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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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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六娘點頭稱是, “明日祭上明這樣的大事,相爺身為百官之首,不僅要去, 多半還要親自率領百官拜祭。”

她從身後的婢女手中接過吉服遞給玉鴉, “此為宮中送來的吉服,應當是太蔔所占玉小姐命盤與靈鹿相合。我也是第一次見這吉服,不知道這吉服明日用完是否還要歸還。請玉小姐試一試合不合身。”

玉鴉聽得一知半解,“太蔔又是什麽?什麽叫命盤與靈鹿相合?”

陳六娘牽著玉鴉進了房間,將寶藍色的吉服在她身上比了比, “看起來還算合身。您伸手, 讓婢子服侍您更衣, 試一試這吉服。”

玉鴉不太情願,但仍然伸開了手。

宋越北都沒有辦法拒絕的事情, 她也不太可能能推拒掉。

昨日被師姐訓誡固然讓她一時氣憤,滿心都是殺了宋越北一雪前恥, 向師姐們表明她不是個飯桶。

今早仍是越想越氣,但這一天倒是讓她稍稍冷靜了些。

就算要殺人,也沒有必要立刻跟宋越北決裂。

她今早跟宋越北吵那一架, 他晚上便不回來了。

如此她就見不到他。

她的氣憤和激動對於完成任務沒有任何幫助,還讓她現在想見他都成了一件難事。

半夜翻窗戶去不到十米的地方就能見到他和半夜翻窗戶要在丹陽城中找到他的官衙,再潛入官衙, 如此才能見到他。

這根本就是兩個難度。

要殺宋越北還是要冷靜的謀劃, 不能只憑一時氣憤。

她要安撫住他,這樣他才會將她帶在身邊,沒有任何戒備。

就像是上一次他帶著她去越朱江,若不是因為他對她沒有一點防備之心,不會那麽輕易的被她推下船。

在被她推下船之後宋越北但凡對她有一點懷疑, 都不會讓她活到現在。

她鬼使神差的想起一句宋越北教給她的話,小不忍則亂大謀。

這話用在此處,倒是頗為貼切。

她思索的這片刻,陳六娘已經手腳利落的將她身上的衣袍扒了下來,替她套上了月白大擺長裙又披上了一件寶藍色的外褂。

她推著玉鴉走到銅鏡前,替玉鴉撫平褶皺,“這褂子稍稍大了些。”

長褂寬大,並不收腰,這樣的衣袍換旁人來穿未免會顯得有幾分臃腫。

但穿在她身上,讓那張臉一襯,就沒有不好看的衣服。

這樣濃烈純粹的寶藍色與她很相合,分明清清冷冷的。卻因過分濃烈鮮亮而生出不容忽視的存在感。

她的美麗是不可觸碰的,難以企及,卻極具沖擊力,透著一種暧昧不明的底色。

陳六娘看著少女的面容,呼吸一窒。

她在銅鏡中擡起頭,微微發黃的鏡面折射出一層柔光,暈在她的眉眼間。

那雙眼生得很美,盈盈如春水,含著難言的媚意,讓人無法不憐惜。

“六娘,這吉服有什麽不妥嗎?”

陳六娘回過神來,她移開視線不敢再與她對視,口中叮囑道:“玉小姐,您明日入宮要小心些。入宮去的都是各家的貴眷,宮中的那些更是金枝玉葉,一個都得罪不得。不管她們說什麽,您就是再不高興,也要忍一忍,當作沒聽到便就過去了。

您若是見到相爺,一定不要再跟相爺鬧了。多跟他說兩句好話,相爺心裏還是有你的。這事情便這麽過去了,日後也絕對不要再提。”

這話她說出口本沒想到玉鴉會回應,卻見她望著銅鏡輕輕的嗯了一聲。

陳六娘眼中有幾分掩不住的驚訝,她仔細看了看玉鴉的神色,見她面上仍繃得很緊,沒有什麽喜色。

便知道她心中還是有怨氣,但到底是肯低頭了。

肯低頭就是件好事,人生在世,誰都要學著低頭。

她嘆了口氣,“您餓了一天了吧?婢子給您帶了些粥。”

玉鴉解開身上的褂子,她從鏡中跟陳六娘對視,“今天辛苦你了。一直來勸我。我不餓,但是困了,我要睡下了。”

她咬字仍有些不清,語調拖慢了便顯得懶洋洋的,透著股子勾勾纏纏的媚意。

那雙眼瞧人慣常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春情,陳六娘莫名有些不敢再看,她匆匆接過了玉鴉解下來的衣服,向她行了一禮,“婢子推下了。”

玉鴉洗漱一番後,著單衣吹滅了燭火,睡了下去。

今日的事情從此時便結束了,明日的事情要等到明日再說。

陳六娘眼見著房中的燭火熄滅,這才松了一口氣。

人睡到半夜,突然又被一陣聲響驚醒。

門外是敬歸的聲音,“六娘,醒一醒。快醒醒。相爺回來了。”

陳六娘原本還有幾分昏沈,聽到這個聲音立刻從床上爬了起來。

她匆匆穿好衣服,顧不得梳頭便推開門,“相爺怎麽回來了?已經到了嗎?”

敬歸見她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一聲,他轉開視線,壓低聲音,“馬上就到了。你快把頭發束一下。”

陳六娘手忙腳亂的剛束起長發,便見到宋越北進了院門。

夜色原本寂靜,但眾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攪碎了沈靜的夜色。

一眾下人眾星捧月將他圍在其中,其中大半應當都是半夜被人從床上拉起來的。

他在院門前站定,不知低聲與身旁的人說了些什麽,眾人的聲響便一下低了下去。

陳六娘看著那些人躡手躡腳的離去,連燈籠大都被熄滅,只留敬沖手中的一盞。

院中重新恢覆了安靜,他緩步走來,垂著眼掃了她一眼,“她已睡下了?”

陳六娘忙道:“我現在去將玉小姐喚起來。”

宋越北渾身一松,繼而又有些說不清的失落。

他也不知道到底自己是在為見不到她而輕松,還是為見不到她而失落。

他擡手,“不必,她既然已經睡下了,你聲音放小些。”

他繞過她走向玉鴉的房間,腳步放的極輕,步履緩慢。

陳六娘竟看出了一種鄭重的意味。

他在她房門外站定,敬沖提著燈籠,看著宋越北在燭火中投在門上的影子,心裏不禁嘆了口氣。

大半夜的從官衙返回丞相府,回來了卻連人一面都見不到,這究竟是圖什麽呢?

明日可還有祭上明,又要起一個大早。

這麽晚不睡,恐怕明天相爺是要吃苦頭了。

原本睡得正香的玉鴉從睡夢中驚醒,她下意識捏住了藏在腰間的短刃,翻身從床上爬了起來。

她聽到門外有呼吸聲,不止一個人。

她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天已經黑透了。

四下靜悄悄的,她疑心是自己的錯覺,大半夜誰會站在她門口?

但從門縫中鉆進來的一絲半縷的火光卻做不得假。

她盯著門縫皺眉,這些人大半夜的站在她門口,既不說話也沒有動作,這是做什麽?

難道宋越北起了疑心,特意挑個半夜她睡著的時候來關門打狗?

她亂七八糟的想了一通,心裏愈發沒底。

大抵是做賊心虛,她越想越是害怕,什麽頭緒都沒有,倒是把自己搞地十分緊張,百爪撓心一般。

宋越北垂著眼靜靜站了片刻,想到她就安安靜靜的在一門之隔的房間裏安眠,一個觸手可及的距離。

他方才覺得胸膛中的那顆心好受了些。

他站了片刻,壓低聲音問陳六娘,“今天她吃東西了嗎?”

陳六娘小心的看著宋越北的臉色,“您說不讓吃,誰都沒敢給玉小姐送飯。”

宋越北揉了揉眉心,“那就是沒吃了?”

沒想到,瞧著挺柔弱的一根藤還挺倔強的。

他嘆了口氣,“我不讓你們給她飯,你們還真就不給了。”

陳六娘不敢說,其實她下午和晚上都來送飯了。

只是玉小姐怎麽說都不吃。

這話說了,不光她違背宋越北的命令,恐怕宋越北知道玉小姐有這種決心也不會有多高興。

玉鴉趴在門上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聲音一驚。

宋越北不是說不回來了嗎?

他怎麽大半夜的又跑回來了還專門悄沒聲息的站在她門口?

她本想好要安撫住他,這樣才能讓他繼續將她毫無戒備的帶在身邊。

但想的很好,真要面對他,她卻又覺得什麽安撫的話都說不出口。

他是北梁的宰相,她見這些梁人,幾乎是人人都捧著他。

敢跟她大聲說話的人,她就見過兩個,一個是梨襄,一個是那位孫公子。

兩個人都沒什麽好下場。

她早上得罪了他,他不會是大半夜越想越氣,專門跑回來殺了她吧。

不背書不學刺繡就要死,唉,這任務真是做得太難了。

他比師父可怕一百倍,不,一千倍。

陳六娘低聲說道:“相爺,今日宮中送來了吉服。”

宋越北一怔,“吉服?”

他母親早逝,家中並沒有得封誥命的女眷,往年主祭都是他一個人入宮,這吉服是送給誰的?

陳六娘點了點頭,“是明日祭上明的吉服。我想應當是送給玉小姐的。玉小姐雖沒有吃什麽東西,但晚上給婢子開門,試了吉服,她說心中悔恨,思念相爺,想讓您回來呢。”

前半截是真話,後半截就純屬一本正經的瞎扯了。

玉鴉隔著門板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

宋越北的註意力全被陳六娘的話吸引住了,他露出了驚喜之色,“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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