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大陸。

當所有修士都在跟這些來自外界的妖魔浴血奮戰時, 就聽見無邊梵唱響起，擡首見到一道接引清光自天外來，朝著某個方向落去。

“這個時候竟有人破境飛升？”

“看樣子還是一位佛修, 會是哪一位？”

他們看著這金光所落方向, 不是在大雷音寺。

戰況最激烈的玄天劍派，用“出月劍陣”的四位老祖感覺到這股曾經在他們身上降臨的接引之力, 清晰地感到這接引清光是通往幽冥。

山門之外，謝何求看著這道金光所落之處, 仰頭望著在群魔亂舞之中出現的一片清靜之域, 見到天女環繞, 佛蓮散落。

天外如今雖混亂, 但是真仙聚集的道壇都是硬骨頭，否則他們也不會選擇這些延續真仙道統的凡間世界來攻擊。

這一道清光如今來接人, 就是將人從此方泥沼中接引了出去。

幽冥深處，任嫣然看著已經有接引之光來接引的俊雅佛子，見他在這一片光芒之中睜開了眼睛。

他的雙眼再次變回了澄澈, 同他的金身一樣，隱隱透出琉璃之色。

她見他看自己的目光同方才訣別時一樣, 仍舊是帶著愛意的, 但是又已經有什麽不一樣了。

任嫣然心中一動, 她仍舊停留在佛子面前, 跟他近在咫尺, 但是這道從天而降, 穿透陰陽的接引之光卻把他們隔成了兩個世界。

她才認了這個爹, 分離的時刻就來了，說沒有不舍那是假的。

但是，她感受著手掌中浮屠城的重量, 見到那條紅線已經從佛子的手腕斷開，只留下剩餘的部分纏繞在浮屠城上，就知道這就是她娘親送他最後的一場別離。

任嫣然心中雖然覺得失落，覺得遺憾，但也知道自己這時應該笑著送他走。

她收回了浮屠城，放下了手，對著面前的人說道：“如果娘親知道你證道飛升，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只可惜，她現在沒有機會親眼見到了。

俊雅佛子跨過這一步，心境就已經產生了變化，不再執著於過往。

那些曾經在他的佛心中留下縫隙，甚至變成心魔的情感，如今於他而言也不再是毒藥。

成仙成神，就是跳出凡俗，凡俗的情愛也演變成了另一種東西。

現在他看著女兒，透過她這雙與她母親肖似的眼睛，仿佛見到站在面前相送的又是那個青衫仙子了。

在這個時候破後而立，就意味著要離開金光大陸，但是承光感應到在天外有更強勁的力量。

他擡起了頭，朝著接引清光的方向望去。

如果去了那裏，借到了天外之力，或許就可以從外面將這些入侵金光大陸的妖魔異族消滅幹凈。

承光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向任嫣然，對她說道：“爹要走了。”

見他這樣輕易就將這句話說出了口，已經同先前不再一樣，任嫣然就清晰地感覺到了他在證道之後的變化。

她站在這裏，覺得身旁爹、二爹、三爹、鐵叔跟身後鬼王的目光都存在感分明，明顯是不想讓她應這一聲。

可想到面前的人為金光大陸做了這麽多，犧牲了這麽多，此去之後就不知還有沒有機會見面，大概也不會再摻和在這個修羅場裏，任嫣然就轉變了心態。

——左右都是最後一次，叫一聲“爹”怎麽了？

“嗯！”她用力點頭，對著清光中的人露出一個乖順的笑容，“去吧，爹。”

得到她這一聲“爹”，佛子俊美的臉上綻放出了微笑。

他調轉目光，在和自己一起淪陷在無盡淵的人身上掃過，輕聲道，“阿彌陀佛，貧僧先行一步。”

盡管知道他這是要到天外去尋找辦法，阻擋這些進攻金光大陸的妖魔跟異族，可這一句話他們在細品之下卻感到有些奇怪。

感到那股接引之力正變得越來越強，身在光芒中的佛子再看向了站在對面的獨孤鬼王。

先前鬼王沒有出手，在面對他的時候，他並感覺不出鬼王的實力境界。

而現在他已經破境飛升，突破了此界的規則，但是鬼王在他面前依舊猶如一道迷霧深淵，他依舊看不清他的深淺。

虛空之上，梵唱漸響，任嫣然感到這股狂風在虛空中變得越發的大，不禁後退了兩步，見到佛子身上的僧袍和袈裟在風中被鼓動如白帆。

而他單掌置於身前，閉上了眼睛，不再抗拒這股接引之力。

輕輕一聲，他身上纏著的鎖鏈就斷裂了，他的身影化作虛無，沿著這接引清光向上飛去。

在酆都之中，來參加這場鬼王之女的生辰宴的客人見到在這幽冥之下竟有接引清光，有人在此得道飛升。

大為吃驚之下，所有人都擡起了頭，看著這清光中飛出了一個身影，由清光接引朝著天上飛去。

處處戰火的陽間，眾人見到這道接引清光之中出現的金色身影，都認出了這是佛門聖子。

“是承光聖僧！”

“他證道了！”

為何會是在這個時候？

玄天劍派，親眼看著任嫣然打開了前往幽冥的通道去了幽冥的眾人見到這從幽冥之中飛起的金色身影，亦是震驚。

幽冥底下發生了什麽事？佛子怎麽在這個時候證道飛升？

難道也是跟嫣然有關？

北海之上，鋪天蓋地的妖魔見到接引清光和其中即將要飛升天外的人，都發出咆哮，要振翅朝著那個方向圍攻過來。

然而那些跨過裂縫來入侵金光大陸的異族卻擡手制止了他們。

在裂縫盡頭的這棵樹下，一個哪怕在正常狀態，身上的氣息也無限接近於大乘期的人望著那道接引清光，毫不在意地道：“不過是一名真仙飛升罷了，不必去管。”

這個時候飛升天外，不過也就是茍延殘喘多一陣罷了。

三千世界，他們會一個一個地踏過去，等到這些流傳有道統的世界被斷絕了傳承以後，那些飛升天外的真仙道壇就是他們征伐的下一個目標。

無根之木，無源之水，不能長久。

真仙離去，天地一靜。

接引的清光也消失了，幽冥的天空再次恢覆成了眾人所熟悉的慘綠顏色。

見到了這樣一番奇景的賓客此刻心都不在鬼王之女的生辰宴上面了，若要論飛升之難，幽冥就是離天道最遠的地方。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在幽冥有人破境飛升，此刻心中迫切想知道這個在幽冥引來了接引清光的人究竟是誰。

無盡淵之下，身在地牢中的朱雀亦感應到了有人成仙。

雖然地牢之中沒有看到接引清光，但是被關在這裏的仙中之主和世家高手都沒有錯過這個波動。

不會有錯，是他們之中有人證道了。

“聽這個動靜，應當是承光聖僧！”

雖然不知道今生已經與那些天魔邪佛綁定，註定不償清他們的罪孽就無法飛升的承光聖僧是如何突破了這一層不可能的屏障在這個時候飛升出去的，但這也令他們感到快慰。

朱雀就聽身後響起笑聲：“哈哈哈哈——”

她朝著笑聲傳來的方向看去，見是那幾個世家的老者在牢中暢快大笑。

見她看過來，幾人就對她說道：“妖女，你和你的主子以為把我們關在這裏，我們就沒有辦法了嗎？”

“你看看，承光聖僧已經證道飛升！就算是你家主子也沒有辦法把他留在幽冥！”

“只要他出去，就總會有辦法從你們手中保護金光大陸。”

“哈哈哈哈哈——”

朱雀眸光冷淡，原本想要開口對這些不知死活的老鬼說些什麽，不過下一刻她就神色微動，似是在虛空中聽見了什麽人的聲音，然後化作青煙，消失在地牢之中。

雖然不知她消失去哪裏，但是現在見她不在眼前，眾人還是感到松了一口氣。

他們越過了牢房之間的柵欄，交換了一個眼神。

承光聖僧在這個時候證道飛升，固然是從無盡淵的魔掌下逃出去了一位強者，可是接引清光一來，他就要離開金光大陸，自然也就不能回到陽間去，從那些入侵者手下守衛黎民蒼生了。

“唉……”馭獸宗宗主萬雲飛先是嘆了一口氣，隨即又振作了精神，“管他呢，能出去一個是一個，對吧？”

眾人讚同地點頭。

而且大雷音寺的聖子上一世已經為保護金光大陸舍身成仁，這輩子便是他在此時飛升，無法再與他們一起守衛天道，也沒有什麽好說的。

這是他應得的。

星辰大殿之後，清光一去，被鎖在這裏的就少了一人，那盞星辰燈也重新成為了這片空間中唯一的光源。

任嫣然立在原地，頗有些惝然若失，但轉念一想，這樣自己不就少了一個選項，省卻了一分糾結嗎？

她這個念頭剛一生出來，身後鬼王的聲音就如影隨形地響起：“現在少了一個人，你選擇起來是不是也就沒有這麽糾結了？”

“……”聽出他聲音裏的意味深長，任嫣然頓時轉過了身，警惕地看著他。

可鬼王卻像是找到了一個更好的解決方式，那張如同寒冰雕做的俊美面孔上竟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他站在原地輕輕一拍手，在眾人頭頂就浮現出了一片光影。

任嫣然擡頭看著這片光影，見到其中緩緩旋轉的星雲，見到那些朝著新雲中飛去的流光，總覺得有些眼熟。

當這片星雲隨著鬼王的一個念頭在他們面前放大，顯出在其中緩緩旋轉的九顆太陽時，軒轅奪臉上的神色驟然一變——

這是天外天，九陽道壇。

“九陽世界雖然已經被滅，但是在天外天，從九陽世界飛升出去的真仙還在。”

鬼王放下手來，看著他，玩味地道，“想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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