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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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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跟著我, 不必百倍將我重於你。只管將我看作你的家人。”

宋幽心神一晃,仿佛被擊中了內心最柔軟的角落。

他不知所措道:“相爺當真不怪我?”

宋越北話音低緩,擡手讓其他人松開他, “我知你已經盡力, 不會怪你。況且,這一次有驚無險,沒什麽好怪你的。”

宋幽神色松動些許,難得一個素來寡言沈默的人臉上也有了情緒。

“我想等你傷好後,送你離開丹陽。”

宋幽神色一變。

宋越北安撫性的沖他微笑, “我想送你去別處看看, 你可以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我還能幫到相爺嗎?”

“只要你願意, 你想做,自然是可以的。”

宋越北拍了一下宋幽的肩膀, 將他從記憶與舊事中驚醒,“魏靈順讓王雅來做這件事, 其中的考量我想多半還是因為你。”

他認真的望著宋幽,“王仙明是你的養父,王雅算是你的養兄。你要不要替他們求求情?”

宋幽一臉漠然的說道:“不要。”

宋越北淡淡一笑, 宋幽的這個答案倒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還有一件事,你的身世前些日子我查出一些眉目。當年王仙明收養你就是在春桑,你應當是出生在春桑, 但我沒能查出你的父母是誰。”

宋幽眼神沒有什麽波動, “我的家人只有大人。他們將我送給他人,我便跟他們沒有任何關系。大人不用再查了。倒是大人,那位的蹤跡還是要查嗎?”

宋越北揉了揉眉心,“自然。”

“大人已經追了這麽些年,也只見了一面。萬一日後的結果並不盡如大人所願……”

宋越北, “不去做,怎麽知道結果會不會如願。”

宋幽,“若是當真不能如願呢?”

宋越北面上神色淡了些許,“人生在世又豈能事事如願。能遇上一個傾心喜歡的人,便已經是老天厚待於我。我做這些事皆是出自本心。換句話說,皆是我一腔私心。既然是心甘情願,即便是不能如願那又有何妨。”

他從前做什麽都希求一個回報,說話也句句皆有用意。

唯獨在這一件事上嘗盡了苦頭,竟然也學會了不求回報。

幾人風塵仆仆的趕回山門,又在路上遇到了同樣趕回來的幾個同門。

玉鴉回到山上便發現所有師兄和師姐都回來了,在她的印象中屋舍中已經多年沒有這樣熱鬧過。

只是這一次難得相聚,大家臉上卻難有喜色。

她一見躺在病床上的老頭,心頭就是一沈。

李洛轉動混沌的雙眼看向他們,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出現了一個笑容。

還是玉鴉最熟悉的那種神態,他的眼睛裏總是藏著一點狐貍似的狡黠。

從前她雖然經常喊他‘老頭子’,但師父的精力與體力不輸於任何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

想到過往,再看著眼前躺在床上連身都起不來的老人。

玉鴉心口一酸,好像一口氣堵在了喉嚨裏,她坐在床邊握住了李洛的手。

一旁的師兄師姐說道:“小鴉,這些天師父一直在念叨你。你總算回來了,快陪師父多說幾句話。”

“我們就先出去,師父往日最疼你,你跟師父說說話。”

“有什麽事喊一聲,師兄就在外面。”

李洛的手仍然寬厚,掌心溫熱,只是手上的皮膚變得松弛。

衰老到底是在這個曾經強壯的男人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

玉鴉強忍淚意。

自與那個人分別,她這幾日總是一次次無法自控地回想起那個吻。整個人仿佛行走在雲端。

直至見到師父病的這樣重,便仿佛被一記重錘狠狠敲得清醒了過來。

蔣璧拍了拍玉鴉的肩膀,輕嘆了口氣。

其他師兄師姐默契的起身往外走,李洛轉動眼睛,目光從玉鴉身上轉向一旁的聞嘯。

“老四。”

聞嘯腳步一頓,法秀的肩膀頹然松了下去。

釋念看在眼裏,攬住法秀將人給拖了出去。

李洛慢吞吞的說道:“老四,你也留下來。”

聞嘯走到玉鴉身邊站著,他心中也有了些預感,目光忍不住看向一旁的玉鴉。

玉鴉卻只是紅著眼一臉擔心的看著病床上的師父。

李洛握住玉鴉的手,緩緩道:“小鴉,你長大了。老四和你從小就最好,師父想看你成婚,希望你這輩子都能幸福美滿。”

他牽著她的手,將她的手遞向一旁的聞嘯,“老四,你願不願意替我照顧好你小師妹?”

聞嘯盯著玉鴉被李洛牽住的手,他幾乎沒有思考就擡起了手要去接。

從小到大,他早已習慣了從其他師兄弟或者師妹師姐手中接過她,將小小的她背在肩頭,抱在懷裏。

玉鴉一把將手從師父的掌心抽了出來,她慌亂的站起身。

一時三個人都因為她的動作而陷入了莫名的沈默。

玉鴉硬著頭皮先開口說道:“我,我所念,所念並非四師兄……”

“可你從小就喊著最喜歡四師兄了。”

她的神色漸漸變得堅定起來,“師父,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和四師兄,根本沒有那種可能。我對四師兄的喜歡,就是對師兄的喜歡。”

“你們從小青梅竹馬,山上那麽多師兄,你只跟老四最好。老四性格敦厚,我想過了,你們在一起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你想多了!別亂點鴛鴦譜!四師兄,你喜歡我也只是作為師妹的喜歡,對不對?”

聞嘯將方才擡起的手背在身後,他點了點頭,面上沒有什麽波動。

玉鴉這才松了口氣,只是面上仍是發燙。

她匆忙道:“四師兄你,你先陪陪師父,我出去轉轉。”

她剛一出門就撞到了司樂和夢雲,三個人沿著山間路慢吞吞的走。

玉鴉看她們的眼神就知道所有事情都瞞不過她們,“剛才的事情師姐你們聽到了?”

夢雲望著山中湧動的雲霧,她笑了一聲,“我一早就說過,情竇初開的小姑娘抽到那根箭,根本就是你的劫。”

司樂擔憂的問道:“小鴉,你……真的想好要去丹陽,嫁給一個梁人嗎?”

這些年她們或多或少也聽說了一些關於那位北梁宰相的傳言。

據說這些年他一直在四處尋找玉鴉的蹤跡。

從前她們以為這人到處找人是要殺人報仇,但這些年刺殺那位宋宰相的人不少,沒見每一個人都被宋宰相這般掛念。

日久天長,多少也品出了些不對。

與其說宋宰相那是在追仇人,不如說是在追老婆。

青山茫茫,滿眼的翠綠與白雲,站在山巔雲朵仿佛都觸手可及。

玉鴉看著青山與白雲,心情漸漸平覆下來。

“我沒有想好,”她按著胸口,感受著掌下的跳動,“但我知道,心跳是騙不了人的。”

“你們會在一起嗎?你會嫁去丹陽嗎?”

玉鴉感覺臉上有些發燙,她輕輕的捂了臉,“明天的事情誰知道呢?”

夢雲樂了,“好家夥,小烏鴉你現在都學會打馬虎了。”

司樂不依不饒的問道:“那你喜不喜歡他,這個你總是知道的吧。”

玉鴉吞吞吐吐,“唔,以後的事情……”

“誰問你以後了,我就問你現在,現在你喜不喜歡他。有多喜歡,有想一輩子在一起,放下一切去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餘生都為一個男人活著那麽喜歡嗎?”

玉鴉嚇得直搖頭。

夢雲問道:“你不喜歡他?”

玉鴉支支吾吾道:“不是不喜歡,只是沒有要拋棄一切,那麽喜歡。”

司樂笑道:“那就是喜歡了?現在是喜歡的嘍?”

“是,現在,”玉鴉在兩位師姐的連番逼問下,只得說了實話,“現在是喜歡的。”

過了一會兒,她深吸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神,聲音很輕的說道:“我想我大概是喜歡他,但喜歡不一定非要在一起。”

夢雲並肩站在她的身邊,“比起喜歡一個人,其實喜歡自己更為重要。小鴉,這是你的人生,沒有人能為你負責,你要對自己負責。”

“當然,我會對自己負責。師姐放心。”

司樂說道:“人生在世,及時享樂。萬事順心而為,小烏鴉,你不要太為難自己。其實只要你覺得自己過得好,去哪裏生活都是你的自由。刀頭舔血的確也不是長久之計,人啊,有個歸處,也是好事。”

玉鴉閉上眼,唇邊綻開一個甜蜜又寧靜的弧度。

她伸開手掌感受風從指尖滑過的觸感,感覺自己的心跟著風一起飛了起來,徜徉在山林間。

僅僅只是喜歡這個狀態本身就足夠迷人,讓人快樂。

快樂的讓她不想從這場美夢一般的狀態中清醒過來,至於以後的事情,她從沒想過。

風箏飄在空中的時候,只要盡力去乘風向上便足夠了。

或許在某一刻,自由的風箏會被撕破,會墜下九空粉身碎骨。

那又如何呢?

只要曾經在天空翺翔過,見過足夠壯麗的山河,有那麽多快樂的瞬間。

即便墜落,應當也不會後悔。

李洛拍了拍床邊示意聞嘯坐下來,“老四,你把你的劍□□給我看看。”

聞嘯將劍取下,雙手持劍遞給李洛,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膝頭。

李洛瞇著眼觸摸著劍鋒,“老四,我記得你上山的時候就能自己走路。你還記得上山前的事情嗎?”

山上的這些孩子大多都是被李洛撿來的孤兒,這些孩子裏有如玉鴉那樣尚在繈褓就被抱上山,全然不知道自己出身的。

也有上山時已經記事的大孩子,但上了山,原本的出身與過往便都被抹去,換了新的名字,新的衣服,便一個新的人。

山上不會有人再問,再提過去。

聞嘯垂下眼,目光落在手腕上的金鐲上看了很久,才回答了兩個字,“記得。”

雖然是多年未曾提及,但他上山已然記事,想那麽容易的忘掉出身也難。

他記得自己原本出生在梁朝的都城丹陽,小時候不知道為何舉家搬遷到了春桑。

童年中許多事情他已記不太清了,只記得他的父親是個官員,為人豪爽,三天兩頭的在家宴客。

他的母親性子溫和,是個頗為美麗的女人,就跟他曾在丹陽見到的那些貴婦人一樣,溫婉賢淑,美玉一般養尊處優。

變故在某一日突然發生,母親將他藏入夾墻,原本弟弟也該被藏進去。

但那時弟弟啼哭不止,母親生怕被人發現連累他,只能狠心抱著弟弟離開。

夾墻藏住了他,卻藏不住從墻外傳來的砍殺聲與求饒聲。

那一日之後,他的父母皆死,弟弟的啼哭成了記憶中最讓人傷心的聲音。

老人的聲音遲緩,“我記得我遇到你的時候,你藏在夾墻裏,縮起來小小的一點。我說我是你父親的朋友,其實我是騙你的。我不是你父親的朋友。”

“但我很敬重你的父親,他是一個英雄。”老人觸摸著掌下的劍,“這是一柄君子劍,它的上一任主人名叫吳興。很多年前,吳興只差一點就用這柄劍要了我的命。它插在我的身上,我以為自己會死。但一場大病後,我沒有死。那家夥肯定沒想到,我活的比他還長。用這把老骨頭挺到了現在。”

也正是因為那一場死裏逃生,他取出了身上被吳興插中的這把劍,下定決心避入山林。

沒想到的是,茍且偷生的失敗者活了下來,當年那些勝利者卻一個個早早的死去。

聞嘯一怔,“這柄劍原本的主人是北梁名將吳興,怪不得它沒有劍鞘……”

他其實並不驚訝於李洛並非他父親的朋友,這件事由李洛親口說出,只是印證了他多年來的猜想而已。

縱然師父並非他父親的故交,但這些年來師父將他盡心盡責地養大,教他武藝,如此就足以讓他感念恩德了。

但這把劍的來歷,他的確是第一次聽說。

這個來歷似乎還揭開了一角素來神秘的師父的舊事。

李洛擡眸看向聞嘯,“我僥幸得到了它。它可是在我身上狠狠的留下了一道傷痕。我原本想不好要怎麽處置這柄劍。直到我看到你。”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心說挺好,挺好。你看你原本就是梁人,這柄劍給你,也算是物歸原主。從梁人手中得來的,我再送給一個梁人,誒,這不就剛好。”

聞嘯有些忍俊不禁。

李洛擡起手拍了拍聞嘯,“你不要怪小烏鴉,不管怎麽樣,你們都是一起長大的。方才的話怪我,怪我老糊塗了,亂點鴛鴦譜。老四,你生得好,性子也好,日後不會愁親事。”

聞嘯聽出李洛說了這麽多話,精力已經有些支持不住。

“我不會怪她,您永遠是我的師父。即便小烏鴉與我沒有,沒有緣分,但她也永遠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師妹。您放心,我無論如何都會照顧好她。”

李洛聽到他的保證這才松了口氣,算是放下了一樁心事,臉上很快便顯出疲態,“好,好,好。”

他知道聞嘯的性子,說出口的話就一定會做到。

即便他們二人沒能如他所想那般結為連理,但有聞嘯的這個保證,他也算能放下心了。

“小鴉這孩子,功夫是好,但,但容貌太招眼了。我真是怕。唉……”

李洛這一生教了十幾個弟子,五指都有長短,但凡是人便有偏愛。

他這輩子最偏愛的徒兒就是年紀最小的玉鴉。

聞嘯寬慰他,“沒關系,小烏鴉外表看著柔弱,性情卻剛強。再者說,有我在,也絕不會讓她出事。”

李洛費力的點了點頭,面上疲態更重,他慢慢合上了眼。

時間一晃便過去了三年。

江聲濤濤不絕於耳,岸邊游人如織,悠悠的琴聲回蕩在船上,玉鴉一時聽得入了迷。

芳華正茂的船家女紅著臉將熬的乳白的魚湯送上桌,“娘子,您嘗嘗,這魚釣上來不過一個時辰,最是鮮美。您光喝酒辣嗓子的,還傷腸胃,不如多喝魚湯。”

女孩的手腕曬成了小麥色,一口牙卻白的晃眼。

玉鴉拿起湯勺低下頭慢慢嘗了一口熱氣騰騰的魚湯。

她微微頷首,從懷中掏了銀子要遞給女孩,“的確不錯。多謝姑娘。”

得了這一句誇讚,女孩臉上的笑容更是燦爛得好似三月桃花開,卻沒收玉鴉遞過來的銀子。

“錢您一上船就給過了,這個我不能再要,不然壞良心的。”

目送著女孩掀了簾子離開,玉鴉又低下頭喝了幾口魚湯。

這些年她走過的大江大河不少,吃過的魚就跟見過的人一般多。

但好像怎麽嘗,都再沒嘗到過比當年越朱江那一口湯更加鮮美的滋味。

她放下手中的湯,就著琴聲喝起了酒。

烈酒一口口入喉,頭腦漸漸暈眩,仿佛整個人都泡在了層層迷霧中。

不知過了多久,桌面上與腳邊已擺滿了空空的白瓷酒瓶。

隨著船身在波濤間的一個搖晃,桌上的瓶子便一個碰一個滾下桌面。

玉鴉被瓷瓶落地的聲音驚醒,她昏昏沈沈的伸手要去接,卻連人一起向後倒去。

一個人從背後接住了她,玉鴉呆滯的靠了半響,這才艱難的扭頭向後看去,“誰……”

出現在視野中的臉分外熟悉,她費力的擡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腦袋仍是暈暈乎乎的,高興的情緒來得很快,變得很重,幾乎是一瞬間,她便像個小孩子似的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宋越北一怔,眼中隱隱的緊張散去,面上也露出了笑容。

當年初見時那雙眼睛,時隔多年,再見仍一樣足以讓人一眼心動。

她面上染了濃重的紅暈,愈發顯得眉眼嬌艷,連醉意都動人。

“咯咯咯咯,又見面了。宋宰相。好巧呀。”

“算不得巧,”宋越北輕輕觸碰她溫熱的面頰,“我日思夜想的期盼這一刻已很久了。”

一別多日,他四處搜尋她的蹤跡。

尋到了一點不知真假的線索就放下手中的公務,連夜趕來守株待兔。

她眼中含著迷離的笑意,“原來,原來不是巧遇?”

綿軟的尾音泡在酒水中更為溫柔,聽得宋越北連心都要化了。

“哪有什麽巧遇,只有我機關算盡,心心念念,費盡心思地追尋。我已等了你很久,又尋了你很久。”

她整個人都壓向他,“宋宰相,這麽忙,難得,難得還記著我。你年紀這般大,可不能再拖了,準備何時成婚?”

“我覺得現在就挺好,你……”宋越北握緊她的肩頭,竟一時緊張的說不出已經湧到嘴邊的話。

玉鴉咯咯咯地笑著問道:“你,你什麽?宋宰相吞吞吐吐的,有什麽話能讓你都不敢說?”

宋越北目光閃動,他垂下頭,語聲也低落了下去,“許多話,我的確不敢說。”

連見一面都如此來之不易,他不由得也變得小心翼翼。

他太怕被拒絕,更怕惹她生厭。

他的氣息壓下來將她裹住,江風陣陣吹拂,一直回蕩的琴聲不知何時停了。

四下靜的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與風中的波濤聲,玉鴉恍惚間又想起多年前在船上那一眼。

那時她第一次下山,山中寂靜少人。

越朱江上,她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那樣的浮華人世,幾乎入了迷,也是第一次見到素來沈穩的人濕了衣袍衣衫不整狼狽不堪,高興失態到抱住她。

分明是她將人從船頭推了下去,陰差陽錯,他卻以為她對他生死相隨。

一向聰明的人,只在那時蠢得冒起了傻氣。

她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第一次看那樣的景,第一次喝到那樣鮮的湯。

人生在世,免不了會有很多很多第一次。

第一次見到的未必就是最好的,或許多見一見便總能找到更好的。

可這些年,她見慣了大江大河,吃了不知多少魚,見了許多的人。

怎麽還是忘不掉第一次見到的江景呢?

她抓住他的衣領,“來,你過來一點,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宋越北被蠱惑了一般,不由得將耳朵順著她的力度貼了上去。

兩個人靠的太近,仿佛一對情人在耳鬢廝磨。

她身上的酒氣纏繞在鼻端,令宋越北感覺自己仿佛也要醉倒在其中。

玉鴉湊到他的耳邊,神神秘秘的說道:“其實,當年在船上你不是自己掉下去的,是我把你推下去的。”

她說完這句話,將頭挪開了一些,雙眸直直地望向他,似乎想看看他會是什麽反應。

宋越北反應了片刻才搞清楚玉鴉口中的秘密是什麽,他面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好,我知道了。”

她奔著要命的架勢捅了他一刀,他才算清醒,自然不會再將她看作是柔軟攀附於己身的藤蔓。

既然她並非如他錯料的那般一心為他而生,當初跳下船究竟是要做什麽也不難猜測。

自她離開後,往日那些原本讓他覺得甜蜜的相處,細細推敲,每每想起都讓人難過又好笑。

第一次想到她可能跳下船可能完全不是因為他自以為的深情,那時他很難過生氣。

但過了這麽多年,已經回想過太多遍,此時便只剩好笑,好笑於他自己的自作多情。

見他沒有生氣,連一點意外的樣子都沒有。

玉鴉略有些失望,“你怎麽還笑?”

她臉上的失望太過於明顯,宋越北面上笑意更重,“我笑自己運氣好,從不失手的玉小姐,難得失手都讓我遇上了。”

他難得犯蠢,一遇上這個人就蠢得讓人發笑。

這位天下第一等的殺手又何嘗不是難得失手。

如此算來,倒也算平局。

玉鴉歪了歪頭,醉眼迷離,“那時你就,就一點都沒懷疑過是我把你推下去的?”

宋越北搖頭,“一點都沒有。”

玉鴉含糊不清的問道:“為什麽?我看你這個人,很多疑。”

宋越北,“大概是因為,從沒想過你會害我。我相信你。”

她手掌按住他的脖頸,迫使他微微擡頭,“可我是真的要害你的,你還敢來,不怕我殺了你嗎?”

四目相對,他面上仍微微含笑,“怕。”

“怕,怕你還跑來做什麽?你既然害怕,為何還笑得出來?”

宋越北目光柔和,“怕是怕,但心願已了,我喜不自勝。”

“你有什麽心願,說來聽聽。”

“年少時我發下宏願要驅兵南下重整河山,如今山河已平,四境安康。我平生所願,僅見你一面。”

宋越北握住她的手腕,“如今心願已了,雖死也無憾。”

“宋宰相,你的願望也太低了,不能定的高一點嗎?”

宋越北一怔,他很快反應過來她地言下之意,眼中生出了狂喜,忙不疊地應道:“能。”

但轉念他又變得小心翼翼,“能有多高?”

玉鴉醉醺醺的靠在他的身上,指尖撓了撓他的下巴,“比如說,成婚?堂堂大梁宰相,見一面就雖死無憾也太沒出息了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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