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珺二十四歲生的江寧, 那時候她還在工廠的流水線上。

江燁自從江連清再婚就分開過，從沒求過他爸什麽事，眼看老婆肚子越來越大, 實在不能再在絲廠這麽上班了。

他買了兩瓶酒, 求江連清給林文珺再介紹個工作。

江連清好像突然想起來兒媳婦大肚子了，替林文珺找了個百貨公司站櫃臺的工作, 專門賣電視機電冰箱。

八幾年那會這算是好工作, 電視機電冰箱是百貨公司裏面的緊俏貨，一般人想買還買不著，不一定有貨，連售貨員都能吃點小回扣。

可林文珺還沒等到正式換工作呢，就累得早產了。江寧沒足月, 硬生生把她生下來的, 從那之後，漏尿的毛病就沒好過。

那時候別說修覆這個, 連聽都沒聽說過。

上輩子一連生了三胎, 沒有一次能好好休養的，特別是生江辰，明明家裏有條件了, 請個育兒嫂起碼能讓她睡個整覺。

偏偏親媽要來插一腳, 說要替她帶孩子，錢沒少拿, 還一到晚上就把江辰扔給她，整個月子沒一個晚上林文珺能睡個好覺。

親媽都不體貼她，她能跟誰去訴苦？還得在江燁面前瞞著，有苦水也不能吐。

林文珺吃生育的苦頭，真是吃夠了。

這輩子生圓圓, 她早早安排好一切，回拒所有“娘家人”和“婆家人”要來海市給她帶孩子的提議。

兩輩子頭一回，生孩子的時候得到了好的照顧，睡足吃好，產假休完去上班的時候，比生之前的身體要好得多。

但這個跟了她三十多年的毛病，她已經習慣了。

習慣到，早就忘記，沒生孩子之前，她的身體是什麽樣的。

她的包裏總是長期備著小護墊，剛回來的時候，護墊厚實又不透氣，不那麽好用。

後來護墊越來越薄了，林文珺也越用越熟悉，家裏總是常備著這些東西的，她離不開這小小的，薄薄的一片護墊。

也不是所有女人生完孩子都會有這個毛病，還有人生孩子又快又不疼呢，廠裏的女工們，要有一個生孩子不疼又沒這毛病的。

真得被人嘆一聲命好。

林文珺剛生完寧寧，回去上班的時候曾經問過夏秀珍，夏秀珍不以為意，女人都是這麽過來的，都得吃這個苦。

鐘雪看林文珺猶豫：“文珺，你不會也覺得這是什麽羞恥的事情吧？”

許多女人沒聽說過，聽說過的女人還有很多，以為手術是為了情事和諧，就更羞於談論，羞於去了解了。

但根本不是這樣，她想去做這個手術，是為了她自己，可以正常運動，正常大笑，拉琴的時候，不會一到情緒激動就克制不住。

“我檢查過了，我的情況做手術就能好。”鐘雪還是去就診過才知道，讓她這麽難以忍耐的，竟然還不算最嚴重的。

還有些嚴重的人，墊護墊都沒用，一漏就會一直濕到褲子。

鐘雪這樣，現在用溫和些的方法也可以慢慢調整，但她受夠了，她想要做手術解決這個問題。

“醫生說，要是早點知道這麽方的知識，早點開始鍛煉修覆，情況會好轉的。”她已經錯過最佳的恢覆期了，但那時候她陷入產後抑郁的情緒，根本沒想過這些。

而林文珺是不知道，這些本來應該告訴每個育齡女性的事，不專門去了解，竟無法知道。

“你那個嚴重嗎？”

兩人坐在翻鬥樂外的長椅子上，談論起來。

“還好，每次也不多，換一張就好了。”

“那你比我好多了。”鐘雪嘆口氣，她不能跑不能跳，她竟然還有點羨慕林文珺了，生完二胎這真的不算嚴重，“那我下次再去的時候，你跟我一起吧。”

林文珺點點頭：“好。”

旁邊有的媽媽聽見了，也來問她們。

鐘雪一直不是個很好接近相處的人，她氣質身材絕佳，這次送女兒過來參加生日會，脫掉大衣，裏面就是件很簡單的毛衣。

下面是靴褲，穿一雙高筒皮靴，雪膚黑發，高嶺之花。

讓人一看就有距離感，而這麽有距離感的女人，在翻鬥樂外分享這些。

“還有這種手術啊？”其中一個媽媽問。

“有，聽說還有新的治療方式，用電的。”鐘雪只想盡快解決這個問題，她選擇手術，手術之後，很快她就有新的演奏會了。

不用墊著護墊上場演出，又可以重新打羽毛球，跑步，跳繩，她都已經迫不及待了。

圓圓玩得滿頭是汗，她從海洋球池裏撲騰出來：“媽媽！我要喝水！”

貝貝跟在她後面，也對鐘雪喊：“媽媽！我也要喝水！”

林文珺手裏就拿著水杯呢，趕緊給她送過去，鐘雪也一樣，每個等在外面拿著水杯的媽媽都一樣。

圓圓含著吸管咕咚咕咚，喝完了又拉上貝貝一起去玩。

鐘雪看著貝貝：“我現在有點懂，我媽為什麽不告訴我這些事了。”但她是一定會告訴她的女兒的。

說到這個，鐘雪問：“寧寧呢？”

“她跟同學去看電影了。”林文珺提起江寧就笑，電影離這兒挺近，看完電影她會過來吃妹妹的生日蛋糕。

鐘雪就問：“是跟男同學還是女同學？”

江寧十六歲了，這個年紀跟男同學看電影也正常。

“……我沒問。”林文珺一直沒問過，反而是江燁在家裏緊張，看見江寧跟同學打電話，就要問一問是男同學還是女同學。

一知道是男同學，他就偷偷問林文珺：“什麽男同學啊？你問問呢。”

看林文珺不問，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問，於是說自己安慰自己：“成績沒下降，就算談了那也不是認真的。”

……

江寧還真是跟同學們一起去看電影去的，《無間道》第二部 上映，她立刻在小群裏發消息問有沒有人想看。

季淩想看，但她人在哈爾濱。

徐立舉手，沈舟和韓悠悠半天沒動靜。

江寧不想跟徐立單獨去看電影，單敲沈舟，沈舟閉關寫小說，韓悠悠沒興趣。

“我媽喜歡劉德華，我不喜歡。”

“你不是喜歡陳冠希嘛！”陳冠希這種長得壞壞的男孩子，一眼就把韓悠悠煞到了，她同意了。

韓悠悠說完要去，武越也冒頭出來：無間道我也想看，第一部 我還買了碟呢。

這就成了四人電影聚會。

江寧出門的時候穿了件牛角扣大衣，媽媽給她買的，上街才發現走一段路就有一個穿牛角扣格子大衣的女孩。

韓劇流行款，瘋狂撞衫。

到了電影院門口一看，韓悠悠也穿了件牛角扣大家，她還化了妝，燙了劉海：“你看看，我這發型像誰？”

“嗯……”江寧半天沒看出來。

“孫藝珍！”《夏日香氣》裏面，孫藝珍戴一頂白色的遮陽帽，把頭發歪向一邊辮成辮子，可好看了。

“噗”武越笑了。

“你笑什麽笑啊！”韓悠悠瞪他一眼，宋惠喬和孫藝珍，是她最喜歡的韓國女明星，她媽媽都已經同意了，等她滿十八歲，就去韓國開雙眼皮。

“金喜善都是整的，我怎麽不能整啊。”說不定她整完比金喜善還漂亮呢。

“韓國女明星有什麽好看的。”武越不愛看韓劇，他在看《天龍八部》，“你們看了沒有？這版的神仙姐姐可仙了。”

“我還是喜歡演趙敏的那個。”這是徐立說的。

他喜歡趙敏，江寧喜歡周芷若，兩人因為這個不止掐過一次，

“那你完了，她還要演趙靈兒呢。”江寧得意。

幾個人排隊進電影院，武越自高奮勇去買票的，買完他在發的時候先發給徐立江寧，再自己拿了一張，最後一張給韓悠悠。

韓悠悠看電影，一定要買爆米花和可樂，武越就陪著她去：“兩大桶吧，一個一小桶不劃算。”

韓悠悠覺得很有道理，買了兩個雙人套餐。

大桶爆米花加大杯可樂。

大家進場找座的時候，武越又跟韓悠悠搭話：“那個韓國女明星真的好看？”

“當然了！”韓悠悠喋喋不休，進場才發現，四個位置，江寧坐在最裏面，徐立坐在她旁邊，她離江寧太遠了。

“我能不能換個位置啊。”韓悠悠問。

“那你呆會上廁所嗎？”武越這麽說，“我們三個都要看劇情的。”

韓悠悠話還沒講完呢，電影開始了，她想想自己確實可能要上廁所，這麽一大杯的可樂，只好乖乖坐著不動。

武越踢了徐立一腳：怎麽樣，夠朋友了吧。

徐立一直抱著爆米花桶，他把爆米花湊過去，江寧抓了一顆，嚼起來。

看完電影武越又提出要吃飯，問韓悠悠：“你想吃什麽？披薩還是火鍋？”

韓悠悠點頭同意了，她還給江寧使眼色，江寧搖搖頭：“我不跟你們吃晚飯了，我媽媽和妹妹在等我呢，你們吃吧。”

說完她就要走，武越看看徐立，話都已經說出去了，只好一起吃火鍋去。

吃的時候他還替徐立套情報，為了不顯得突兀，先問韓悠悠喜歡什麽，再問江寧喜歡什麽。

江寧找到媽媽妹妹，圓圓已經玩得去廁所換了裏面的棉毛衫，臉蛋紅通通，劉海都被汗水打濕了。

一群這樣的小孩子，江寧有點後悔，早知道就跟韓悠悠他們一起去吃飯。

韓悠悠收到江寧報怨的短信，打電話給江寧：“那你來不找我們呀？”

武越趕緊說：“我們可以再去吃個冰淇淋什麽的，哈根達斯不是新出了巧克力火鍋嘛，你想吃嗎？”

韓悠悠立刻心動，但江寧不來，報怨歸報怨，還得陪妹妹過生日。

武越馬上改口：“那我們下次約電影再去吃吧。”

韓悠悠同意了。

晚上江寧的Q一直在閃，韓悠悠找她，說要重要的事情要跟她打電話，讓江寧一定要在自己房間裏，認真聽她說。

電話一接起來，江寧就問：“什麽事兒？”

韓悠悠半天才說：“我覺得，武越好像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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