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50章

關燈
玉鴉困惑的指著自己, “我,該有什麽想法嗎?”

人是宋越北殺的,又不是她殺的。

這跟她有什麽關系。

為什麽她要有想法?

屈理一時沈默, 他細細看了玉鴉的表情。

見她神色不似作偽, 竟真無半點覆雜驚怒之色。

他長嘆一口氣,“玉小姐就這麽相信宋兄待你的心會一如既往?”

玉鴉糊弄著點了點頭,只覺得這人說話越發奇怪了。

屈理見玉鴉毫不遲疑的點頭,又想起方才玉鴉跳下船時也是如此時一般無二的堅定毫不猶豫。

宋越北的確得到了眼前之人的真心,這個女人即便在看到那個冷酷的家夥悲慘且骯臟的過去, 仍舊在毫無保留的愛著他。

玉鴉覺得宋越北應該不會有心情游玩, 說不定等會兒就要回家。

她突然生出了一種緊迫感, “你不會騙人吧?”

屈理一怔,“我從不騙女人。”

玉鴉的眼睛落在他臉上, 凝視了他片刻,期盼他能趕緊履行自己的承諾。

屈理讓她這樣含情脈脈的註視著, 只覺得她看他的眼神透出一種別有意味的炙熱,一時心跳不止。

從這個角度來看,此女的眼睛當真漂亮極了, 瞳色稍淺,因而顯得分外動人心魄。

果然女人說得情情愛愛都是信不得的,說是對宋越北忠貞不二, 但見了他也難免折腰……

也是, 他雖不及宋越北,但至少溫柔這一項勝宋越北良多。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宋幽,“玉小姐?這,大庭廣眾的。宋兄與我以兄弟相稱,這不好吧……”

縱然是想要與他有點什麽, 這大庭廣眾的,也是膽子太大了。

玉鴉不滿道:“有什麽不好的?大庭廣眾之下你就可以不履行自己的諾言了嗎?說好的黑虎魚呢?”

屈理咳嗽了一聲,原是為了這個。

“我這就去給您買。您先回去坐坐,稍等一會兒,保準讓您吃上。”

屈理換了小船去找漁船買魚,敬字四人有兩個都忙著去將孫舒送走,另外兩個跟著宋越北進了船艙。

船頭便只剩下玉鴉與宋幽二人,玉鴉站著看了一會兒江面,宋幽則跟個柱子一樣擋在船邊。

玉鴉眼睜睜的看著太陽完全沈入地平線,天色一點點暗了下去,也沒有找到機會跳船。

反倒是夜間的江風愈發強勁將她吹得涼透了,她只得怏怏地回了船艙,躲一躲風。

夜色濃重,烏色的桌面上擺著一盞昏黃的小燈,光線暈在男子的眉眼間,浸出幾分倦怠的冷色。

他坐在那裏,長發披散在肩頭,仿佛周身纏著揮之不去的晦暗之氣。像一枚古戰場所遺留的陳舊骨刀,看起來仍很鋒利,還帶著陳舊的血痕。

她卻莫名覺得碰他一下,他便會碎裂,沒準碎片還會刺傷靠近的人。

玉鴉蹭到桌邊坐下,她衣袖間裹著江水的潮氣,像股湧進來的風,激得他清醒了些許。

兩個人誰都沒說話,玉鴉盯著那盞小燈看得出了神。

他擡眸看向她,一雙眼沒什麽溫度。

她不明所以的與他對視,“你,想吃東西嗎?”

宋越北垂下眼,長睫在眼下掃出一片的陰影,“今天沒想到會遇到故人,我方才失態了。”

玉鴉寬慰他,“誰都想不到下一刻會遇上什麽樣的人。人人都有生氣的時候。”

她的寬慰實在稱不上高明,但在這個微微晃動的船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一盞昏黃的小燈。

僅僅是與她相對而坐,看著她,聽她寬慰兩句,似乎便已經足夠了。

他甚至想將從前不肯對人言的話,對她和盤托出。

“我其實出身並非顯貴,小時候,我住在南城,在南城生在南城長大。冬日連炭火都不敢燒足了,怕用太多炭。我所養的第一只貓只是一只同圓圓一般的橘色大貓。拎到市集上也賣不出幾文錢。卑賤的人連所養的貓都是賤的。”

出身一向是他不願提及的,拼命掩藏的。

他走出了南城,如今宋府在北城占據一坊之地,滿城勳貴見到他都誠惶誠恐。

他以為他忘掉了在南城生活過的那些年,旁人也都忘記了他出身卑賤。

直至被孫舒指著鼻子罵,他才發覺無論是他還是世人都未曾忘記過他貧寒的出身。

玉鴉側頭想了想,“我覺得圓圓就很可愛。你教我說萬物有靈,既然有靈,那就不能拿銀錢來算了。你喜歡它,它便是無價的。”

記得那是他剛搬到北城,喬遷宴上高朋滿座,他抱著圓圓前去迎客。

人人都誇他貓養得好,說他心善,連這麽賤的貓都養的這樣肥,寶貝一樣抱在懷裏。

後來有人投他所好,尋來各種珍惜名貴的貓種,各色小毛團子的確是好看。每一只都能換無數只圓圓。

原來連貓都分貴賤尊卑,三六九等。

她卻說,你喜歡它,它便是無價的。

他將她的話放在心裏一遍遍的念著,只覺得心如船外的波濤,起伏不定,難以平靜。

“我以前有兩個特別好的朋友,一個人人都說是我殺的,一個被我親手殺了。”

他的聲音平淡,仿佛說起的是別人的故事。

玉鴉卻眼見著他的一雙眼在燭火映照下泛著紅,她有些不忍,“我知道。一個是先帝,一個是秦王。你已說過了,先帝並非你所殺,秦王是罪有應得。”

“怎麽辦呢?”他微微笑著,眼圈卻發紅,那笑容讓他看起來更加脆弱傷感,“這話無論我對多少人說過多少遍,也永遠沒有人會信。”

“誰說沒人信,”玉鴉雙眸註視著他,顯得非常認真,“我信你。”

宋越北的臉上都快寫滿‘快來安慰我’這樣五個大字了。

反正現在也跑不掉,還能咋地,該吃吃該喝喝,能讓宋越北稍微高興一點,她就能多吃兩口。

宋越北這人沒什麽好的,丹陽處處都不好,也就是吃得好一點。

就為了那一口吃的,玉鴉覺得自己也很是不容易,

他合緊了手心,錯開視線,嗤笑一聲,“我說什麽你是不是都信?”

玉鴉似乎聽不懂他話中的譏諷,她肯定道:“你說什麽我都會信的。”

“那我告訴你,我這些年的確殺了很多人,男人女人,老者少年,不計其數。秦王是讓我用一杯毒酒毒死的,他的幾個孩子卻是我親自看著被絞死的。

最大的那個從前常常跟在我身邊喊我,小宋叔。最小的那個孩子才三歲,他出生時我還抱過他,甚至連這孩子的名字都是我取的。所以人人怕我,因為我六親不認。不管是摯友還是親朋,我都照殺不誤。”

他盯著面前的人,面上沒有了一貫掛著的笑容做掩飾,露出了他最原本的底色,如山火般極富壓迫感,居高臨下滿身傲然。

“你以為我是什麽好人。孫舒有一點說得的確沒錯,我殺秦王是為了奪權。一山難容二虎,大梁只能有一個人說了算。在權力和野心面前,誓言和仁義道德都是最可笑的東西。”

玉鴉靜靜得聽完他說了這一番狠話,面上仍沒有宋越北所預想的畏懼。

她擡眸看向他,目光在他面上轉了轉,便仿佛已經看透了他所有的想法與糾結的情緒。

“你很後悔吧?”

“笑話,”他狼狽的垂下頭,一手壓在桌面上握成拳,越握越緊,“我怎麽可能會後悔。我是最後活下來的人,大梁盡在我掌中。”

玉鴉支著下巴看他,“如果不在乎這件事,你就不會在孫舒和梨襄提起的時候被激怒了。一件不在乎的事情是不可能清楚的記這麽多年的。你一直在為此難過嗎?”

他沈默不語,慢慢擡起眼看了她一眼。

“你總是這樣,傷心不肯說傷心。生氣不肯說生氣。什麽都不肯坦白去說,裝作不在乎,偏要說反話。”玉鴉喃喃道,“這也太奇怪了。”

他垂首沈默了片刻,“你就不怕我會殺了你嗎?”

玉鴉捏了捏指尖,難得遲疑。

她有點後悔自己話太多了,沒有讓他心情好一點還把他給碰碎了。

最難辦的是這碎片是要人命的。

宋越北眸中的溫度冷了下去,“你為何不再說話了?”

玉鴉強做鎮定,冷冷地直視宋越北,大聲道:“不怕。我才不怕死。死有什麽好怕的。誰怕死誰是小狗!”

只是說這話藏不住心虛。

若不是怕被他殺了,她怎麽會說這麽多瞎話,忍著他的嘮叨,每天咬著牙背書。

宋越北對她已有些了解,知道這人越是故作鎮定,面露冷色,越大可能是在說瞎話。

他眼裏的冰冷緩緩消融,浮出笑意,面上卻不動聲色,“哦?你不怕啊。那可太好了。我今天心情不佳,正想找人試一試箭法。”

玉鴉心下一慌,有種不妙的預感。

“這船上又沒有弓箭,現在天色也已經晚了。怕是不太方便吧?這也沒個靶子,拿什麽試?”

“沒什麽不方便的,這船上沒有,別的船上有。”宋越北頓了頓,“至於靶子,我從不用靶子。就愛用活人。”

玉鴉那種不妙的預感愈發濃重了,她支支吾吾道:“活,活人?你上哪找,找活人做靶子?”

宋越北哼笑了一聲,目光定定的落在她面上,“不用找,我面前這不就有個不怕死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