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妹妹！”安熾說得非常大聲，太著急了，都忘記問人家怎麽知道自己名字的了。

安七墨眉梢挑起，“妹妹？鄰居家的妹妹？”

“……不是，就是住在我家的妹妹，我們有同一個爹，同一個娘！”安熾的詞匯量還不多，只能這樣說，娘以前就是這樣跟他們說的。

安七墨眉梢一下子壓下來，他擔心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四年……太長，她熬不住，和別人在一起了嗎？

安七墨內心愴然，仿佛被人一棒從頭頂上揮下來，讓他有點不知所措，甚至於挺直的脊背，都要被這一棒，給壓彎了。

他已經很努力地趕回來了，到了平陽城後，皇上要給他升官加爵，他都沒有答應，他只一心念著李雲月母子，甚至還拒絕了皇帝要好好招待他的好意，急匆匆回來了。

但是，還是晚了嗎？

安熾和安好都緊張地看著安七墨，剛才他還冷冰冰、不好接近的樣子，怎麽現在看起來，像是要摔倒了呢？

他生病了嗎？忽然肚子疼嗎？

“哥哥，他怎麽了呀？我們要不要給他治病？”安好軟軟糯糯地問道，聲音裏滿是緊張和忐忑。

你會治病嗎？妹妹都四歲了，為什麽連說句話都能丟掉某些字眼？

安七墨伸手捉住安好的胳膊，小姑娘一下子被嚇到了，尖叫一聲之後，卻又忽然冷靜下來。

“你生病啦，你捉了我也不會好起來的，你趕緊放了我吧，到時候我還可以給你治病。”

好膽識，這膽量和李雲月有得一拼，再看她的眉眼，安七墨確定，這是李雲月的女兒沒錯了。

“你幾歲了？”

“我……我才四歲，我除了長得可愛之外，沒別的優點。我不會下廚，不會照顧人，你捉我去沒什麽好處的。”

四歲？如果她離開欽州，回來之後就生孩子的話，虛歲也的確四歲了。

“我不捉你，你告訴我，你娘在哪裏就可以了。”

安熾連忙上前，抓住妹妹另外一條手臂，如果這個男人是壞人，他們可不能告訴他娘在哪裏。

萬一他去找娘親的麻煩怎麽辦？

被抓住手臂的安好，頓時就忘記回答安七墨的問題了。

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緊接著一道不太確定的聲音，傳了過來：“……七墨？”

安七墨渾身一震，這些年日子艱難，他的確瘦了好多，但體格卻沒有變弱，因為每天都要鍛煉。

四年了，他還記得李雲月的聲音，身後傳來的聲音，就是李雲月的，他在夢裏經常夢到。

在那些戰火連天的歲月裏，夢到她，就是上天給他最大的溫柔了。

他緩緩松開了安好的胳膊，身後的李雲月也在慢慢走來。

布坊的事情做完了，她終究沒辦法一直待在那邊，即便在家中等待無望，她還是忍不住要回來看看。

她看到巷子外面停著一輛車的時候，心跳就忍不住加速了，快步走過來，就看到了他高大的背影。

是瘦了很多，但這就是他的身形，她不會忘記。

當兩個人的目光對上，望向彼此時，眸中都是千言萬語，卻又不知道該撿哪一句先說。

安七墨張開了手臂，李雲月往前兩步，撲進了他的懷中。

仿佛四年前他們之間最後一個擁抱那樣。

此時此刻，他們像是在延續當時的畫面、當時的人生。

午後的暖陽傾灑下來，布滿他們所在的角落。

安熾也將安好抱在了懷中，妹妹剛才肯定受到驚嚇了，別怕別怕，有哥哥抱著你。

可是不對啊，娘為什麽要撲進這個男人的懷裏啊？還是這個男人對娘做了什麽啊？

李雲月和安七墨還沈浸在重逢的喜悅當中，卻聽得安熾一句：“娘，他是壞人！”

然後安七墨和李雲月都楞住。

李雲月很尷尬，想打一頓安熾，她辛辛苦苦養育他這麽久，就是讓在他父親面前這麽敗形象的嗎？

安七墨不介意，目光從安好身上掃過，“阿月，我可以回家嗎？”

“孩子的話你別放在心上，他欠收拾了！我們都盼著你回家呢，你怎麽不可以回家了？”

說完轉頭看著安熾，“這是你們的父親，熾兒、好好，喊爹。”

這兩個孩子和安七墨分開四年，肯定很陌生，但是再陌生也得喊父親。

安熾和安好面面相覷，兩張嫩嫩的臉上，都布滿了錯愕。

“哥哥，你不是說匕首是爹送你的麽？為什麽你不認識爹？這個到底是不是我們的爹啊？”

安熾摸摸鼻子，爹離開的時候，他才三歲，三歲還沒有多少記憶啊，他之所以記得匕首，是因為匕首一直陪著他啊，家人一直告訴他，這匕首是爹給他做的。

他連父親在院子裏給自己削匕首的那個畫面，都不記得了。

回答不了妹妹的問題，安熾表示很沮喪。

這種問題李雲月也無法以安好能夠理解的語句回答，所以，大家都沈默著、楞著。

“娘，他真的是……真的是爹嗎？”最終，安熾打破了沈默。

“是的，如假包換。”

兒子是否喊爹這件事，安七墨並不著急，自己是他的爹，他遲早都是要喊的。

只是旁邊這位小姑娘……她的父親又究竟是誰呢？

李雲月說他可以回家，可是現在這個家還是他的嗎？

“先回家去吧，娘知道你回來，肯定高興壞了，孩子們還小，過一會兒他們熟悉了就喊人了。”

安七墨點點頭，和李雲月以及兩個孩子一起回了家。

身後裝著他行李的馬車，也一並跟了過來。

毫無懸念，梁氏抱著他就是一頓痛哭，激動得不得了。

然後就是準備晚飯。

晚飯準備得格外豐盛，滿滿一桌子，葷素湯都有。

吃飯的時候，安熾和安好坐在他的對面，偶爾擡頭偷偷看他幾眼，又好奇又忐忑。

安七墨內心又何嘗不忐忑呢？以至於下午和此時，梁氏在他耳邊說話的時候，他都仿佛沒聽見，只偶爾回應“嗯”或者“好”這類的字眼。

吃過晚飯，閑坐一會兒，就去沐浴更衣。

安好的存在，已經讓安七墨抓心撓肝的了，但一切都得按部就班地來。

進房間的時候，他仔細查看了房間裏的一切，沒有別的男人的蹤跡，那麽，安好到底是怎麽來的？

這時候，李雲月抱著安好進來了，安好緊緊圈著李雲月的脖子，怎麽也不願意放開。

“娘親娘親，女兒今晚要和娘親睡覺！”小姑娘長得粉嘟嘟的，提要求的時候更是撅著嘴，萌萌噠，讓人根本拒絕不了。

但，安七墨可以拒絕，“你娘今晚要和我談事情。”

李雲月雖然想帶女兒一起睡，但是安七墨既然這麽說了，她還是傾向於站在安七墨這邊的。

他們夫妻分離太久太久了，下午和晚飯的時間，他又被梁氏霸占了，她有好多好多話想和他單獨說。

安好撅著嘴道：“那娘親，等會兒你們談完了，你來抱我，我還是要和你睡。”

“好的，等會兒娘親去抱你，乖乖啊。”李雲月將她交給了明心。

房間裏安靜下來，安七墨伸手將她一拉，再輕輕一放，她就躺在了床上，而他，覆在她身上。

李雲月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他……思念得這般緊麽？竟如此迫不及待，她還想跟他說說安好的事呢。

安七墨的指腹摩挲著她的臉，臉幾乎要貼到她的臉上，“阿月，你不打算跟我解釋一下，安好是怎麽來的嗎？”

李雲月楞楞地看著他，一會兒後噗嗤一聲笑起來，“你今晚這麽不開心，該不會是因為，你以為好好不是你的女兒吧？”

難道是？之前她去欽州找他，她根本還沒有懷孕！

李雲月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自己說對了。

她“唔”了聲，就將懷安好的事情說了。

安七墨臉上的陰沈之氣，一點一點碎裂，之後便感覺，心間的某個地方正在慢慢被填滿。

“那次去欽州，我本來是要告訴你的，但是你一直很忙，我們都沒有說話的機會。後來我給你寫信，你都收不到。”

她嘆了口氣，“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絕望啊。”

這回輪到安七墨笑出了聲，他低頭咬了咬她的唇，繾綣卻又充滿感激地說：“阿月，你真好，謝謝你為我生下一雙兒女，謝謝你將他們養大，謝謝你照顧著娘和弟弟。”

李雲月瞪他，“對呀，我也覺得自己真好，為你付出了這麽多，真是太難得了，可你倒好，居然懷疑我和別人生孩子了！哼，你敢說你沒有懷疑好好是我跟別的男人生的嗎？”

他極力討好著：“我錯了，阿月，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以為了，阿月原諒我。”

“不原諒。”李雲月將臉別到一邊。

安七墨則將她的臉掰過來，一下一下地親著她，但李雲月還是不為所動。

安七墨抵在她耳邊，笑道：“阿月，春宵苦短，我們得抓緊一點時間不是嗎？你算算看，我們上千個日子都沒有見面了，將時間浪費在生氣上，太得不償失了對不對？你若生我的氣，不如日後讓我多做些事情好了？”

李雲月覺得這個辦法可行，拿兩人相聚的時間去生氣，太虧了。

安七墨廣袖一揮，屋內的紅燭盡數熄滅，寂靜的夜裏，無人來擾，就連天上的皎月，也默默隱進了雲中，留給人間的是一片靜謐的黑色夜空。

次日醒來，兩人同時睜開眼睛，就發現對方在自己身邊，空落了許久的心，終於慢慢被填補上了。

暖陽自窗外灑落，他們十指緊扣，慢慢彎起唇角，對彼此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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