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天, 鐘雪哪裏都沒去，每天坐在酒店陽臺上，望著遠山和西湖畫畫, 有時甚至不動筆, 只是坐著看雪落湖面。

但她的精神越來越好了。

林文珺每天都會給蔣譽打個電話，告訴他鐘雪的情況, 蔣譽告訴她, 他也請了兩天假，換了一個育兒嫂。

如果鐘雪想回交響樂團，她可以每周先去兩天，適應回原來的生活。

林文珺光是聽，都替她松口氣, 兩人回去之前的那個夜晚。

房間裏關了燈, 兩人分別躺在床上，鐘雪在黑暗中開口, 把原來她最不能說出口的, 最覺得羞恥的，也說了出來。

“我，不想再和他親密了。”生育的創傷是她沒想到的, 連帶的她開始恐懼親密行為, 她甚至去查過避孕是不是百分百有效，結果並不是, 用套吃藥，都還是有極小的概率會懷孕。

而且，她完全不想了，她問林文珺：“你呢？你生完兩個孩子，還能享受這些嗎？”

不能。

林文珺不是生了兩個孩子, 她生了三個孩子，生了江辰之後，她就對親密的需求降到最低，幾乎沒有。性生活不和諧，她跟江燁不是沒有為這個爭吵過。

這是江燁不能理解的，林文珺也難以啟齒，她自己給自己上枷鎖，勉強自己配合。

現在她不這麽想了，需要就是需要，不需要也說清楚，情況反而好了起來。

鐘雪用這麽沈重的口吻說起，林文珺輕笑了一聲，用種特別輕松的語氣說：“這太正常了，很多人都會這樣，我也有過，你得告訴他。”

壓在鐘雪心上最後一塊石頭飛走，她先是深深吸氣，然後又緩緩吐出來，躺在床上沈睡過去。

第二天她們打包收拾行李，依舊還坐綠皮火車回海市，鐘雪的話開始多了起來：“我們還沒拍照片呢。”

但她帶的衣服都灰撲撲的，精神也還沒恢覆：“下次，春天的時候，我們再來。”

那張斷橋殘雪，被她收在背包裏，春天的時候她要來畫蘇堤春曉。

列車員推著車走過去時，鐘雪叫住她，又買了兩杯雀巢速溶咖啡，一堆零食，三個多小時的車程根本吃不完，最後讓林文珺打包帶回去。

林文珺還想把她送回家，蔣譽已經等在出站口，鐘雪看了等在欄桿後的丈夫一眼，回身擁抱林文珺：“謝謝你。”

林文珺擡頭一看，江燁竟然也在出站口等著她。

當然是蔣譽約江燁一起來的，江燁接到電話的時候，雖然一口答應了，但心裏覺得好笑，老夫老妻了，還搞這一套。

但他不會錯過這個交際的機會，果然從蔣副行長的嘴裏，又聽到些別的區的規劃，江燁心裏雖癢，但目前還沒這個能力跨區接工程。

好不容易才打下的關系，跨了區，他也不認識人。

蔣副行長笑一笑：“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江燁先是暗自高興，結果看見老婆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她又了然的看一眼蔣副行長，覺得心思被看透，他翻舊事：“幹嘛，我以前又不是沒接過你。”

“你自己想想是多久以前？”林文珺瞥他一眼。

江燁還真認真想了想，他怎麽覺得也沒過去多久呢？

他想起來，他還是談戀愛的時候天天去工廠接，但生了孩子也接送過一段時間：“那時候不是你嫌棄我騎自行車顛著你了，不肯讓我送嘛。”

“我那時候剛生完寧寧，休完產假，你一顛我受了得嘛！”

林文珺狠狠白他一眼，江燁還笑了，挺得意的說：“怎麽樣，以前我說讓你能坐上車，你現在都自己開上車了。”

林文珺看了眼鐘雪，蔣譽把她隨身的小包接過去，輕聲細語在問她：“吃的怎麽樣？去爬山了嗎？”

再看看江燁，伸手就把旅行袋塞到他手裏。

江寧早就在等媽媽回家了，門一響她就從房間裏面沖出來，圓圓跟在姐姐身後，一大一小一起叫媽媽。

江寧一眼瞄準了塑料袋，這肯定是好吃的，她拿過塑料袋，放到茶幾上翻。

圓圓猶豫了一下，既想讓媽媽抱，又想看看姐姐拿了什麽好東西，圓身體一搖擺，還是選了姐姐。

走到茶幾邊，兩只手撐著矮桌：“看看！”

於是江寧把每一樣東西都翻出來給圓圓看一看。

“這個是八寶粥，這個是咪咪蝦條，這個是烤魚片。”翻到最下面，江寧歡叫起來，“扒雞！”

“扒雞”圓圓揮舞著小手，轉圈圈，像只快樂的小鳥。

江寧擡頭問：“媽媽，我能吃嗎？”

“少吃一點，馬上就要吃飯了。”

江寧打開八寶粥的蓋子，拉開拉環，把第一口給圓圓，圓圓還沒吃過罐裝八寶粥呢，這比家裏自己煮得好吃多了！

江寧還沒打開，圓圓就已經張開嘴巴等著，吃到第一口，她又露出陶醉的表情，吃了一口又要一口。

“好吃吧，比家裏的粥好吃多了。”

然後是吃扒雞，撕一個雞腿，姐妹兩人分著吃。

火車上的東西真好吃，什麽時候她能坐火車啊：“媽媽，我們坐火車去北京好嗎？”她已經決定了，第一個要玩的地方就是北京。

她想看長城，故宮，她還要吃北京烤鴨和滿漢全席！就像電視劇裏的劉羅鍋和和坤吃的那種。

“我們不坐火車，我們坐飛機去。”

“哇哦。”江寧瞪圓眼睛，只有周元柏坐過飛機，葉蓓蓓和沈夕都沒坐過，周元柏說飛機上可以點餐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圓圓也學姐姐的聲調“哇哦”一聲。

林文珺脫掉外套，回房換衣服。

江燁跟著她進去，忍到現在才告訴她：“造橋那個工程，到手了。”

過年之前，幾個小工程全都收尾了，不像大工程那樣跨度時間長，變動因素多，這類小工程，賺得雖然少點，但結束得快，尾款付得也利落。

“我把錢打到你帳上？”

“什麽錢？”林文珺一時沒想起來。

“洋房的錢嘛。”買的時候他大錢還沒進帳，先給了十萬，現在差不多都到了，還有十來萬的尾款。

說好了，買房的錢一人一半。

“行啊，正好要買裝修材料了。”

這一次，江燁一句都沒問過，就把裝修的事情都交給老婆來管了，他們現在住的這套房子，誰來都要誇一句設計得好。

知道是林文珺設計的，反應跟王太太一樣。

“簡直可以去開裝修公司了，你老婆是真能幹。”

江燁聽得多了，又住得舒服，裝修洋房全交給林文珺。

等到洋房的格局變動成林文珺理想的樣子，江燁才抽出空來去看一眼，外觀還是那個外觀，但裏面大變模樣。

她把能動的墻都重新設計過，客廳和餐廳之間小門，打成大門，在餐廳裏就能看見客廳的動靜。

對著花園有兩扇圓弧玻璃門，房間和花園之間有條走廊。

她把走廊靠內的墻砸出兩扇圓弧窗，跟圓弧玻璃門對應，房間裏一下就亮了，走廊也窄長拓寬。

設計的時候，林文珺就想好了，圓圓和寧寧可以在走廊上奔跑。

地板也不是直線條鋪排，她用了魚骨木的，雖然這樣鋪木地板造價更高，但一鋪出來的效果，連工人都說，沒想到這麽拼會這麽好看。

客廳裏，林文珺保留了老壁爐和老吊燈電扇，吊燈電扇還是房子剛建好時裝的，這麽多年都沒拆下來擦洗過，積滿了灰，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設計師說：“這種老房子，原來的燈可能是水晶燈，得專人擦洗。”

於是請專門拆洗水晶燈的公司，上門來拆洗，洗出來還真是水晶的，像透明的鈴蘭花苞，裝上去之後，林文珺打開了開關。

光從水晶燈罩中射出來，這棟老屋子，在打磨下又重新煥發光彩。

江寧要求她的房間像小公主裏的莎拉那樣。

林文珺盡量滿足江寧的要求，她選用華麗的墻紙，和帶刺繡的窗簾，樓上的房間裏沒有壁爐，但莎拉的房間有壁爐。

於是林文珺讓設計師出圖紙，讓木工打一個假的，裝在墻上。

圓圓的房間就更考慮實用性，給她貼上小碎花的墻紙，所有的家具都盡量低矮，還給她做了一套小桌子小椅子。

等她長大，再慢慢換家具。

林文珺也給自己保留了一個房間，她很需要這麽個房間，特別是夏天的時候，或者江燁喝醉酒回來的時候。

原來家裏那套沙發組，買的時候看著很氣派了，但要搬進洋房，只適合放在小會客廳裏，大客廳裏得買加長款的沙發。

林文珺期末考試之後，就一直公司和別墅兩頭跑，江燁倒是問過她，要不要幫忙。

但他一開口，就被林文珺拒絕了，他想在家裏搞個棋牌室……

早上先去看一趟進度，再進公司，這天她剛走進辦公室，打開燒水壺燒熱水，準備泡咖啡，許言就拿了一疊畫稿進來。

“林經理，新的絲巾設計稿寄來了。”

林文珺脫掉大衣坐下，一手端著咖啡抿一口，一手伸出去，示意許言拿給她。

拿過來一看，稿件上印著鐘雪的名字，鐘雪已經有差不多一年，沒出過任何設計了，連許言都覺得有些驚奇。

她按捺不住，不等林經理看就先評價說：“我覺得，特別美。”還給她特別多的設計靈感。

林文珺放下咖啡杯，打開文件夾，從裏面抽出鐘雪的畫。

“油畫絲巾已經推出一年了，我覺得百年可以推出國畫絲巾。”

畫上是幾枝杏花，兩只春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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