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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94.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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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VIP病房裏,蕭溪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晚霞的光透過玻璃打進來,終於給他慘白的臉染上了幾分血色。

他睡的並不安穩,額頭不斷地往外滲冷汗,嘴裏不斷重覆著同一個字“滾!”

明明虛弱,但每一聲都帶著怒氣。

沒人知道他在夢著什麽,僅憑借這一個字就能看出來,夢裏的一切非常糟糕。

守在床邊的安煜試圖叫醒蕭溪,但醫生告訴他,蕭溪並非是睡著,是刺激下的低血糖昏迷。現在的一切反應都是潛意識裏做出來的動作,只能等人自己醒來。

安煜盯著他的臉龐,脆弱、不安像受了驚嚇想要跳起來反抗的貓,但被人打斷了腿只能虛弱的呻、吟。

安煜打了熱水,把毛巾在裏面浸濕再擰幹,不斷給蕭溪擦拭汗水,動作很輕,好像床上的人一碰就會碎掉。

會沒事的。

蕭溪那麽樂觀的一個人,肯定會沒事的。

蕭溪再次睜眼是第二天中午,他的嗓子像著了火一樣幹,盯著白色的天花板看了好一會才真正的意識回籠,擠出一個字:“水。”

趴在床邊凝神的安煜立刻驚醒,他把人扶坐起來,拿著水杯送到蕭溪的唇邊。

久旱逢甘霖,蕭溪把手覆在安煜的手背上急切的喝著,緩過來以後他註意到安煜的眼底熬出一片烏青,眼裏也布滿了血絲。

他伸手碰了碰:“你是不是一夜沒睡?”

“睡了。”安煜嘴硬,說著睜眼瞎都能看出來假話。

“騙子!”蕭溪揭穿他,手指緩緩的下移,蹭了蹭他幹裂的唇畔,又問:“是不是也沒喝過水?”

安煜怕他擔心,頂著一副大癱臉,聲音沙啞,繼續犟著:“喝了。”

“騙鬼呢!”蕭溪怒了,安煜這個樣子搞得他要入土了似的,喝了一大口水,直接兇狠的吻了上去。

某個人閉著眼睛的時候,像風一吹就能飄走的紙張,然而睜開眼睛就不是他了,直接恃愛行兇!

安煜被親的有點突然,他沒反應過來,差點被一口水嗆死,和蕭溪對換一下位置。

何琛急寥寥的踏進病房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安大律師坐在床頭劇烈的咳嗽,臉都紅了,而蕭總一下一下的給人拍背順氣……

何琛懷疑自己進錯時空了,他退出去重新進了一遍,還是這幅錯亂的場景。

“別來回折騰了,看著暈。”蕭溪叫住了何琛,他雖虛但不弱:“怎麽樣,你有沒有和UNT的老板交接。”

雖然何琛嘴上慫的要命,但蕭溪知道他在行動上不會慫。

“見了一面。”何琛終於緩過來一點,他是真沒料到蕭溪一醒就這麽能折騰,自顧自的抓了一把椅子 :“但情況不太好,溫雅一口咬定就是他們的原創,她相信自己的合作夥伴,不可能去抄襲別人的創意。”

蕭溪抓住了一個重點:“你的意思是,UNT在這個項目的主負責人是她的合作夥伴?”

“嗯。”何琛點頭:“溫雅說她前段時間一直再忙侵權案的事情,就把這事交給徐浩做了,而且他們手裏的設計資料也相當的完善,甚至還加工過,我們完全不占優勢。”

蕭溪滿臉煩躁:“真是可以的,竟然搶我兒子,腦細胞死幹凈了?”

“我沒有這麽土的兒子。”安煜緩過勁來,聽見蕭溪這話差點又過去。

他看過蕭溪的設計理念,他這個人就是設計界的泥石流,別人都走唯美溫柔風,他喜歡走大膽土嗨風,偏偏還闖出來一條路。

蕭溪戳了一下他的腰窩:“你不認也得認,而且已經有了很多的兒子。”

安煜:“……”

他很想把這些兒子塞回娘胎裏重造!

看著安煜一臉憋屈,卻又無可奈何的神情,蕭溪的心情好了不少,轉頭繼續問何琛:“主辦方那邊真的取消我們的資格了?沒有一點回旋的餘地嗎?”

“沒有。”何琛搖頭:“他們知道溫雅是溫明順的女兒,態度很堅決,幾乎是一口咬定了你是抄襲的人,或許你可以找蕭叔叔幫忙,他昨天來看過你。”

“他來過?”蕭溪將目光投向了安煜。

安煜猶豫了一下點頭:“昨天晚上來看過你,坐了一會就走了。”

“他是不是為難你了?”蕭溪實在他了解他爹了,這麽一個大好的機會,不做點什麽都對不起他的頑固。

“沒有。”安煜一口咬定,而後起身向外走,在蕭溪的頭上揉了一把:“你餓了吧,我去給你買點午餐。”

看著他的背影,蕭溪知道老同志肯定說了些什麽,而且用有涵養的方式和安煜聊了一場。

但內容他不知道,也根本猜不到,因為安煜的背影看起來沒有那麽沈重,甚至有點輕松。

如蕭溪所料,蕭仁河確實和安煜進行一場表面涵養極高,心裏各種憋屈的談話,單方面的。

蕭仁河從網上看到鋪天蓋地的新聞以後,就匆匆從外地往回趕,帶著點風塵仆仆之意。

走到病房的門口,他透過玻璃看見安煜忙前忙後的照顧著床上的人,另外一個人坐在旁邊還焦頭爛額的同安煜咨詢著什麽。

蕭溪的這個狀態,蕭仁河不止見過一次,但他好像從來沒有這般照顧過蕭溪,都是請的護工。

這麽一對比,讓他這個父親看起來非常糟糕!

推門進去以後,蕭仁河皺了一下眉,安煜聽見開門聲音也轉過頭看他,兩人怕吵到蕭溪,選擇去走廊聊。

而何琛繼續在屋裏焦頭爛額的處理工麻煩。

晚上的醫院走廊非常靜,呼吸聲仿佛都成了雜音。

蕭仁河記得自己上一次和安煜坐下來聊天,是搬宿舍那回,挑挑揀揀把自己知道的蕭溪講給了他聽,現在想想竟然有點可笑,他當年竟然親手把兒子給賣了。

坐了一會,蕭仁河拿捏著自己博士出身的素養開了口:“謝謝你照顧他。”

安煜靠在椅子上,神色認真的說:“我應該的。”

這句話有點刺激蕭仁河,他特別想吼一句“什麽叫你應該的,你們什麽關系?!”可這關系不就擺在眼前嗎,一對他強行拆開但是沒散的情侶。

而且,蕭仁河的心底很清楚,安煜對他而言從始至終都是外人,如果當年安煜住在老宅,他們的關系可能並不是繼父與繼子,而是關系近一點房租和租客,相處起來可能會非常尷尬。

最重要的是,安煜那時候對他也有偏見,不對,不是對他,而是一種對於新家庭的不信任,所以那個時候安煜反覆的試探著,甚至不希望擁有這個家……

而現在,安煜可能真的對他有偏見了,畢竟他當年帶著蕭溪走的非常果斷,好像直接人間蒸發了,既沒有給安煜留念想,也沒有和陳芳蘭說一句什麽。

其實送蕭溪出了國以後,他很想聯系陳芳蘭說一句抱歉,但是他不敢、不想、也不願,陳芳蘭對蕭溪太好了,同時對安煜也很好。

再者相處這麽多年,他知道陳芳蘭是個很開明的人,接受能力也很強。

他怕陳芳蘭會幫著安煜問蕭溪的行蹤,他怕自己會被說服,他甚至還有點怕自己責備陳芳蘭——你當初為什麽要同意安煜回國念高中,要是安煜不回來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會存在!可以每年在國外聚一聚的!

細細盤想,他和陳芳蘭之間的關系其實很微妙,在外人眼裏仿若一對要重組家庭的夫妻,可私下裏更多的像是醫生和患者的關系,或者說相互依靠。

陳芳蘭一直想給安煜一個完整的家,而他一直想要讓蕭溪從陰影中走出來,所以拼拼湊湊兩個破碎的家庭就走到了一起。

也是,一個湊出來的家能有多牢固,一件事就能撞得它四分五裂。

兩人坐在走廊沈默了許久,蕭仁河有點發怵看見安煜,因為這孩子的眼睛和陳芳蘭太像了,簡直一模一樣,淡淡的瞳色,看起來有點涼涼的,但藏在最深處的卻是溫柔。

陳芳蘭把她所有的溫柔給予了每一個需要幫助的病人,而安煜把溫柔全都給了蕭溪,有時候面對陳芳蘭都是斂著的不會外露。

這片空間讓蕭仁河覺得有些沈悶,上不來氣,他站起來尋找新鮮的空氣,呼了兩大口氣才說:“你媽媽她……還好嗎?”

有點可笑,他沒想到自己憋悶了半天會問出這麽一句,他以為自己會大吼一聲“你們他媽給我分開!立刻!馬上!”

蕭仁河這句話,讓安煜也有點錯愕,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她很好。”

“唔。”

蕭仁河支吾了一聲,又問:“她沒有怪我嗎?”

安煜有點硬邦邦的開口:“沒有。”

“那你……”呢。

“我也沒有。”

安煜的語氣依舊硬邦邦的,但蕭仁河卻沒有覺得輕松,這幾年他一直背負著對一個女人的愧疚而活,如果這對母子怨他說不定還好,可是卻沒有。

其實,有那麽一段時間安煜是怨的,但陳芳蘭是個讀心的高手,她作為心理醫生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了,一眼就看出來兒子眼裏的一絲絲帶著孩子氣的埋怨。

陳芳蘭那時候和他說:“不要去責怪你蕭叔叔,他只是一個把所有愛和期盼,都寄托在兒子身上的偏執狂,挺可憐的。”

所以安煜沒有怨恨,因為他可能有點理解蕭仁河的做法吧。

誰不是偏執狂呢,他也是。

安煜從未遇到過蕭溪這樣的人,抓住了就從來沒想過松手。

所以,瘋子怎麽可能不理解瘋子呢。

煩躁圍繞著蕭仁河,他感覺自己似乎有一些動搖了,很快又把這份動搖壓下去,他的兒子必須按照他安排的道路走才可以。

蕭仁河近乎崩潰的從衣兜裏掏了一只煙,剛要點燃,赫然對上了“禁止吸煙”的標識,又想起來這裏是醫院,只能叼著煙說:“謝謝你沒有怨我,但我還是希望你和他分開,這條路不好走,旁人又會怎麽看你們呢,那些流言蜚語你們受得住嗎?”

安煜也站了起來,他比蕭仁河要高,也比他挺拔,甚至身上的冷漠氣質能直接嚇死一片人。

靜默半晌,他收了身上尖銳的倒刺,用一種近乎客氣、卻又帶著點克制的語氣道:“蕭叔叔,走這條路的是我們,而且,我始終認為愛情的美好在於彼此,而非流言。”

“你們能抗住多少流言?又能堅定的走多遠?”蕭仁河感覺自己被壓制了,卻又惱怒不起來,只能耐著性子說:“你從小經歷的多,比溪寶懂事,也比他想的長遠,我希望你再好好想一想。”

“已經想好了。”安煜回答的很快,不卑又不亢的說:“從我自私的想要把他拉進我的生活那一刻就想好了,我可能並沒有您想的那麽懂事,對不起。”

蕭仁河特別想罵他一頓,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誰說話,卻又被“對不起”那三個字澆滅了所有的怒火。

這孩子絕對是個談判高手。

“算了。”蕭仁河擺了擺手:“你在這裏照顧他,別告訴他我來過。”

安煜看著他要離開的背影問道:“為什麽?”

“溪寶好面子。”蕭仁河用了一副很了解蕭溪的語氣說:“我要是來了,他可能會覺得丟人。”

安煜直接潑了他一盆涼水:“他並不會。”

“我要面子!”蕭仁河有一股被拆穿的感覺:“他會覺得我妥協了!我沒有!”

安煜瞧著那帶著點逃跑意味的背影差點笑了,等人快消失在拐角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大步追了上去:“蕭叔叔,有一件事忘了說。”

“還有什麽事?”蕭仁河的樣子有點氣急敗壞,他竟然在一個小輩面前處了下風。

安煜:“南麓街老宅,您臥室的書桌上有一封信。”

蕭仁河有點迷茫:“什麽信?”

“蕭溪媽媽寄給您。”安煜覺得這樣說有點嚇人,又補了一句:“九年前收到的。”

“你收到的?”

“不是,我媽收到的。”安煜怕蕭仁河誤會,解釋了特別多:“老宅終歸是有意義,落了灰不好,所以她每年過年的時候會過去幫忙打掃一下,你們離開後的第二年,郵局的人往老宅送了這封信。她沒拆開過,放在了你的書桌上,只要你回老宅就能看見。”

蕭仁河聽的有些晃神,他很久沒回老宅了,因為慫。

沒想到……

楞了一會,他才回神,喃喃嘀咕了一句“謝謝”,又駕車往老宅趕,帶著揮之不去的慌張,他甚至希望妻子詐個屍,給他一個告別的機會。

當年的噩耗來的太突然,他托警方找人,卻只得到了讓人崩潰的消息。

夜裏的路車輛寥寥,燈光竟也有點悉數,蕭仁河把車速提到了頂,南麓街的還和十年前一樣,有很多帶著中國風的建築,路也窄窄的,但這會沒了熙攘的人群,零零散散幾個醉漢軋馬路。

蕭仁河急匆匆的把車停在門口,進門的時候拌了一下,拍開燈,所有的一切都鋪著防塵布,完全沒有那麽濃重的灰塵感。

他突然感覺眼眶有些熱,哪怕有光亮也看不清路,幾乎是連滾帶爬的上了樓,踏進了久久未曾光顧過的臥室。

如安煜所說,書桌上擺著一封信,那種有點年代感的牛皮紙信封,就連郵票都有些泛黃了。

【蕭先生收】

熟悉的稱呼、熟悉的字體,但字跡有些歪扭,好像是拿不動筆時候寫的。

他緩緩拆開信,蹭了蹭眼角才開始看。

【親愛的蕭先生:

你收到這封信大概是溪寶十八歲這年,我明明已經悄悄睡了過去,你卻依舊能收到它,是不是很神奇?

哎,偷偷告訴你,我花了大價錢寄的時光郵件,雖然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但還是想試一試,因為我沒有膽量和你們親口告別,也不想讓你們看見我現在這幅樣子,簡直糟糕透了。

真的很抱歉用這樣的方式同你溪寶道別,還用拙劣的出差借口掩飾自己生病的事實。

寫下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堅持不了多久了,醫生說治愈的希望很渺茫,讓我告訴家人吧。

可是我執拗的不想告訴你們,你工作忙,溪寶上學累,我想自己抗一抗的……但好像抗不過去了。

說不定能出現奇跡呢?

對吧……

真是的,我感覺自己像是在白日做夢,還是很抱歉剝奪你們見我最後一面的權利,對不起,求求你們原諒我的自私,我只想讓你們記住我美好的一面,也不想你們為我擔心。

希望我走後一切安好,但相比溪寶,我有點擔心蕭先生你,我實在怕你和溪寶相處不好。

你知道嘛,你這個人實在是太討厭了,總是想設計溪寶的人生,我那麽努力帶出來的小太陽,一點也不希望他變的和你一樣死板頑固。

雖然我知道你這麽做是出於責任,出於愛,可是我覺得你應該學會放手和尊重。

大概我選溪寶十八這年把信寄回來是有私心的吧,我不知道你們相處的怎麽樣,但我總覺得不太好,我猜猜看,你是不是還想安排溪寶的未來?

我覺得我猜對了,你別不承認。

蕭先生我想嚴肅一點和你說,你有沒有想過,溪寶長大了,他可以自己面對問題了?而且人生是他的,不是你的,走什麽樣的路都是他自己的選擇,無論是錯的、對的、拐彎的、平坦的,他有權利自己去闖蕩。

或許這是我作為母親唯一能為他爭取的——放放手,把未來還給他,好嘛,親愛的。

寫的多了些,筆都有點握不住了。

我最後和你說一句吧,蕭先生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呀,當我是匆匆而來的過客便好,不要想我,求求你了,不然我會為自己的自私而感到不安。

我愛你們——】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媽媽最後給予兒子的幫助了。

——

對不起,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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