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44章

關燈
第44章

燕媯到底沒和他換位置, 想他一個養尊處優慣了的人,豈會受得了這般重的黴味,也就只是面向著他的背閉上眼,一動不動將就一晚上。

次日醒來, 她得一夜飽睡, 歧王卻精神懨懨。

他沒睡好, 說是腿疼。

出宮一路跑了太久的馬,他又從未騎過這麽遠的路, 昨天還死要面子不承認, 今早起來已兩腿微瘸,裝不下去了。

燕媯怕他扛不住︰“那這路線是否需做更改?”

“不改。”

繼續按照計劃,折返繞去南部看看墾荒情況,難得出宮微服私訪他怎會為點小事放棄。便又是大半日策馬狂奔, 風塵仆仆地趕到開荒種麻之地。待下了馬, 聞人弈已很有幾分瘸子模樣, 可他依然嘴硬並未提過半句累。不僅如此,為了親口問問耕者詳情,爬坡上坎莫說退卻, 就是猶豫都沒有過。

燕媯跟了一路, 連她都覺得有些腳酸了, 走在她前面的那個人卻還沒有停下的意思。燕媯素來心思敏感,不禁回想,自回歧國以來,他的日子怎一個煎熬了得。可他是從來不會喊一句苦的人,就像現在這樣,不論是心裏的苦,還是身上的苦。

他的不願開口, 未必全是為了面子,而是——他素來知道,無人會替他分擔,沒人會聽他訴苦。

那又何必開口呢。

“喝口水吧?”燕媯把水囊遞給他。

聞人弈在田地裏鉆了幾個來回,灰頭土臉,想也是渴極了。他拍去手上的塵土,接過水囊,卻是搖了搖,聽見水囊還是滿的,便又還給她︰“夫人先。”

燕媯一楞,默然把水囊接過,大飲一口再給他。他這才狠灌了半囊水,向她說起剛才聽來的消息。

那沈夕月是負責墾荒種麻的,這一片正是她直接管理。她還算有些本事,差事完成得不錯,明年歲貢應不成問題。

“那老農說,這裏曾經戰亂,丈量的耕地與登記的有出入,官府無暇核對。當地豪強田家借機私占大片土地為已用,到如今已有四五十年。雖拿不出地契,也未登記,但仗著時間久了,他田家又是此地地頭蛇,沈夕月剛來時一直拿不下這塊地。”

燕媯︰“後來又是怎麽拿下的。”

“沈夕月先禮後兵,游說數次,被田家幾度戲耍後,就去請晏海出面了。”

兩人在田坎坐下,燕媯問︰“晏海帶兵過來的?”

“嗯,屠了田家家主,抄其絕大部分家產補繳賦稅。為此,舅父還曾上過一道折子,參他殘暴無度,以權謀私。孤口頭說了晏海幾句,就把那事敷衍過去。”

這就是為什麽,統籌新政推行的會是晏海而非褚中天。一個兵權,就足夠讓某些人聞風喪膽。沈夕月也夠果敢,明知晏海一來必有流血傷亡,她自己則定會被卷入非議,也還是去請了晏海。

“田家現如今安分了?”

“豈止是安分。這裏被欺壓多年的百姓一把火把田家的宅子燒了,田家人在此地呆不下去,把剩下的家產變賣後已不知逃往何處。正是因晏海這一刀,多地豪強再不敢阻撓新政。”

看看周圍這些耕農,雖日夜忙碌穿梭在田地裏,一旦沒了豪強欺壓,臉上的笑是發自內心的。

“晏海雷厲風行,也是摸透了君心……”燕媯正感慨中,忽臉色一遍,哎呀一聲尖叫,“有馬蜂!”倉惶往歧王身上一撲。聞人弈被撞了個突然,順勢便往身側一栽,兩人眨眼間糾纏著一道滾進溪流之中。

這下濕成了落湯雞,聞人弈哭笑不得,被她壓在胸口無法動彈。幸而溪水清淺,要不然他定要被猛嗆幾口水。

“你竟怕……”話未說完,他倏忽瞥見自臉側流過的溪水泛著一絲絲紅。幾乎就在同時,一直守在遠處的宋良與落鳶飛奔上來,拔刀聲刺耳傳來。再看兩人原本落座之處,竟有一褐男子面目猙獰,手裏拿著一把帶血匕首。

燕媯從歧王身上起來,眉頭微凝,壓著聲音︰“有刺客。”

她這一撲,哪裏是躲馬蜂,她是發現背後有異常了。宋良與落鳶皆在遠處,如此近的距離,只有她可以護駕。可她卻不能暴露工夫底子,唯有以血肉之軀擋這一刀。

眼下落鳶與宋良雖已飛奔過來,卻並不及那刺客距離二人近。那刺客一擊未捅對地方,緊跟著跳下溪流,揚起刀刃要再補幾刀。燕媯登時張開雙臂擋在歧王身前,估摸著只能硬生生再接他一刀,為落鳶趕至爭取分秒。

電光石火間,忽有一個東西被歧王拋擲而出,恰打在那人臉上。那刺客吃痛,動作短暫一滯,落鳶抓住機會,一刀劈斷那人執刀右手。

“你受傷了!”待看清楚她的背,歧王頓時驚呼,霎時失了持重。

她可不就受傷了麽,那把刀原刺的是歧王,她這一擋,刀從她背上劃過,應是劃了條不小的口子。聞人弈面如土色,方才在她身後,赫然見她衣服已破,一條兩寸來長的口子正不住往外滲血。

宋良跟上來,將按在溪水裏。

燕媯渾身濕漉漉的,背上的傷開始痛。她咬咬牙,看向岸上的落鳶,只問︰“可有傷藥?”

習武之人大多會為自己準備金瘡藥,比尋常大夫的要對癥許多。果然落鳶從懷裏取出一個小瓶給她。燕媯拿著藥瓶,不急不躁回頭對聞人弈道︰“尋個地方先把血止了。我看咱們得趕緊回去,再留危險。”

自然要趕緊回去延醫問藥,聞人弈忙扶她上岸。她的血順著腰背流下,淌得他一手鮮紅,他不由的眉心緊緊擰起。

好在附近村民格外淳樸,乍見竟有歹徒敢持刀傷人,忙去把村醫叫來,也算幫了大忙。一時間圍上來一堆人,她這才想起喊幾聲痛給旁人聽聽,硬擠出幾滴淚來。

燕媯的傷口是村醫的夫人包紮的,用的是落鳶給的好藥。她素來不太怕疼,傷口雖長卻也是習慣了,這會子趴在床上她有些心緒不寧,自不是因為背上的傷,而是因為手上這個藥瓶。

落鳶給的外用藥大概是他獨門秘方,但味道聞起來竟和霽月閣的有些類似。惹得她一時想起許多往事,不免心煩意燥。她把瓶子捏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想找出多餘的相似之處,卻最終只是徒勞。

也許……好的藥都有共通之處吧。

還是別想了。

待她的傷包紮好,宋良已雇來一輛馬車。餘下的行程只得棄了,當下趕回宮治傷要緊,別又再遇上刺客。

其實說是刺客,剛才哪個並不算事。

燕媯不便再騎馬,她剛上了馬車,也就一會兒的工夫,那所謂的刺客的身份就已被查個水落石出,準確地說,是被村民認出來的。那人不是來行刺歧王的,也不是刺殺王後的……那人姓田,出自恨沈夕月恨得牙癢癢,被排擠出此地的那個田家。被屠的田家家主是他父親,他身無長處養不活自己,因而仇恨漸濃不想活了,只一心想要報仇。

可他因未與沈夕月打過交道,並不認識她,只打聽到她今天會和丈夫來驗看青葉苧麻的長勢。

她不好認,她丈夫好認,是個瘸子。

巧了,歧王也是個半瘸子,騎馬拉傷的。

那田姓男子專認瘸子,瞄見歧王便自以為找對了人。他扮作耕農慢慢靠近,那一刀下去,本欲先殺男的,再殺女的,豈料一個也沒殺著。

還刺錯了人。

燕媯哭笑不得︰“能替王上的重臣擋這一刀,也是值了。”

歧王與她同乘,聞言並沒有如她那般輕松一笑。他怎笑得出來,若他擅於騎馬,沒有因此拉傷腿側,何至於……

是他的錯,她這傷都是他的錯。

“還笑得出來,傷不痛?”

“不痛。”

“……”

燕媯並不欲去談傷口,老是想著反而會痛︰“對了,王上剛才拋的是什麽?若沒這您這一手打亂那刺客陣腳,我再挨一刀雖傷不到要害,劃破皮肉也是冤枉挨的。”

聞人弈聽得她這話,頓時面如死灰,狠拍著車框大喊“停車”。

“核桃,孤的核桃!”

燕媯︰“?”

他把核、核桃扔了……他愛之如命的核桃?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