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漢不提往事，就拿現在的事兒來說，小杜就是一肚子的火氣了。

外敵來犯，他提著劍便是想要拋灑頭顱熱血，還沒走幾步，就被人敲悶棍綁了起來。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是在奔騰的馬車上，正遠離邊關。

好男兒便應志在沙場，邊關有難，他不能跑。

他合上眼皮子，一咬牙，留下馬車上的婦孺去逃命，他留下財物，更道：“只管往江南道走，報上我杜小爺的名號，準有人接應你們。”

躍下馬車，他解了一匹馬下來，騎著就要折返，但馬太烈，他翻了好幾個跟頭。

他心急如焚，但也無計可施，只能在原地耗了幾個時辰，把馬耗累馴服，才得以飛馬前往邊關。

趕到邊關的小杜，看到的是血色殘陽，和破爛的城墻。

他記得他第一次到邊關時，那城墻多麽的雄偉，上面的每一道痕跡都是戰無不勝的勳章。

可此刻的破敗，以及傷患們的哀嚎聲，刺激到了他。

血猛地往他的腦子裏灌，他提著劍就沖進了主帳，見了主帥。

他出身於江南富庶人家，年少常讀書，兵書就在其中。他以非凡的記憶力口述兵書計謀，得了主帥的青眼，卻是以謀士的身份蟄伏在城中。

“請允某上沙場，馬革裹屍。”小杜竭力地祈求著。

主帥卻是朝著他眨了一下眼，道：“俗話道要留一手，你便是那一手。”

小杜終是舒展眉頭，心中也安定了許多，便留在主帳中，為主帥整理文書，並寫下相應的計謀。

如此的日子也沒過幾天，他看著前線戰況，心不由地焦急煎熬，為何都不是什麽好消息。

雖然人員傷亡細微，可為何不戰，要與敵寇繞圈子？

小杜急了，他窩在城墻下，隨時等著那聲回城號角響，就去攔截主帥，獻上鐵血計謀，一舉殲滅敵寇，安定邊關。

遠在城外將近百裏地的主帥，獲悉後，專程派人捎話，道：“年輕人別著急，這是探敵寇的老底。”

小杜頓時明了，忍不住抽了自己幾巴掌，是他太心急了，險些誤了大事。

他轉身陪同城中守將，安置好傷患，修補城墻缺口，還制了若幹利器。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為了等那東風，小杜日夜著甲握劍，只等主將那一聲令。

一個月朗星稀的晚上，那道暗令傳來，小杜帶著一隊人馬，悄無聲息地離城奔襲。

馬跑得飛快，人也都繃得緊緊的，像離弦的箭，疾速發向敵營。

小杜都能察覺到口中的血腥味，是他過於激動緊張，將舌尖咬破了，但他也顧不上了，而是在腦中將計謀又想了幾遍，確定萬無一失後，露出了一抹笑容。

果真，主帥的勇猛，以及他的計謀，大破敵營，這一仗打得十分漂亮，餘下的只需收服周邊的附屬小國，簡直是小菜一碟。

只是敵寇跑了，丟棄妻子地跑了，連繈褓中的嬰孩都不顧了，真不是東西。

小杜十分氣憤，他從未見過如此厚無顏恥的人，若那敵寇為保全家人平民而投降，他還能高看一眼，給求求情，卻沒想到那敵寇直接自己帶著壯馬雄兵跑了。

不過，敵寇帶走的終是有限，何況寒冬將至，即便跑了也熬不過缺衣少糧的寒冬。

主帥更道：“天寒暴雪封山，他們往山上去只是送死，待得明年開春，去與他們收屍罷了。”

小杜點頭應下。

邊關一夜霜降，寒氣逼人如入冬，小杜自請去收服那些附屬小國。

那些小國也是可憐，被敵寇時刻監控搜刮，連冬糧都不剩。而且若無他們明奉陰違地讓使者給主帥投誠報信，這一仗只怕要拖上許久，這些人也只怕有凍餓之憂。

早些收服，便早些送上糧草，避免人間慘劇。

主帥細思片刻，批下多多的糧草，讓小杜帶上，遇見降伏的小國，便送上糧草先應急，朝堂的糧草還在路上。

小杜忍不住熱淚盈眶，城中的糧草已是不多了，但主帥願意拿出大半來救人。他當即認定沒有跟錯人，這樣既勇猛又有慈悲的主將，值得他肝腦塗地。

一個月之間，小杜帶人疾馳多國，順利地收服數個小國，送上救急的糧草。

這一剎那，小杜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仿佛光亮了許多。

這點光沒在他腦子裏停留多久，他就因為鬧腸胃，在回程的路上叫苦不疊，什麽光都不如舒坦著好。

就是，為何他好不容易找到茅房時，茅房被人強占了。

人有三急，他這個急，真的等不了。

何況占著茅房的人，並不急，只想顯示自己想占就能占的威風。

小杜的脾氣上來了，拔劍出招，一切都舒坦了。等他舒坦以後，他很是不敢相信他做了什麽，因為他砍的就是藏匿起來的敵寇，這就未免太巧合了。

一直回到城裏，小杜還在糾結這個問題。

只是主帥絲毫不在意，直接九道文書，將小杜送進應天府受賞。

小杜雲裏霧裏地往應天府晃了一圈，拖著數十車的賞賜，回到了邊關，他還是更愛能讓他揮灑熱血的邊關。

回到邊關，小杜遇見了失散多年的青梅。

小青梅是父母俱亡，被迫到邊關投奔親戚，然而親戚卻是死在了邊關亂中，她只能住進親戚留下的破屋中，想法子謀生。

那一天，他們一眼就認出了彼此，還看對了眼，然後就是成親生娃過小日子，平淡而幸福。

但在閑來無事時，小杜還是會有些心不甘的，因為邊關不必他提劍，邊關已定，周邊小國也伏在應天府天子腳下。

偶爾他會去曾經的沙場走走，那兒種滿了樹，頑強地向陽生長著。

這個時候，他反而覺得不能提劍也是值得，邊關安定，周邊和樂。

他踉蹌地往回走，因為歲月不饒人，他已不是那個心有豪情壯志，想要仗劍走天涯的少年。

但他的影子依舊是少年時的模樣，背著刀慢慢地走在邊關上，只為守得邊關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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