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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無盡餘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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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嗤笑一聲, 在白霧中與任嫣然交上了手:“放出障眼法居然還在裏面說話,果然就是沒有戰鬥經驗的小鬼。”

她的雙爪跟任嫣然的青霜劍一撞到一起,任嫣然就感到從自己的劍上傳來了難以抗拒的力量, 等級壓制果然不是那麽好超過的。

想到厲霄這麽怕白虎, 而他又是入過浮屠城的,這霧氣對他來說就不是什麽阻礙, 任嫣然只回頭對他喊了一聲:“你帶我義父走!”

“走?”白虎笑了起來,目光朝著那邊過去, 隨即嬌喝一聲, “別想走!”

任嫣然回過頭來, 才要再出招, 面前的女子就已經張口,將一口粉紅色的煙霧朝著她噴了過來。

“……”任嫣然條件反射地屏息, 想要從她面前退開,白虎嬌笑一聲,說道:“躲什麽?”

她不躲才怪!這霧氣一看就詭異得很, 還是粉紅色的,沾了肯定沒好事。

可是任嫣然人想躲開, 她的劍被白虎牢牢地鎖著, 稍退不得。

她瞪大了眼睛, 眼看就要被這霧氣侵襲, 說時遲那時快, 一道紅色焰光就向著白虎沖了過來!

見到這道焰光, 白虎眼中生出驚懼之色, 似是忌憚於它的威力,一下子松開了雙手,從任嫣然面前退開了。

隨著這道焰光到來的是一陣熾熱狂風, 瞬間將粉色霧氣吹散。

任嫣然感到這股熱意跟自己的赤陽真意有些相似,但卻又大有不同。

她還未開口,就見到這隨風而至的金紅色身影,見到來人臉上的半截金色面具跟袖口一閃而過的鳳凰尾羽,聽他說道:“退開。”

伴隨著這句話,一股柔和的力道落在她肩上,把她往後推去,他自己則迎向了面露怒氣的白虎。

“等——”任嫣然不由自主地往後飛去,飛到半途就被等在那裏的厲霄河伸手接住了。

“沒事吧?”厲霄河問道。

“沒事。”她立刻自己站定,雙眼看著前方,這是她的法寶,浮屠城放出來的霧氣自然阻擋不了她的視線,只見白霧之中,那道金紅色的身影已經跟白虎鬥在了一處。

白虎眼中厲色一閃,此人的修為境界雖然沒有夜遲衣高,但他卻是在無損的狀態下來的,而且他指尖帶火,又如此的妖異,稍不註意她身上的衣服就被燎到燒了起來。

“你——!”白虎氣急敗壞地扯下了那一截布料,才阻住了要燒到自己發膚上火勢,若不是有著白霧遮擋,她這一身狼狽就要讓外面的人看得更清楚。

她擡起頭來,怨恨地看著這一個個不受自己吸引,一個比一個不憐香惜玉的男人,聽見白霧中傳來一個聲音,說道:“這就是後手。”

“嗯?”

任嫣然立刻轉頭看向厲霄河,隨即反應過來——他這麽跳下來,就是要他師兄也跟著摻和進這趟渾水裏!

無憂城首徒的表情隱藏在面具之後,指尖冒出的焰光仿佛連浮屠城釋放出的白霧也能夠驅散。

哪怕是身在白霧之外的人也見到了這在霧氣中躍動的火光,使得白虎十分狼狽,聽她的聲音從裏面憤怒地傳來,說道:“你們無憂城的人膽敢壞我的好事!”

接著是無憂城首徒的聲音,仍舊是那樣的不耐煩:“少廢話。”

“走——走!”

任嫣然反應過來,推了推身旁的厲霄河,趁著白虎被拖住,兩個人連忙一起來到了白霧遮擋的殿門口。

殿中這麽大動靜,外面卻沒有人來,是因為無盡淵的四尊主都在這裏了,蝦兵蟹將進來也沒有用,所以重傷難起的夜遲衣在這裏沒有被人劫去。

“義父!”任嫣然一來到他身邊,就立刻跟厲霄河一起扶住了他。

夜遲衣睜開了眼睛,眼中映出任嫣然的影子。

“義父……”任嫣然擔心地叫他,剛剛遠看不知道,現在一走近了,才看到他身上有多少血跡。

夜遲衣看著她,見她沒有事,他露出了放心的神色,但隨即便催促道:“快走,漫漫,不要管我……”

任嫣然急了:“我怎麽可能放著你不管?”她看到自己的義父似是傷重不支地閉上了眼睛,於是看向厲霄,問道,“現在怎麽辦?”

厲霄河道:“先扶夜谷主起來。”

兩人把夜遲衣扶了起來,就聽見正在跟白虎相鬥的無憂城首徒開口喚坐在上首的朱雀:“朱雀。”

隔著一殿白霧,青龍跟朱雀聽他說道,“剛剛那個人的事就算了,我跟你做個交易,他們兩個我要帶走,你要散布出去的消息我替夜遲衣給你散,如何?”

青龍聽到這話,只感到頗為意外。

無憂城行事頗為難測,但向來不跟任何一派扯上關系,今日這樣摻和進雲天宗的事裏,他們是不再獨善其身了嗎?

而下一刻,打鬥聲中就傳出了白虎氣急敗壞的聲音。

她在白霧裏叫道:“朱雀你敢!”

朱雀本還在權衡,聽見白虎的話,立刻便冷淡地開口道:“這裏輪不到你教我做事。”

“你——!!”

白虎氣憤至極,又感到從手上傳來的力量驟增,踉蹌地朝後退了兩步。

她自己是用掌的高手,而面前這個無憂城首徒沒有用他的鎖神鏈,只是用掌也淩厲至極。

殿門口,厲霄河對著任嫣然笑了一笑,道:“這不就好了。”

任嫣然:“……”她就說他怎麽能這麽篤定說這是後手,眼下看來他師兄說話做事就是分量不同。

坐在上首的朱雀已經再次擡起了手,那種空間被撕扯開的波動再次侵襲了眾人。

她跟厲霄河站在一起,看著那道裂縫在殿中打開,而無憂城首徒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催促道:“把霧氣收起來。”

他們現在是準備要離開了,這霧氣阻擋他的視線,他要帶他們一起走都抓不準。

任嫣然連忙應了一聲,收起青霜劍,掌中浮屠城再現。

小城一現就滴溜溜地逆轉了起來,座中眾人就見到面前遮擋他們視線的霧氣退去,同冒出來的時候一樣,轉瞬又消失在了那座小城之中。

這雲天宗首座的義女手中的小城顯然也是一件寶物,他們看著任嫣然,眼中都露出了幾分貪婪之色。

而霧氣一散,他們也看清了底下的情況,只見殿門口的方向,任嫣然跟厲霄河扶住了重傷的夜遲衣。

在前方,白虎一身狼狽,半點不見先前的嫵媚,身上的布料被燒得黑一片紅一片,連頭發也被燒了一簇。

她見到這裂縫,頓時憤怒地轉頭看向坐在上首的朱雀——

她就知道,這個女人心裏還是記掛著雲天宗,沒有對主上百分之百的忠誠!

她再轉頭,見著任嫣然跟那無憂城弟子帶著自己的囊中之物就要從面前離開,立刻發出了怒喝:“你們休想走!”

今日就算是大羅金仙來了,也別想把她看中的人從她手裏帶走!

見她這樣陰魂不散,無憂城首徒眸光一冷,再次出手,可是白虎卻猛地向前一沖,身形化作了兩重!

無憂城首徒的瞳孔猛地一收縮,見到自己擋住了她一個化身,而另一個化身卻已經以快得看不清的速度沖向了殿門口。

“小心!”

白虎臉上露出充滿煞氣的笑容。

她的速度太快,任嫣然來不及把浮屠城收回,換成青霜劍,只條件反射地擋在了義父跟厲霄河面前。

白虎看著這不知死活的少女,目光狠厲,如果不是任嫣然的話,她現在已經把人抓到自己床上了!

想到這裏,她便不打算再像剛才那樣用溫和手段,而是直接起了殺心。

她的指甲暴漲,指尖縈繞森寒的氣息,就要朝著少女的頭顱當堂罩去:“去死!”

不管是第幾次為這樣的生死危機所籠罩,任嫣然都還是同第一次一樣,不能稍退,身後是義父重傷,厲霄也無法動用他的絕招,而他的師兄還被白虎的化身拖住——

任嫣然心念急轉,打算這就催動了浮屠城,將它放出來直接撐破了這座大殿算了!

電石火光之間,她的浮屠城還未脫手,一個高大的身影就從殿中掠了過來,插.到了任嫣然跟白虎之間,然後一拳擊出,就把滿眼殺意跟猙獰的白虎轟得倒飛了出去。

“啊——!”

眾人聽她痛叫一聲,猶如一口破布袋子被擊飛出去,摔在地上重重地吐出一口血。

她捂著心口,在眾人的註視中擡起頭來,看清打了自己一掌的人是誰,瞳孔猛地收縮:“你——”

話還沒說完,她這一重化身就消散了。

化身消散,受到的傷害也回饋到她的本尊身上,令還在無憂城首徒面前的本尊臉色變得蒼白了幾分。

任嫣然尚在看著面前這個高大沈默的身影,還沒反應過來,一道鎖神鏈就已經從前方飛了過來。

泛著金光的鏈子在他們手臂上一卷,耳邊聽得一聲“走”,他們三人就被鎖神鏈上傳來的力勁一拉,同無憂城首徒一起化作了一道火光,朝著虛空裂縫飛了進去。

見他們消失,坐在上首的朱雀又一收手,面無表情地將這道裂縫重新合上了。

這一下兔起鶻落,殿中如今就只剩下無盡淵的人跟這些來參加東天青龍壽宴的賓客,氣氛十分古怪。

無盡淵的四尊主不和不是什麽新聞。

青龍跟朱雀之間不對付,白虎和朱雀也有競爭,而青龍又看不慣白虎,但是不管怎麽樣,玄武是從來沒有參與過這些事情的。

而這些年他們就算是在暗中鬥得再厲害,明面上也依舊維持著平和,從來沒有動過手。

如果說剛剛下場的是朱雀也就罷了,可他們卻看得清楚,閃身進場把白虎這樣毫不留情地擊飛的不是別人,正是在四尊主中最低調的玄武。

他跟白虎常在一起出動,白虎自認與他的交情不同,因此看清打了自己一掌的人是他以後,她才感到不敢置信。

玄武阻止了她殺任嫣然之後,就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他臉上純黑的面具猶如夜色,依舊遮去了他所有表情,甚至讓人不知道在這張面具之後是否真的有一張臉。

“玄武!”白虎快步走到他面前,看著他質問道,“身為同伴卻為旁人出手,你什麽意思?!”

玄武微微低頭,用沒有五官的面具對著她,身上沒有方才出手時橫溢的煞氣,平和得像是一個普通武者。

他看了她片刻,才留下了一句不算是解釋的解釋:“我剛剛是在救你。”

說完之後便轉身從殿中離去,只留下白虎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面孔忍不住扭曲起來。

朱雀從座中起身離開,靜立在她身旁的晉堯跟六新娘立刻跟上了她。

青龍看著今天在這裏吃虧吃得比自己還狠的白虎,心理稍稍平衡了。

“行了,別瞪了。”他對著衣不蔽體又受傷嚴重的白虎道,“人都已經走了,回去好好養傷吧。”

白虎怒而轉身,對著青龍道:“給我等著,這一掌我遲早要還他!還有雲天宗——”她看中的人,就從來沒有能逃過的!

結果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從她身邊經過的朱雀聲音就冷冷地送進了她的耳朵裏,“把你的手拿得離雲天宗遠一些。”

……

十萬大山,裂縫憑空出現,一道火光從裏面飛了出來,重新化為了四人。

無憂手首徒收回了鎖神鏈,跟厲霄一起扛著義父夜遲衣的任嫣然感覺到這與幽冥不同的氣息,見到從頭頂灑下來的陽光:“我們出來了?!”

厲霄河:“出來了。”

任嫣然向著四周看去:“這裏是?”

背對他們而立的人答道:“十萬大山。”

任嫣然朝他看去,見他轉過身來,一雙眼睛在金色面具後望向自己,於是恍然地點了點頭。

她想起朱雀說,無盡淵之主給了她打開裂縫的力量,她打開的裂縫定點大概就是在十萬大山了。

“義父!”想完之後,任嫣然連忙轉頭看向夜遲衣,伸手去拍他臉,“義父,我們回來了!”

她想報喜,可是夜遲衣卻對她的聲音沒有絲毫反應。

“義——”

“別急,夜谷主只是昏迷過去了。”厲霄河見她急了,於是說道,“他受傷太重,又失去了九成修為,只有把他送回雲天宗去才能讓他醒過來。”

任嫣然一聽,想到現在是在十萬大山,從這裏回雲天宗也要兩三日時間,立刻對厲霄河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帶義父啟程。”

浮屠城已經隱沒,青霜劍重現在她手中,無憂城首徒在面具後看了這把變了樣的劍一眼,聽她說道,“無憂城大恩,我來日定當上門感謝。”

厲霄河看她一個人要帶夜遲衣回去並不放心,還想對一旁沒有出聲的人說一聲自己先陪她回去一趟,然後再回無憂城,就聽他師兄開了口:“等等。”

任嫣然見這看似對任何事情都不耐煩,會幫他們也是因為師弟跳進來攪了渾水的人對自己說道,“你飛得太慢了,會耽誤他的傷情,我送你們回去。”

他的話音落下,任嫣然就聽見頭頂傳來一陣龍吟。

她猛地一擡頭,見到有四條金龍拉著車駕從雲霧中現身,身上鱗片閃耀著金光。

這樣的神獸在十萬大山中一現身,就立刻讓十萬大山震顫,她看著這從雲端拉著車駕下來,落在面前的四條金龍,目瞪口呆。

“走吧。”

大山之中,四條金龍拉著車駕騰飛而起,發出耀眼光芒。

飛過去時,龍形與車駕遮天蔽日,令在底下的修士目光都被吸引:“這是……無憂城的禦龍在天?!”

這是無憂城的什麽人出來了?

可是車駕被四條金龍拉著飛得極快,轉瞬間就已經在他們面前消失,沒給他們多少時間看。

等沖到那片斑斕霧氣前,四條金龍沒有停下去勢,車中無憂城首徒手執的令牌一亮,四條龍就拉著車駕暢通無阻地一飛沖天。

無憂城富甲天下,從上到下,行事高調,出門以神獸馭車。

這四條金龍還是四爪,所以在無憂城只能拉車,但是他們生來就能騰雲駕霧,在天空中風馳電掣,速度比起任嫣然自己禦劍飛行不知要快上多少。

而這車駕與其說是車駕,倒不如說是一座小型行宮,光獨立的房間就有好幾個。

此刻,重傷昏迷的夜遲衣正躺在一張床榻上,任嫣然握著他的手,待在床榻邊看著他,越看越揪心。

“義父。”

她握著夜遲衣的手,感到他的手掌冰冷。

她用沾了水的手帕給他擦掉了嘴角的血跡,見到他的臉在如同匹練散開的長發襯托下顯得越發蒼白。不知道他這樣的傷勢回到雲天宗以後治不治得好,而他失去的九成修為又該怎麽拿回來。

而且還有之後滄浪師伯的事,他要承受多大的壓力?

任嫣然吸了吸鼻子,忍住了眼底的淚意。

而無憂城首徒正站在門邊看著她。

他靠在門框上,手裏拿著一個朱紅色的酒瓶。

他是真的愛喝酒,不光是在青龍的壽宴上酒不離手,現在離開了無盡淵,在前往雲天宗的路上也要拿著酒壺。

他的神色被掩藏在金色的面具之後,見到任嫣然的全部心神都在夜遲衣身上,只站直了身體,回到自己的地方去。

一踏入房中,就見到厲霄河在這裏老老實實地煮茶。

一離開無盡淵,他就把臉上的易容去了,變回了任嫣然本來熟悉的那副容貌。

果然是人靠衣裝,就算是他這張看著並不紈絝的臉配上這麽一身錦衣,也多了幾分玩世不恭。

盡管現在任嫣然挺需要人作陪,不過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見到門外的金紅色身影出現,他在煮的靈茶也正好煮開,散發出怡人的清香來,原本跪坐在桌前的人立刻起了身,對著來人恭謹地叫道:“師尊。”

這個被所有人認作是無憂城首徒的人竟然不是無憂城首徒白飲川,而是無憂城城主——樂天仇。

他拎著酒壺走了過來,在桌旁坐下。

雖然手邊的靈茶泡得正好,但他正在喝著自己壺裏的酒,沒有分出一絲目光給自己最小的弟子泡好的茶。

厲霄河見到這一幕,心中道了一聲失策。

還是跑出來太久了,一時間忘了在他這位師尊這裏煮茶是行不通的,他酒不離手,應該給他配點下酒菜才對。

可是現在再動作就過於刻意了,不符合他的行事風格,於是厲霄河就只是斂手站在原地,看著他還穿著無憂城首徒馬甲的師尊。

他聽他壺裏的酒液晃蕩出聲,在喝了兩口酒之後才開口問自己:“這段時間你去哪裏了?”

“也沒去哪裏。”

厲霄河把自己離開無憂城這段時間去了哪裏,做了什麽事挑挑揀揀地同師尊匯報了一遍。

一言概之,不管他做了多少事,身上的馬甲都牢固得很,沒有掉。

無憂城城主擡頭看他一眼,就做了這麽點事,能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現在身上經脈看著也亂七八糟的,還是一蓬精純的陽火在延續他的經脈。

他放下了酒壺:“等回去之後半個月不準出城,去你二師兄那裏,正好給他試試藥。”

厲霄河不敢反抗:“是。”

無憂城城主修長的手指搭在桌面上,看似隨意地問起了任嫣然:“你跟隔壁那個小朋友是怎麽認識的?”

“是這樣的……”

厲霄河於是又把在十萬大山跟任嫣然認識的經過說了一遍。

他觀察著師尊的神色,見他搭在桌上的手指在邊緣輕輕地敲擊,半垂的眼睫擋住了他的瞳孔。

而來自大師兄的面具又擋住了他的臉,讓厲霄河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還是感到了他對任嫣然不同尋常的關註。

對事事都不關心,只有在賭場上才會顯露出幾分興味的人來說,他會過問起自己徒弟的交友,就已經是十分反常了。

厲霄河站在自己的師尊面前,他沒讓他停,他就要一直說下去。

他聽著自己說任嫣然,也聽見從隔壁傳來的聲音。

大概是任嫣然想起了浮屠城裏還待著應九幽跟小離,把他們放了出來,小離一出來見到重傷昏迷的夜遲衣,就立刻忍不住叫了一聲“谷主”,然後哭得十分大聲。

厲霄河被隔壁的動靜吸引了註意,聽見應九幽兇狠地讓她噤聲,又聽見任嫣然在他們吵起來的時候兩邊勸,不自覺就停了下來。

聽他沒了聲,無憂城城主擡眸看向了他。

察覺到師尊的目光,厲霄河回過神來,說道:“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他說完為了掩飾自己一瞬間的走神,擡手指了指自己臉頰的部分,問無憂城城主,“先前在無盡淵的時候弟子就想問了,師尊為何?”

“為什麽裝你大師兄?”無憂城城主給他補完了這個問題,然後在他的註視下擡手摘掉了這遮擋住他上半張臉的面具。

厲霄河就見到他師尊的臉被面具遮擋住的部位呈現出一片灼燒的痕跡,裏面露出的不是血肉,而像是在持續燃燒的光焰。

這部分跟他臉上光潔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大片灼燒的痕跡在這張俊美得讓人屏息的臉上,猶如在完美的畫卷上落下了毀滅的一筆,叫人看久了覺得那光焰也像是要順著自己的視線落處燃燒過來。

等他看清楚了,無憂城城主才重新將這半截面具戴上,將這些妖異的痕跡重新擋住。

厲霄河一見這灼燒,就知道他師尊這是身在十八年一次的涅槃中,只聽他說道:“不用擔心,已經快到尾聲了。”

無憂城城主修習的功法奇異,每十八年都要經歷一次從極弱回到巔峰的循環,就如鳳凰涅槃。

在這個時候他的實力會削弱,而無憂城本來就是靠他一人的強大武力在鎮壓,若是被關在裏面的窮兇極惡之輩知道他正在涅槃尾聲,實力不比從前,生出反意,就算不會讓他們逃脫,但也難免要讓無憂城亂上一陣,於是他就幹脆直接從城中出來,戴上了面具去無盡淵。

厲霄河點頭,臉上露出一點可惜的神色來:“那這樣一來,師尊的身份也暫時不能告訴嫣然他們了。”

聽見他這樣喚身在隔壁的任嫣然,無憂城城主伸手去拿酒壺的動作一頓,才“唔”了一聲,然後低聲道:“左右只是半日時間,以後再告訴她也是一樣的。”

隔壁,任嫣然把剛從浮屠城出來就差點掐起來的應九幽跟小離按下了。

經過這麽一鬧,小離也忘了要再哭,瞪了斷魂宗少主一眼就轉回床榻邊,努力用自己的法術為夜遲衣療傷,不過效果聊勝於無。

應九幽在浮屠城裏,自任嫣然離去之後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現在聽到他們已經從無盡淵出來了,而且是身在無憂城的龍駕上,卻不見了厲霄,只神色一變,問道:“厲霄呢?”

任嫣然還沒回答,他們熟悉的聲音就從門外傳了過來,說道:“我在這兒。”

兩人朝著他看過去,見到他跟無憂城首徒一起過來了。

應九幽愛穿紅衣,一向覺得自己紅衣穿得出眾,可是等見到那走在厲霄身旁的人之後,少年就不由自主地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的紅衣,竟生出了幾分自慚形穢。

“……”這就離譜。

“小離快來。”任嫣然朝還蹲在床榻邊的小離招了招手,“快過來見過無憂城的師兄,這次就是他救了我們。”

任嫣然算了算,自己跟厲霄平輩論交,那他的師兄自己當然也是跟著喚一聲師兄了。

聽她叫自己師兄,無憂城城主的眸光閃動了一下,才踏了進來,對她說道:“再過半日就能到雲天宗了。”

“太好了!”任嫣然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然後真心實意地道,“多謝師兄。”

厲霄河在旁露出古怪的臉,而應九幽瞪他的目光十分兇狠。

自他們重逢以來,厲霄河就沒有提過他後來拜進了無憂城的事,雖說這後面的一連串意外讓他們沒有多少餘裕坐下來敘舊,但斷魂宗少主還是感到不爽。

無憂城城主開口喚了一聲“蕭和”,任嫣然他們幾個都沒反應過來他這是在叫誰,直到聽厲霄河應了一聲“是”。

任嫣然:“……”

應九幽:“……”

然後聽他說道,“等送夜谷主回了雲天宗之後,你就隨我回無憂城。”

“是,師兄。”厲霄河應了,然後對著任嫣然跟應九幽露出一點尷尬的神色,誠懇地道,“我的真名叫霄河,這次真的是真的。”

遲了,任嫣然跟應九幽用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他們不會再信他了。

……

半日時間倏然而過,金龍所拉的車駕很快就來到了雲天宗。

這四條金龍拉著的車架一落下來,就在雲天宗的山門外引起了極大的動靜。

不少來這裏求醫的人見到這四條金龍,在看到車駕上的無憂城標志,都忍不住站起了身:“無憂城……禦龍在天?”

無憂城的人到來,雲天宗的山門大陣打開,有身著玄裳、幽紫為襯的雲天宗弟子朝著這邊迎了過來。

見他們過來,無憂城城主收回目光,看向任嫣然,說道:“去吧。”

她跟小離要帶重傷的夜遲衣回雲天宗,而應九幽則受邀跟厲霄河去無憂城做客。

任嫣然再一次向無憂城城主道了謝,想要跟小離一起帶著義父離開,卻被他從身後叫住。

一轉身,見他拋了一塊遍體通紅的玉佩過來,一雙眼眸在金色的面具後望著自己:“這是無憂城的信物,別忘了來……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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