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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圓環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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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點都不有趣?成天女兒東、女兒西的,她一句逗弄就能讓你微笑個半天——老天爺啊,你真他媽的有趣極了!」瘋瘋癲癲的,就跟四年前沒兩樣。

「你開心就好。」

「你不懂,我撿到了一個寶,當你拿到一個寶貝的時候怎麽能不多花點時間在鑒賞上呢?」胡狼這話說得好像在賭氣一樣,「我們是同類,可是你卻沒有任何反應。」

真詭異,胡狼到底想要什麽?……算了,他的目標不是黛安娜,我只要知道這點就行了。「我不覺得不死人在得知對方也是不死人時還能有什麽反應。」

「嗔,裝蒜……嗯?聽我見說這些話你就放心啦?你到底有多在乎你女兒……雖然剛才我說我不在意,可是我確實很想要她。如果你們父女倆都在我這,那就再好不過了——天大的贈禮!」

「我的女兒不作人家情婦、她也不會跟一個不死人在一起。」

「哼,這位父親大人挑女婿的標準可真高。」

「長官,我願意替你做任何事,只要能讓我的女兒擁有作為人類的自由,我什麽事都願意做。」

「……自由。人類跟自由要怎麽扯上關系?如果人生而自由,那至今所有的困苦與束縛又是為了什麽?只有不死人才是自由的,不必受萬物限制,能一心一意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情……」胡狼挺著身子,「可是光是有不死人,這個世界就會失色許多。沒有人類的痛苦與歡笑,這個世界將毫無意義……你懂吧,我的大將?」

「暫時不明白。」

「很好,繼續偽裝,假裝你只是個可憐的老人家,」他再度坐回椅子上,那張飽歷風霜的臉看起來十分氣餒,「然後我則假裝自己只是個神經病傭兵團團長,今晚只是為了打發時間才把一個本該入睡的老頭拖來自個兒的大廳前。哈,我都忘了,不死人根本不用睡!還是說你這個作古的家夥還保有一點人類的習性?」

「如果沒事,屬下就先行告退了。」

胡狼沒有多說半句話,我想我們也沒什麽需要討論的事情了。

早晨來臨、早晨離去,傍晚來臨、 傍晚離去,安德魯一家還沒從城中回來,我也只好照著過往的日子繼續與士兵們持續日常操練。老實說,就算黛安娜在,這些事情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後來,我見到黛安娜已經事兩天後的事情了,她就跟以前一樣漂亮,但身為人類的她正以我想象不到的速度成長。就像去年夏末時黛安娜所說的,她就快要變成一個女人了,可是黛安娜還太過幼稚,那個孩子知道的不夠多,她不知道什麽樣的選擇才是對自己最好的。

(“——爸爸!”)她從路的另一端跑來,聽見她還願意叫我父親,總覺得怎樣都無所謂了。

「小乖乖。」

黛安娜抱著我,我感覺到她變高了,身體變的強健又有彈性。「為什麽你春天回來的時候沒有來找我?」她語帶責備地問。

「有些事情太忙了……好吧,老實說我很害怕、還覺得有些尷尬,去年那件事也許是我太過敏感……你也知道,那只老狐貍喜歡捉弄我,我也容易把事情給當真——」

她打斷了我的話。「都隔了一年了,你怎麽還在講這種事情……。」

「也許是因為我不知道還有什麽可想的。照顧人類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時候我都忘了自己也曾經是個人類……會成長的人類。」我知道自己總事太多憂慮,設下太多限制,因為我以為自己活得久就能無所不知……可是我都忘了,我只在人間活過二十幾個年頭,況且我也從來不知道什麽才是最好的選擇……老天爺,她在哭!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珍,你的女兒哭了,我不是有意……「抱歉,黛安娜。」

「我也很抱歉,爸爸。」

我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但黛安娜直說沒事。

是真的沒事,還是在逞強?算了,無論如何,你的父親永遠在這,我會看著你成長獨立,直到老去……黛安娜,我的愛女。

如果黛安娜獨立了,那我又該做什麽?我再度從軍只不過是為了養育我的女兒,如果她不再需要一個監護人……也許到時候就是結局了。

等黛安娜離開,這份工作也變得沒那麽重要。但我知道,我這輩子最在行的就是作戰了,再多的旅行與冒險都比不上戰場的塵埃飛砂。一百年的結論莫過於此,我只是個害怕寂寞、擔心沒有戰場可以立足的白癡,如果再過一百年……我不必再等那一百年,要是能就這麽死在地上,那在沙場中的三十年、四十年也就是極限,這段時間我不會後悔,實際上也沒有任何能後悔的事情。只是我想還傳承些什麽,想讓黛安娜知道我並非只是因為道義而養育她……這是我出自於心真,我僅剩的人心所下的決定。

入夜,時近深秋,晚風也變的砭骨。我向團部報備後便帶著黛安娜到了野林中散步,那個我的大女孩走在前方,她比我更加熟悉卡登斯駐紮地的一草一木,所以就連散步的路程都由她決定;我對她說,別選太遠的路,不然等會你累了我還得背你回去,不過黛安娜大概真想這麽作,畢竟我也只有這些時間能陪著她。

後來我總算說服她在野徑旁的空地上升個火,讓我們在那待上一會兒,我有話想對她說。

黛安娜坐在我身旁,我們看著火星竄上天際,纖細的火舌在寬闊的林木間輕輕搖曳。過了一會兒,我先開口了:「黛安娜,我的小乖乖,我不是個人類。」

「你就不能說點我不知道的事情嗎,無名?」

「這很重要,黛安娜,我既不是人類、也不是你的生父,但我關愛著你……也同樣關愛著米格爾。雖然他嘴是個刀子嘴,但我很想念他。」

黛安娜安靜了一會兒。「……我、我也是,爸爸,不知道他在彼海姆過的好不好。」

「我相信他能混的很好,只是能不能活的像自己就不得而知了。黛安娜,就像你說的,因為我,所以你們到哪都不安全……真的很對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從六年前開始就一直在道歉。」

她說的對。我真不懂自己怎麽一直在道歉,從前我曾說過,道歉是沒有意義的……可是此時此刻,除了虧欠外,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麽。「……小乖乖,我明白你有天必須獨立,沒有我你也一樣能活得很好,可是我害怕失去你,當你獨立的那一刻,我就會一無所有……我很自私,就像你說的,我只是把你與米格爾當作是我還是人類的證明,但是、但是……黛安娜,因為我愛著你們、卻又無法跟你們建立起任何關系,所以我才時時刻刻感到畏懼。要是沒了你們,我就只是一具活屍,那種感覺真的好可怕,既空虛又無助……」

「喔、我的火焰,爸爸啊,你真的很愛鉆牛角尖呀!」她挽著我的右手臂,「告訴我,我是你的誰?」

「呃……女兒?」

「這就對啦,你稱我為女兒,我稱你做父親,我們一直都有關系——我們就是家人,永遠如此。」

「……怎麽變的這麽會說話……。」

「怎麽?你想哭嗎?」

「不,無名.莫克不會在女兒面前哭泣。」但我真的很感動。只是感動歸感動,我還是想要說那件事,「黛安娜,未來你會碰到很多難題,就算是平順的日子也有各種糾紛與煩惱,我想那時候你已經不再屬於我、我也無法幫助你了,所以,我想趁我們還能像這樣說話的時候把這個東西交給你。」

「你已經把武器之外的所有東西都交給我保管啦,爸爸。」

不,不是那個。「黛安娜,你不是很想知道我的火焰到底是什麽嗎?」

「你是說咒術之火?」她看著我。

「是的,咒術之火,你聽我說、也常聽隊上的咒術師說過,那些火焰被稱之為咒術之火,創造火焰的秘法……現在我想說個故事,小乖乖,你願意聽嗎?」

「當然。」

「那麽……其實我不是很會說故事,但……關於我的火焰、我們的火焰,那些東西不是單純的工具、它更是一種……靈魂的分身,因此咒術師不會輕易把火焰讓給任何人。我的咒術老師勞倫狄斯告訴我,火焰代表著強烈的緣份,師徒之間以火連系,他們的血緣雖屬兩者,但靈魂卻緊緊相連……當然,這只是種說法,勞倫狄斯、那位大沼人認為,火的緣份要比血緣更加親密、意義更加偉大,火的傳承是生命的傳承,其舉動證明了人類與亙古的原始之力同在,其身其魂都未曾遠離生命的懷抱……而授予者與獲贈者就是親族,火焰的親族。現在,我想要把火焰交給你。我的黛安娜,你願意成為我真正的火焰子女嗎?」

「喔?……所以,你想用火焰將我把困在你身旁?」

「不,我想的不是如此!雖然我很自私,可是我不願你永遠待在不死人身旁……」我覺得自己越描越黑,但再看看吧,如果不行也就算了,「……唉……黛安娜,我的人類歷史已經消失了,家人、故鄉、夥伴、歸去之處,全都付之一炬,最終甚至成了幻影讓我不得安寧。那是段難熬的日子,空泛、飄渺、絕望……但後來我又擁有了兩個真正的家人,一位名為勞倫狄斯的兄弟、與一位名為克拉娜的親輩,雖然他們也都消失了,可是那兩個人的火焰留在我這,我感覺得到勞倫迪斯與克拉娜老師曾經存在過,就像火焰一樣熾熱,他們留下的火讓我感覺到安全與靜謐,雖有風雨卻總是能度過……那是一個家的感覺,自己無論身處在哪都將無所畏懼的寄托。我在想,要是我不在了,有沒有誰能幫助你、支持你度過難關呢?我想要讓沒有過往的你得到一個真正的根,就像勞倫迪斯與克拉娜老師一樣讓我獲得了安寧。」

話說完了,但也不過就是一連串的自言自語。要是黛安娜退卻了?那也是我自作自受吧。真不曉得我到底是想給黛安娜溫暖,還是期望黛安娜能讓我感到溫暖,人類與不死人的感覺混在一起,我感覺自己無比卑劣。可是這就是我的選擇了,沒有任何借口,我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過,一切都只是簡單的抉擇。

「爸爸……。」黛安娜躺在我的腿上,我的乖女兒沒有立即答覆我。她在想什麽呢?

「我很遺憾沒機會將火焰交給米格爾,」我說:「但他不是個適合擁有力量的人,我看得出來……不過也許我錯了,如果再一次碰見他,我想我也會試著說服他將火焰帶走吧。」

「為什麽米格爾不適合?」

「他充滿怒火,跟我一樣,他是個覆仇者……可是仇恨的盡頭是什麽?我的盡頭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期望與落空,所以如今成了這副德性。那米格爾的盡頭又會是什麽?我擔心他只會因火苗而化為灰燼,黛安娜,人類……人類沒有機會死而覆生,你們只能活一次,而我卻活了三次。」

「我記憶中米格爾可不像你說的那樣,爸爸。」

我想了想,接著說:「帶著你們,我總是成天提心吊膽,太多的疑慮與猜測,在這之中我又必須盡可能避免任何最壞的狀況——好吧,也許我是誤會他了。」

「如果有機會再遇到米格爾的話……可得跟他說聲對不起才行。」黛安娜這話說得不太確定,有點猶豫。

「會的,我的小乖乖。」

那晚,我將一搓火苗交給了黛安娜。一點點罷了,比當初勞倫狄斯給我的火焰還要少,我只希望這點火焰不算是過度,因為過多的力量只是詛咒。很快地,黛安娜擁有了它,我從勞倫狄斯與克拉娜老師那獲得的火焰,如今也在黛安娜身上了,此時此刻,我真正地安下了心……後來,我將用靈魂修補過的黑袍也交給了黛安娜,我想對她說,她是我的女兒、也是伊紮理斯的繼承者,可是這個名諱的負擔太重,也毫無意義,因此我只說了這是我從克拉娜老師那獲得的保暖法寶,當初黛安娜的生母珍就靠著它才挨過嚴冬的。

不過這下我該給米格爾什麽才好呢?希望有朝一日再見到他時,米格爾不會怪我太偏心。

順理成章罷了,小災難。

下一次任務回來時,季節已接近冬至。大雪紛飛的日子,就像那年我帶著珍前往青石城的狀況,也像極了我與黛安娜進入卡登斯的第一個冬季。當我們初次進入葡藤嶺時,黛安娜還沒辦法適應北邊的雪季,雖然她的表情既驚喜又好奇,對雪花好奇的不得了,可是這樣的天氣總是讓她的手腳冰冷,冷的幾乎都要發青了。那位長居南方的小女孩在冬季時就會變的病懨懨的,然而黛安娜總是不說自己難受,自從離開蒙彼利埃後,她開始想要變的不依賴人,想象個大人一樣把苦往肚子裏吞。現在想起來,那真是段可愛的日子。

時間一去不覆返,真實世界不斷前進,遠遠把我拋在後頭。在回到駐紮地前,我還在想象黛安娜批起袍子的模樣,也許她會罵我,為什麽平常要把這東西給收著,明明是能拿來用的,卻只是藏在箱子裏生灰塵;不過,或許她也可能繼續把袍子收著,畢竟那東西穿著也有些奇怪,對她來講也稍稍大了些。無論怎樣都好,畢竟伊紮理斯的紀念物已經歸黛安娜所有,我只希望無論她想不想使用都能繼續把袍子給留著,傳給她的兒女、子孫。

待會見到黛安娜要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不,不對,我該擔心山森,聽彼得……記賬的彼得說,他最近越來越常找機會接近黛安娜。我問努卑斯,有沒有辦法把山森調到我們這隊來,但那家夥就是不肯透露半點信息。該死,他就這時候喜歡裝正經。

「有人。」努卑斯突然這麽說著。

矮林徑外有馬匹的疾馳聲,大概是信使。果然如此,而且還是團裏的人,傳信的對象是……我們之中的某一個人。

不久後,他將馬匹停在我們的隊伍前,那個人瞪著眼、還深呼吸了幾口氣,好像口中懷著詛咒一樣。接著,信使說:「莫克隊長,有卡登斯的口信。」

那天他們告訴我,黛安娜失蹤了。她失蹤了,帶著行李消失在卡登斯駐紮地中。

後年夏季,以彼海姆為軸心的龍紋聯軍南下入侵了索爾隆德的沿海邦國,此時此刻,彼海姆聯邦正式與索爾隆德宣戰。

同一時間,索爾隆德頒布了不死者赦令,不同於分裂的洛伊德之國聖阿爾布斯,索爾隆德皇帝公開認同了不死者的身份、並又親自上了枷鎖。他在大祭司的背書下說道:不死者是負罪者,比起人類的原罪,你們更是罪的本質,所以一但死了就會讓罪惡侵占、化為惡靈;然而太陽對萬物仁慈,不死者也是受寵之一,若汝等能證明自己的人性勝過罪惡,那白教也不該扼殺不死者的存在權。啊……這話講得真好聽,無論如何,包括亞斯特拉、索爾隆德、福隆鐵諾、卡塔利納以及部分公國軍力都加入了戰場,那幾乎是整個西半部的國家,唯獨聖阿爾布斯則基於理念的差異而傾向彼海姆聯邦,不過暫時也不會加入這場爛仗就是了。

盡管看起來人數相差懸殊,最豐饒的土地都在索爾隆德這裏,人力、物力與軍力都遠勝於北方國度,但彼海姆聯邦的魔法、寒風與其戰士手段讓那群南方人吃不消。這年黑冬會戰狀況慘烈,雙方死傷無數、血染荒土,白教軍雖沒有退敗、卻也沒拿下勝利……正當大夥這結算戰災,不知不覺間,西北邊的沿海地已收入了彼海姆囊中,嚴寒也逼的索爾隆德無力抵抗,只能等來年春天才能大舉反攻。

——想起那場會戰,我總是心神不寧。吶喊讓我亢奮、鮮血令我饑餓,不死人在戰火中就跟活屍沒兩樣,大夥只是為了掠奪而奔跑,將僅存的意志放在死鬥中。奔跑著。看看我們,斷了腳也繼續跑,沒了手、失去了軀幹也依舊前進,因為靈魂與人性就在眼前!血、生命、欲望!……戰鬥讓我們感覺到存在,存在讓我們察覺自己越來越遠離人類。那是多麽棒的戰爭,死寂漫過了黑色的爛泥地,閃電的熏氣、魔法的殘光、火藥的餘煙,此時沒人敢處理的屍首散落在巖丘泥水中,有的腐朽、有的則發出了不死的呢喃聲——那個地方是我的天堂與煉獄,完美無瑕。

最令我慶幸的是,黛安娜不必加入其中;然而最令我不安的亦是黛安娜的行蹤不明,近兩年來毫無音訊,生死成謎。但既然我的女兒選擇了旅行,她肯定會找到適合自己的方向,過得比讓我所拘束時還要更燦爛。她的世界裏不需要一個血腥暴徒,而我的國度不必有她的蹤跡,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可是,黛安娜,我好想念你,你為什麽要拋下我……女兒,難道你有什麽我不能知道的秘密,所以才這麽處心積慮地躲開我每一次的搜索嗎?

呵呵……真是個壞女孩……啊,我還感覺得到你的火焰閃爍,就算是幻影,那也是個美好的幻影,我知道你還活在某個角落……只要別來到戰場上,在哪都好。但願你活得快樂,小乖乖。

……

然而,一則消息打破了我的美夢。

……

探子說,有個形似黛安娜的女人出現在戰場前方。

……我的小女孩,你為什麽如此殘忍無情……

黛安娜,我的小乖乖,你真的在那嗎?該死……你為什麽在那?

與胡狼不歡而散後,我出發前去尋找了黛安娜的蹤跡,沿著險地一路走進了那位女性最後出現的地方,彼海姆聯邦最南端的鹿峽。消息指出,那是一名身穿黑袍的女咒術師,人們叫她火焰姑娘,不是大沼人、但卻也無法得知進一步身分來歷,情報只片面地帶過了這位不重要的非戰鬥人員,並說明她正居於鹿峽城中,而且時常與彼海姆軍的軍官有所接觸。

最常與火焰姑娘相伴的軍官名為米格爾.阿德弗利提歐,是一名南方浪人,藍眼、臉上因工作傷害而留有撕裂傷疤、身高五呎九吋、性格乖僻,這家夥莫約在八年前接觸龍學院,隔兩年後轉加入彼海姆常備兵團,軍種為輕步兵。在末約三年前彼海姆聯邦內戰中的灰林塔戰役後,阿德弗利提歐因功而晉升為小隊長,之後就一路立功升官,最終獲得了尉官一職;今日,他與其所屬軍團隨同南聯軍-阿姆路斯科輝龍軍駐紮於此,目的尚不明朗,但就屯糧的狀況來看,應該是有意要把鹿峽當作後線補給,並一舉往南進攻——這些訊息得來不易,卡登斯戰友們的情誼我莫生難忘。

我在鹿峽城中觀察良久,期盼找出個適當時機接近火焰姑娘以辨別真身,然而暴雪不斷,苦等多日也未能見到那名女子出現在城中。鹿峽城的運河因魔法而得以破冰航運,但它們的市集卻無處可躲,雪積一呎,所有的戶外活動大多被迫停止,那名火焰姑娘理所當然地也不會出來閑晃。酒客說,天象官預告,這場雪至少還要在下個兩天,不過近年來可能還得多加個一倍才算準確。

再等下去不是辦法。

隔天早晨,我敲了敲據聞為火焰姑娘的下榻處大門。那棟宅邸位於覆雜的小巷裏,與三條路上的所有建築差不多,是棟石砌的三層舊屋,唯一的差別就是門上沾染了些魔力,感覺上像是道偵測術式。於是待從門後探頭時,我就火焰迷惑了出來應門的接應者,並試圖讓它解除防線。我想他是個士兵,就跟屋子裏那些活跳跳的生命一樣;我感覺得到他們的靈魂之火,也許稱那作人性之火會更適切些。

在說服對方解開魔法後,我十分順利地進們將其他士兵也給一並解決。支配的力量真可怕,它讓人無所不入,其行為結果脫離道德所能言述的範疇……有時候我認為克拉娜老師輕忽了自己傳授的技術有多麽致命,然而仔細想想,這份技巧本來就只是單純的魅惑、而且只是針對不死人的催眠術,實際上是因為我的意念才讓它成了今天這副德性。出問題的人是我,不是老師。

(叩叩……)

兩聲輕叩敲響了火焰姑娘的房門,此時我祈禱著等會兒看見的只是一個陌生女子。但願那個人不是黛安娜,只是一個形似黛安娜的女咒術師……只是一個誤會。對,一定是這樣,畢竟黛安娜到彼海姆這要做什麽?哈哈哈……她就算是喜歡冒險,也寧願去溫暖一點的地方。

……寧願……

……喔……

「——爸爸?」

「你倒底在這裏做什麽!」你是為了懲罰我才過來的嗎?黛安娜,我到底做錯什麽了?我的錯誤大到你必須以這種方式來摧毀我嗎?……該死!你這該死的……該死的……

「我、我才想問你你到這來做什麽呢!」

不可理喻。「……我不喜歡吵架。走,我們要離開這裏。」

「不!」

「不?你有說“不”的權利嗎?」

「我就是要說“不”!」

「哈?你無緣無故失蹤了兩年,現在竟敢還在這跟我討價還價?“不”?這個字能顯得你很“獨立”嗎?我要你自由,但不是要你像個白癡一樣在戰地游蕩!」

「我有理由!」

「任何理由都是屁!」

「聽我說、爸爸!——別抓著,我的手要被你捏碎了!」

捏碎?你還沒體驗到粉身碎骨就很不錯了。這點痛是要教訓你的愚行,黛安娜。

(——轟!)

……你……你攻擊我?我給了你火焰,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

「……我不會道歉,因為我必須這麽作,無名。」她說。

我的右臂因灼傷而發冷,明明只是一點小傷,但卻痛得不得了……有多麽痛,黛安娜,你可知道我現在有多痛嗎?「……你就是為了一個男人才到這裏的,對吧?」

「對,一個男人。」黛安娜說起這話完全不害臊。也對,她都敢做出這些事了,還有什麽能讓她感到羞恥呢?

「那位阿德什麽的有比你的生命還要更重要?你本該平靜度日、你本來就能平靜度日,在這種時代,溫飽與安定有多難取得,難道你一點不懂嗎?愚蠢的小姑娘!……況且,一個讓愛人跑上前線的男人又是什麽好東西?我寧願讓山森把你給帶走也不要你在這個冰天雪地跟一位不懂疼惜我女兒的雜種在一起!」

「他——無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個人是米格爾,我必須幫助他!」

「我當然知道那個小雜種叫米格爾!夠了,我親自過去讓他“改變心意”,而你,如果你執意留在這,你就想辦法躲吧!但不管你躲到哪,我都要把你帶回卡登斯!」

「他是你的長子米格爾啊,笨蛋!」

「我可不記得自己有個藍眼珠的兒子在彼海姆當兵……我的兒子是個石匠、不是魔法戰士!」

「他就是當了士兵,不然你還想怎麽樣!……你——不許去找他!不準走!」

「留在這,識相點就別告訴樓下那些呆子我來過。」

該死,我應該現在打昏黛安娜……直接把她扛在肩上帶走。但我必須讓黛安娜完全死心……她必須跟那家夥一刀兩斷,不然她的心永遠無法離開這。

當晚我趁風雪最大的時候潛進軍營,我打算先找隊長先生聊一聊,問問他對於誘拐別人家女兒這件事有什麽看法。

比起去堡壘裏劫獄,在軍營裏找一個有官銜的人要容易多了,我只需要一件正確的衣服、與能夠迷惑生命的火焰,這幾年我越來越熟悉如何欺瞞人類與不死人的意志,尤其是前者,要讓一個人類臣服很容易,只要找到對方的執著就行了。

執著!天殺的執著!——冷靜,你得低調,低——調——……呼,冷靜,沒什麽好擔心的。

溜進隊長先生的小棚子後,我看見他的人影躺在那張小床上,棚外狂風陣陣,我聽不見他的呼吸,但仍能感覺到對方的人性光芒……可憎的光芒。黛安娜就喜歡這種人物?為什麽?讓我一把火燒了他吧,反正不會有人知道我來過……不行,無名,你不是來搞破壞的,就算是,你也要用極盡保守的方式……管他的!

「……嗯……誰!」他可終於醒了。

「一位父親,小雜種。」我站在他的便床邊,兩手的火焰熊熊燃燒。

阿德弗利提歐,我終於看見你的遺容了。你的藍眼、因疤痕而扭曲的臉——啊,你呆滯驚恐的模樣真是令人心生愉悅……你……你?

「無名?」他口中蹦出了一個名字。

黛安娜,他真的是、是米格爾?真的?但……為什麽?「……幹你媽……米格爾,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你把黛安娜帶走的原因。」

米格爾還呆呆地看著我,那孩子的驚慌失措全寫在臉上。他還是我所認識的小夥子嗎?不,他不是了,我看到米格爾的眼神中充滿了狡詐,那雙藍色的眼睛就像偽裝一樣,卡力姆人的偽裝……他不過是另一個陌生人。另一個天殺的渾蛋。

「她是自願跟上來的。」

「這件事很好笑嗎?你……你怎麽能一聲不響地把她帶來這!跟我講一聲會要了你的命嗎?況且現在是什麽情況?戰爭啊,隊長大人!你讓你的妹妹身處戰場前線呀!」

「我……這一言難盡,無名。」

「別逼我把你給化成灰,小災難。」

「嘿……別……別這個生氣,我正照顧著她,以我的能力,黛安娜能在這過得好好的。」

「你要我怎麽不生氣?」我一手掐著米格爾的腦袋,「我先是失去了你、後來又失去了黛安娜,結果最後卻是你們兩個聯合起來欺騙我……啊,你,你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接觸黛安娜的,你又說了些什麽鬼話欺騙她?」

他掙紮著,恐懼、痛苦……我能輕易粉碎他的腦袋,可是我做不到,小災難,我只能試圖讓你感受到我的憤怒。「……呃……無名……聽我解釋……求求你聽我把話說完……。」米格爾苦苦哀求。

突然,我想起黛安娜三年前那不正常的反應,一些不該出現的突發狀況。「……你跟她說了珍的事?你當著黛安娜的面說了她母親的身份?」

「……嗚……那……那件事……那是我……不小心說溜嘴的……對不起,無名先生……呃……啊啊——!……」

「你真是場災難,米格爾,」如你所願,我這就放手,「但我會把事情聽完的,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棚外的風雪漸弱,棚內的爭吵也逐讓低沈的喃語給取代。

他活著宛如行屍走肉,也不敢回來探望我們,所以斷了音訊後米格爾幹脆拋棄一切,決心重新來過。

但米格爾說,雖然想要重新來過,可是他漫無目標,在彼海姆後從試過各種職業也未能獲得一絲飽足與寧靜。每日的惡夢、每晚關於死亡的恐懼糾纏著他,聖阿爾布斯的記憶在他孤身一人時變得更加鮮明。他說自己不得安寧,時時刻刻都與怒氣為伍;後來,他開始尋求力量,征服夢魘與怒火的能耐……尋求著我一直不肯給他的一切。因此米格爾跑去龍學院當雜役,並渴求能接觸他們的靈魂魔法,最終也如願以償,得到了學習的機會。那個孩子一路隨波逐流,後來,他選擇加入彼海姆的征兵召集,並試圖成為一名戰士,結果也十分成功,好像他天生就該走上這條路一樣。

米格爾本來想就這麽消師在我們面前,但他還是回來了。米格爾與黛安娜見面的契機是他前往索爾隆德地區刺探情勢的時候,那時他聽說了卡登斯傭兵團裏有個帶著女兒的火焰惡魔,很快地,米格爾就知道那是我與黛安娜。然而他不想與我見面。他害怕我、覺得愧歉……同時也充滿憎恨,所以他只跟黛安娜接觸,並請求她不要與我說這件事。然後……

「爸爸、米格爾。」黛安娜宅邸門口對著迎面而來的我們呼喚著。

盡管這是我們九年來的首次團圓,但大夥都很尷尬。黛安娜與米格爾站在一側,我看得出來他們並不想與一個狂人待在一塊……沒關系,我也是,我氣的不想跟你們有任何瓜葛。但!但是……我無情的兒女,我不想永遠如此,我期望能與你們真正地團圓,就像以前一樣,可是過去我們曾是一家人嗎?一切都會不會只是我的妄想?

……不死人……不死人怎麽可能擁有一個家呢?對吧?呵呵呵……

「黛安娜,好好照顧你兄長。」

「爸爸,」這時,黛安娜抱著我,並對我耳語,「我很抱歉。不是對燒了你這件事,而是——」

「不要道歉,這是你的選擇,小乖乖,」我安慰著她,「選擇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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