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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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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滄羽如約而至。靈夕聞言,大出一口氣,急忙往赤朱殿趕去,還沒進殿就看到青奎青蓮及青念正站在門外,旁邊還整齊地立著紅鸞及紅鸞十星。

“師父呢?”

靈夕問著就要往殿內沖,卻被紅鸞一手攔住,“上仙與青羽道長正在商議要事,還請靈夕姑娘稍作等候。”

靈夕心中著急,但見到青奎朝她無奈地撇嘴,青蓮也微微搖頭,只好作罷。

陽光灑入赤朱殿內,青煙裊裊中,滄羽面色蒼白,額上皺紋因為消瘦而溝壑一般橫亙,他杵著清虛杖,背脊卻仍是佝僂著,累極了的模樣。

東華上仙仍舊斜躺在椅榻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本仙真沒想到,道長竟是這般至情至性之人,為了徒兒寧可傷及自身……”

滄羽低聲咳嗽了兩聲,才緩慢道:“正因如此,青羽才未能親自到東華山見過上仙,還請上仙莫怪。”

在滄羽僅是個小小的修仙弟子時,東華上仙已然是名氣斐然的上仙。是以,盡管到如今他已做上掌門千餘年,仍舊對東華上仙十分恭敬。

東華上仙低笑:“另一面銀鏡,你可拿來了?”

滄羽神色微變,眉頭輕蹙,沈吟半晌方才苦笑道:“上仙明明知道,銀鏡自從神界落在我滄迦山之日起,便只有一枚。這幾日我費盡苦心,尋遍六界也未見另一枚銀鏡的蹤影,古籍中亦毫無記載。”

東華上仙攤手,“既然如此,也便怪不得我。風夙之事,本仙無能為力。”

滄羽嘴角一顫,忙道:“青羽思來想去,或許還有一法,尚可一試。”

“哦?”東華上仙揚眉看著他。

滄羽再次沈吟半晌,低聲道:“以鏡中魂的鮮血為引,祭他掛心之人,或許可激動鏡中靈魂,逼他破鏡而出。”

“哈哈……”東華上仙大笑,眼角媚色盡顯,“不知何來風夙的鮮血?誰又是他掛心之人?”

滄羽沈聲道:“上仙應該早便看出,靈夕其實魂魄不全。”

“不錯。”東華上仙的眉頭微微一挑,“難得你這位好師父,竟舍得凝自身修為於心頭血,替她補足魂魄。”

滄羽搖頭苦笑:“最初替靈夕補魂的,並非我。”

他擡起頭,面容滄桑,神色哀懨,“風夙花三年時間才將將替她補足三魂七魄,還未來得及讓那一魂四魄融入她自身的靈魂,便被我一杖……”

滄羽不掩悔恨地閉眼,半晌,斂住了情緒才又道:“我只是花點功夫讓她的三魂七魄盡快融合罷了。”

“這點功夫……恐怕損了你千餘年修為吧?”

滄羽沒有回答,而是繼續道:“因此靈夕的血,便含了風夙的血。風夙為她而死,她必然也是他掛心之人。”

東華上仙低笑,“耗了你千年修為才換來今日活蹦亂跳的靈夕,眼看她經過冥界和東海一戰迅速長成,你就忍心……?”

“所以還請上仙施法時留有餘地。”滄羽突然跪下行禮,“若此法實在不成,上仙必得及時收手。青羽不想為了一個弟子葬送另一名弟子的性命。”

“你說的這個法子本仙也不是沒想過。”東華上仙打了個哈欠,“可惜……靈夕身上那只仙靈可厲害得很,我既不想在施法時被只仙靈搗得一命嗚呼,也不想留他一人在外頭毀我東華山萬年基業。”

東海那些惡鬼的消失,不知楠止存在的人自然不得其解,滄羽和東華上仙心裏卻明白得很,無論是靈夕還是當時在海底的青奎青蓮,即便再加上他們的兩只仙靈,也不可能在惡鬼還未逃出東海海面時就將他們收拾得魂飛魄散。

仙靈保護靈主,本是理所當然。但仙靈如此強大,正邪一念間,真不知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上仙施法過程中,滄羽定率滄迦弟子制住那仙靈,不損東華一分一毫!”滄羽沈聲道。

東華上仙又是一笑,眼波流轉,搖曳生姿,“如此,甚好。”

***

靈夕幾人安靜站在赤朱殿外,不久,滄瞿也過來,殿門卻絲毫沒有打開的痕跡。

“靈夕,你進來。”

驀然聽見滄羽渾厚的叫喚聲,靈夕渾身一個激靈,與眾人對視一眼便匆忙入殿。

殿內只有兩個人,滄羽正坐客位,東華上仙懶洋洋地半躺在主座,靈夕先拜過師父,再見過東華上仙,卻沒有正眼看他,只是垂首。

半晌,都沒有一個人開口。靈夕忍不住擡頭看滄羽,見到他滄桑虛弱的模樣,心中還是一悸。

滄羽咳嗽兩聲,將剛剛商議出的結果說給她聽。

靈夕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到楠止冷聲對她說:“不行。”

“此舉絕對不會傷你性命。”滄羽聽不到楠止與靈夕藏在心底的對話,黯然道,“即便風夙不會回來,為師也必定補償你所損失的精氣。”

大不了,再償她千年修為就是……

“不行!”

楠止仍舊嚴辭拒絕。靈夕卻默默道:“安靜,楠止。”

“你可願意?”滄羽問她。

靈夕正要作答,發間的薔薇花已是蠢蠢欲動。

赤朱殿內的溫度著實突然降下來,仿佛寒冬的厲風刮過一道,滄羽自然察覺到,皺緊了眉頭。東華上仙只是靜靜在一邊,看戲的神情。

“楠止!你若……你若出來,我就、就不理你了!”靈夕慌不擇言。

“你讓他出來罷了。”滄羽卻像聽得到他們在說些什麽似的,輕嘆道。

靈夕的眼神有些躲閃,顯然是在猶豫。

“我們不會傷他。”滄羽又道。

靈夕這才喚楠止出來。楠止一成形便扣住靈夕的手腕拉她在身後,眼神淩厲似刀,一一掃過滄羽和東華上仙。

“靈夕,為師再問你,你可願意?”

“我不答應。”楠止冷道。

滄羽面色一沈,“既為仙靈,就該恪守本分,聽聽靈主怎麽說!”

殿內的陽光不知躲去了哪裏,陰氣騰騰中泛著幾許殺氣,靈夕死死扣住楠止的手,將他往後拉,同時跪地道:“靈夕的命是大師兄給的,大師兄的命卻是因為我而消隕,用靈夕的血來救大師兄本就理所當然,靈夕沒有資格說願或不願。”

楠止並不看靈夕,全身的肅冷之氣卻分毫不減,一手拉住靈夕一手緊握成拳,像是極力隱忍才能不言不語也無動作。

“我只問你是否願意。”滄羽掃了一眼楠止,再看住靈夕。

靈夕擡頭,對上楠止的眼,那一眼裏有討好,有哀求,有隱隱不吐的情愫,只是一眼過後,所有情緒都歸於平靜,眸中只剩堅定。

“心甘情願。”

楠止拉住靈夕的手驀然一顫,賭氣般甩開,轉身就走。靈夕慌忙起身過去,喊道:“楠止!”

楠止已然打開赤朱殿的大門。

陽光傾瀉而入,鎖住門口凝重的身影。

楠止背對著靈夕,背影堅毅而冷峻,像是刀子雕琢出來的,還殘留著刀鋒的冰涼與殺氣。他巍巍轉身,陽光下透明的光霧爬上他白皙的面頰,卻映不入那雙深沈的黑眸。

“楠止,我發誓,今日之後我們就離開。”靈夕在心中默默對他說,“最後一次,楠止,你聽我的。”

楠止沒有任何反應,仍是看著靈夕,眼色暗沈,雙唇緊抿,下一瞬,轉身離去。

靈夕讀不到他的任何情緒,只是看到陽光下仍然冰冷的背影,突然就心疼了。

他什麽都不懂的。不知道正邪,不知道好壞,不知道滄迦山是什麽,不知道大師兄代表什麽,也不知道心懷愧疚是什麽。她喜歡的他就去做,她不喜歡的他也不碰,誰傷她他就十倍的傷回來,誰要她性命他就要誰魂飛魄散。

他的世界裏,從來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

東華上仙施法的地方在東華山主峰的峰頂。與整座東華山的翠綠與盎然不同,峰頂草木不生,鳥鳴不聞,只有狂風刮過衣裳,獵獵作響。

峰頂有一座塔,由下而上一共七層,不高,卻甚是莊嚴。靈夕上去的時候,正好太陽爬到塔頂,黑白相間的瓦片在陽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輝,刺得她的雙眼生疼。

入塔前,滄羽拍了拍她的肩膀,“莫怕,不會有事。”

靈夕頷首,沈著地隨東華上仙入塔,卻在塔門快要關上的時候突然回頭,“師父,若是楠止回來,師父務必手下留情。”

沈重的塔門適時地關上,遮住了滄羽面上的訝異與微抖的雙唇。

靈夕不知這塔是作何用途,但塔門關上的剎那,她切實地覺得冷,冷得不刺骨,而是幽然爬過皮膚,浸入心底。塔內沒有電燈,只是燃著蠟燭,紅燭的火焰向上竄起,卻沒有帶來多少溫暖。

蠟燭有次序地圍成圈,裏外七層,留出中間一片空地。

“坐下。”一入塔,東華上仙便奇跡般地不再掛著笑容,此時正沈聲令靈夕坐在蠟燭中間的空地上。

靈夕照做,剛剛坐下便嗅到一股奇異的香味,像是蠟燭燃燒時釋放出來的。

正好東華上仙輕輕一拋,銀鏡便懸在空中開始旋轉,不過這次它並沒有帶出多大的風來,只是輕輕旋轉,隨即變作半人高。

靈夕的心跳漸漸加速,一瞬不瞬地看著銀鏡,期待像上次那般,在裏面看見風夙的身影。可光潔的鏡面裏只有反射出來的燭光,燃燒著,跳躍著。

“沈下心思,閉目,放血。”東華上仙沈靜道。

靈夕連忙長吸一口氣,壓下心跳,拿出身上的匕首,咬牙,看準了右手手腕就是一刀,緊接著閉眼,打坐。

身邊詭異的香味越來越濃,甚至蓋過了她手上的血腥味。靈夕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血在淌出,幾乎能聽見它們緩緩流動的聲音,同時也察覺到一股力量在將那些鮮血掀離地面。

時間緩慢地游走,血液的流失並未停止,反而越來越快,靈夕的手腕也是越來越疼,身子似要被掏空一般越來越輕。她咬牙撐著,極力忽略那種撕裂的疼痛,默默喊著大師兄,腦中盡是他的臉,他的白衣,他溫暖的手心。

他第一次救她是在東海邊,一襲白衣踏月而來,第二次救她是在滄迦水牢,眸色寡淡怒火隱燃,第三次救她是在地邁峰,以靈為盾魂飛魄散。他不厭其煩教她術法,他帶她看花開花落,他問她,是不是會一直在他身邊……

靈夕的回憶一次次被撕心裂肺的疼痛打斷,全身上下每處筋骨都在叫囂著,有什麽東西在漸漸從她體內剝離,她看不到,卻能聽到那骨肉分離的崩裂聲。

“夕兒……”

靈夕聽到熟悉的呼喚聲,心頭大喜,不想那聲音的下一句卻是——“快走。”

快走。

兩個字,將靈夕勉強撐住的最後一根神經扯斷,她猛然睜眼,滿目血色。

她看到紅燭燃燒著流下熱淚,看到自己的血漂浮在空中,詭異地旋轉。銀鏡隱隱透著銀光,但鏡子裏沒有風夙的影子,只有倒影的火光、血光,而銀鏡與自己中間,有一柄長劍。劍柄光滑,劍鋒銳利,她的血就在隨著長劍旋轉,繼而貼住劍身,消失。

那股剝離的疼痛並未消失,靈夕詫異地看向東華上仙,卻見他白皙的額頭露出一點朱砂痣,散著血色的芒光,不停念咒的唇在她看向他的瞬間停下。他驀然睜眼,眼中仿佛有烈火燃燒。

那股疼痛倏然消失,靈夕想問怎麽回事,卻說不出話來。只見東華上仙妖嬈一笑,“被發現了。可惜……晚了。”

語畢,他又開始念咒,疼痛重新開始,靈夕能分明察覺到什麽東西在從體內剝離,像是靈魂……

對的,是靈魂,她的靈魂正在被抽離!

靈夕盯住那張一直以來她都不敢多看的臉,他沒有閉眼,睜眼迎著她的目光,念咒的同時嘴角還帶著微笑。多麽熟悉的面容,多麽親切的微笑。無論怎樣忍耐,淚水終究汩汩而出。

“哥哥……”靈夕從吼間擠出這兩個字。

明明是同樣的面孔,明明曾對她遷就寵溺,明明是相依為命的兩個人,為何現在他不記得她?為何現在他要騙她?為何他要取她魂魄?

靈夕哭著欲要反抗,卻連手指頭都不能挪動一根。身上的疼痛愈烈,身邊的紅燭燃燒地“劈啪”作響,漂浮在空中的鮮血越來越少,靈夕眼前驀地一黑,耳邊尖銳的耳鳴聲幾乎刺破她的耳膜,有那麽一瞬間,她完全不能思考,只覺得身子輕得下一刻就會被風兒吹走。

然而,她終究還是在這世上。

一縷雲朵般的白色煙霧在她頭頂盤旋,與她在東海海底見過的塵夕一個模樣,它繞著繞著,繞到了那柄長劍身邊,鉆入劍身消失不見。

束縛靈夕的那股力量突然消失,空中的鮮血早已盡數被長劍吞噬,燭火恢覆正常。靈夕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癱軟倒地。

東華上仙紅衣拖地,臉上掛著愜意的笑容走近靈夕,俯下身子,五指撫過她的手腕,血流止住,傷口愈合。

“夠了……麽?”靈夕冷笑,她再也不會奢望這個人是哥哥了。

東華上仙雙眼一彎,“當然……不夠。”

靈夕伏在地上喘著氣,微微垂眼,任他宰割。

“不過,好歹也取了你一縷魂,總要拿點東西回報你才是。”昏暗的燭光下,東華上仙此時的笑容極為奪目。

他五指聚攏,起咒,五指上便團起了微弱的白光。他輕輕一吹,白色的光團緩緩飄在靈夕眼前,由她眉心入腦。

“本仙給你的回禮,收好了。”

一片混沌中,靈夕聽到他這麽一句話,便漸漸失去了意識。

天空湛藍,彩霞漫天,紅撲撲的圓臉正緩緩落入西天,霞光燃亮的世界,悠遠而寧靜。落日迎面的山頭上,一名女子正捋起長袖,掃過身後的石塊後坐下。

這樣美麗的落日,靈夕似曾相識,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直到她聽見那女子幽幽低訴:“滄迦山的落日,是六界裏最美的。”

靈夕恍然,對,這是滄迦山的落日,青奎師兄說過,滄迦山的落日,是六界裏最美的。

那女子的低訴仍在繼續:“我想,這是我最後一次看緋紅的夕陽。稍後楠止就會來接我,去滄迦山頂迎接至陰之月。”

靈夕以為自己聽錯,楠止?

“楠止是我深愛的男子。他曾經是仙,如今是魔。他曾經沈睡了上萬年,是我將他喚醒。”

靈夕想要上前,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靠近,恰巧那女子轉身,對著她微微笑道:“我是滄迦山第三百九十七代弟子。”

那一瞬,靈夕只覺得昏天暗地。

滄迦山第三百九十七代弟子,她也是,且,那女子一顰一笑,就連聲音,都與自己分毫不差!

下一刻,靈夕仿佛存活於女子體內,一同呼吸,一同看這世界,感她心中所想,疼她心中所疼。

她隨她一起被楠止接走,隨她一起看到破敗的滄迦山,嗅到師父師叔師兄師姐的血,她隨她一起聽到楠止說:“今日……你非死不可。”

就在那個瞬間,靈夕與那女子,再不分彼此。

她心頭不斷浮現那句話——

因為我與他深愛的女子,長得一模一樣。

因為我與他深愛的女子,長得一模一樣。

因為我與他深愛的女子,長得一模一樣。

因為她與他深愛的女子長得一模一樣,所以他護著她的靈魂,守著她的肉體,只待今日撕碎她的靈魂將她趕出那具不屬於她的肉體,替他深愛的女子喚魂。

楠止深愛的女子,名塵夕,不是靈夕。

她站在滄迦山頂,狂風大作。

她貪婪地看楠止,想要多看幾眼,卻看不仔細他的神色,她恍惚見到楠止舉劍,尖銳的劍尖刺破她的額頭,血紅覆蓋雙眼,她卻仍能親眼見到自己的靈魂散了漫天,如同冬日的大雪般撲簌落下。

哀傷入心,疼痛入骨。

不是刺破額頭的疼痛,也非放出鮮血的疼痛,更不是撕裂靈魂的疼痛,而是萬念俱灰的疼痛。

那個與她心愛男子相約三生,刻骨許誓的女子,不是她。

那個讓她心愛男子心心掛念,誓死守候的女子,不是她。

“這模樣還有些眼熟,竟是一張萬年皮囊……哈哈哈……”

“小夕!你終於回來看我了!”

“哪,你記好了,我叫冥生,我們一萬三千年前就認識了。”

“我叫塵夕,你叫靈夕,你還是我這麽多年見過的第一個人,咯咯……我們真是有緣哪!”

不知是哪些人的聲音不停在腦中盤旋,靈夕只覺得心如死灰,不想再聽下去想下去,意識漸漸渙散,黑暗的盡頭卻響起了一聲聲清冷的叫喚。

“靈夕。”

“靈夕。”

“靈夕。”

誰在喊她?這樣熟悉,又這樣絕望。

靈夕猛然在混沌中清醒,睜眼,燃燒的紅燭,旋轉的長劍,倒映一切的銀鏡。恍惚中,她不知道自己身置何方,眼中的淚似乎還未流盡,心中的疼痛也未消散,只看到陽光透過敞開的大門照進這塊陰暗的地方,門外陽光下,紅衣男子與黑衣男子正在鬥法。

“靈夕。”黑衣男子對上她的眼,急切喊了一聲,甩開紅衣男子便迅速朝她靠近。

靈夕整個人一怔。

門外地上有幾淌血,血裏躺著幾個人,看身形便知是青奎青蓮與青念,一旁滄羽跌在地上的姿態,捂著胸口,嘴角還掛著血。

而正向靈夕奔來的楠止,渾身殺氣,黑色的衣襟被鮮血染透,甚至眼角還有一星幾點血漬未幹,顯得尤為妖異。

靈夕仿佛又看到那一幕,破敗的滄迦山,猩紅的血,森森白骨;冰冷的劍尖,四散的靈魂,蝕骨的疼痛,還有那一句——“今日,你非死不可。”

“你走開!”靈夕只覺得全身都是再次被撕裂的疼痛,驚懼地後退,大喊:“我不想看到你,不想看到你……”

楠止倏然停下,向來沒有表情的臉上浮現的是難以置信,難以置信在靈夕眼中看到了恐懼和——厭惡。

“靈夕,是我,楠止。”楠止小心翼翼地開口。

靈夕聽到這個名字後,反而退得更快,蠟燭打翻在她手上她都未覺得疼。她流著淚,不住搖頭道:“你走開,我不想看到你……我不想看到楠止。”

“靈夕……”楠止的聲音驀然沙啞,卻仍舊嘗試著靠近靈夕。

靈夕雙眼哭得紅腫,不停後退著哭喊:“我不要楠止了,我再也不要楠止了……這輩子,都不要再看到你……”

楠止停下來,整個人都歸於沈寂。他就站在那裏,陽光與陰暗交界的地方,一面側臉迎著陽光,白皙得近乎透明,另一面埋在黑暗中,看不見表情。

靈夕這才慢慢安靜下來,漸漸恢覆意識。

也就在此時,一團火紅色的光束飛快擊中楠止,不過眨眼的功夫,黑色衣衫的男子幻化成一朵黑色薔薇花,被火紅色的光圈圍住,下一瞬,薔薇花的花瓣片片雕零,隨著那團紅色的光束圍繞銀鏡前的長劍旋轉一圈,接著沒入劍身,不留痕跡。

靈夕瞪大了眼,腦中“叮嚀”一聲,徹底清醒。

塔外陽光依舊燦爛,滄羽佝僂著一步步過來。

塔內燭光依舊暗沈,燭光映襯下東華上仙的笑容依舊奪目。

一只燈籠在地上緩慢滾動,紙質的燈籠,上面描著一名少女,明眸善睞,靠在一人肩頭,微笑地看著一片祁蓮花海。不一會那燈籠滾到了紅燭跟前,竄起的火焰慢慢吞噬了祁蓮花,吞噬了相依的兩個人。

從薔薇花身上落下的,除了燈籠,還有一條掛飾,做工精細,雕刻得惟妙惟肖的一只小龜,安靜地躺在地上。

靈夕坐在燭火中,就那樣瞪大了眼,盯著徐徐燃燒的紙燈籠,一動不動。

燈籠。

沒了。

薔薇花。

沒了。

楠止。

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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