,卻沒想到許屹問的竟是如此一句。

他喘笑幾聲,眼神狂亂,好一會兒無法定神。

「有什麼可後悔的?有什麼好後悔的?!」

他擡頭對許屹吼道,轉眼間,面上卻是愴然悲慟之色,淚水已直流到頰邊。

「可憐。」

許屹輕嘆,再不理林傲,轉身而去。身後只聽得林傲號哭之聲愈來愈大,直至肝腸寸斷。

時夜在屋中得知林傲意欲殺了冷飛的事,心中不禁為他二人也感到一分淒涼。

刑鋒坐在床側,聽他嘆息,不忍道,「林傲和冷飛都是自取其禍,你何必為他們傷懷。」

「非為他們傷懷。」時夜搖頭,又嘆道,「只是不清楚這世間情愛究竟幾許真心幾許虛情。」

「我待你……」憶起往事,刑鋒面有愧色,他躊躇欲語,卻又愁眉不展。

「我知道的。」時夜看刑鋒面露難色,心中明了,一笑便拉住了刑鋒的手。

他隨手揭去被蓋,又解了衣扣,裸出上身在刑鋒面前。

「你?」刑鋒心知肚明時夜之意,仍擡了頭問道。

時夜不答,貼過臉去便吻在刑鋒耳垂,笑道,「我在床上躺了這麼些日子,你難道不想我?」

「想,自然想。」刑鋒趁勢撲倒時夜在床上,一陣纏綿長吻之後,又嘆道,「可你舊傷未愈,不可輕舉妄動,許堅說你得好生休養大半年才能慢慢恢覆。」

「大半年,到時只怕你早已憋出病來了。」時夜不慌不忙已替刑鋒松了衣襟。

刑鋒見他難得如此熱情,腦中一熱,一把抓過時夜雙手就著剛解下來的衣帶綁在了床頭。

「難得你這麼主動,莫非你也怕憋出病來?」

刑鋒嘴角一揚,下床取來潤滑之用的軟膏摳出一些在指上,輕輕觸到時夜後穴周圍。

他見時夜神色淡然,別有風情,喉頭也緊了起來。

「到時可別喚痛。」刑鋒邊說,邊將手指探進時夜後穴,把指上的軟膏均勻抹在了內壁上。他手指每曲一下,仰著頭的時夜便要扭一扭腰,倒讓刑鋒覺得這實在有趣。

「混帳,快把手指拿出去!」

時夜被他的手指逗得性起,忍不住輕喝了一聲,他目色如水,正漾一泓搖曳不定的墨色。

「竟然學會動怒了。」

刑鋒猛地抽出手指,時夜呻吟一聲,嘴已被刑鋒雙唇堵上。

刑鋒扶了自己分身抵到時夜後穴,只是想起時夜有傷,他稍有猶豫,已未再動。

而身下時夜卻已扭了起來,將後穴和刑鋒鈴口幾番摩擦,只等對方進來。

刑鋒一笑,腰上一用勁,分身已從潤滑好的穴口慢慢擠了進去。

時夜輕哼一聲,抓緊縛住雙手的衣料,雙腿大分,迎了刑鋒進得更深。

他仰起脖子,笑著喘了起來,偶爾會因刑鋒在體內的抽插呻吟一聲。

刑鋒攬在他腰上,徐徐上下著身子,眼神一直落在時夜面上。

時夜似是極為受用,閉目仰首,微聲低吟,白皙的身子上已現出了顯眼的潮紅色。

刑鋒見他這模樣,自己心中倒也安穩了下來,不再擔心更多,腰腿間力道一增,更覺爽快。

兩人在房內正雲雨相歡,忽然屋外便出陣吵鬧聲。方天正大步踏進房內,看見正在床上糾纏在一起的刑鋒和時夜,眉上一皺,不由慍道,「時夜的傷還沒好,刑鋒你怎麼就敢上了?!」

刑鋒回身懶懶瞥他一眼,腰間不停,笑道,「這可怪不得我,是東少要我上的,怎麼吃醋了?」

時夜正想解釋,卻忽然被刑鋒狠頂了一記,猛地聲呻吟一聲後說話也斷斷續續,「別……別胡說。」

時夜就怕刑鋒把方天正招了過來,要是這兩人再來桿雙龍入洞,自己這身子恐怕真地得躺上大半年才能好了。

方天正看時夜盯著自己的眼神中多有不安,心知一二,嘆了一聲也只做無可奈何狀。

他走到床邊,擡起袖口替時夜擦了擦額上的汗,又與刑鋒道,「冷飛出事了,林傲那瘋子把針刺進了他肺裏,許堅說已取不出來。」

「咎由自取。「刑鋒冷冷一語,閉了眼身體動得更勤。

倒是時夜聽了這話,神情稍稍一變,呻吟著任由思緒飄遠。

「若是被刺破血管的話,根本就無藥可醫。」

許堅手足無措地望著呼吸也成了痛苦的冷飛,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想取出銀針,卻發現銀針早被林傲一掌拍進冷飛身子裏,尋不到半點蹤跡。

許屹在一旁見了,垂首不言,片刻才道,「生死由命,我們已經仁至義盡,若是如林傲所言,冷飛本不想再活在這世上,就此成全了也罷。」

許屹曾飽嘗活著的痛,豈不知生不如死的苦。冷飛如今已是被逼到絕路上,就算救了他一命,日後他形同廢人地活著,再去面對與林傲間難以解開的糾結,只怕那時的痛苦甚於現在百倍。

許堅既聽兄長如此一說,也默然考慮起來。時風已上了樓來,他在門外聽見了許屹的話,不免有些傷懷。

「雖說死者無知,卻把傷痛留給了活人。冷飛林傲二人本不至於鬧到此地步,只是他二人太過要強,都不肯退讓。若經此事讓他們化解了心中恩怨,日後想必也可無怨無悔。」

他不讚同許屹之話,只想著,人活著才有希望,若死了,豈不空餘遺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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