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仿佛上天在阻撓穆玄一般，幾個晚上出去都無功而返。其實不是沒有遇到落單的人，而是受過天劫教訓後的穆玄謹慎許多，他不會再像前生一樣隨便對普通人出手了。偏偏這世界又是難得的和平年代，哪兒來那麽多窮兇極惡之徒，就是街上游蕩的乞丐也不多，L市很大，一連幾天穆玄遇到的都只有傻子乞丐爺孫而已。

倒是他每晚夜游還次次甩掉背後人的行為引起了裕芳齋的警惕，不僅是在晚上，就連白天夥計們看著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盡管這些夥計都努力表現得和以前一樣，但五感極強的穆玄對人的視線最為敏感，人的眼神稍微有變化，他都能輕易感覺到。

這樣下去不行，穆玄連日下來都是無功而返，導致他看著魚缸的眼神都帶著一絲綠光了，真是巴不得趕快把這唯一一條可以光明正大弄死不負責任的金魚吃掉。他每天越是用熾熱的視線看魚缸，徐常輝就越防著他，而魚紅紅就越親近他，這條傻魚儼然已將穆玄視作再生父母了。

相比起前生好上數百倍的和平世界，對穆玄來說卻好像絕境一般困難。剛穿越到這個世界時那種窒息感再度襲來，讓他無法呼吸，幾天下來人也變得蔫吧了不少。

無論前生今世，穆玄都不是一個高情商的人。當乞丐的時候之所以總被人折磨，也是因為他不會低頭。修真時意氣風發不知掩飾結果被人暗算，修魔時手段毒辣不知隱忍，雖是讓正道聞風喪膽的修魔者，但同時也是魔宗的一桿槍，什麽出頭的事情都他做了，天劫的大部分罪孽也都算在了穆玄頭上。今生也是如此，若穆玄情商再高一些，他會選擇更溫和更靈活的方法與包大娘劃清界限，而不是用最簡答最直白卻又最傷人心的語言傷到那個善良的女人。

現在更是，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將近兩個月，修真之事卻連個頭緒都沒有。整天處在沒有靈氣的環境中，感覺靈魂一日比一日虛弱，穆玄的忍耐已經快要到達了極限。就在穆玄已經要發狠不顧一切肆意妄為的那個夜晚，他將手伸向一個倒在路邊的醉漢身上時，那個只聽過一次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了——

“若此刻你伸出手，那將來你一定會後悔的。”蒼老沙啞的聲音宛若在他耳邊低喃一般響起。

穆玄收回手，找了個僻靜之處，冷冷道：“你是何人？看樣子也跟了我許久，究竟是何目的？不管你要利用我做什麽，總該提出條件吧。”

“唉……”聲音低低地嘆息道，“你倒也是個聰慧之人，為何心性卻是如此不穩？若我是你，剛剛到裕芳齋，應該先與周圍人打好關系，熟悉一切後，再慢慢著手自己的事情。”

穆玄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觀察著四周可否有能藏住人的地方。傳音入密這等功夫，就算是修真者，距離太遠沒有媒介也是難做到的。此人現在應該離自己不遠，還是找到他才是正途。

“不必找了，我不會讓你見到我的。”聲音繼續說道，“我們就這樣聊一聊吧，聊一些你的事和我的事。”

“是嗎？”穆玄淡淡道，“那我倒是有些問題了。你是不是穆惜晨？怎麽看出我的身份的？在L市靈氣被斷絕的情況下，你又是如何修煉的？”

“別那麽心急，既然找上了你，我早晚都會告訴你的。”蒼老的聲音回答道，“看出你的身份實屬偶然，說起來，若不是親眼所見，我也無法相信，原來世界上真的有借屍還魂這種事情發生。”

親眼所見？想必那日自己被幾個孩子打斷氣時這人應該就在附近，是親眼見他斷氣後又爬起來的。這樣的事情一定會引起人的好奇之人，這人之後一直跟著他也是人之常情。那麽那晚劫持大漢錢財的事情他也應該看到了，也就是說，自己從奪舍開始，就一直在旁人的觀察中活著嗎？

穆玄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這人連奪舍這種修真界常見的事情都沒聽說過，只怕並不算是個入了門檻的修真者，只是因機緣巧合有了功力的俗世之人。L市靈氣已經斷絕，這人又是如何有機緣修煉的？人一旦修煉，就無法抵擋那種與天地交匯的美妙滋味，斷不可能忍受沒有靈氣的地方，而這人又是修煉又是看起來很熟悉L市的樣子……

“別繞圈子，我覺得L市之所以沒有靈氣，定然和你有關聯。”穆玄篤定地說。

那人沈默了。

許久之後，才聽到那聲音有些無奈地說：“你如此聰慧，簡直就是一點就通，卻為何沒有多少耐心呢？就算猜到了，也不應該這麽直接的問，而是想辦法套出我的話才是。”

“太麻煩了，”穆玄不耐煩道，“我能猜到的東西，為什麽還要繞彎子。況且我已經確信，我知道的比你想象得多得多，而你也是有求於我。”

“是嗎？”聲音中帶著一絲興趣，“我又有什麽要求你這個孩子的？”

“當然是L市靈氣的事情，你布下了絕靈陣，斷了L市的生路。現在要麽是被陣法反噬每日活得極為辛苦，要麽就是突然良心發現後悔了，想要給L市的人一條生路，想毀去絕靈陣，自己卻沒有這個本事。”穆玄平靜道。

那聲音卻是十分詫異：“孩子，你到底是怎麽猜出來的？是早就知道，還是……剛剛猜到的？”

“你也知道我是借屍還魂，跟蹤了我這麽長時間也猜到我不了解這個世界，怎麽可能提前知道你的事情。當然是剛剛才猜到的，你給了我太多線索。”

這人方才和他說的第一句話，是說他以後會後悔，聲音蒼勁有力，卻帶著一絲落寞，想必曾經做過一件很讓自己懊悔的事情。接著是見他重生後跟蹤他許久，只怕是早就將他一直查探絕靈陣的事情看在眼中，一天兩天瞧不出端倪，跟了一個月要是還看不出他在找絕靈陣，那這人直接把眼睛戳瞎好了，根本沒用處。知道他了解絕靈陣，又說有求於自己，那除了後悔了想讓他幫忙毀掉絕靈陣，還有什麽解釋。

聽了穆玄的解釋後，聲音又是被噎得一陣沈默後才道：“你說得都對，那你可知道我是誰，既然能布陣為何不能解陣，又為什麽要來找你這個不知底細的人來幫忙？”

“因為你在和鴻海會勾結算計了L市的靈氣後，自身受到反噬，失去了布陣時的功力。而絕靈陣的效果也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好，完全無法達到最初的目的，鴻海會找你算賬你就只好隱姓埋名躲起來，整日受反噬之苦。十幾年下來，你更是發現了絕靈陣會給L市帶來毀滅性的災難，自然想要破陣。但現在絕靈陣的陣眼被鴻海會牢牢握住，你無法接近，只好來找這個有你所不知力量的我，企圖通過我來幫助你。”

聲音徹底無語了，這麽精準到底是怎麽猜到的，難道還是剛剛嗎？

其實這些倒不是立刻想到的，受這句身軀大腦發育程度的限制，穆玄不可能在電光火石之間將這些事情全部想清楚，而是依靠自己的閱歷和經驗已經長時間的分析，形成一個大致的猜想，這聲音的出現證實了他的猜想，並填補了他猜想中的漏洞。

那天裕芳齋與鴻海會糾紛後，穆玄心中猜測，傳音之人既然助他，那就是與鴻海會有仇，或是與裕芳齋有舊。鴻海會幾次三番不惜血本與裕芳齋較勁兒，不可能只是勁敵那麽簡單，他們要的只怕更多。而裕芳齋私下對穆惜晨的重視，想必十幾年前的事情，裕芳齋也是摻了一腳的，說不定有一些重要的東西被鴻海會認為一直藏在裕芳齋中。

說不定，就是絕靈陣這麽多年匯聚的靈氣，如何利用的法門。

正常來講，鴻海會掌握著陣眼和靈氣，裕芳齋有運用靈氣的靈訣，他們只要聯手就可以共同利用這些靈氣，現在確實兩者互不相讓，是以成為宿敵，都想得到對方手中的東西。會出現這樣的狀況，一定是因為中間環節出現了很大的漏洞。

而這個漏洞就是，鴻海會一直認為裕芳齋有的東西，其實裕芳齋根本沒有，而被另外一個人掌控著。所以，裕芳齋比鴻海會，更需要找到那個人的下落。

“我說的對不對，穆惜晨。”穆玄對那不知藏在哪裏的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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