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四歲生日是在海南島過的。

江寧雖然打扮像個酷女孩了, 但她還是不平：“妹妹生日就快過年，我生日就考試，太不公平了。”

江寧的生日那天還基本都是在考數學, 期末大考, 一點過生日的快樂氣氛都沒有，提前過她也沒辦法盡情快樂, 延後過, 已經報了分數。

很難掌握那個高興的度，圓圓就不一樣了，她的生日就在過年前，家裏吃喝玩樂最豐富的時候。

“那只能怪你自己沒挑準日子。”江燁把腳一蹺，二郎腿晃一晃, “圓圓多聰明, 過年前，就算以後考試考得不好, 過年也不罵小孩。”

竟然還有這種說法！

江寧回想了一下, 她成績一直不錯，大考難得有失誤的時候，基本沒因為成績被批評過。但她從小到大也是犯錯不斷的, 確實是過年的時候, 大人們對錯誤更寬容。

陳姐帶圓圓回來了，她午覺睡醒就要去海灘挖沙子, 林文珺花十塊錢給她買了塑料桶和鏟子。

只要外面沒太陽，圓圓就拎著她的桶要出去，林文珺看了她一下午和一早上，今天陳姐接手。

她小裙子上面沾著沙，頭上也濕噠噠的, 一回來就先被拎去沖澡。

江寧看了妹妹一眼，有點嫉妒。

圓圓可不知道姐姐嫉妒她生在放假後，過年前的好日子裏，她跑過來就要抱姐姐，江寧趕緊逃開：“咦，你身上都是沙子！”

不僅有沙子，腿上還被蚊子咬了，白嫩嫩的皮膚上兩個紅包包，陳姐心疼壞了，洗完澡用拿風油精給她點上：“這裏的蚊子太毒了，咬了我們寶寶這麽大個包。”

圓圓靠床伸著腿，她又想伸手去撓，又怕辣，癢得扭來扭去的。

“我來弄吧，今天他們怎麽這麽早回酒店啊？”說的是公司那一幫小年輕。

“坐了兩天大巴車看景點，說這麽好的酒店還沒玩過，都在沙灘上游泳呢。”不想去沙灘的，酒店裏也有室內室外游泳池，幾個女孩換上漂亮裙子，跑到海灘邊拍照去了。

“那你玩去吧。”林文珺給女兒換衣服，“我給圓圓定了個蛋糕，晚上大家一起吃飯，給她過四歲生日。”

每年生日是，林文珺都會給女兒們買根小金條，原來沒條件給寧寧買，也都給她慢慢補上了，圓圓今年是第四根了。

江燁還問她呢：“你這準備買到她們出嫁當嫁妝？”

“我一直買到我買不動為止。”等她是老太婆了，也給女兒買金條，只要媽媽在，就是孩子。

江燁瞧不上她買金條的樣子：“你要真給女兒買東西，就得買點好的，象牙一人一根，玳瑁一人一個，這以後辦婚禮，全擺在客廳裏，多體面。”

江燁還是農村老思想，以為現在結婚還實興曬嫁妝呢。

“那我這金燦燦的怎麽不行了，一開蓋子，二三十根金條。”

這麽一說，江燁覺得也有道理：“那以後你買一根，我也買一根吧。”

晚餐去酒店旁邊的海鮮大排檔，隔了幾條馬路，也面前海，宋爽他們一致推薦，說這裏的東西比酒店的實惠好吃。

前面是塑料桌椅，旁邊一個個大池子裏現撈現稱，再讓大師傅給做，他們已經在這個海鮮大排檔吃了好幾頓了。

江燁這幾天也沒少吃，頭天他還閑不下來呢，這兩天開始咂出味道來了，就看看海，躺一躺，沙灘上走一走。

他打電話的內容從“沒意思”，到“人還是要學會休息放松”。

江寧去撈海鮮，陳姐抱著圓圓去，江燁看著菜單：“先來紮啤酒。”

林文珺用滾水燙筷子燙碗，海邊晚上的風吹得真是涼爽，她把水往地上一澆：“你當心痛風啊。”

啤酒加海鮮的痛風套餐一吃，明天說不定就犯了。

大排檔的老板娘笑了，老板們大多都有痛風，她笑瞇瞇推薦：“咱們家不是海鮮的也好吃，椰子雞湯，文昌雞，竹筒飯，龍風合和，還有甜點心什麽的都好。”

龍風合和就是蛇和雞一起燉，林文珺搖搖頭：“不要了，別的都來一份。”

她突然想起來，跟江燁說：“以後你也少碰野味。”她記得抗疫情的時候，好些新聞又把非典的舊聞翻出來，那會兒有智能手機，林文珺每天都會關註一下。

她是不吃野味的，也讓江燁少碰。

可現在野味館子遍地開花，吃蛇是海市的新流行，江燁帶人回蘇城玩，東山野味館也是必去的。

人家指明了要吃野味，好的都吃過了，就要嘗嘗沒吃過的。

什麽蛇肉，河豚，山上的江裏的，什麽東西難得，他們就要吃什麽。

江燁那瘦下去的肚腩又長回來了，可有什麽辦法呢，難道還能不陪吃不陪喝？就是安排這些才顯得用心肯花錢！

但老婆操心他，他心裏挺受用：“我心裏有數。”

他其實也早就吃膩味了，每帶一波人，他就要吃一次，後來幹脆就說他指標又高了，讓人家野味館子給他做個番茄炒蛋下飯。

還得擺出想吃吃不到的羨慕表情。

很快就上菜了，林文珺把蛋糕拿出來，擺在中間，插上四根蠟燭，點起來給圓圓過生日。

這種街邊大排檔，都有人背著吉它和話筒過來請食客們點歌，天才剛晚，食客不多，但他們已經拿著歌單開始推銷了。

江寧沒見過這個。

江燁晃晃手，立馬就有個背著吉它的年輕人湊過來，一看蛋糕知道要唱生日歌：“是伴奏還是唱？”

“你伴奏吧。”江燁抽出張五十塊。

這回林文珺沒搖頭，江寧搖搖頭，五十呢！爸爸要是把這個錢給圓圓買玩具，她肯定更高興。

圓圓看到了，但她只覺得蘋果幣是她的錢，這些不是她的錢。

吉它一響，圓圓自己也唱起來：“祝我生日快樂，祝我生日快樂~”唱完鼓起腮幫子要吹蠟燭，一陣海風替她吹滅了。

她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江燁伸手摸一把女兒的後腦勺：“大海都替我們圓圓吹蠟燭了。”

“對啊！”她本來有點不高興，但爸爸的口氣表情像件好事，她就又開心起來。

江寧送給妹妹一串貝殼項鏈，圓圓一定要掛在脖子上，林文珺要給她摘下來，她還不許呢。

“這個沈，吃了飯再戴。”

“不沈。”她一定要戴著，還翻出媽媽包裏的小鏡子，拿著照一照。

吃完飯，沿著海邊走回酒店，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去了，江燁還是走在最前面，江寧跑幾步趕上爸爸。

圓圓一看姐姐跑上前，她也要跑，陳姐要跟上去，林文珺攔住她：“都是軟沙子，摔不疼的，讓她跑吧。”

她攏緊了披肩，長發被海風揚起，瞇起眼睛深吸這海風裏的鹹味。

陳姐感嘆：“真是好啊。”

林文珺笑看她一眼：“等兒子有假期，再帶你來玩。”

陳姐笑著笑著就嘆口氣：“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呢，今年說是談婚事的，到現在也沒給我個信兒，我問他，他就讓我別操心了。”

“那你就別操心，孩子們自己心裏有數，你操心也是白操心的，不如好好吃，好好玩！”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可她哪能不操心呢，去年過年見的雙方父母，今年該談結婚了，又拖了一年，她是擔心，女方不肯。

還想自己打電話問一問，兒子不許她打，出點什麽事都不告訴她。

“不告訴你，就是孝順你呢。”

陳姐也笑了，來的時候她還牽掛著兒子，呆了兩天牽掛還是牽掛的，心思倒松快了，也是，兒子自己有主意，就讓他自己拿主意吧。

晚上寧寧圓圓都去睡了，江燁打開冰箱，問她：“喝點嗎？”

拿了兩罐酒，就坐在陽臺的沙灘椅上，外面一片漆黑，只能聽得見潮水聲，看不見海，林文珺拿了一罐。

跟江燁碰個杯，這人要是一直這麽順眼聽話，等她去旅游的時候，還真能帶上他。

江燁的手機在包裏響起來，林文珺坐著吹風，他進去接電話，好一會兒都沒再出來，她回頭一看，江燁坐在床沿上，一聲不發。

“怎麽了？”

她走過去，江燁手裏還攥著手機：“我們明天什麽時候的機票？”

“上午九點的。”

“落了地就直接回蘇城吧。”

小佟打電話來，說老爺子一定要回蘇城，自己穿好衣服要走，他沒辦法了，問江燁是不是開車把人送回去。

江燁啞著聲音說：“先把人送去療養院。”

“不肯，說想去舊房子裏。”

江燁心裏早就感覺到了，他們出來之前，老爺子最後跟他說的那些，就已經是在交托後事了。

可事到臨頭，他還是回不過神。

林文珺拍拍他的肩，翻出電話，她打給周俊峰。

“爸爸說要回家，對，就是咱們的老房子，你先去看一眼準備準備，惠潔那兒有舊鑰匙。”江惠潔懷孕快九個月了，要不是另兩個女婿辦事兒指望不上，林文珺也不想打給周俊峰。

還把小佟的電話給他了。

“嫂子你放心吧，我馬上去看看。”

然後再打給三姐：“被子什麽的也沒有，也沒地方買了，家裏能拿幾床就先拿過去，明天一早再買新的。”

江惠錦一接電話，就知道不好，她又想哭，又忍住：“哎，我馬上去辦。”

林文珺打了一圈電話，又跑到陽臺上，打電話給哥哥林衛東：“哥，我是文珺，你那兒有沒有認識的，一條龍服務辦喪事的？”

事情來得太急了，他們根本還沒準備呢。

林文珺上輩子經歷過一回，但那些事兒原來全是江燁一手操辦的，她除了坐在老房子裏疊元寶，一點沒沾手。

她一邊打電話，一邊回頭看看江燁，等她都安排好了，跟進去說：“我把機票改簽了，咱們現在收拾東西就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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