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珺馬上爬起來, 先把江寧叫醒，再把圓圓從床上拖起來。

圓圓根本爬不起來：“我不醒我不醒。”

江寧已經套上衣服來幫媽媽的忙了，林文珺自己換著衣服, 看她還是那一條牛仔褲, 皺皺眉頭：“冷得很，你去再添一件吧。”

她一拉窗簾, 外面下雪了, 白茫茫一片，看上去一時半會停不了。

江寧也知道冷，可她們是直接從家去的三亞，又從三亞回蘇城的，她根本就沒帶厚衣服, 林文珺翻出條連褲襪, 讓她穿在裏面。

“等會我打電話給你舅媽，看看有沒有妍妍的衣服能借給你穿一下。”

她又去叫江惠婭：“大姐, 江燁來電話了。”

江惠婭聽見聲音已經起來了, 打開門說：“我好了，咱們走吧。”

圓圓裹得像只小團子似的，頭和臉都包住了, 出門前林文珺還搓搓手, 把臉蛋捂一捂。雪已經積了一會兒，一踩一個腳印。

圓圓還沒見過這麽大的雪呢, 她想自己下來走，但她們來不及，林文珺扛著她坐到車上，她們是第一批到的。

還沒進門，就聽見哀樂的聲音, 有人在那兒發黑紗臂章，上面還別著朵白花。

一條龍服務的人已經在門口搭上了棚，屋裏桌子也都搬開了，放棺停靈，該鋪的該蓋的全都鋪上蓋上了。

“總比村裏好，這村子裏面還要擺席面，這麽大的雪不方便。”

江燁完全接過手去，他讓周俊峰樓上樓下送些煙，就要過年了，來來往往拜年的看到喪事總覺得晦氣。

鄰居們收了煙也都很客氣：“太客了，大過年的，都不容易。”

很快江惠錦帶著玲玲來了，先是圍著江連清哭了一場，然後坐在小客廳裏開始疊元寶，還教女兒一起疊。

圓圓走個過場，因為太小了，來來往往的人這麽多，林文珺怕她生病，打電話讓林衛東來把她接走。

誰知馮蘭和林衛東一起來了，磕了個頭，添一支香，馮蘭還把衣服收拾出來了：“寧寧肯定沒帶厚衣服，我把妍妍的先拿出來了。”

還是新毛衣，江寧雖然比林妍小四歲，但兩人個子快差不多了，她穿在身上正好。

馮蘭還買了早飯：“也不知道你這有多少人，我多買了點。”

熱豆漿和剛捏的糯米飯團，小菜場的早餐攤子剛推出來，馮蘭和林衛東特意開車繞一圈買的。

這麽一大早，還一口氣買這多，這是辦喜事就是辦喪事，賣早餐的麻利著把飯團捏得實足，聞著就香。

圓圓跟著舅媽：“姐姐呢？姐姐不來嗎？”

“姐姐得留下，晚一點媽媽去接你。”

要在平時，圓圓肯定要扁嘴撒嬌的，她想跟姐姐一起，但她也知道今天不能鬧，乖乖被舅媽牽走了。

江惠娟一家，和江耀一家前後腳進門。

老太太沒來，江耀說：“怕媽看了傷心，沒讓她來。”

江惠娟一嗓子先開始哭，她趴到櫃邊，又要摸手又要捶胸。林文珺上輩子看過一次，這輩子再看還是起一身雞皮疙瘩，幹脆到小客廳裏疊元寶。

江燁振起精神，接手一切，殯儀館樂隊酒店大巴車，定好了遺體告別的日子，接鄉下的大伯一家過來。

林文珺這次是確實沒事幹，江惠娟哭得那叫一個傷心，把江惠錦又勾起來了，她也一邊哭一邊疊元寶。

大姐江惠婭在門口收喪儀，老二江惠娟跪在那裏還禮。

林文珺手快，很快就疊了一袋元寶，江惠錦念念叨叨：“沒良心，享了這麽多年福了，連看都不來看一眼。”

那邊從談離婚就已經在心裏準備完老爺子的喪事了。

林文珺看了江惠錦一眼：“三姐夫呢？”剛剛還露了個臉呢。

“單位裏有事兒，安排一下就過來。”

江惠娟哭了一會兒，到小客廳歇口氣喝點水，豆漿已經從燙變溫，她一口氣吸了半杯，眼淚一抹開始說正事了：“那邊不來，爸剩下的錢呢？原來那藥單可都在她那邊收著呢，報銷的醫藥費呢？”

林文珺懶得說話，江惠錦沒主意，江惠娟果然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了眼妹妹，找她丈夫商量去了。

“我算看出來了，大姐只對窩裏橫，老三沒用，林文珺她有錢，不在乎這一點，小妹估計是顧不到了，這個頭，還得咱們來出！”

她又裏裏外外的轉了一圈，顯得特別忙碌，看到江寧也坐在那裏疊元寶，笑著說：“寧寧要多疊一點兒，你疊的爺爺才收得到呢~”

這話是說給江驕聽的，江耀帶著老婆女兒過來，江驕從小是在江連清身邊長大的，哭得連氣都喘不上，跟江惠娟那種哭法不同。

她不出聲，也不叫“爺爺”，只是跪著哭。

江惠娟還進來推推江寧：“你也出去，別人都不知道你是親孫女。”

江寧看看媽媽，偷偷跟林文珺說：“媽媽，我哭不出來。”心裏是覺得有些酸澀，但她沒辦法像江驕那樣哭。

林文珺手上沾滿了金粉銀粉，用種淡然的語氣說：“哭不出就哭不出，你就坐在這兒疊元寶吧。”

媽媽這種口氣，讓江寧松口氣，覺得哭不出也不是不“孝順”。

見過的沒見過的親戚都來了，江寧跟甘玲緊緊挨著，江惠娟帶個人就要進來展示一下江寧：“喏，那個是親孫女。”

江寧長相出眾，鄉下來的親戚們有些見過她，一瞥就說：“長得這麽大了，越大越好看了。”

江寧皺皺眉頭，她知道二姑姑說這些是什麽意思，江驕哭完了，也坐在小客廳裏，一起疊元寶。

趙英來叫了她好幾次，她都不肯動：“我要疊滿一麻袋！”

江寧跟江驕是小時候不對付，江惠娟越是說這話，她的頭就壓得更低，手上動作也更快。甘玲小小聲問她：“你要喝豆漿嗎？”

江驕搖頭不啃喝，好像是在跟誰憋氣。

等到第二次，江惠娟又說：“寧寧你多要疊點兒，你疊的爺爺才收得高興。”

江寧擡頭看見江惠娟：“二姑你也疊幾個吧，爺爺收到了也高興。”

江惠娟臉上一下就不好看了，她先看一眼林文珺，林文珺一點要說江寧的意思都沒有，她把門給關上了。

江驕抿著嘴，她好像是想笑，但又忍住了。

甘玲趕緊看舅媽的臉色，看出舅媽沒有生氣的樣子，她替江寧松口氣，還用腳碰碰江寧，兩姐妹在桌下交換小心情。

江惠娟在外面吵了兩架，一定要讓老太太把江連清剩下的錢拿出來，江耀說：“那是爸留給我媽的棺材本。”

這話一說，兩邊差點沒撕破臉。

江耀帶著老婆，強行把女兒拖走了，後面兩天估計也不會露臉了。

他們在外面吵他們的，江惠錦坐在裏面，好像是自己在跟人吵架一樣，坐立難安，一直在說：“文珺，咱們要不要去勸一勸啊？叫人聽見了多丟臉。”

林文珺不管：“三姐，你別管。”

到天黑，就沒人再來了，小佟還一樣打包了飯菜過來，今天江惠婭和江燁兩個人守夜，甘躍進和

江惠錦也說留下。

江惠婭把帳本拿出來，每一筆都對上了，老爺子生前朋友多，江燁還特地登報，明天人會更多。

江寧終於到家了，她還有點擔心：“媽媽，要是告別那天，我還哭不出來怎麽辦啊？”

圓圓拱在媽媽懷裏，她一天沒見到媽媽了，雖然跟舅舅家的小狗玩得一天，但她還是想媽媽和姐姐。

“哭不出就哭不出，不要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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