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你怎麽來了？”

“我來公司, 順道來看看你。”林文珺看楊霞氣色還挺不錯，暗暗松了口氣。

“哎，快點進來坐, 降溫了, 裏面暖和！”

潘阿婆今天去了崇明女兒家，她女兒年輕的時候下放崇明的農場, 就在那裏結婚生子, 潘阿婆隔幾個月總要過去一趟，今天電話亭就由楊霞來看。

楊霞讓出門，讓林文珺進去，一進屋子，林文珺就聞到一股花香味。

小小一間電話亭, 被楊霞收拾得幹幹凈凈的, 她還在角落裏支了張小方桌，她跟潘阿婆兩個人可以在桌上吃飯。

小方桌上放著熱水壺和茶杯, 還鋪了一層塑料的白色帶花紋桌布。

林文珺看了一圈, 才看見香味的來源，怪不得她覺得這味道有點熟悉呢，楊霞沒買什麽香水香熏, 她買了塊香皂。

把香皂的包裝紙剝開, 放進網兜裏，掛在墻上, 用這個當擴香。

現在香皂有各種香味的，檸檬味的一聞就精神，玫瑰花的身上沾一點，吹風都香，楊霞有一次過馬路等紅燈, 還有個年輕女孩子問她，身上用的是什麽香水。

楊霞也大大方方告訴她：“是香皂，掛在衣櫃裏就香了。”

那年輕女孩子神色驚奇，撲哧就笑了：“這麽好啊，那我也回去也要試一試。”

楊霞有些不好意思，她這個辦法是跟林文珺學來的，老板娘不大噴香水，只在衣櫃裏面掛香水紙，衣服上總有香味，淡淡的，時有時無。

就像是從身體上散發出來的一樣。

楊霞收拾的時候看到過標簽，價格貴得嚇煞人。

香水買不起，香皂還是能買的，大概能放上二十天，等香味散盡了，她就再買一塊，原來那塊拿回家洗澡。

只是沒香味了，一樣能洗幹凈油膩。

楊霞給林文珺搬了把椅子，拿來蘭花幹和茶葉蛋，她還自己準備紙巾，便宜的那種紙質薄一些，買一串給兩張。

林文珺拿著竹簽就吃起來，楊霞坐著替她剝茶葉蛋。

“我來，你去忙吧。”

門口又有來買鹵豆幹的，還問：“小楊，你也鹵點葷的，那就更香了。”

楊霞點頭：“明天，明天有鹵琵琶腿和雞爪子，我給你留一只？”

“那好呀，雞爪子你給我多留幾個。”

她這鹵菜的生意漸漸做起來了，兩口鍋都不夠放，而且哪種東西賣得好都有規律，楊霞一邊賣，一邊總結經驗。

早上一波生意，那是一早去上班上學的大人孩子，會買茶葉蛋吃。

傍晚是孩子們放學回來，走過攤子會買小零食，跳跳糖啊咪咪蝦條這種賣得最好。晚上就是鹵菜。

楊霞幹脆提早開門，她還批來了袋包裝的牛奶，每天早上有人把牛奶送過來，她就往鉛銅裏灌上熱水，把牛奶袋浸在裏面。

現在早上天冷了，熱水溫著的牛奶拿在手裏，還能捂手等公交車，天越冷賣得越好。

鹵菜品種多量不大，每天新鮮現做，買的人很放心，潘阿婆還讓她專做一鍋葷的一鍋素的，昨天跟她定了兩條豬舌頭，今天就帶去給女兒吃。

只要肯辛苦，肯定能賺到錢。

楊霞忙完一陣又坐到林文珺身邊：“怎麽樣老板娘？味道還可以吧？我跟陳姐學的。”

“好吃。”林文珺吃完用紙巾擦手擦嘴，她看過一次完全放心了，人跟人是真的不能比，楊霞這樣，江惠錦那樣。

“你想過以後開個小店什麽的嗎？”林文珺問她。

自己開家店，楊霞想過，但要辦執照，還要租店面，一個人忙不過還得請小工，這些全都要花錢。

楊霞實話實說，她什麽情況林文珺清楚的很，也沒必要撒謊：“想過，沒本錢。”

再說她隔條馬路做小生意，佟建都不願意，更別說開店了，她現在還不想鬧到離婚那一步。

村裏的女人很少有跟丈夫提離婚的，真不想過了，都是跑出去不再回來，因為她們很難離掉，帶孩子走那更是想都別想。

楊霞一直在看報紙聽電臺，她連派出所都沒去過，別說找律師進法院了。

要是現在離婚，她養活不起她自己跟小偉，娘家也不會讓她回去。

小妹病重，娘家都不肯讓小妹回家，她要是離了婚，回去是能回去的，等著她的就是再嫁。

她嫁給小佟的時候，別人還說她爸媽是有良心的，沒有因為她腿不好，把她嫁給老光棍，小佟人精神，又年輕，還是頭婚，只是家裏窮一點罷了。

現在他有錢了，家裏蓋起兩層樓，她要提離婚，所有人都會覺得，她瘋了。

還有小偉，他其實是想呆在爸爸媽媽身邊的，他也怕爸爸媽媽吵架，孩子基本沒在他們身邊呆過，才剛接過來幾天，她不想在他這麽小的時候提離婚。

但要離，一定要離。

“你要是想開店，啟動資金和前三個月的房租，我借給你。”

楊霞擡頭，她低聲叫了一聲：“老板娘……”

“也不用開那種需要請廚師的小店，你可以開一個……麻辣燙店！”林文珺眼睛含笑，用鼓勵的目光看著楊霞。

“麻辣燙？”這東西楊霞聽都沒聽說過。

“就像是簡易火鍋，店面也不用大，準備個賣場那種開放冰鮮櫃，葷的就是各種丸子蟹棒燕餃午餐肉什麽的，素的就腐竹冬瓜土豆。”

楊霞還是第一次聽說自選麻辣燙，就用煮面那種大鍋子，一鍋一燙，再加自己喜歡的醬汁。

“在這邊還是新鮮東西，在四川早就有了。”方便，便宜。

林文珺也知道出來做生意，對楊霞來說，是很艱難的，她說完對楊霞點點頭：“你想想吧，想好了就給我打電話。”

楊霞一下怔住，她想起幾年前林文珺快生的時候，也是這麽問她的，要不要出來工作，想好了就給她打電話。

林文珺裹著風衣又回去了，天陰下來，還真有些冷了，她得趕緊打車去公司。

楊霞坐在電話亭裏出神，有人來打電話，她擡頭：“市內五毛，長途計時。”說著指了指標價牌。

等潘阿婆回來，楊霞就趁著兩人換休吃中飯的時候，去附近的小菜場看別人家怎麽做生意的。

菜場外面的店面有賣各種吃的，現在人生活條件好起來了，有些菜在家裏做太麻煩，就買現成的。

烤雞燒鴨，糯米糖藕，各種鹵菜，她還打聽了一下攤位費，花幾塊錢買人家的熟菜嘗了嘗。

接著她又去隔壁馬路的小吃店，湯包館，羊肉館，炒菜店，這一路的生意都不錯，中午都有好些人在這裏吃飯，個個都還衣著體面。

楊霞要一碗鴨血湯，一邊吃一邊跟老板搭話：“這麽多人啊。”

“附近上班族，中午晚上全是人。”

看完一圈，還真沒有老板娘說的那個“麻辣燙”，楊霞這一路心口都在呯呯直跳，好像她真的馬上就能做成生意。

楊霞走得很慢，經過中介就留意一下店面租金和房子的租金，她還帶了個小本子，把這些記在上面。

她在算，她最少要有多少錢，才能提離婚。

江燁晚上回家，先到書房裏轉了一圈，看見老婆在聽英文，轉出去換衣服洗澡，他還要做那個項目經理的試題。

攤開書問：“哎，你沒跟楊霞說什麽吧？”

林文珺頭都沒擡，嘴裏還在念英文：“沒有。”

江燁不相信，他覺得老婆肯定給楊霞出了什麽主意：“寧破一座廟，不毀一樁婚，你可別亂給人出主意啊。”

林文珺這下擡頭了，她看了眼江燁：“怎麽？坐牢都還有出來一天呢，她就該這輩子被關在家裏？”

林文珺看誰，都有沒看楊霞更感同身受，她才願意給楊霞更多幫助。

“你這個人，說話也太不中聽了。”

不中聽是因為她說是實話。

“我不跟講這個。”江燁繼續看他的項目經理卷子，還問：“你那個英文學的怎麽樣了？我們要是去國外，你能對話了嗎？”

“明年吧。”林文珺是走實用英文路線的，“這條地方怎麽走”“房間沒有熱水”“請問在哪裏買票”，全是這一類的。

她就想帶女兒出國去玩，好像是這兩年吧，國慶五一就要開始放七天假了。

江寧敲敲書房的門，拿出學校裏發的表格，這周末可以參觀童夢實驗中學：“你們誰有空啊？是爸爸陪我去，還是媽媽陪我去？”

江寧已經很習慣了，什麽事都要提前說，爸爸媽媽才好安排時間。

林文珺看了下時間：“媽媽有空。”

“一起去，看看學校怎麽樣。”江燁看著女兒，怎麽躥得這麽快，他問江寧，“你現在多大個腳了？得三十七了吧？乖乖不得了，大腳啊！”

“三十六！”江寧氣壞了，沖過去撲在爸爸身上，舉起腳給他看，哪裏腳大了！

她還重重哼一聲，拿著打過勾簽過字的表格走了。

林文珺忍著笑，反正江寧現在能穿她的鞋子了，小時候偷穿媽媽高跟鞋子，在家裏扮大人，現在又覺腳太大了。

“怎麽一天一個樣，長得也太快了。”

可不是長得快，都已經穿上小背心，嫌棄校服襯衣太薄呢，江寧還不好意思露出背心的肩帶。

長得太快，林文珺讓陳姐換著菜譜給她做菜，江寧吃了不長肉，圓圓倒越來越圓了，兩腮肉嘟嘟，幼兒園老師都叫她小蘋果。

連同學們都叫她小蘋果了。

林文珺送圓圓去幼兒園，遇上同學的媽媽，對方一下想不起來圓圓的名字，直接叫她：“蘋果媽媽，小蘋果這條裙子是在哪裏買的？我女兒回去就說想要。”

萬聖節跟國際班的小朋友們一起裝扮討糖，圓圓扮成小仙子，還有人問她：“你怎麽不扮成蘋果呢？”

一到八點，林文珺放下書去看小蘋果，給她講個故事，哄她睡覺。

才剛講完，就聽見江燁拿包出門的聲音，造橋那個工程，他負責的部分已經收尾了，這麽晚還有什麽事？

江燁吐口氣：“佟建……”

洗腳被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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