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珺挑了挑眉毛, 她還是有些吃驚的，然後她笑了一下。

呂一鳴完全交接離開珺寧才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他廣告公司開不成, 畫過的大餅沒辦法兌現, 跟原來團隊的人就鬧翻了。

現在竟然調轉頭想讓林文珺來投資他。

呂一鳴的公司拿不到投資公司的大錢，他原來找的那個投資人潘先生, 因為覺得被他騙了, 把他的後路也斷了。

潘先生前期的錢都已經花出去了，註冊公司、租用辦公場地、買辦公電腦，雇傭前臺和財務的合同都簽好了。

就等著呂一鳴把團隊“搬”過去，就地開工呢。

呂一鳴再找潘先生，跟他談合作, 到這時候了, 他也不像許言猜的那樣“不願為他人做嫁衣了”，他跟潘先生商量, 希望能暗地裏合作。

但只有他過去, 團隊那些人不能來，這幾個月的功夫，該散的人心也都散了。

特別是張楊, 他跟呂一鳴最鐵, 宋爽打過那麽多個電話，他一點風聲也沒透, 一離職發現自己再找不到跟上家一樣待遇的工作。

打電話給呂一鳴，說了挺多難聽她話，幾個月了，才勉強找到一份待遇讓他滿意的工作。

潘先生四十多歲，聽完呂一鳴說的, 笑瞇瞇點頭，呂一鳴還以為他同意了！心裏松口氣，路還能走得下去。

結果潘先生說：“小呂啊，你當時帶著整個團隊來，那一個價錢。現在你自己來，那又得是另一個價錢了。”

潘先生就是想花最少的錢，把別人成熟的團隊搞過來，替他生財。

現在不僅要再培養新人，原來的合作也都沒有了，他這就相當於開了新公司，要什麽沒什麽了。

就留下一個呂一鳴，還被上家拿住了把柄。

潘先生臉色不變，呂一鳴的臉色變了，原來他是合夥人，錢少一點，但帶資源入公司。現在他沒有這個優勢，又變回廣告公司的經理。

開出的條件，還不如林總。

呂一鳴到這時也忍著沒翻臉，可潘先生眼看用不上他了，反正當時整個計劃他都清楚，本來也沒有技術上的難度。

投資幾塊LED大屏，立在商場頂上，或者商業中心交匯的道路上，東西是他的，廣告招租按分算，一樣能賺。

呂一鳴還想再拉投資，但他沒想到，斷他後路的不是林文珺，是潘先生。

一個圈子就這麽大，呂一鳴不靠譜的傳言傳出去，當然就沒有後續了。錢多人傻的土老板也不是沒有，呂一鳴也找過。

現在什麽土老板最有錢呢？搞建築的。

這些人身邊繞著一群拉投資的，都想從土老板的錢口袋裏摳出錢來做生意。

呂一鳴找了兩個都沒成，就開始疑心了，林總的老公不就是搞建築的，房地產公司搞得紅火，新出的樓盤被溫州的炒房客，一棟一棟買空。

他心裏懷疑，但沒有實據。

呂一鳴坐在林文珺對面，才半年不到，他已經瘦了一圈，又顯出點年輕時候的樣子了，小呂是林文珺在人才市場招回來的。

當時就想招個銷售，當然要小夥子找得好看，嘴皮子利索。

此時他愁眉苦臉，把這半年的情況告訴林文珺，跳過中間那段他還想暗地裏再幹廣告的事，不必添油加醋，也已經夠苦了。

他本來想賣一套房子，但貸款還沒還完，雖然比買的時候漲得多了，可也套不出那麽多錢來。

賣掉兩套，錢將將夠，他太太不同意。

人都會有這種心理，看見背叛過自己過得越落魄，就越開心。

小呂說得這麽詳細，就是想先讓她消消氣，沒氣了才能談投資。

但林文珺不是這種人，有什麽氣兒，她當時就已經消了，現在整個廣告部的業務都外包出去，掃尾收拾爛攤子的事全部幹完了。

“所以你想來我這裏拉投資？”林文珺初時驚奇，越聽越平靜。

呂一鳴這是有棗沒棗打三竿，反正到處都打過了也沒打到棗子，到她這裏試一試，也許就有呢。

“是。”呂一鳴點頭。

“那你不該說這些。”

呂一鳴看著她。

“你該說說你的方案，我要聽過才能決定。”

他從公文包裏拿出筆記本電腦，打開電腦調出文檔，一面解說一面觀察林文珺的反應，她臉色一直不變。

但呂一鳴也沒慌張，這一套東西，半年來他已經說過無數次了。

整個說完，呂一鳴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大口，他像說銷售詞一樣，把這套詞說得純熟無比了，但現在說完，他還是有點後悔。

剛剛就不該費這麽多口舌，應該先談談這個項目的前景才是。

“我大概知道了，這樣吧，我想一想，晚一點回覆你。”

呂一鳴心裏起起落落，他猜不出林文珺這究竟是滿意還是不滿意，拎著包準備出門的時候，他又說：“林總，咱們以前是不愉快，但……”

但有誰跟錢過不去呢。

馮蘭把他送到廠門口，她還防著呂一鳴呢。

“馮姐……”大家是一起從蟹塘開始熬過來的情分，呂一鳴想請馮蘭替他說兩句好話，又沒辦法開口。

馮蘭笑一笑：“有機會咱們再見。”

等她回到辦公室，林文珺已經燒水泡了一壺新茶，玻璃壺能看出茉莉花茶的湯色。

看馮蘭回來了，她給馮蘭也倒一杯。

“你真打算投他啊？”

林文珺還沒看完方案，喝了口茶說：“不投。”

確實有以前的原因，她沒辦法再信任呂一鳴了，還有就是他的方案根本不吸引她，都是她已經做過的東西。

LED確實是新出來的，現在還是一樣需要大量資金投資的東西，但慢慢會隨著電子產品價格的不斷回落，變成隨處可見的廣告牌。

馮蘭聽了全程：“lED那個，投資確實太大了，那出租車廣告呢？”

還是搖頭，林文珺說：“一樣是投，我幹嘛要再通過他？我跟出租車公司還有四年合約呢。”

林文珺喝口茶放下茶杯。

馮蘭問她：“那要是他的方案真的特別好，你投不投？”

“特別好，那當然投啊。”可惜了，沒有新東西。

兩人正說話，圓圓的電話打進來：“媽媽！你什麽時候回來？”

“還有幾天，姐姐回來了嗎？”

“回來啦，姐姐在我旁邊呢。”圓圓一下把聽筒放到姐姐耳朵邊，“媽媽找你。”她一邊說一邊也把耳朵貼過來。

江寧剛放學回家，明後兩天是周末，她去租了新電影，是媽媽愛看的那種科幻片兒，講一個不停穿越時空的。

“你跟妹妹周末幹什麽？”

江寧看看圓圓，戳戳她的臉蛋：“學校地球日活動，她要畫畫。”

其實從四月頭上這個作業就布置下來了，老師讓她們每天畫一點，但圓圓一直都沒畫，還有三天就要全班一起展示繪畫作業了，她那張紙都是好不容易翻出來的。

差點被陳姐當成垃圾扔掉。

圓圓低下頭，靠在姐姐身上撒嬌，用腦袋頂住江寧的胳膊，扭來扭去。

“那你跟妹妹在家吧，等我回去，我們一起看電影。”

掛掉電話，圓圓松口氣，爸爸媽媽都不回來，這下她趕作業的事情，他們就不知道了：“陳阿姨，快把桌上的東西收掉！”

長餐桌鋪開她的大畫紙，但鋪開畫紙，她又不知道要畫什麽好了。

“姐姐，你以前畫過地球日的畫嗎？”

“沒有。”

這下完蛋了，圓圓沒有能“抄”的，她想了半天還是找姐姐：“我畫什麽好啊？”

江寧坐在沙發上看書，翻過一頁說：“這個地球日有主題沒有？”

“有！”但圓圓不記得了，她跑上樓拿本子，元寶跟在她屁股後面一起上樓，又一起跑下來，“善待地球，科學發展。”

“那你就在當中畫個地球，四角畫上飛機火箭，再畫幾棵綠樹紅花吧。”

圓圓立刻趴在畫紙上畫起來，但這個地球她怎麽畫都畫不圓，一直不停用橡皮把畫了一段的線稿給擦掉。

陳姐在桌子的另半邊打肉漿做牛肉丸子，家裏人都不在，她給圓圓最最愛吃的披薩餅，拿出盤來準備和面。

圓圓眼睛一亮：“快把盤給我！”

她把和面的盤倒扣在畫紙上，用鉛筆沿著外圍畫出個圈來，這個圓，可太圓了。

畫完了圓，照著塗色塊，藍的是海洋，褐色是陸地，再加上一塊塊綠色，圓圓累了：“我明天再畫可以嗎？”

“你禮拜一不是要交了嗎？”

地球才只畫了一半，畫還空著呢。

但圓圓決定休息一下，她把畫筆和紙都收起來，等著吃芝士滿滿的手工小披薩。

周六是圓圓的電視時間，江寧跟初中幾個同學約好去看電影，出門的時候提醒她：“作業。”

圓圓坐在沙發上，手裏端著碗，吃陳姐做的牛肉丸子，正在看臺灣偶像劇，裏面那個女孩又會唱歌又長得好像洋娃娃。

圓圓沈浸在電視劇裏，伸手一擺：“姐姐再見。”

等江寧回來，圓圓騙姐姐說：“我下午畫過啦。”

反正還有明天一整天呢。

周日圓圓一直睡到十一點，才被陳姐拖起來吃午飯，吃完飯她想元寶玩五分鐘的，再擡頭時，已經兩個小時過去了。

圓圓捧著她的畫，去敲姐姐的房門。

江寧一拉開門，就看見圓圓眼淚汪汪：“姐姐！快點救救我！”

江寧忍無可忍，一指頭彈在她腦門上：“你不是說你昨天下午畫了嗎？你自己的作業寫了嗎？”

圓圓想起她的作業小本，別的都寫了，英文和語文抄寫還沒做。

江寧讓妹妹去抄寫，鋪開畫紙用鉛筆打底稿，畫出飛機火箭，再用深藍色塗滿背景，用亮黃和橘紅畫出閃爍的星星。

上面是藍色，下面是綠色，畫著樹和花，又畫了幾個不同膚色的小朋友們。

終於在圓圓上床睡覺之前，把地球日的圖畫作業給趕完了。

這幅畫在學校的地球日繪畫比賽上得了獎，圓圓的班主任李老師，把這幅畫送進市裏去參展了。

市圖書館這個月，要舉辦全市小學生“地球日繪畫展”。

李老師還發通知給入選小朋友的家長，告訴他們，孩子的畫會在市圖書館中展出。

這是一個免門票的展覽，大家都可以去看。

林文珺回家看家校聯系冊的時候，看到圓圓的畫也選中了，抱住她親一口：“展覽什麽時候開始啊？我們全家去看，給你在畫旁邊拍張照片。”

圓圓看看媽媽，再看看姐姐：“媽媽，還是給姐姐拍照吧。”

“撲哧”一聲，江寧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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