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朵在院子徹底倒塌之前, 就地一滾, 躲開了砸下的碎瓦礫, 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平息有些紊亂的內力，唇角卻勾出了一個嘲諷的弧度。

就在剛剛她又斬殺了, 想要針對她內心弱點的鬼魅。

是不是誰都以為你是我的弱點啊，墨淵。

她輕輕念著這個名字，心卻再也不會覺得痛了，只有一種寒冷無時無刻不在環繞著她。

從我決定殺了你的時候，我就不會再為你哭了。

雲朵想支撐著坐了起來, 垂眸又是一笑, 只是這笑看起來冷酷又悲苦。

黃泉之下，我們總會相見的, 因為我一定要殺了你。

有人的氣息在接近，她們並沒有刻意隱藏, 所以雲朵一擡頭，就看到了之前的臨時同伴慕容玖，還有……葉止殺。

雲朵見了葉止殺一怔之後，眸光有殺氣湧動，“終於輪到你了。”

【哎，小白兔啥反應, 我還以為會有啥執手相看淚眼的感人大戲呢】

葉止殺對雲朵的反應卻是心裏有數, 經歷越多的人, 心靈上可供抓的弱點也就越多, 這麽說也不準確，應該說可能成為弱點的地方很多，鬼魅又一向擅長攻擊人心的弱點。

這個可憐的姑娘，估計已經不止經歷了一盤回憶殺。

不過心裏有數是一回事兒，怎麽表演又是另一回事兒。

葉止殺看雲朵殺氣騰騰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我和姑娘以前是仇家嗎？”

慕容玖望了望兩人沒有開口，雲朵卻是冷聲道，“廢話少說，你們幻化成她的樣子，以為我會不忍心下手嗎？”

說完一掌朝葉止殺劈了過來。

葉止殺抽出竹劍，二人你來我往過了幾招，和雲朵的出手就是殺招相比，葉止殺顯得隨意了很多，她只是見招拆招的化解雲朵的攻擊，自己卻很少主動進攻。

“姑娘我們之前真的是仇家嗎？你能不能說說，我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雲朵卻只是冷笑，“你現在演的可一點兒也不像她。”

慕容玖望著兩人，“雲朵小姐，你是不是對阿竹有什麽誤會，她並非此間幻影。”

她之所以是氣定神閑的站著，而不出手阻攔，完全是因為兩個人實力差距很大。

雲朵的出手雖然很狠辣，攻擊力強，面對同級或者修為稍高的對手估計沒有敵手，但修為差距太大時，就不是功法的神奇可以彌補的。

果然就就見葉止殺一個旋身，裙擺盛開時，人已落在雲朵身後，竹劍橫在了她的脖頸處。

雲朵身體僵直了一瞬，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形勢比人強，姑娘現在可以告訴我，我們有什麽冤仇了吧？”

雲朵面無表情，“無冤無仇。”

葉止殺露出一個不怎麽善良的笑容，“你這樣讓我很為難啊！”

慕容玖嘆了口氣，“兩位是不是有什麽誤會？阿竹你……”

葉止殺無奈的聳了下肩，“失魂之癥，我不記得過去的所有事了，包括我叫什麽，我的家人朋友，之所以叫阿竹，也是因為我喜歡竹子。”

她撤了竹劍歪過頭看著雲朵，“所以姑娘如果真的認識我，先把話說清楚，再打也不遲，而且你也打不過我。”

慕容玖輕咳一聲。

雲朵這時已經確認葉止殺並非鬼魅，但恰恰是這樣，更讓她難以置信，她的眼圈不可抑制的發紅了，“怎麽可能呢？我那天明明看到你……”

她下意識的伸手，葉止殺本能的後退了一步，退完之後發現自己的反應似乎有點傷人，尷尬的笑了笑，“那個看起來我們是朋友啊！你別哭，我又沒死，不值得哭的。”

她這個安慰人的水平，真的是慘不忍睹，慕容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阿竹身上可有什麽與身份有關的物件，或許可供雲朵姑娘辨認？”

葉止殺眼前一亮，伸手把背在後背的長劍抽了出來，“就這個，渺渺把我從河裏撈出來的時候，說我除了一身衣服就剩這把劍了。”

長劍依稀可見昔日鋒芒，但如今銹跡斑斑，就是扔在大街上，可能都沒人願意撿。

【魔劍，全場最佳】

慕容玖在劍上感受到了一種十分玄妙的力量，不過像是被什麽阻隔了，她無法深入。

雲朵手有些顫抖的輕輕拂了一下劍身，“是戮盡，真的是你，葉姐姐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這次她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了下來，葉止殺有些無措的看著她，“這麽說，我真是你的朋友嗎？我姓葉，哎你別哭別哭啊！”

雲朵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我沒事，葉姐姐剛剛對不起。”

葉止殺擺擺手，“沒事，這裏幻象叢生，鬼魅總會戳人最痛的傷口。

現在看，我失憶了反倒因禍得福。”

雲朵看著她有很多話想說，很多問題想問，但又不知從哪說起，只覺得一顆被烈火灼燒成灰燼的心，又重新有了一絲生機煥發，活著不再純粹只是痛苦，原來真的有奇跡發生。

葉止殺似乎也想說點什麽，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感覺腳下地面一陣晃動，同時她們都發覺鎮子裏陰氣和死氣在暴漲。

雲朵臉色一白，只覺得呼吸的功夫，徹骨的寒意就開始往身體裏鉆，侵蝕著她，她連忙運功抵擋，這才感覺好了一點。

葉止殺和慕容玖倒是比雲朵好一點，只是兩個人的臉色都很凝重。

葉止殺說，“子時已到，鬼王的力量還在增長，我們必須要快點兒了，明晚鬼域一定會成形。”

慕容玖點頭，雲朵聽到鬼域二字，心裏也是一驚，她也知道其中厲害，不過變故和危險經歷多了，真的會使人從容，以前讓她覺得是滅頂之災的事，如今除了最初的震驚後，卻難以在她的心頭掀起波瀾。

兩個人的視線都落在雲朵身上，雲朵說，“我也去。”

葉止殺看了慕容玖一眼，慕容玖點點頭，“雲朵姑娘一個人留下，也未必安全。”

“那就一起走吧。”葉止殺歪頭看著雲朵，“不過盡量別死了，雖然我不記得你，但是剛和一個朋友重逢就死別，那也太慘了。”

雲朵氣息卻變得平和，在確認了葉止殺是真的以後，剛剛出現在她身上的冷酷殺意煙消雲散，“同生同死都算不得悲劇，被留下來的那個才是最痛苦的。”

葉止殺聽了這話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心虛，她摸了摸鼻子，沒再說話。

＊

渺渺從床上翻坐了起來，裝睡了一天，在確定周圍沒有觀眾後，她終於不用再演戲了。

白天喝下那碗藥後，她心中已經有了些推算，等到晚上察覺到鎮子裏陰氣暴漲，她已經明了這是什麽地方。

幽冥鬼域，世間絕大多數鬼魅誕生之地，她也是在一處鬼域中誕生的，不過已有百多年沒回去。從有了智慧之後，她就對鬼域中的生活產生了厭倦，有人就殺人，沒人就相互廝殺，弱肉強食，永無止境。

如今重回了另一處鬼域，想起過去的時光，倒覺得很遙遠。

說起來，大佬的戲演到哪一步了？根據葉止殺的腦回路，渺渺總覺得她會繼續扮演正義人士，為了天下蒼生斬殺與自己同級的那位鬼王。

唉，提前為遭難的同類留下辛酸的淚水。

那自己到底要不要去幫忙，還是留下來裝死人更好？

聰明如渺渺，有時也會很苦惱摸不準大佬的心思。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很飄渺的嬉笑聲，渺渺感覺到鎮子裏徘徊的小鬼們有些躁動，是鬼域要生成了，那這裏勢必不會再留一個活口，無論清醒還是瘋傻。

她轉了轉眼珠，拿起自己裝模作樣帶在身邊的短刀。

門被吱呀一聲打開了，沒有月色的長夜裏，稚氣未脫的少女眼神清亮站在門口，她的刀光比月光還要清冷。

眼見被刀光劈成了兩半的鬼魅，化為了黑霧，她似有所感的擡頭，恰巧看到屋頂上站著的白發老人。

老人不覆白日裏的癲狂，眼神同樣清明的很，“你沒事？”

“我該有什麽事。”渺渺懶洋洋的說，“安眠散是很好用，不過對已經習慣了的人來說，作用不大。”

老人也露出了一種探究與深思，不過他並沒有出口詢問。

“我一直認為人心覆雜，難以揣摩。”渺渺說，“也懶得揣摩，但見到你以後，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你為什麽要給他們下藥，我是指那些活人。”

她覺得有些累了換了個姿勢，如果不是為了保持談話的嚴肅，她甚至想盤腿坐在地上。

“鬼域一旦生成，誰都不可能活著，你給他們灌了藥，摧毀了他們的神智，就等於斷絕了他們最後一次生機，可你現在又費心費力的保護他們。

很矛盾的行為，為什麽？”

老人的眼神裏是淡淡的悲涼，“鬼域在真正成型之前，鬼魅不會對瘋癲的人下手，它們更喜歡清醒的獵物。”

“你這是飲鴆止渴。”渺渺挑明，她不認為這是真正的理由，“為什麽不逃跑或者聯合起來斬殺鬼王。”

老人說，“在瘋癲中死去，至少不會痛苦，鬼域已是絕境，沒有生路可走。”

“雖說我也不是什麽樂觀向上的人，但你比我還悲觀，大夫剛說你病重，你就連棺材都準備好了，放棄希望也放棄的太早了吧？”渺渺頗為無言的感嘆。

“若我說鬼域之下，還有個血魔在沈睡，你還認為有希望嗎？”

老人發出悲憫的嘆息。

渺渺楞了楞，臉色頓時就變了，“血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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