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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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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 將軍府傳出木子清意欲回鄉省親的消息。皇上聖旨, 準許木子清卸甲三月。如此,主將陣亡的真相算是徹底掩蓋了下來。

連日來莫依然都是早早回府,她和杜月有著某種默契, 一定要讓靜和在她們一人的視線之內。可是幾日下來, 靜和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妥, 只是眼淚一直沒斷過。

那日從寒山寺回來, 她哭了一夜。這之後的幾天雖然還能進些茶飯, 也與她們平常一般說話, 只是一不留神就會掉下淚來。十天,她似是把這一生的眼淚都流盡了。

看她哭得出來,也能吃下東西, 莫依然便放了心。剩下的, 只能交給時間來解決。

除了靜和之外,還有更讓她憂心的事。

這場戰爭,無疑宣告了虞望同盟的徹底破裂。三國的邦交關系陷入一種很微妙的境地,此時若是處理不好,必會埋下隱患。

禦書房內,四人皆在。莫依然悠悠喝著茶,聽著他們抵論。

“這次只能說是險勝, 再戰,恐怕形勢不容樂觀。這一點,在座都已達成了共識,”趙繼說道, “眼下,就是怎麽避免再戰的問題了。”

“求和,虞國需要和平。”沈學士說道,“只是,朔望兩國,我們該如何權衡?”

趙康輕嘆一聲,道:“朔國曾經與我們簽訂三十年不開戰的合約。不過,那份合約是在虞望結盟吊件下簽訂的。如今同盟崩壞,朔國人怕也蠢蠢欲動了。”

三人說完,都看向莫依然。她卻是低頭喝茶,並不答話。

沈學士笑道:“相爺這樣,該是已經成竹在胸了吧?”

莫依然放下茶杯,道:“我倒是有些想法,諸位可願一聽?”

趙繼道:“就等你說話呢。”

莫依然淡淡一笑:“我以為,眼下關鍵在望國。只要虞望同盟重建,朔國也不敢怎樣。”

“重建同盟?還有可能嗎?”趙繼問。

莫依然看著指尖,道:“談判斡旋,什麽都有可能。關鍵,就是看派誰去了。”

趙康看著她,目光深幽:“不行。”

她挑眉:“王爺還有更好的人選嗎?”

趙康緩緩說道:“丞相出使,太擡舉他們了。”

趙繼這才明白:“丞相是要親自出使?”

“不錯,”莫依然緩緩說道,“第一,我做禮部文案時曾領侍郎職接待過朔國特使,談判斡旋已經有一定經驗;第二,我曾經去過望國,風土人情也比較熟悉;第三,虞國的實力,我想朝野上下除了王爺之外,沒人比我更清楚。”

她看著趙康。木子清的死訊,只有他們兩人知道。虞國軍隊實力,也只有他們兩人清楚。

的確,除了她,再沒有合適的人選。

可是,那千裏封神戈壁,他怎麽能放她一人去走?

她直直望著他的眼睛,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王爺,可不要小看我。”

這個女子,永遠不會被人收歸妝奩。

他閉目,緩緩點頭。

趙繼一拍大腿:“太好了!相爺出馬,必勝無疑!當年朔國十萬大軍都能擋住,何況他小小望國一場談判?”

莫依然微笑:“三省六部煩瑣事宜,還要請沈學士和趙大人多多照顧。”

“一定。”沈學士笑道。

事情定下,第二日便向望國遞交了國書。一個月後望國回信,邀請虞國特使出訪望國。

丞相府內月色朦朧,莫依然和杜月並肩走在後花園中。

“我這一去,大概要四五個月才能回來。府裏的事交給你我放心,只是,靜和那邊,你要多留意。”莫依然道。

杜月點頭:“放心,這一個月來,她也好了不少。時間總是最好的藥。”

莫依然點頭:“還有,朝中的事我已經委托趙繼了。如果有什麽變故,我會寫在家書中寄給你,你要及時和他聯絡。”

“明白。”杜月說。

“然後……”莫依然蹙眉,“我還有什麽沒想到的嗎?”

杜月嘆了口氣:“你總是這樣,交代好了所有事,照顧好了所有人,最後忘了自己。你畢竟是女兒身,這一去黃沙萬裏,可要照顧好自己。”

莫依然笑笑:“我沒事。當年走江湖的時候哪裏沒去過?”

“那是當年了,”杜月道,“這十年來難免有變化,你不要掉以輕心。”

莫依然點點頭:“好,我記下了。”

杜月道:“行李我和靜和都給你準備好了。明天我們不能送你,就在這兒道個別吧。”

莫依然笑:“怎麽說的跟永別似的。放心,等著爺回來。”

第二日天明,丞相啟程,駟馬朱漆車架後是三千依仗侍衛,侍衛將軍,仍舊是韓擭。

此時韓擭正和來送行的韓福孟坦話別,笑呵呵地說道:“跟你們說,相爺每次出去都是讓我護衛的。這叫什麽?這就叫感情,懂嗎?”

“你少臭美了你,”韓福道,“這一次是去望國,和往日不同,你可別這大大拉拉的性子,當心壞事。”

韓擭拍著道:“我的事就是守好相爺,我在,相爺就在!”

一旁,莫依然大喝一聲:“別啰嗦了,上馬!”

“哎!”韓擭急忙爬上馬背。

莫依然好笑,剛要上車,卻被趙康攔住:“我再送送你。”

她低頭:“王爺,送君千裏終有一別。”

他說:“我只送到寒山口。”

她擡頭望著他,終於點點頭。

他固執地執了她的手,兩人在前,身後跟著文武百官。

平素遙遙的路途,此時顯得這般短暫。寒山道已在眼前,她停下腳步,道:“王爺,就送到這兒吧。”

他蹙眉,忽然把她拉入懷中。

身後,百官皆是一驚,隱約傳來竊竊私語聲。

莫依然淺笑,將臉埋在他的臂彎裏。

他在她耳邊低語:“依然,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讓你孤身犯險。”

她笑,在他耳邊輕聲說道:“牧臣,等著我回來。”

她緩緩離開他,轉身登上車架。

三千儀仗緩緩開動。遠處,天色朦朧。

……

六日後,使臣儀仗抵達上郡,由上郡承船,朔江而上,直通淮安郡。莫依然立在船頭,對身旁韓擭說道:“韓將軍,這是我們第三次下虞江了吧?”

“是啊,”韓擭道,“一轉眼,這就十來年了。”

莫依然輕嘆一聲:“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韓擭哈哈一笑:“相爺,風姿依舊。”

莫依然搖搖頭:“韶華不為故人留。我,早就不年輕了。”

“哎,”韓擭一哂,道,“若是別的女子,年過雙十,就是人老珠黃。可是相爺,您不一樣,尋常女子怎能同您比。”

莫依然一怔,只覺得全身血液凝固:“你說什麽?”

“我說,您不是尋常……”韓擭話道一半,煙了回去。

莫依然瞪著他:“你是怎麽知道的?什麽時候知道的?”

韓擭單膝跪倒,說道:“相爺請放心,我韓擭以身家性命擔保,絕對沒有向外人透露半個字。”

莫依然雙眼微瞇,她當然信他,只是她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何處漏了馬腳?

“你起來。”莫依然低身扶他,“韓大哥,你我十年的交情,我自然信你。只是,你總該給我句實話。”

韓擭站起身,道:“是,那一次你醉酒。當時你醉的不省人事,是我把你扛回去的。”

韓擭面色有些尷尬:“當時,我已有了猜測。起了這疑心之後,再留意觀察,也就能看出來了。最關鍵的是,相爺您從不蓄須。”

莫依然沈吟,原來如此。倒是自己大意了。

韓擭見她這般表情,俯身說道:“我從知道以後,並未對任何人說起。我心裏也從未因相爺女子身份而起過輕視之意。相爺所作所為,英勇果敢,遠勝男子,韓擭心裏佩服。您當得起我叫一聲爺。”

莫依然看著他,微微一笑,說道:“韓大哥快請起吧。我不信誰也不會不信你。我只是擔心,既然你能看出來,怕是別人也能看出來。”

“不會,”韓擭道,“相爺當政,殺伐果決,沒有一絲小女兒態,怎麽會……”

他剛說到這兒,似覺得有些不妥。莫依然倒是淺笑:“看來,我是真不像個女人了。”

正說著,忽見不遠處幾條輕艇隨著他們的大船破浪而行,齊頭並進,甲板上都掛著一面黑布旗子,上畫著一種九頭怪物。韓擭起了警覺:“相爺,快回船艙。”

莫依然卻是微笑:“不用緊張,是朋友。”

懸掛著九龍旗的,正是戚二爺的船隊。

大船和小船之間搭了木板,莫依然屏退左右,獨自上了輕艇。船艙內光線昏暗,點著一盞油燈。臨窗一個人影盤腿而坐,鬥笠壓得很低,遮住了半張臉。莫依然一笑:“戚二哥。”

戚二爺擡手摘下鬥笠。經年不見,兩個人竟都沒有什麽變化。

“咱們得有兩三年沒見了吧?”莫依然自顧自斟酒,說道。

戚二爺扒了口菜:“五年零三個月。”

她的手一頓,笑道:“都這麽久了。真是時光如水。”

戚二爺擡頭:“聽說你要去望國?”

莫依然點頭:“出使和談。”

戚二爺問:“幹嘛非要你去?朝裏沒別人了麽?那木頭不會自己去麽?”

莫依然淡淡道:“身在朝堂,自有無奈之處。我義不容辭。”

戚二爺喝了口酒,道:“開始我以為你只是去玩玩,沒想到你這麽賣命。值得麽?”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莫依然說。

“別跟我拽文的,我不懂。我只知道,你為了別人的事,快把自己耗幹了。”他說。

莫依然無心與他爭論,只是自顧自喝著酒。

過了一會兒,戚二爺問道:“你傳信給我,該是有什麽別的事吧?”

莫依然說道:“豫章城內出了點事,我現在急需找到一個人。”

“誰?”

“她叫木西子,緹騎營女校尉。只是不知道行走江湖時有沒有用化名。”莫依然說道,“此事關系重大,我想來想去,只有來求助二哥了。”

“木西子……”戚二爺蹙眉,忽然一頓,“不會是那丫頭吧!”

莫依然雙眉一挑:“你見過她?”

戚二爺道:“那也是幾年前的事了。有個丫頭夜闖我水寨,被我兄弟們擒住了,本來該按慣例處理,結果,那丫頭說,她認識你。”戚二爺似在回憶,“對,她說她叫李西,李,不就是木子麽。”

“應該就是她了!”莫依然大喜,“太好了,二哥可知道她往哪兒去了?”

戚二爺搖頭道:“記不得了。好像聽她說過一句,要去西邊,還是去北邊的?”

莫依然嘆了口氣:“這可怎麽找啊。”

戚二爺拍拍她的手臂:“你放心,那丫頭我見過,總能給你找出來。”

莫依然一笑:“那就拜托二哥了。”

戚二爺的船隊一直送他們到虞江口的淮安郡,淮安郡位於虞江與淮水交叉口,他們略微休整,由此轉淮水到霸州。由霸州上馳道,奔走五日,終於到達塵風關。

塵風關,虞國的西大門。

塵風關守將姓卓,也是木老將軍的門生之一。莫依然與他同出一門,一見面自然就比旁人親近許多。卓將軍迎著丞相儀仗到塵風關口的狂沙鎮住下,照會望國關隘,為使臣出關做準備。

相處下來,莫依然覺得這個卓將軍很是穩重可靠,能把木子清陣亡的消息封鎖,他功不可沒。入夜,兩人深談,不覺聊起了此次大戰。

“此戰有諸多蹊蹺之處。”卓將軍說道。

莫依然道:“願聞其詳。”

卓將軍說:“望國軍隊的軍陣戰法一向落後於我大虞,但是這一次,他們從卻展現出超乎尋常的兵陣演化。我懷疑,那位傳說中的望國軍師,可能是虞人。”

莫依然點頭:“有道理。”

“還有一點,末將不知當講不當講。”卓將軍道。

莫依然微笑:“你我是同門兄弟,有話明說。”

卓將軍點頭,示意莫依然附耳過來,輕聲在她耳邊說了什麽。

“當真?!”莫依然一驚。

卓將軍說道:“我也只是懷疑,沒有證據,因此不敢對別人說。”

“對,先不要說,你就當什麽都不知道。”莫依然蹙眉,起身立在窗前,“如果這是真的,那我大虞,可就危險了。”

……

出使車隊在狂沙鎮休整三日。三日來,莫依然並沒有在驛館中躲風沙,而是易服出行,四處走訪。自虞望開戰以來,雙方邊境貿易便陷入了停頓。狂沙鎮,這一曾經商旅雲集的邊陲重鎮,已是一派蕭索。

站在空蕩蕩的十字街頭,莫依然舉目四望。若不能使民太平安穩,要國何用?

虞望同盟,必須重建。這是眼下虞國最迫切的事,也是統一戰略的第一步棋。

三日後,使臣出關。卓將軍為她找了當地最好的向導,漫漫雄關之外,就是千裏封神戈壁。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然而此時,竟連個勸酒的人都沒有。

莫依然坐在車架內,看著窗外緩緩退後的灰色城門。不知為何,她忽然有一種永別的錯覺。

或許是自己真的有些忐忑了。十年,她未曾離開大虞一步。千裏之外的望國,又會變成什麽模樣?

眼前煙塵滾滾,草木漸漸稀疏。韓擭騎馬在她車前,說道:“相爺,前面就要進戈壁了。”

封神戈壁。

她猶記得她第一次進戈壁的樣子。那時候她才十五歲,帶著執拗的性子和一顆不服輸的心闖入這漫漫的戈壁灘中,茫然撞了遂,水糧耗盡,滿心絕望。就在她已經接受了死亡的時候,一個商隊路過救起了她,一路帶著她到了望國。若是當年死在了這戈壁,她就不會去望國,也不會到朔國,更不會隱居在郢下郡,也就不會有如今堂堂丞相了。世間之事便是如此環環相扣,缺了其中一個,都無法成書。

戈壁行程,晝伏夜出。那向導原是給往來商隊帶路的,對這茫茫戈壁,如同俯察自己掌心的紋路。車隊行駛了九天,終於走到了戈壁的邊緣。

遠處綠草茵茵,低矮的城郭佇立在遠山之上,山坡下牛羊遍布,間錯著或深或淺的綠色。山下一泓泉水流過,在遠處匯聚成一片渺茫的胡伯,這便是月亮湖。而那遠山上的白色城郭,就是望國的國都,雅格。

車隊緩緩行進,白石堆砌的城郭近在眼前。城門大開,望國儲君率雅格民眾出郭相迎。丞相車架在大門前停下,莫依然一身正紅官袍,烏紗高翅,緩步下車。

與中原但子不同,望國儲君稱為敖牧,自冊立時便授權監國,統領朝政大事,職責與丞相無異。故而此次莫依然出使,須由他出城接待。

短袍、高帽、羊皮靴,棕色的頭發襯著高鼻深目的紅潤臉龐。這敖牧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上唇還有著細細的絨毛。原來,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子。( ?° ?? ?°)?最( ?° ?? ?°)?帥( ?° ?? ?°)?最高( ?° ?? ?°)?的( ?° ?? ?°)?侯 ( ?° ?? ?°)?哥( ?° ?? ?°)?整( ?° ?? ?°)?理( ?° ?? ?°)?

“望國敖牧,迎候虞國特使。”他的虞國話說得好,竟讓人聽不出口音。莫依然心想,莫不是現在望國都改說虞國話了?

“大虞丞相莫依然,見過敖牧。”她微微一禮。

“早聽說大虞丞相年輕有為,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他似是在賣弄一般,笑道:“丞相大人,請入城吧。”

莫依然覺得好笑,表面卻是極為恭敬的:“請。”

莫依然在左,身後是騎馬的韓擭並三千使臣儀仗;敖牧在右,後跟著出城相迎的望國官員。兩側民眾夾道,各種服飾絢爛耀眼。偶爾有虞人的聲音高呼一聲:“是丞相大人。”

街道兩側店鋪林立,牌匾上寫著格式文字。莫依然一路走來,見沿街店鋪掛著虞文牌匾的竟占了將近一半的比重。大虞商旅,遍布四海。

使臣下榻官驛,雙方文案交接之後的行程。明日上午入望國王宮謁見國王,下午會見頡利,晚上王宮國宴。第三日上午參觀軍隊,下午參加神廟祭祀,晚上敖牧府晚宴。第四日下午接見虞國商旅代表。第四日,入王宮商議和約條例,真正拉開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莫依然靠著窗喝著望國特制的茶,聽文案在一旁匯報著之後幾天的行程。窗外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店鋪林立,繁華不輸虞國。這十年,望國實力大增,再不是當初那個必須依靠同盟關系求取和平的西陲小國了。這次和談,恐怕並不像她想象的那麽容易。

文案匯報完畢,低身退下。莫依然望著窗外,叫了一聲:“韓擭。”

韓擭應聲進門:“在。”

她俯身執筆寫了一張字條,交給韓擭,道:“找個得力的人,快馬送回豫章,交給攝政王。越快越好,”

韓擭握住字條:“是。”

莫依然靠在窗坐下來。她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調動一切可能的部署。無論如何,虞望同盟,必須重建。

次日天明,謁見國君。

白石堆砌的宮殿華麗,地上鋪著紅色絲絨地毯,踩上去軟綿綿的,如同走在雲端。穿著燈籠褲的仆人在前引路,莫依然正裝朝帶,緩步走在望國王宮的長廳內。長廳盡頭一處鑲金大門,帷幔垂垂地墜著。莫依然在門前停下,就聽仆人用望國語和虞國話高聲報道:“大虞使者覲見。”

莫依然擡手整冠,端著朝帶走入。正殿不算大,卻金碧輝煌。大殿中立著八根白石圓座的廊柱,廊柱上掛著夾金絲薄紗帷幔,一陣風過,縹緲如同仙境。地上鋪著金帛滾邊的紅絲絨地毯,一直延伸到大殿盡頭,那錦緞蒲團之下。

望國與西域各國聯系緊密,故而宮廷內禮數松散,國君臣子同座也屬平常。此時大殿左右錯落坐著百官,盡頭的錦緞蒲團之上,便是望國國君。

國君約摸四十多歲,一樣的高鼻深目,蓄著兩撇八字胡,微微往上翹著。莫依然微微一禮,說道:“大虞特使莫依然,拜見國王陛下。”

國王似是不懂虞國話,身旁敖牧正耳語著翻譯給他聽。

國王的八字胡須微翹,對著她笑道:“使者遠道而來,辛苦了。”

莫依然自然聽得懂望國話,卻不答語,等著身旁的官驛官員翻譯。待官員翻譯完畢,她才笑著說道:“能出使望國,也是臣的榮幸。”

國君微笑:“使者請坐。”

仆役捧來錦緞蒲團,放在大殿中央。莫依然掀袍,端端坐在蒲團上。

國君身旁,敖牧微微一笑,道:“請問特使,貴國木子清將軍的傷可好些了嗎?”

莫依然心底一驚,莫非一驚走漏了消息?表面上,她只是微微笑著,道:“勞敖牧掛懷,木將軍已然大好了。”

“這便好,”敖牧笑道,“垓下一戰,小王與木將軍在戰場相遇。木將軍一人砍殺了我三員大將,何其神武。聽說那一戰將軍也受了重傷,小王只是擔心,如果木子清死了,那虞國,恐怕再無猛將了吧。”

果然,望國已經聽到了什麽風聲。莫依然微微一笑,道:“臣看敖牧對大虞文化很是精通,不知有沒有聽過淳於髡訪賢的故事?”敖牧道:“願聞其詳。”

莫依然站起身,緩步說道:“當年,淳於髡向齊王舉薦賢才,一早上就舉薦了七個人。齊王說,我聽說千裏之內有一位賢士,這賢士就是並肩而立了;百代之中如果出一個聖人,那就像接踵而至了。如今您一個早晨就引薦七位賢士,那賢士不也太多了嗎?淳於髡說,世上萬物各有其類,如今我淳於髡是賢士一類的人。君王向我尋求賢士,就譬如到黃河裏去取水,在燧中取火。我將要再向君王引薦賢士,哪裏只是七個人。”她轉過身,看著敖牧,說道,“這便是所謂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同樣的道理,你們看到虞國有一個木子清,可在你們看不到的地方,卻有十個,一百個,多不勝數。大虞人才濟濟,如虞江之水,用之不竭。”

翻譯官話音一落,堂下一片竊竊私語聲。莫依然立在大堂正中,微笑著看著座上面色微白的國君和怔立的敖牧。過了許久,敖牧緩步走下堂,對著莫依然拱手一禮,道:“受教了。”

沒想到這黃口小兒倒是很有氣度,說得出,也輸得起。莫依然亦不再輕視於他,拱手還禮。

俯身的一刻,她眉頭微蹙。望國有這樣的儲君,必會成為一把利刃,懸在大虞枕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寶寶們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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