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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病因二:內憂外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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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Rufus給Alison打了打電話,他想是不是因為他過去的失職,從來沒有註意到Jenny的反常,Jenny才比起爸爸更喜歡媽媽。

作為家裏Jenny最親近的人,Alison總該知道些什麽吧。

Alison聽了Rufus的擔憂,沈默半響才猶豫著提醒,Rufus可以看看Jenny的漫畫。

Rufus才知道Jenny已經是個漫畫家。

按照Alison的提示,他找到Jenny簽約的漫畫社協定的在線漫畫平臺,付費下載了Jenny最新的一本漫畫。

這篇名叫《廣袤世界的無垠邊際》的故事,講的是一架紙飛機在大都市的冒險,它路過玩游戲的兒童、見過情書的男孩和折星星的少女,砸中公務員的文件包,它暗暗記住紙的各種用途,在櫥窗外旁觀各種材料和款式的飛機模型,遠遠仰望到真正飛機經過城市上空留下的雲線。

一切都這麽新鮮和多彩,它在城市裏穿梭,想象城市之外更廣闊的世界。旅程又愉快又艱險,它被墻和建築阻隔、落在街上被車碾、跌在路上被腳踩、從樹下飛過被一片樹葉砸下來、或者只是風停了它被迫降落,每一次總會借著哪怕最微弱的一絲風重新起航。它慢慢變臟變皺,直到一場小雨過後,它被浸濕了,再也無力起飛。

然後它被一個百無聊賴的孩子撿到,展平、晾幹、再次折成一架紙飛機,擲向天空。

最後一幅跨頁彩畫是藍天白雲,美麗的無盡的蒼穹,印著黑色鉛字的旁白:“無論多少次起飛,都會墜落。但是墜落之前,再起飛一次。”

不到一百頁的漫畫,Rufus看了一下午。從好的方面來看,這個故事還蠻勵志的。但是隱隱透出的東西……作者不肯明說只肯暗示的東西……從一個畫面、一句話讓人心臟突然被擊中,隨後看到來自環境無所不在的壓迫、面對整個世界的困惑和掙紮。

Rufus不可能懷疑Alison的話,仍舊做了許久的心理鬥爭,才能相信這是自己女兒的作品。

被Carter提醒之前,回想了一晚上Jenny的成長之前,他大概根本看不到這悲劇色彩的一面,只會為女兒遺傳到自己的藝術細胞、家裏出了個小天才得意。

現在,他很想知道Jenny眼中的世界是什麽樣的,讓她畫出的天空這麽柔和美麗,這麽空曠寂寥。

Jenny畫漫畫是從十歲開始,且不說她之前的作品是不是一直這個風格,Rufus印象中,Jenny雖然從小就不愛說話,但明顯年齡越大表情越少,九年級才開始連笑都不怎麽笑。

Rufus畢竟當了Jenny十四年的父親,多少清楚她愛較真的性格。往常遇到不開心的事情,她最不喜歡跟人說,自己在房間裏靜一靜、看看書,就好轉了,大家都習慣不去打擾她。現在看來她根本沒法自己調節,而是都憋在心裏。

給Jenny壓力的會是她的成績嗎。因為小時候成績好,就一直要求自己半點不落後?常青藤周的時候,Dan想爭取耶魯接待員資格,然而被成績不如他的富家子擠掉位置。Dan很難過沮喪,回家卻向Rufus道歉,說明白他和Alison為了把他送進那間學校所付出的。Jenny是不是也有類似的壓力?

Rufus時年輕時沒上大學,如今很希望兒女能上一所好大學,完成高等教育,他的態度是不是無形中透露出來,讓敏感乖巧的Jenny不斷逼迫自己?

Alison顯然沒什麽辦法,不然她就不會明知道卻到現在都沒解決了,Rufus覺得自己當真搞不定,他向他唯一認識的一位母親Lily求助去了。

出於對Jenny的尊重,他沒說漫畫的事情,只是說他突然發現Jenny太乖、太乖了,絲毫不像正常的女孩兒。

沒有跟Jenny長期相處的人很難理解她的狀態,Lily也不,對比她那個學生檔案就像一部犯罪記錄的女兒Serena,Rufus描述的Jenny簡直是天使。

得不到有效建議、眼睜睜看著仍舊惦念的初戀為了別人試穿婚紗,Rufus滿腔失落地回了家。

星期五學校放學很早,Jenny比Rufus還先到家,她正在整理Rufus收藏的唱片,自從Rufus宣布滾石雜志會為他的樂隊辦一期演唱會後,Jenny就開始幫他整理那一面墻的亂糟糟的收藏,按照演唱者的姓名首字母排列。

看到Rufus回來,Jenny一邊瀏覽手中的唱片,一邊問:“今天想吃什麽?Dan和Vanessa出去了,只有我們在家。”

Rufus看著Jenny,不知道怎麽委婉,幹脆直說:“我作為父親是不是很不合格?”

Jenny有點詫異地看向他:“就因為我做飯?”

Rufus說:“可是我沒怎麽看你笑了。”

Jenny套用Dan常說的話:“我一直這樣。”

Rufus說:“不你不是這樣,是越長大越這樣,這一年最糟,”他幹脆攤開了說“Jenny,我發現你從來沒有出格的任性的舉動,一點都不像普通女孩子。”

Jenny僵住了。

不像普通人——這就是她的死穴,這一句話就給Jenny無窮的恐懼,Rufus是不是知道、是不是猜到……害怕,驚駭,膽怯,慌亂,無數的情緒在心裏翻湧,Jenny幾乎顫抖,擠出一句話:“為什麽你突然……”

Rufus坦白地說:“Carter提醒了我。”

Carter這個名字又是照著她狠狠一戳,但Jenny反而從恐慌中清醒過來,無論Carter說了什麽,他說的並不是穿越的事情,Rufus的態度是指別的,更加淺顯、平凡的東西。

Rufus試著問:“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Jenny什麽都不想說,沈默地把手中的唱片放回櫃子上。

Rufus無奈地說:“Jenny,你得告訴我點什麽,讓我知道我做錯了什麽”

他什麽都沒做錯啊!Jenny幾乎想尖叫,但隨即她就想到了,Rufus的確做錯了一件事。她這輩子最積極的一件事,比畫漫畫花費的精力還多——拒絕去康斯坦斯,被Rufus完全的無視了。

她問:“你為什麽非要送我去康斯坦斯?”

可以說她前十四年都沒有在康斯坦斯的一年小心壓抑,要不然她的情緒不會累積到對只見過一次面的Carter爆發出來,他長著誰的臉都不行。

“從老師到學生沒有一個不勢利,老師任名門學生為所欲為照樣給高分,學生在校園裏搞等級制度,加入這個制度我這種出身的女生只能給她們當奴隸,不加入這個制度就會被排斥孤立,被排斥孤立的意思是——誰都不會多看你一眼,誰都不會跟你說一句話,你就像空氣一樣,當然無論你加不加入,她們興趣來了都會叫你跑腿或者捉弄你取樂,如果反抗就會被扔進黑名單想盡辦法侮辱。”

Jenny越說語速越快,到最後她真的像在尖叫了:“在那個學校我沒有一天覺得快樂!這就是我必須為‘你想要的’我的前程所付出的!”

Rufus吃驚又慚愧:“為什麽……你不早點告訴我?”

Jenny冷冷地說:“我告訴過你,很早,在我去那所學校之前。”

她輕聲說:“你真的從來沒有發現嗎?哥哥和我一個朋友都沒有,一個關系好點的同學都沒有,不邀請別人,也不被邀請,永遠獨來獨往,你不知道?也想不到是因為什麽?還是你覺得這很正常?讀高中的男女生只需要學習和回家跟父母聊天就夠了?”

Rufus不知道他對他的孩子們的忽視有這麽多:“Jenny,我很抱歉,你可以離開那所學校……”

Jenny打斷他:“在我的處境剛剛開始好轉之後?”

她已經恢覆了一貫平淡的語氣,卻比激動或冷漠的指責更讓Rufus痛心,“Jenny,我真的很抱歉……”

Jenny突然說:“那麽,我現在能出去玩嗎?”

Rufus立刻說:“你當然能,”頓了頓,他問:“……和誰?”

“我只有一個朋友,”Jenny取出手機,當著Rufus的面撥了電話,電話一通,她就說:“Carter,你能來接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更是答謝夢青玉的長評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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