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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77. 手上的好牌都被我扔了,但終究還是留下了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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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到三四點的胡羞比想象的醉,看到裴軫肩膀上扛著四個腦袋,嘴動著好像在說什麽,耳朵卻聽不見了。

夢裏夢外她好像回到了雪國列車,推開門是其他人演的秦宵一,她換著各種各樣的角色去要賬,一萬五千塊連同家書每次都要不回來。

最後一次開門是刁稚宇,白襯衫西裝馬甲,低頭整理袖扣,手腕上戴著塊黑色皮帶手表,擡起頭看著她,眼睛一單一雙,深褐色的眼睛裏有傷懷的清冷。

他看了看自己的名牌問,來我房間做什麽。胡羞支支吾吾,話都卡在喉嚨裏,怎麽都說不出。

而刁稚宇像每次在雪國列車裏那樣讀懂她的意思,聲音也一如既往地好聽:“念你我有舊情,這錢我只給你,只是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破例,出了蓉城,我的心裏,不再有你。”

他的笑容就在一瞬間內變得遙遠,變得不真實,變成一片片視線裏的剪影。

胡羞在夢裏動彈不得,心裏攪得一團亂麻……我想你,真的想你。

沈知瑉看著掛在裴軫身上的胡羞,癱軟得像個洩了氣的球,迷惑不解:“本來不是聊醫學聊得好好的,怎麽突然喝高了?”

“失戀……”

“好家夥……”沈知瑉看著她:“失戀了頭腦還這麽清晰,把我問得一楞一楞的。我問你,半年前你和我說喜歡得不得了的女孩,是她吧?”

“嗯……”

“我曾經以為你會愛陳乃文一輩子呢。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裴軫笑了笑,知道自己轟轟烈烈的那段愛情那個故事的人不多了,想想在實驗室的四劍客,二俊的金俊明和丁俊榕,外加沈知瑉,每個人風流的情史都足夠寫一本言情小說,刻骨銘心和激烈的程度像極了互相攀比。

這四個人現在都在醫療的各個領域成為翹楚,也都和愛情絕緣的差不多了。

裴軫摟著溫熱的一身酒氣的胡羞,心頭微微顫抖,和沈知瑉說:“年輕後輩如果問我學醫有沒有前途,我一定要如實回答,打光棍幾率很大,慎重。”

沈知瑉等來了出租車:“你就矯情吧,明明現在暗爽的要命。送她回家?”

“回醫院,借老金辦公室睡一睡。我正好還有個手臂進了絞肉機的病人,早上和骨科會診。”

“需要精神疏導和我聯系。”沈知瑉一晚上抽完了一盒煙,煙盒往垃圾箱一扔:“見了一晚上,大概也能明白你為什麽喜歡她了。這種閃閃發光的追著你散發光和熱的女孩子,點亮男人黑暗生活,真是百發百中。

尤其是我們對著生老病死太久了,她跟你說話毫無保留的信任,就讓人很想親近。”

“她還有更多值得喜歡的東西。不多說了,我得給她掛葡萄糖了,感覺她有點抖。”

裴軫鉆進車裏關了車門:“準備簡歷吧,如果她真的辭職,你得保證自己能擊敗其他競爭者才不辜負她。”

躺在金醫生的辦公室,裴軫開了燈,坐在地上看胡羞的臉。

初次見面時她還入職沒多久,整個人貼在墻上,眉眼很機靈,黑眼珠又黑又圓,看起來怯生生的,兩個耳朵尖尖的,頭發又黑又順,古靈精怪。

那時他剛剛申請了去美國交換,還搶在其他人之前寫完了論文,擠掉了其他導師的名額,副教授職稱就在眼前。

醫院裏有很多雙眼睛盯著他,同僚盯著他的成績,異性盯著他的空窗期——

有市無價的男人,女人們急切的眼神讓他分不清自己是食物還是獵物。

他對那些眼神都沒什麽感覺,還不如寫論文來得瘋狂。

直到自己戴上耳機聽到同傳箱裏正宗的英音,他萬分好奇這個純正的口音和沈著的語調是誰,一個黑長直的女孩,走出同傳箱出了口氣又擦了汗,正是胡羞。

時隔多年他又出現胸口酸脹的感覺——他還以為自己被剝奪了怦然心動的能力。

接下來的故事就更令他難以自拔了——冒雨幫他取資料,每天早上買了生煎出現在辦公室,聖誕夜的交換禮物,雪國列車那一紙婚書……所有的體驗都是全新的。

如果沒有刁稚宇,如果沒有先來後到。或者說,當時沒有貪婪地為了乃文擠掉同事申請出國……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一定程度上,是他改變了命運的因果。

面前那雙濕潤的眼睛醒了,醉意褪去了一半,很快又失去了生動的顏色。

裴軫心中不是沒有過惡意,帶她回家趁著酒醉表白,哪怕現在抱住她親吻,這種沖動的念頭很難遏制。

而他只是看著那雙心碎的眼睛一動不動,像在公布考試成績的榜單上尋找自己的名字,第一排到最後一排,都沒有。

他連手都沒有擡起來——不愛的人,沒有意義。

“我好像喝多了。”

“正常,酒逢知己。還好嗎?”

“反胃……”

裴軫笑了:“如果不行了話,我帶你去主樓打葡萄糖。”

“不用,睡一會兒就行了。”

裴軫閉上眼睛再睜開:“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做醫院的自由翻譯,準備明年去考歐盟口譯項目,只有北京和上海有。現在提升自己……還不晚吧。”說到這兒酒基本醒了。

“當然不晚,我評副教授的公告很快就要下來了,新的研究項目也是國字號。

但從來沒覺得自己優秀——醫院裏的人,每個都很努力。”

心跳幾乎停擺的裴軫輕輕握住她的手,大概是自尊心作祟。

大概是預知了擁抱她會出現結局,千言萬語都留在心裏,只說:“報考時需要推薦信的話,隨時找我,院裏最年輕的副教授給你做背書。”

“謝謝……”

“和我不用客氣。”

徹夜未眠的裴軫帶著記事本去參加會診,手機在胸口震動不停,不用想也知道,是胡羞提了離職,在醫院的群傳開了。

會議結束,他翻開密密麻麻的記事本,寫上了最後一行。

4月5日,胡羞一個月後離開醫院,祝……前程似錦。

這大概是他三十二歲一段故事的終點。

胡羞提離職,蔡主任和副院長挽留了半小時,便不再多勸了——

胡羞所提出的建議沒有什麽不好,兼職做醫院的大會譯員也不是不可以。

胡羞心知肚明,如果後續有新的口譯專業的同事進來,醫院肯定優先用院內的人,而眼下的確找不到比她更專業的口譯員。

5月5日離職那天她沒見到裴軫,郵箱裏只多了一封推薦信,洋洋灑灑,情真意切,這是他送給她的最後一份禮物。

她並沒有想象中難過,一共也工作了一年而已,真的想要見裴軫並非沒有機會,設計到裝修,李埃還在監工,裴軫依舊是REGARD的常客。

只是不會再是每天見到的同事了。至於她自己,也在醫院留下了傳說——

最有前途的口譯員,有兩個絕世大帥哥追,一手好牌打稀爛,現在離開醫院去歐盟口譯司了——

八卦就這點好,考還沒考,她已經被鑲嵌進口譯司的傳說裏。

同樣不滿的還有她爆炸的爸爸——胡羞當然不會把這尊神忘了——電話直接轟到了她手機自動關機。

打電話到手機發燙,爸爸的中心思想還是那一句:“你究竟在想什麽?不和小裴在一起,醫院的工作也不做了,你知道現在謀一份工作多難嗎?

二十七,虛歲二十八了,怎麽還和小演員混在一起!你是不是鬼迷心竅了?學你媽只能在北方窩著和窩囊廢搞破鞋……”

“爸,我單身。”胡羞吐字清晰:“而且我在準備考上外的歐盟口譯計劃,目標明確規劃時間合理,您就放心吧……

還有,什麽破鞋不破鞋的,這麽大年紀了為老不尊的,改改您的語氣吧。”

“哦,分手了?你有沒有錢?餓死了就知道後悔了!”

“我一個月到手至少也五六萬……固定有口譯員兼職……”

輪到爸爸語塞了:“你翅膀硬了……”

當然硬了!胡羞在桌前看著那封顏色曬掉了大半婚書:“想想您自己吧,五十來歲快六十了連個對象都沒有,老年沒有伴,誰伺候您的,畢竟女兒也不太孝順……別來上海找我哦,耽誤我覆習。”

爸爸把電話掛了。胡羞把發燙的手機往桌上一放——爸爸似乎沒以前那麽兇了?

沒有像以前那麽刻薄,也沒有出口傷人了。琢磨了半晌胡羞明白過來,爸爸這種慕強的人,只有自己優秀了,他才會停止刻薄,以及……反過來PUA他,有效。

有短信過來,是爸爸。態度依舊強硬且無法反駁:“明年考不上,就給我乖乖相親結婚,我會給你尋找結婚對象的。”

沒完沒了。胡羞嘆了口氣,大概她的爸爸,就是那種永遠不會站在兒女的角度思考的父親。無法傳達給對方的愛又自以為用心,都是無效信息。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刁稚宇了。

時間一轉眼到了6月29日,胡羞和趙孝柔跑去香港亞洲國際博覽館,坐在第一排看superjunior銀赫和東海的演唱會。

本來以為已經是十幾年的妖精老油條,會一邊玩手機一邊吐槽兩個人到最後,而燈暗下來兩個人就抱著頭牽著手尖叫。

趙孝柔的折疊燈牌和熒光棒這會兒全拿了出來,還拿出了ipad滾動字幕,韓語賊溜:“懶男人們,出個舞蹈練習室版吧!愛你的關種粉絲”……

胡羞不知道臺上兩個人看見沒看見,只覺得坐在那特別——丟臉。

趙孝柔這個粉絲做的,每個場次都不忘了做燈牌,當年給秦宵一給做過……

聽情歌時胡羞想,刁稚宇可能也是個練習生了,有十年的古典舞基礎,口才甚好頭腦清晰,出道沒準也是個小蔡徐坤——

不對,他不會唱歌不會作曲,算了,能攢點知名度做演員也是好的,曲線救國……

自己是個大會翻譯,就算被八卦出來是前女友,可能也不會特別丟他的臉。

到時候她可以寫個帖子澄清,兩個人在做練習生之前就分手了,而刁稚宇也是全天下最貼心最單純的男朋友,絕世好男人,專一不二……

想到這兒本來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趙孝柔一把摟過她,同樣也是滿臉的眼淚,還跟著臺上大喊:“canyoufeelit!canyoufeelit!”

抹了一把花掉的妝,胡羞也大聲跟著唱——難得見到前夫一樣的李東海,高興一點行不行!

胡羞心想,老公,不是,前夫,我失戀了,今夜請安慰我的心……

除了演唱會兩個人頂著發光的應援棒,摟著在房間跟喝多了一樣唱歌。

把古早會唱的韓文歌都大聲唱了個遍,最後幹脆唱起了你是我的姐妹,你是我的baby。

趙孝柔摟過胡羞用力親了一口,臉頰上按了大唇印:“胡羞,我這輩子就算沒有男人,有你這麽個閨蜜,我也值了!

沒有男人怎麽樣,沒有李埃又怎麽樣,今夜我見了李東海,我還有你!”

胡羞被第一排的音響震得頭疼,耳朵還嗡嗡地響,被趙孝柔連續的親臉頰攻擊搞得敗下陣來,開始唱《單身情歌》。

她想,不想念刁稚宇是假的,尤其站在這樣的第一排看到明星唱跳,那種心碎的感覺不亞於大崎娜娜第一排看本城蓮。

“我跟你說,李埃我準備放棄了,想去深圳發展。”

“開什麽玩笑?”胡羞翻了個身:“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們三個就真的散了。”

“算了,今晚不提這件事好不好?”趙孝柔有點心煩:“李埃倒是不攔著我,不過也好,他真的攔我,我可能會動搖的。”

粉絲去看演唱會,爆肝晝夜顛倒是難免的。通宵唱歌到淩晨,第二天頂著眼袋飛回上海,兩個人力氣用盡了,愛也發洩得差不多了,半個月彼此的微信都沒響過。

再聯系已是7月。

“覆習得怎麽樣了?”

“正常,接了六場翻譯。”

“好家夥,這才7月第二周,比你上班賺得還多呢。我跟你說你再往上考就沒必要,明明還能做個up主搞點粉絲,歐盟口譯司有必要嗎。”

“我也想去看看更大的世界啊。”胡羞一邊打電話一邊翻書:“你不知道這種稱為頂級大牛的感覺。”

“我不想知道,反正你也不會賺得比我多。我最近又發現新本子了,上海最牛的劇本殺工作室出了個套系,7個本子,做了個民國劇本宇宙!

最大的那個在郊區,整個一棟樓有三層,叫《上海風雲》。

可惜在周末,你做翻譯我沒空,先挑個工作日徐家匯玩個前傳吧。”

“我哪有時間。”胡羞翻了翻日歷:“覆習時間爭分奪秒。”

“瞎扯。胡羞你別以為我看不穿你什麽水平,就現在讓你去裸考都未必過不了,本來都是大會翻譯了去讀這個項目就為了個證,何況你背地裏努力啃書五點起床,還差這點時間。

就這麽說定了,明天的《攝魂》我定了,下午兩點半,是個民國懸疑,斜土路準時到啊!”

趙孝柔摸準了胡羞的喜好,民國加懸疑劇本,實地搜證,她完全不會拒絕。

主角為法租界的警察局局長宋銘章,前來調查一名日本人遇難的死因時發現一個相機,洗印出的照片中人物分別為叫杜明荃的黑幫老大,在酒店中美艷又暗藏故事的電影明星沈淩,偷拍的相機的主人韓逸秋……

胡羞拿了個邊角料的上海商會會長的劇本,和一幫人鬥智鬥勇到最後,對這個故事摸索出了大半,杜明荃年輕有膽識,大字不識幾個,唯一的軟肋就是深愛的沈淩。

而沈淩暗地裏是為收集情報特派員,掌握了不少杜明荃的不利信息,韓逸秋本來只是租界裏的一名殺手,因為情報而私自喜歡上了沈淩……

七個人殺得不可開交,到最後還沒爭執出警局黑幫和共黨哪個陣營贏。

DM(劇本殺主持人)在覆盤時遞給玩家一本《上海風雲》手冊,是郊區大型劇本的介紹,足足二十頁:“這個是目前上海的沈浸式劇場天花板,有50名NPC專業演員現場演繹,場館也會租給拍民國題材電視劇的劇組,非常專業,歡迎有空去玩……”

本來只是出來消遣的,出了劇本殺場館,胡羞第一反應是催促趙孝柔:“郊區那個上海風雲在哪,我要訂票。DM剛才說上海風雲有十二條故事線上百條支線!

你聽到了嗎!我靠,黑幫,風月場,教會,警局,日方,美領館……”

趙孝柔手機裏不停地跳信息,完全沒想理她:“怎麽著,想把十二條線都刷完啊。”

“不是,我就是好奇這個故事裏,韓逸秋究竟有沒有和沈淩在一起。”

“開什麽玩笑,這一聽就是韓逸秋被幹掉了好不好。你沒聽出杜明荃原型是杜月笙嗎。”

“不一定的,作者不會這麽寫的。”胡羞在路上下載摩天輪:“好家夥,這個劇本殺竟然在影視基地裏,上下兩場一千塊,還好我不是當年那個沒錢的胡羞了。”

“這又不是什麽有刁稚宇的劇本殺,有什麽好上頭的。”

胡羞僵滯了一秒:“劇本殺的魅力啊,我又不是只為了刁稚宇才玩劇本殺。

你不是說讓我有休閑活動嗎,我確定了,這就是我今後的休閑活動,每周末玩一場,你不來我自己來。”

周末一轉眼就到了。包裏還背著厚厚的詞匯表,車子下了高速,在松江城區拐來拐去,拐進了一個小路口。

接下來眼睛見到的場景讓胡羞和趙孝柔都長大了嘴巴——

真的綠皮火車和站臺,民國覆古的街道,租界裏常見的三層洋房,樓上指著時間的時鐘……這就是上海風雲的場地了。

胡羞抽到了報社的角色,旁邊有老玩家在等著換名牌。

《上海風雲》的角色不能暗箱,每個陣營的玩家沒有具體角色,都作為見習者。

聽老玩家說,目前人氣排名最高的演員,只來了一個半月,從小醫生的角色扶搖直上,現在已經是主角了。

胡羞聽得雲裏霧裏,跑去演員表看照片,都是帥哥美女,但人氣最高的是誰?

趙孝柔抽在了警察局。兩個人分頭進入,被演員帶著在沈浸式劇場做任務。

每個玩家都沒有任務卡,全靠帶頭人分配任務,去和其他演員互動。

在雪國列車練出的演技,胡羞騙演員水平高了不少。而沒到半個小時,胡羞就看到趙孝柔沖過來,嘴裏不幹不凈:“我靠我靠胡羞!我日了狗了!”

“說什麽呢,這是1941年的租界,狗能隨便日嗎?見鬼了?”

趙孝柔擡起手指著遠處穿著白襯衫站在二樓往下望的男人:“你看那是誰!”

“能誰啊,遇到老朋友了啊。”

胡羞擡起頭,棚頂的陽光映下來,刺進了她的眼睛,她嘴唇顫抖了兩秒。

有老玩家說路過,順著手的方向笑了:“那就是韓逸秋啊,現在上海風雲人氣最高的演員!”

胡羞整個人傻了,喃了半天也只說出了一句我的天啊。

刁稚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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