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呼吸。

沈律將成菡抱在懷中, 偏眸看著地上碗的殘片。

喝了藥後才變成這樣的嗎，還是說——

少頃，他斜睨著站在門口的暮雪和朝月, 聲音冷沈：“你們還站在那裏做什麽，過來幫忙。”

暮雪面色平靜, 不慌不忙的挪開腳步：“他在幹什麽。”

朝月對著季允的身影郁悶一瞥，鎮定道：“大驚小怪。”

暮雪和朝月知道成菡並未患病，在她們看來, 朝月這是在故意裝暈，好將季允留在身邊，省得他出去惹麻煩。

季允將成菡輕放到床上，眼裏寫滿了焦急和不安。

“去叫大夫來。”

“不用那麽麻煩。”朝月信步走到床邊, 不耐煩地朝他揮了揮手, “我來就行，少爺站在一邊看著就可以了。”

她有模有樣的把手搭在成菡手腕上, 正想著編個什麽謊出來, 忽地眼瞳一震, 擡眸看向暮雪。

成菡……不是裝的。

“怎麽會這樣。”朝月覆而垂眸看著成菡，眼底掠過一絲慌亂，面色凝重起來。

成菡的脈搏為何會這樣亂, 氣息也不平穩。

她現在這個樣子……簡直就和四年前那個時候一模一樣。

可那一次，成菡整整睡了一年才醒過來。

這一回難道也——

不會的不會的。

她現在比起四年前強了許多，一定可以很快醫好成菡。

“我需要一些藥材。”朝月五指一松，神色嚴肅的看向季允, “還需要一人與我同行。”

“我和你一起去。”暮雪快步走到朝月身邊。

“不，你待在這裏。”朝月一瞬起身，附到暮雪耳畔小聲道：“我只相信你, 你要留下來，守在成菡身邊。”

下一瞬，朝月再次擡眼看向季允，斟酌道：“請少爺允許沈律和我同去。”

“沈律他有其他事情做，采藥本就是我負責的。”不知何時，逆恒已出現在門邊，對著朝月陰森一笑，“我和你走。”

看見逆恒那張臉，朝月別開了臉，恨恨的咬了下牙：“……”該死。

季允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成菡身上，靜默半晌，冷聲問道：“你有信心治好她嗎。”

他的聲音如同刺穿冰面的冷刃，引得朝月心底一寒。

“當然有。”朝月壓住自己對逆恒和季允的不滿，急聲道：“不能再耽誤時間了。”

聽到她的回答，季允放心的在床邊坐下，握住了成菡開始變涼的手指，語氣緩了下來。

“快去快回。”

沒再多說一字，朝月直接疾步走出門外，身影在熾熱的光下消失不見。

暮雪盯著季允握住成菡的手，沈吸一口氣，目光銳利。

成菡究竟為何會暈倒。

會是因為季允嗎。

一時間，宅子裏的人因成菡昏倒而各自緊張起來，卻不知——

陷入沈睡後的成菡，隱約中憶起了從前。

四年前，從人界回到深華宗曾昏迷過一段時間，在她醒來的時候，正撞上三界開戰。

以她的身體狀況，自是無法上陣殺敵。

在其他人看來，成菡好不容易才蘇醒過來，九死一生。

可對成菡來說，自己只是睡了一覺。

雖無法全力應戰，她還是悄悄跟了過去。

瑜隱生命終結的那一刻，她同樣在場。

眼看著魔界要帶走瑜隱和青黎劍，她奮力跑了過去，舉起青黎劍便是一揮。

霎時間，黑雲驟起，雷電破空，焦土遍地生。

可在護住了青黎劍和瑜隱後，她又再次陷入了昏迷。

直到深華宗要選擇新任仙尊那一日，她從夢中醒來，將青黎劍劍握在手中。

拔出青黎劍的瞬間，她的人生就此發生改變。

從此後只能向前，無法再回首看過去一眼。

一開始，四位峰主並不認可她，甚至不讓她觸碰青黎劍一下。

後來亦是無法將此事繼續瞞下去，才讓成菡登上仙尊之位。

仙魔兩界雖簽署了三年的休戰協議，但在一開始，彼此間還是經歷過幾次小的試探。

他們需要一位新的仙尊，在魔界和妖界蠢蠢欲動之時，手握青黎劍，震懾六界。

於是他們將成菡推了上去。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成菡是憑著運氣才拔出了青黎劍，起初就連她自己也是這樣想的。

之後的某一日，她一個人來到仙魔兩界的交界處，聽到一道聲音在她身後喚她。

“你就是新任仙尊。”

“我不是。”她背對著那道聲音的主人，性質缺缺。

在深華宗，有誰不知道她就是仙尊呢。

會這麽問她的人，只會是敵人。

“不是？”那人尾音微揚，以低沈的聲音問她，“那你就是偷了青黎劍。”

“我沒有。”她倏地轉過身去，眼裏劃過一絲驚異之情。

並沒有人在這裏。

那會是誰在與她對話。

是她的錯覺嗎？

“像你這樣的人，手持這把劍，也只是來送死。”那道聲音似是被裹在冷霧之下，話裏話外皆是刺骨的寒涼。

成菡眉心一蹙，沈眸環視過四周，還是什麽都沒有看見。

究竟在哪裏。

“在找我嗎。”她感知到那道聲音離她更近了些，輕飄飄落下，“我就在你的面前。”

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

“憑你現在的修為，自然是無法看見我。”

用了魔界的隱身術法嗎？

成菡向後退了一步，眼神警惕。

“你是來示威的？”

他涼薄的聲音離近她一步，話裏帶了一分笑意。

“我是來見你的。”

“那看來你要失望而歸了。”她攥緊了手中的劍，淡淡道：“我並不是你要見的人。”

“不，你是。”他輕笑了聲，清冽的聲音傾落而下，來到她耳畔，“我確定是你。”

在遇見她的第一個瞬間，他就知道了。

他在找的人——是她。

成菡輕捂住耳朵，往旁邊一閃。

這種不爽和忐忑的感覺到底為何而生？

因為她看不見他在何處，所以才亂了陣腳。

只要能找到他就好了。

那個人能掩住自己的身體，卻遮不住聲音。

若他還在這裏，就必然會露出破綻。

她旋即閉上眼，將青黎劍禦在身前，冷靜去聽走過自己身側的每一道聲音。

下一瞬，她伸手一抓，握住了一抹冰涼。

成菡猝然間睜開眼，望著面前的虛無，面無表情道：“別再裝神弄鬼了，如果你不適可而止的話，我手中的劍會刺向你。”

“是個不錯的建議。”

轉瞬間，她的手被人狠狠甩開，沒了著落點。

“我現在給你機會。”他的話中少了幾分輕蔑，多了幾分哄騙的滋意味，“來，試試。”

眼前明明空無一物，可成菡偏生覺得，有一人站在自己面前，正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

那一刻，她就像著魔了一樣擡起手中的劍，正要刺過去，背後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成菡——！”

她驀然回首，耳畔再次回蕩起那人的聲音。

“我是季允。”他低低笑了一聲，似是正在用充滿期待的目光看著她，“很高興見到你，成菡。”

季允。

那他不就是……

她猛地扭過頭，像是想要確認什麽事情一樣伸出手。

可她撲了一空。

他已經走了。

那個會在三年後的仙魔大戰——奪走他性命的人。

思及此，成菡眼前一黑，突然間聽到了一些聲音。

“藥已經熬好了，成……小姐她怎麽樣了？”

是朝月在說話。

“還在睡。”季允眼裏一片暗沈，目光在成菡蒼白的臉上流連。

到了此時，成菡發覺過來自己已經恢覆了意識，她手上聚了些力，卻發現自己能聽見他們說話，可身體卻動彈不了。

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那我現在讓她把藥服下。”朝月說完就要靠近成菡，被季允要慎重制止。

“我來。”他神色驟冷，輕輕將成菡扶起，擡手拿過那碗藥，湊到她唇邊來。

讓她感到奇怪的是，她的身體動彈不得，可還是一點點的將藥喝完了。

就在喝完藥不久之後，季允正要松手讓她躺回去，她卻突然間劇烈的咳嗽起來，不自覺向他懷中傾斜。

在她離近自己的那一瞬，季允下意識伸手想要攬住她，驀地手指一僵，最後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被他的手溫柔的觸碰，成菡瞬即擡眸，想要看見季允。

可向她襲來的，是無盡的黑暗。

“天已經黑了嗎，為何我看不到你。”她有些茫然的擡起手，“季允。”

季允聞聲一怔，只覺自己的心臟被猛然一刺，失去了維持冷靜的屏障。

“這是怎麽回事。”他深深望著她，沈聲質問朝月。

“讓我看看。”朝月趕緊來到床邊坐下，指尖按在成菡手腕之上。

氣息和脈搏已經平穩了，按道理應該恢覆了才對。

如果不是受了刺激的話，她沒理由會看不見。

剎那間，朝月瞳眸一擴，臉色跟著一變。

莫非她——

“她應該是不小心摔到了頭，所以才會看不見。”朝月很快撤了手，重新站直了身，“我再去配些藥來，過幾天就會好了。”

撞到了頭？她嗎？

成菡嘗試回憶了一下，卻並未想起自己在何時碰到了頭。

她的確是摔在地上了，不過頭是好好的。

朝月也會誤診的嗎？

還是說因為季允和在場，不方便說出實情。

暮雪見狀上前一步，聲音不含任何感情。

“少爺，現在換我來照顧小姐，您也該休息了。”

季允聞聲眼裏聚起一陣寒氣，黑眸沈沈。

“你們都出去。”

須臾，他低下頭去，暗夜般的雙瞳迎入一抹光。

“我會一直陪在姐姐身邊，在她好起來之前，我哪裏都不會去。”

聽到他這句話，成菡不禁在心裏發問，如今在自己身前的季允和她所認識的季允，真的是一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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