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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無盡餘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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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家餘孽!”

賓客中有人叫破了滄浪的身份, “是屍家餘孽!”

整個南園頓時大亂,在金光大陸上已經銷聲匿跡的屍家餘孽竟然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屍家人是擋在活人和幽冥之間的捕獵者,神魂落到他們手上不能住輪回, 經受折磨無法安息, 軀體落在他們手上,也會被他們練成屍煞。

如果他們只是尋常的魔修一樣, 只是對普通人下手,拿他們來練萬魂幡之類的法寶也就罷了, 可是此界中的普通人根本不入他們的眼。

他們的煉屍材料都是修士。

挖的是死去的修士的屍體, 材料不夠用的時候更是直接獵殺修士。

在他們這一脈最囂張的時候, 便是連渡劫期的修士, 也要毀在他們手中,後來因為太過陰損, 引起眾怒,所以被趕盡殺絕。

所有人都從座中起了身,震驚地看著滄浪。

被她推開的晉堯退後了兩步, 由仙兒跟柔兒在後扶了他一把,她們看著滄浪的變化, 感受到她身上傳來的氣息, 都是驚駭欲絕。

面前的雲天宗仙子已經變了, 她身上滿是邪祟的氣息, 冰冷雙眸猶如深淵, 一頭青絲如雪, 襯著這一身嫁衣更顯詭異。

滄浪站在原地, 迎著晉堯的目光,見他身旁的那些女子都一改先前的張揚,要拉著他從自己面前離開。

晉堯從未見過自己的心上人這副模樣, 以至於被她們幾個一拉,就隨著她們的力道往後退了兩步。

這不是入魔,她身上的氣息至陰至邪,比起魔門中人更叫人毛骨悚然。

當她的目光隨著自己移動的時候,晉堯只感到自己身處的空間都變成了煉獄。

廣陵王氏的家主和夫人也已經神色大變地退到了一旁,王夫人更是急聲叫自己的兒子:“堯兒快點過來!不要靠近這妖女!”

可是晉堯卻沒有照做,在意識到面前的人依舊是滄浪,而不是旁人的時候,他就揮開了身後的兩個情人,重新走回了她面前。

“滄浪……”他看著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心上人,雖然他要娶她這件事裏的算計是真的,但他對她的感情也是真的。

晉堯還想要伸手去觸碰她,可是滄浪卻避開了他。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見形貌與氣息都大變的她看著自己,聲音冰冷地道:“我本想要同你一起走這堂皇大道,既做神仙眷侶,也做尋常夫妻——可是現在看來,你不配。”

王夫人聽見這話,頓時大叫起來:“你這妖女才是不配入我們廣陵王氏的門!雲天宗竟然養出了你這樣的邪佞,真是宗門不幸!”

滄浪橫目看向了她。

王夫人被她身上的煞氣驚得後退一步,站在丈夫身邊越發急切地呼喚兒子:“堯兒!”

——此間汙濁,汙濁!

這裏的每一個人的存在都叫人難以忍受!

她的青絲如雪落在紅色的嫁衣上,分外顯眼:“仙門如何,輪不到你們這些齷齪卑鄙,不知廉恥的世家來評判!”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在這些人身上掃過,“想要連起手來逼迫於我,哄騙於我,要我忍氣吞聲,遂了你們的願?做夢!”

“晉郎——”

不遠處,那六個甘為妾室,甘願放棄大道的女子還在焦急地喚他。

可是她們沒有喚來晉堯,只招來滄浪。

滄浪看向她們,見到她們驚恐萬狀的表情,心中想道:這偌大的南園,其中竟然連一個清白無辜之輩都沒有。

站在她面前的晉堯聽她說道:“我娘說得對,你們都該死。”

說完,她的指尖就滲出了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屍家血脈的血落在大地上,召喚在地底沈睡的屍煞,眾人只感到一陣地動山搖,隨即見到地面上出現的裂縫。

“裂縫!”

“地上有裂縫!”

晉堯的瞳孔微微收縮,在場都是經歷過妖魔之患的人,看到裂縫他們就會想到萬魔戰場的慘烈。

身為屍家餘孽,滄浪竟然有能打開裂縫的力量!

園中眾人立刻想到了那些讓妖魔過境的裂縫,紛紛怒喝道:“妖魔之患是不是跟你們這些屍家餘孽有關?是不是跟雲天宗有關?!”

座中自信對上滄浪有一戰之力的人都祭出了法寶:“不必與她多言!今日我們就誅殺了這妖女,帶著她的屍首去雲天宗討個明白!”

滄浪神色漠然地看著這些人,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眼見南園要淪為戰場,那些沒有力量對抗她,還被她此變嚇得心魂俱散的女眷則湧向了園子的出口:“走,快走!”

園中處處狂風大作,把四處掛著的燈籠跟紅綢都吹得淩亂。

滄浪的目光越過那些朝著自己圍攻過來的人,只冷冷地看著那些逃走的女眷,冷道:“想走?”

下一瞬,這群逃到門口的人就見到園門被猛地關上,然後周圍的漫天紅綢仿佛活物般朝著他們襲來,轉瞬就把他們卷入其中!

“啊!”

這些女眷發出尖叫,紛紛被纏住倒吊了起來,鞋子、釵環掉落下來。

“夫人!”

原本正朝著滄浪襲來的人見到自己的妻兒被這樣吊起來,頓時都怒氣盈天,轉頭催動了各自手中的法寶對著她怒吼道:“妖女!納命來!”

滄浪站在原地沒有動,她腳下的裂縫一開,兩具黑沈沈的棺木從地底升了起來。

晉堯見她擡手在棺木上一拍,棺蓋就朝著襲向她的人飛了出去,然後有兩股強大的力量從其中透了出來,令他臉色一白——

渡劫期!

是渡劫期高手的氣息!

兩具屍煞出棺,身上披著黑袍,站在棺木中睜開了眼睛。

整個南園頓時被他們的氣機徹底封鎖,讓面前這些想要拿下滄浪的人都定住了身形,與晉堯一般臉色煞白。

她娘在離去之前,怕她受欺負,所以給她留下了兩具渡劫期的屍煞。

這兩具屍煞在萬魔戰場就一直跟在她身邊,沒有人發現。

他們算計著她,算計著雲天宗,以為她出嫁只是獨自一人來,可以任他們揉捏,卻不知她身邊有兩具渡劫期的屍煞。

放了這兩具屍煞出棺,滄浪便沒有再管這些人,而是轉身襲向了晉堯!

昔日戀人如今反目,生死相鬥,晉堯不得不喚出了赤霄劍,與滄浪打鬥在一處。

兩具屍煞一出棺,就如同兩道狂風,襲向了滿園中人。

園中一時間慘叫四起,殘肢斷臂紛飛,血液飛濺。

晉堯對上滄浪亦是心驚。

在萬魔戰場上,從來都是他在應對那些妖魔,她只是作為醫修為他治療,晉堯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還有這樣的戰力。

她的修長手指原本只是施針用藥,現在直接化作青白顏色,指甲暴漲,無比銳利,在與他的赤霄劍相擊的時候竟發出金鐵聲響。

“啊——!!!”

“晉郎!”

聽見身後傳來的尖叫聲,晉堯瞳孔微微收縮,一轉頭就見到那兩頭屍煞已經將滿園的人都放倒,便是自己的父親和廣陵王氏的精銳子弟也都不是他們的一合之敵。

剛剛那幾聲尖叫則是他的幾個紅顏知己發出來的。

她們掙動著,跟其他失去戰鬥力的人一樣都被從旁邊飛來的紅綾卷起,如同蛹一般被倒掛起來。

“分心?”滄浪的聲音在他耳邊冷冷地響起,“大忌!”

她的話音落下,晉堯就感到臉側有風襲過,然後一陣劇痛。

兩人錯身再次分離,晉堯握著赤霄站定,擡手一摸,卻是滄浪在自己的臉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此刻,南園之中沒有一個逃得出去的人,也沒有一個尚留有戰力的人。

晉堯見到園中的修羅慘狀,見滄浪在自己對面停下,雖然身上依舊穿著與自己今日要成親的紅色嫁衣,但無論是看自己的眼神還是神情都與片刻之前完全不同。

他握著手中的劍,警戒著她的兩頭渡劫期屍煞:“滄浪,你不要一錯再錯!”

滄浪冷道:“我自然不會一錯再錯!”

說完就再次朝著他襲來,招招都要他的命。

晉堯有心想要將她擊倒,可是旁邊卻還有那兩個虎視眈眈的屍煞。

他只能在交手中再次喚她:“這件事還有回旋的餘地!你我可以將婚事解除,這是我們廣陵王氏有虧,今日發生的一切會留在南園,不會再多一人知道!只要你停手,我會到雲天宗去向岳父謝罪。”

他仍舊喚她的父親叫岳父,可是這般花言巧語絲毫動不了滄浪變得冷硬的心,屍家一脈的女子若是動情便是一世,但若是遭到背叛,便也不會再回頭。

“晉郎——”晉堯聽見自己的幾個情人在身後急聲叫道,她們被倒掛著,焦急無比,“晉郎不要和她多說!快殺了她!”

可是他看著面前的滄浪,卻始終狠不下心下死手。

而且若是自己殺了她,這兩頭屍煞會兇性大發,到時候這裏沒有制得住他們的人,照樣是死路一條。

“堯兒!”被控制住的嵐衡君跟王夫人也在叫他,叫得晉堯心中大亂,“快殺了她!”

“聽見沒有?”滄浪猛地向他靠近,壓著他的赤霄劍,氣息如冰地道,“殺我!”

“我——”晉堯一錯手,赤霄劍就在她的手臂上劃過,在上面留下深深的血痕,“滄浪!”

滄浪悶哼一聲,身形急退,等定住的時候,那血順著她的手臂滑落下來,落在地上。

兩頭靜立屍煞見了少主人的血,發出狂怒的聲音就要撲上來,晉堯心中一驚,可是滄浪卻喝止了他們:“站住!”

兩具屍煞停下了攻擊,那鎖定晉堯的氣機撤去了,滄浪捂著自己的手臂,看向處處留手的晉堯。

“滄浪!”

見她讓他們停下攻擊,晉堯以為還有轉機,就見滄浪看著自己,說道:“你方才處處留手,你還對我有情?”

“是。”晉堯手中的劍放了下來,覺得看到了希望,“我依舊對你有情,只要你消氣,只要你放過其他人,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今夜是他大喜之日,與廣陵王氏交情深厚的人都來了,外面不會再有人進來,自然不知道裏面會發生了什麽事。

可是只要等到今夜一過去,賓客未歸,他們的家族、門派察覺到異常,就會有人來查看。

到時哪怕有渡劫期的屍煞在,她也敵不過整個修真界。

他心中算盤打得很好,面上仍舊是那樣情深,滄浪看了他片刻,點頭道:“好。”

晉堯一喜,見她放下了手,指著前方這些被倒吊起來的人對自己說道:“這滿園的人當中有你的父母親朋,有你的追隨者,還有你的紅顏知己,其中一個甚至還懷了你的孩子。”

他的目光隨著她的手指而轉,落在了低泣的阿羅身上,聽滄浪淡漠地道,“我可以放過他們。”

“滄浪!”晉堯聽見她的話,轉頭看向她,眼中生出了一絲希冀,“我就知道——”

“唔唔!”

滿園中人俱是掙動不停,可是那捂在他們嘴上的紅綾卻是越封越緊,捂住了他們的聲音,而且他們感到自己越是掙動,紅綾從他們身上抽走的力量就越多,令他們不由得面露驚恐。

他們聽到兩人的話,原本心生驚喜,可是滄浪說可以放過他們,她現在所做的事卻跟她說的完全不一樣!

她根本就沒有要放過她們的打算!

“唔唔——!”

王夫人想要提醒自己的兒子,但是晉堯卻已經完全信了滄浪,仿佛還認為面前這個妖女依舊是曾經那個溫婉可人的心上人。

“滄浪。”他手中的赤霄劍徹底地垂了下來,劍尖指地,上前一步對著她說道,“你放了他們,你要我怎麽補償你都可以,此事是我錯了,我以後可以不再見她們幾個。我知道你還是從前那個你,我不會愛錯人——”

“你當然不會愛錯人。”

他的新娘對他一笑,她的眉是素的,發是白的,整個人的氣質鬼魅又妖嬈,讓見慣了她平素溫婉那一面的晉堯覺得她這一笑既危險,又令自己的心神都為她吸引。

“我說過,你若是對不住我,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她輕聲道,“棄了你的劍,受我三百年祭煉,我便可以饒他們不死。”

晉堯瞳孔一顫,而滿園尚神志清醒的人聽到她的話,都是心中一冷——

這個妖女太狠了!

她這是要晉堯活著受她祭練,從一個活人變成沒有神志的屍煞,這……這怎麽可能!

受過祭練變成了屍煞,他還是這個名動金光,受萬人景仰的晉堯公子嗎?

這個條件實在是太過陰毒,而且就算他答應了,她也不可能放過他們。

可是,在生死面前,他們卻還是懷有一絲僥幸——

或許晉堯答應了,她就會兌現承諾呢?

“如何?”

滄浪看著昔日戀人,欣賞著他神色中的掙紮與變化。

晉堯沈默了片刻,然後說道:“換一件事。”

她要他做什麽都可以,只有這件事,他絕無可能答應。

兒女私情,父母親緣,一切都是排在他自己之後。

他是廣陵王氏的少主,更是世家派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來日註定是要渡劫飛升,離開此界的。

他想著,目光在自己的父母親族跟情人身上掃過,今日就算是用了這裏所有人的命來換取他的留存,那也是應該的。

滄浪見他似是頹唐下去,失望地對著自己道:“對不起你的是我,但你要殺他們,我阻止不了你,你動手吧。”

“哈哈哈哈哈哈……”

滄浪聽著他的話,忍不住發出了一陣笑聲,她的笑聲響徹南園之中,聽得所有人心中都是又怕又恨。

怕她狂性大發,又恨她把這樣的選擇放在晉堯面前,讓他放棄了他們。

滄浪見到他們看自己的眼神,感到荒謬至極,明明放棄他們的是晉堯,可這些人恨的人還是自己。

她停下了笑聲,目光一個個地掃過面前這些人,尤其是晉堯的六個紅顏知己。

六女見她隨意地擡手一揮,那封住她們口的紅綾被撤走了,她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滄浪嘲弄地道:“看到沒有?這就是你們所愛的男人。”

“晉郎!”

一得到自由,她們立刻對著晉堯發出了聲音,想要讓他念及往日情分,不要這樣放棄她們:“晉郎你說句話呀!”

懷有身孕的阿羅更是含淚喊道:“你就算不顧著我,也顧著我肚子裏你的骨肉!晉郎!”

滄浪心中生出對她們的憐憫,她繞過了晉堯,來到這六個女子的面前,仰頭看著她們,輕聲道:“在萬魔戰場上的時候,他起碼還願意為我擋下妖魔的一擊呢。”

可是你們呢?

六女都是面色慘白。

幾步之外,晉堯已經側過了頭,不想去看她們死在滄浪手下的一幕。

滄浪轉過了身,看著他這虛偽的躲避,神色冷然:“他這樣自私的人,就算是你們死在他面前,也不會讓他有多少觸動的——動手。”

她站在原地一側頭,對著那兩只屍煞發出了命令。

這滿園被紅綾吸走生命,失去掙紮之力的人一開始以為她這句話是朝著自己來的,可是站在原地的晉堯卻聽到身後的破風聲,感到那兩頭屍煞身上極其可怕的陰煞之氣朝著自己襲來。

“你們!”

他雖然有所準備,但是境界之差卻讓他敵不過渡劫期的屍煞,轉瞬就被他們來到了身後,一左一右地鎖住了他的肩膀。

晉堯手上一痛,赤霄劍鏗然一聲落在地上,劍修失去了佩劍,便是任人宰割。

“滄——”

他想起滄浪,擡頭對滄浪說什麽,就見到她冰冷雙眸在自己面前一閃而過,接著是尖銳一爪落在自己臉上。

“啊——!!!”

眾人就聽晉堯發出一聲慘叫,俊雅強大如晉堯公子,從來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滄浪冷漠地收回了手,五指鮮血淋漓,她這一抓在晉堯臉上留下了深深的溝壑,徹底毀去了他的容貌。

她看了一眼自己抓下來的血肉,將這些東西隨意地拋棄在了地上,再去看自己的新郎,他臉上現在沒有了五官,只剩下淩厲的抓痕。

看到這一幕,王夫人已經直接暈厥了過去,而那六名女子更是抖作一團,個個都被這血腥一幕刺激得幾欲作嘔。

滄浪這才轉過了身看她們:“現在他這個樣子,你們還愛他嗎?”

她們倒是還想再像剛才一樣喚他,可是現在看著晉堯臉上失去五官的恐怖之狀,只覺得看了都在做惡夢,如何還能夠生得起那種情意!

滄浪笑了一聲:“呵。”

本來世間情愛就有許多是因勢而起,一方失去了自己可倚仗的東西,另一方就會隨之變心。

因為臉被這樣毀去,晉堯無比痛苦,可是他又是修士,所以這樣的傷勢不會要了他的命。

但是他這一身修為現在一分也用不出來,無法治愈臉上的傷,更無法因為痛苦而失去意識,這一刻他倒希望自己不是一個修士了。

滄浪不會放過他。

她先前說的那些話,他現在已經懂了。

不管她是不是會放過其他人,都一樣會把他活練成屍煞。

在她手中已經浮現出了一根長針,那六女離她最近,然後就是廣陵王氏之主和王夫人。

在這一片賓客掙紮,淒慘嗚咽的聲音中,他們的目光驚恐地落在這根長針身上,聽拿著針的人開口道:“六根封魂針,一一插.入他的大穴,就是活煉的第一步。”

“唔唔——”

失去了面目,頭發散亂的晉堯被兩名渡劫期的屍煞壓制著,向前傾身跪了下來。

他側著頭,在劇痛中想用僅剩的聽覺,捕捉到滄浪的腳步,聽見她在面前停下,他擡起頭想要乞求,可是滄浪卻說道:“第一針。”

話音落下,她就將這一針刺入了他的百會穴。

陰氣灌頂,晉堯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聲音。

而隨著她的第一針落下,園中最後一排的人也都被那紅綢吸走了生命力,只留下一個空殼吊在上空。

他們的魂魄惶然地落回地上,依舊像他們剛剛進來觀禮的時候一樣,坐在同樣的位置。

幽幽醒轉的王夫人回頭看去,見到這些被滄浪的邪法祭煉成生魂的賓客坐在桌旁,見他們看著跪在地上被封魂針釘入百會穴中的晉堯跟站在他身後的滄浪,就仿佛看到了新郎新娘拜堂行禮一樣。

他們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開始鼓起掌,說起吉祥話來:“恭喜新郎新娘——”

“百年好合——”

這一幕實在是令人毛骨悚然,讓剩下活著的人不敢多看一眼。

滄浪在這時又再拿出了第二根針,對著他們一笑:“第二根。”

第二根針被送入晉堯的令一處大穴中,離他最近的六個女子就見他渾身顫抖起來,明明已經失去說話能力,卻在此時扯著喉嚨發出了來自靈魂的痛苦哀嚎。

他跪在地上,那壓著他的兩只屍煞已經松開了手。

“堯兒!”嵐衡君看著自己的兒子,見他猛地抱住了頭,仿佛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然後整個人顫抖起來,在他們的註視中仰起了頭。

只見他臉上原本是嘴的地方如今成了裂縫張開,已經失去五官的面孔上冒出了陰綠色的光芒。

而在他們後方,又是第二排賓客的生機斷絕,魂魄落下,鼓著掌大聲說道:“好!”

這鬼域一般的南園恐怖至極,尖銳笑聲和走板的喜樂碰撞在一起。

人死燈滅,剩下的那些燈籠在狂風中搖曳,裏面的燈火就像剩下所有人的性命一樣,隨時都要熄滅。

滄浪看著這人間煉獄,享受著他們的哭聲,放聲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這些回繞在她耳邊的聲音曾經是她的噩夢,她需要加倍的修習雲天訣才能將這些聲音摒除在外。

可是現在,她接受了自己的另一面,沈浸在這陰風鬼火與這些哀嚎中,見到世人恐懼自己的表情,她感覺真正做回了自己。

她一轉身,手中拿著兩根針來到了晉堯的身後,同時向著他耳中一紮。

兩根封魂針透腦而入,將他這兩處大穴也封住。

人的軀殼是保護靈魂的東西,可是將這些大穴封住,就會變成天然的囚牢,把他的神魂鎖在裏面,再痛苦也不能夠離開。

滄浪收回了手,對著已經聽不見的晉堯說道:“哪怕你已經是出竅期,可以元神出竅,逃不了。”

又是兩排燈籠齊齊熄滅,園中的人已經死到就剩廣陵王氏了。

前來道賀的賓客都已經死亡,廣陵王氏的親眷看著痛苦掙紮的晉堯,再想到身後那些消失的聲音。

他們廣陵王氏今日折在這個妖女手上,有人來到南園,定然會見到這屍家餘孽的手段。

他們眼中的恐懼轉變成了仇恨,到時候,今日他們的恥辱將會由世家,從他們仙門,從這個妖女手上加倍地討回來!

“那樣看著我做什麽?”

滄浪手中剩下最後兩針,轉過頭來看著他們,挑了挑眉。

她伸手一揮,這就再次熄滅了剩下的兩排燈籠,將那些膽敢瞪著她的廣陵王氏族人也一並殺了,沒有給他們任何餘裕說話。

左右他們要怎麽罵她,她也是知道的。

她走到跪在地上的晉堯背後,把最後這兩根針從他的腳底大穴刺了進去,終於封完了他身上的大穴。

煉屍的軀殼,陰氣,怨氣都齊了,現在所差的就是地煞了。

南園是廣陵王氏之主所住的地方,選址自然是在鐘神靈秀之地,地底是沒有煞氣的,要將負了她的晉堯活練成屍煞,以她的手段,加上屍家之血,也要三百年。

她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安靜,不受打擾,讓神魂被困在其中依舊清醒的晉堯享受這三百年的痛苦。

好好的南園現在已經變成了地獄,還活著的就只有廣陵王氏之主和夫人,跟他們的六個兒媳。

滄浪擡手一揮,封住他們口的紅綾就被撤去了。

在發現自己能夠說話的時候,他們也發現自己從旁邊的園子裏轉移到了修建了滄浪亭的院子裏。

一墻之隔,這方院落仍舊是那樣的安寧靜謐,滄浪亭旁邊的淺池裏還在開放著白色的蓮花。

“你這個妖女!”王夫人一恢覆自由就立刻破口大罵起來,“你不得好死!你——”

正在看著面前這亭子的滄浪反手一掌揮出,就是一道紅綾甩了過去重重打在她的臉上,打得她的頭偏過去。

“妖女你敢——!”見妻子被打,嵐衡君想要再次怒罵,就見到滄浪手中再次出現了那樣的六根針。

王夫人轉過了頭,頓時嚇得跟夫君靠在一起,驚恐地看著她手上的針。

滄浪冷冷看著噤若寒蟬的兩人:“上品的封魂針我用在了你們兒子身上,但是要款待你們,我還有次一品的。”

如果他們現在安靜的話,她還可以讓他們死得痛快。

那六個被她一起帶進來的女子已經受不了地跪了下來,哭著跪行到她面前,抓著她的衣裙道:“夫人……是我們錯了,我們不應該、我們不應該有非分之想……”

“我還不想死……求夫人大人有大量,放我一條生路……”

就連最是傲氣的仙兒在見過滄浪的手段,知道這些人死得有多痛苦,死後還會繼續受折磨之後,也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

滄浪聽她說道:“我願意脫離我的門派,永遠追隨夫人麾下!夫人要我做什麽我便做什麽,只求夫人留我一條賤命!”

懷著孕的阿羅捂著自己的肚子,如果是面對其他人,她還可以用自己腹中的胎兒來博取對方的同情。

可偏偏她面對的是滄浪,她最恨的恐怕就是這個孩子了。

她一咬牙,拿出了匕首,高高地舉起,對準了自己的肚子:“夫人!”

嵐衡君跟王夫人見得她此舉,臉上的顏色都變了,雙雙叫道:“不要!”

他們的兒子,還有整個廣陵王氏,現在都已經滅在了這個妖女手上,她肚子裏的孩子是他們廣陵王氏最後的香火。

若是她這樣殺了這孩子,那他們就連覆仇都沒有後人了。

滄浪的目光似是被阿羅的動作吸引了過來,阿羅被嵐衡君跟王夫人的聲音阻了阻,動作稍頓了片刻,可是卻依然沒有動搖。

她看著滄浪,見她臉上那種非人的神態,仿佛沒有任何東西能讓她動容。

“滄浪仙子。”阿羅神色哀戚地對她說道,“你要廣陵王氏痛苦,我可以在他們面前殺了他們王家最後的骨血,只求你放過我。阿羅知道錯了,我不該來南園,亦不該出現在你面前,只求你放過我……”

確實如她所說,滄浪要廣陵王氏的人痛苦,他們如今就真的痛苦至極。

不管是現在還活著的嵐衡君還是王夫人,亦或是已經被封了五感六識,神魂被鎖在軀殼中受著封魂針煎熬的晉堯,從他們身上輻射出來的強烈痛苦,都讓她感到一陣快意。

阿羅見她用一種奇異的目光望著自己,說道:“做給我看。”

“阿羅不要……”王夫人在旁苦苦哀求,“不要……”

阿羅的手因為過於用力而拼命地顫抖,她看向自己手中的匕首,再看了一眼自己腹中已經有胎動的孩子,然後用力地閉上眼睛,把匕首狠狠地紮進了自己的小腹裏!

嵐衡君跟王夫人同時叫了起來:“不要——!!”

然而這一匕首終究還是紮了下去,匕首紮進她隆起的小腹,血很快地泅濕了淺色的衣裙。

阿羅因為痛楚而倒在地上,她剛剛殺了自己的孩子,但是來不及痛苦更多,她就先擡起了手,用染血的手掌希冀地伸向了滄浪:“求你……”

可是面前的人卻對她露出了一個笑容,一句將她打入了地獄。

“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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