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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可是愛情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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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是突發的,像雨一般徐徐降臨,卻不會被觀眾誤認。而她此刻是女主角。

回歸現實生活的第一天,胡羞帶著家當搬到了鎮坪路,門口有公交直達秦宵一工作的店址,打車一刻鐘的距離,故意沒有給自己的暗戀畫休止符。

她發誓自己是租好了房子才發現位置很近,趙孝柔根本就不會相信,笑著揶揄她是為了隨時去看秦宵一。

而胡羞押一付三之後囊中羞澀,眼下的確需要盡快找到工作,隱隱地想,秦宵一也不會喜歡沒有工作的無業游民。

秦宵一秦宵一,一天到晚秦宵一,他就是個NPC根本都不記得你是誰。

胡羞坐在一堆紙箱裏甩了甩頭,別再做白日夢了,總得先把床收拾出來。

否則家不像家,不能在貨艙裏幻想秦宵一,先鋪好能在夢中戀愛的溫床。

老公房一層四戶,防盜門打開三十幾個平方,左邊廚房右邊衛生間,走進去的臥室和陽臺打通,看起來不逼仄,通透明亮。

胡羞來的一天正好放晴,爬六樓還有點喘,但看到夕陽漫進半間臥室,咬咬牙簽了合同,畢竟梅雨季節快來了。

一個月的房租夠看九次秦宵一——秦宵一,胡羞的貨幣計量單位。

早在把東西搬進來之前,胡羞費了好大的勁把床拖到貼外墻,再把沙發拖到空蕩蕩的陽臺,中間空出好大一塊空間。

書桌有點舊,是她和房東央求加上的,又組裝了新的書架,網店199塊購入,可以放幾十本厚厚的翻譯教材。

被退婚後差點都被扔掉的書和筆記塞進箱子,被搬家小哥用繩子馱在背上扛了上來,她有些慚愧,多貼補了一百塊。

收整完畢天蒙蒙亮,她翻出一直收藏的電影海報,貼在書桌旁邊的墻上,窗簾上有爪印,似乎前一個租客養過貓。

連夜收拾完東西天蒙蒙亮,往窗外看,茂郁的小區樹叢下裏有貓跑過,跑進了小學的後門食堂——很快就要迎來住在市區的第一個熱鬧的清晨。

聽到上海話和小學生升旗的廣播,她突然覺得住在市區多花的錢沒那麽心疼,荒無人煙經常斷電的電梯房,入夜總覺得不在人間。

而現在噪音饒人,自己和喧鬧的生活多了那麽一點聯系,不再是置之度外隨時會被拋棄的胡羞了。

一切都仿佛是托秦宵一的福一樣。

趙孝柔做的秦宵一應援燈牌擺在了REGARD店裏,一進門就能看得到,像是為了提醒胡羞為了戀愛勇往直前。

胡羞每次進門都要壓低了帽子背對那塊燈牌坐下,不想回憶自己出過的洋相,也不願意再回憶起背影忍笑,實際上卻沒有記住自己的秦宵一。

趙孝柔卻不這麽覺得:“拜托,寧澤臣說的你也信?那一看就是個胸大無腦的渣男,故意騙你傷心的。”

胸大無腦,好一個精準形容。“他說的也沒什麽錯。我試探了一下,他的確沒有看我的臉……”

“好笑。李埃,我問你——”趙孝柔對李埃打了個響指:“你遇到喜歡的女孩,會看她的臉嗎?”

李埃專註給馥芮白拉花:“不會……”

“害羞的男人當然不會盯著女孩子看。”趙孝柔叼著電子煙,眉毛和眼睛幾乎在騰雲駕霧:“我做任務的時候秦宵一都不多看我一眼,給你又摸頭又壁咚,不喜歡你的話,那就是對你搞洗腦。

但是你和他既然都演戲了,為什麽不也占他便宜,他壁咚你,你就親他啊,他皮膚那麽白嘴唇那麽紅,肯定觸感非常好。”

“趙孝柔,室內場所禁止吸煙。虧你還前幾天做了視頻,說吸煙有害健康。”

“電子的怕什麽。iqos很難買的,李埃瘸著腿去日本幫我帶回來,我怎麽能浪費他的好意?何況現在店裏沒有客人。”

李埃把兩杯馥芮白和紅絲絨蛋糕擺在桌上:“你的粉絲知不知道你兩幅面孔,在網上清純可愛和老公感情甜蜜,背地裏吵架相互算計?”

讓胡羞幫忙拍照片,擺盡了姿勢才回答李埃的趙孝柔,眼睛認認真真盯著李埃:“這是我的人設。”

工作日晚上五六點,愚園路臨近下班時間,並沒有人來店裏喝咖啡。

趙孝柔和胡羞避開午休和下午的高峰期,就為了來找李埃聊天。

愚園路像趙曉柔這樣打扮得一絲不茍的網紅多得是,上海也不缺美女。

但趙孝柔的確端出幾分架子,就為了和認出她的粉絲偶遇時,合影的照片光彩照人。

從趙孝柔的口中,胡羞才知道網紅的常見套路,從粉絲到閱讀量全部註水,只有帶貨能力才見真章。

趙孝柔熱衷八卦,畢竟優越的人才有資格刻薄:“我去年眼見著一個什麽大王從五千粉絲買到了十萬,還買了轉發和評論,昨天再看到已經一百五十萬粉絲了,還簽約了個MCN,出了書,接到了歐萊雅和奔馳的廣告,最近說要做直播,等收坑位費了,不保ROI不真吃,還耍大牌。”

沒等胡羞回過神來,趙孝柔已經苦口婆心到了自己身上:“也就只有胡羞才會老老實實踏實做事,還不吹噓自己,怪不得工資漲不上去。”

“能不能別帶我。再說……網紅就這麽順利?”

“也挨罵啊。但是小網紅最喜歡的就是和人吵架,撕逼,懂不懂?

公眾號五千粉絲對外宣稱八萬,一篇原創的評論要用三篇來澄清駁斥外加洗白,他們喜歡,這叫活在風暴中心。”

趙孝柔終於P好了照片:“雖說名利看淡,人不需要功利,但是不得不承認,掌握了規律就能活得不錯。

尤其對於網紅,有粉絲和數據,再加上點爭議和話題,從來不會遇上你這種房租問題。

你也是一樣的,稍微有點自信,拿出自己是絕世美人的心態去和秦宵一說話,我怎麽就不相信他會記不得你。”

“掌握規律……嗎……”胡羞若有所思。

“是啊。談戀愛也是一樣,有目的有進取心有攻擊性,比那些一味付出不求回報的人舒服多了。

你想想名著和電影裏難忘的愛情故事,男人的金錢、真心、低三下四……

是不是都被有手段的女人搞走了,就連癡情也是王佳芝比白玲更難忘啊。

就哪怕王光明這種寡淡無味又普通的男人和我求婚,不也是看中了我的粉絲可以賺錢。

我就不信秦宵一油鹽不進,富婆美女都看不見,專門看你這種不自信的女人,圖什麽,搞扶貧?”

見到胡羞有些局促,趙孝柔語氣柔和了不少:“上次做燈牌也是為了給他留下印象,你不要聽寧澤臣騙人,有誰進去會帶燈牌嗎?

我知道,難堪,尷尬,卻絕對沒有人做過。但你畏畏縮縮躲在墻角,他肯定是記不得,畢竟你連臉都不敢給人看到。”

“我沒有……”

“那我反問你哦。現在距離上次去雪國列車,一周過去了吧?你還記不記得秦宵一的臉?”

胡羞語塞。她迷茫地想了想,把聲音和身材拼接起來:“模模糊糊還記得吧……”

“李埃,說這句話可能有些刺痛你,但是——你還記不記得你老婆的樣子?”

“當然記得……”李埃坐在隔壁桌,認認真真對著guitartuna給吉他換琴弦。

時間久了,似乎妻子去世的事情能夠輕松提起,李埃的回答裏聽不到傷感的波動。

“知道差別在哪兒了嗎?”趙孝柔喝完咖啡,指了指胡羞躲閃的眼睛:“你不敢看他,所以他的臉,你也記不住。胡羞,雖然有點殘酷,讓異性難忘就是靠特色,大家都很漂亮的,最主要是出眾,懂不懂?

把你那個結婚的執念扔掉再想想什麽是戀愛。那種柔柔得像浸濕了的,黏糊糊的有欲望的,發著抖的顫栗的,才是能給秦宵一的,你那個逃婚的男朋友,根本配不上愛情二字。”

坐在旁邊的李埃終於笑了:“妙語連珠啊。”

“因為結婚了之後才知道穩定多沒意思。我這腦子裏每天都是骯臟到要浸豬籠的性幻想,但是看到王光明我就意欲全無。”趙孝柔從口袋裏摸出盒南京:“生活,沒勁。”

白天就在胡羞的沈思中悄悄讓位給了夜晚。空氣中已經漸漸有了暑氣,胡羞搭著地鐵不知不覺就到了火車站,拾級而上,人群熙熙攘攘,高樓鉆進浮雲和霧霭中,路面映出撐著的雨傘和人們匆匆的步履,在路邊能夠漫無目的地徜徉是源於自己的無所事事。

梅雨季開始,光裸的小腿也能感受到潮濕,黏答答的空氣裏,胡羞穿過立交下的人行橫道,走到窄窄的馬路停下來,是秦宵一工作的地方。

她沒帶傘,臉頰旁邊的頭發一縷一縷,她撥到耳後盯著安全出口的門,商場已經打烊。

如果場次沒錯,演完最後一場的秦宵一會從那扇門走出來。

潮濕的空氣和細密的雨絲似乎執著地想要走進黑夜,顧不上還在雨中匆忙行走的人,以及無防備地被打濕了視線的胡羞。

長發順著脖頸畫出鎖骨彎曲的弧度又停在胸口,把雨水都融進了橘色的線衫。

時間久了,胡羞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但她不會傻到像趙孝柔說的,等待浸濕了又黏糊糊的愛情出現。

一把透明的雨傘撐在了胡羞的頭頂。等胡羞回過神來時,慌亂地向後退了一步,是秦宵一。

他看著手機,聲音有些啞:“太晚了,是不是很難打到車。我幫你叫輛車回家吧。”

身後還有女玩家打招呼:“秦部長,女朋友接你下班啦?人家都淋濕了,你過分了哦!”

打了招呼後的世界又歸於平靜,秦宵一握著傘,另一只手掏出紙巾抖開,輕輕地覆在胡羞的額頭和眉毛上,給了她看清對方的視覺。

和戲中的秦部長不一樣,秦宵一漫不經心地露出紳士,不再隨意調戲,禮貌地讓她擦幹雨水,別過臉不看她。

等車來的路上,胡羞在掩蓋著視線的紙巾下擦掉偷跑出來的眼淚,心想,拜托,時間慢一點,再慢一點。

胡羞曾經在話劇社看到過《等待戈多》的排練現場。當時她覺得那個畫面很無趣,兩個人蹲在一個布景簡陋的場景裏,枯燥的念白令人昏昏欲睡。

多年後的現在,看著沒有表情卻又因為濕潤的雨絲而顯得暧昧的秦宵一,胡羞明白了,《等待戈多》無趣,是因為那不是個會有故事發生的畫面,等註定不會來的人出現是哲學問題,是荒誕戲劇,和愛情沒關系。

而如果有人路過看到這一幕,調好角度掩掉秦宵一拿著手機的手,只拍下傘下溫柔地垂著眼睛的秦宵一和濕透了又驚訝得失色的自己,繃緊的神經被感動、委屈、渴求、妒忌、眷戀……

萬般的情緒被浸潤了再在空氣中漫開,就會發現,這是文藝片裏最能打動觀眾的一幕,取景框中構圖會因為夜色,房屋,燈光和人物錯落有致,愛情是突發的,像雨一般徐徐降臨,卻不會被觀眾誤認。

而她此刻是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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