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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悅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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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嫣是魔君之女,自是得到了最及時的救治,不過是靈力損耗過度導致的昏厥,醒來後身子已恢覆大半。而承燁在周身毫無靈力保護的情況下受太陽穿身之傷,靈體已受了極大的損害,縱使皮肉之傷可以通過法力恢覆,神體也再難恢覆昔日的法力。

明嫣每日悉心照顧承燁,看光藻覆蓋下的身軀一點點恢覆完好,然而肉身幾近痊愈,承燁卻不見醒來,若不是護心石在,只怕心脈只會越來越衰竭。

多日照顧承燁,明嫣認真專註地幾乎不說一句話,閑時也會思考現在自己所處的局勢。

“章莪,章莪,這個名字,似是在哪裏聽說過。”紅衣女子對明嫣冷淡疏離,對承燁卻是情真意切,那日看承燁重傷,竟落下淚來。

“是她。”猛地一激靈,明嫣嘆道:“章莪,不就是天帝小女兒的名諱,自己十三歲那年曾有幸住過帝女閣呢,怎倒是忘了呢。”

猶記天帝說過,帝女章莪因犯錯被流放東海,在蟠桃宴那日由東海神君送回。看來這帝女的確不讓人省心,常做與天帝意志相違背的事來,自己是恰好走運?不見得,章莪顯然是認識承燁的,她不惜違背天帝的意志前來救人,對承燁自是情根意重。

想到此處明嫣不禁自嘲:難怪章莪對自己兇,把承燁害成這樣的罪魁禍首可不就是自己嘛。自己如果法力高強一點,就可以自己救出承燁,甚至可以不讓他受傷,那章莪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明嫣看著承燁的睡顏,暗嘆著氣:“天生的好皮相,連睡覺都這麽好看,你可快快醒來啊,否則帝女章莪非殺死我不可。承燁,你一定要趕快好起來,我會一直在這裏守著你,不離不棄。”

神界對魔宮的封鎖絲毫沒有減弱的勢頭,這次的劍拔弩張就是最終暴風驟雨來臨的前奏。入秋後天地肅殺,洛陽紅楓妖嬈,再無牡丹傾城,人間也進入了寂寥的深秋。

光藻的療效在一日日消弱,可承燁的外傷尚未痊愈,外傷若是功虧一簣的話,何談治愈承燁的內傷?再去湯谷盜取光藻,幾乎是不可能,可承燁救過明嫣無數次,明嫣哪怕只身涉險,也絕不會棄他於不顧。

“少主”,自從和魔宮接洽以來,他們總是這樣稱呼明嫣,明嫣起先頗為不適,爾後繁忙於承燁的傷勢,無暇費口舌之力,一時也沒有讓他們改口,他們也就漸漸喚慣了。此時虎虎生風,魚貫而入的正是魔宮的鉉、鎧、鐵三位高手,很是要緊的樣子,脫口道:“少主,剛才一個自稱朝廷正奉大夫的人,說是您的故人,送來這盒天山雪蓮,我等檢查過確是上品的天上雪蓮,凡間難得的寶物,用來醫治上神的傷再好不過,就做主收下了。眼下人還沒走遠,少主是否要去相送?”

如何不知,雪蓮是冠英送來的,在這舉目無親的洛陽城,能對自己雪夜送炭施以大恩的,唯有他這個故人了。明嫣幾乎是飛奔外出,在不遠處的巷口看到了冠英的身影。

她一邊隱去自身的靈力,讓自己隱於人潮中,再一步步靠近冠英。明嫣自己並不怕暗中伺機待發的敵人,只是如今承燁靠她照料,城裏還有冠英,自己如何不需小心翼翼?

“冠英”,洛陽城的落英繽紛裏,一對年輕男女立於花樹下,縱然背負了恩仇,女子還是笑盈盈,人潮如海中,望著已成為翩翩君子的男子。十年前立於清泉鎮燦爛晚霞下的少年,在歲月激流中,從來沒有放下過彼此的情誼。

“謝謝你,冠英。”明嫣不需問冠英為何送來天山雪蓮,倆人的心意早已相通,數十年的相識,她要做的事,他了然於胸,送來一些靈藥助她是盡了自己能盡的努力,只是這雪蓮太過珍貴,擔得起明嫣的一聲謝。

“你快回去吧,夫子在我這裏,他的臂傷已然痊愈,你安心做你的大事,等你功成之時,我們再相約一同賞花。”

明嫣是經歷過幾番生死的人,聽到這樣的許諾幾欲落下淚來。幾天之內的巨變,爹娘,包括承燁,幾乎都抱著一顆必死之心,連自己也是心存死志,咬著牙活了下來,今天才走出那道生死門,看人間一片粉霞色的落英緩緩飄零,景致優美得令人醺醉,總有一個人,期盼自己活下去,承諾與自己一同賞花,許自己一個可以期盼的美好未來。生命一下子有了憧憬,明嫣心裏的鬥志又增強了幾分。

“一言為定。”明嫣應聲回身,留下一個笑意淺淺的側臉,刻在了冠英心頭。倆人的話語皆是言簡意賅,其中的情義卻是任何語言也表達不出的,冠英以最尊重的心對待明嫣,不論她所作所為,竭盡全力支持她,這對明嫣來說,就是最難能可貴的患難見真心。

明嫣回去的一路,腳步變得輕靈許多,眼裏透著久違的光彩,感覺連日的焦心疲憊一掃而空,靈力也應運而生了,待承燁服下天山雪蓮,便可解開裹身的光藻,外傷定然是好了的。

三株千年天山雪蓮,世間難尋的至寶,也不知冠英從何得來,功效好得堪與湯谷光藻媲美,一下子撫平了承燁因燙傷而開裂的表皮,魔宮的鉉、鎧、鐵輪番輸送法力,已有三天三夜,明嫣抱著雙臂坐在月下,無助地連喘息也不敢大聲,生怕驚擾了殘酷的命運,奪去承燁的生機。成與不成,皆在今夜了。

縱然滿天神佛,但希望承燁活下去的,恐怕只有一個章莪了吧,明嫣心緒雜亂,滿嘴的祈念,都落在了章莪頭上。

“章莪保佑承燁醒過來……章莪保佑承燁康覆……章莪保佑……”說到最後,嘴裏只是木然地順著話,滿眼淒然地望著東方。

這個夜晚,長得幾乎耗盡一生,可再長,明嫣也不希望它過去,東方既白,承燁再不醒,可就兇險了。

院外有一株廣玉蘭開得正好,皓潔的花骨朵正映著月亮,宛如白玉盤上盛著一顆珠玉,渾然天成的優美。那一枝正延進自己的院裏,多情嫵然地綻放著,猶自享受著暗夜露珠的滋潤,她也希望夜再長一點,是嗎?

這一夜,預示著生的希冀。

“少主,上神醒來了,要見你呢。”

明嫣只覺得所有的傷痛陰霾一下子消弭殆盡,四肢百骸皆是說不出的舒暢,為著他的安好,她已把她所能許的一切許給了命運。熱淚,在這一刻奪眶而出,無論前路多麽崎嶇險惡,她再也不會害怕,因為現下她在乎的人皆是安康順遂的,他們能齊心協力地、安然無恙地聚在一起,並肩作戰。

三株雪蓮被封印在承燁的心脈,用以壓制太陽之火,所以承燁此時的心口有一個雪蓮模樣的小小烙印,除此之外,軀幹皆是完好無損,這一切多虧了章莪公主及時用光藻護住了他的身軀,晚一刻都會增加修覆的難度。

他穿上了一件普通的青衣長衫,豐神朗朗,俊逸不凡,不似平日一襲紫色勁裝的凜冽模樣,添了幾分儒雅俊朗。明嫣細細查看他的確痊愈,一絲傷痛也沒了,才放下心,由他穿上這身長衫。

明嫣並未作多想的舉動,在魔宮中人看來,卻是親密暧昧的戀人舉止,一個個識相地避開來,房間裏只剩下明嫣和承燁兩個人。

“你又一次救了我的命。”

“算你有良心,知道我是為了誰才傷成這樣的。”

明嫣說得情真意切,承燁卻是昔日的冷酷做派,一時氣氛好不尷尬。明嫣最是不服輸的性子,又與承燁實在相熟,半開玩笑似的說:“我與你,實在是半分功勞不敢居,你的命全仰仗章莪公主救下,與我半點關系沒有。”

旁人一聽就知道,這話說的醋味十足,承燁心裏知道明嫣才是連日來救治自己的人,嘴上卻賭氣似的說:“我知道是章莪救得我。”

明嫣的心一點點冷下去,淡淡的說:“堂堂章莪公主,前來救你這個背叛天界的上神,自是情深意重。”

“那我受了公主如此大恩,還毅然決然地背叛天界,那個拐我到此的人,是否比之公主,對我更情深意重呢?”

承燁本是出於調侃的一句話,卻一字字重重地落在了明嫣心裏,她本能地測過身子,遮掩一瞬間緋紅的臉頰,一向巧辯的舌頭竟吐不出一句話。

承燁發現明嫣紅了臉,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他身為上神,說話做事最為謹慎縝密,今日是怎麽了?定時重傷之下,神志不清了吧,定然是如此!

任甜甜的豆漿劃過喉嚨,承燁和明嫣還是食不知味,一頓早飯吃得味同嚼蠟。他們在擔憂章莪公主的安危,盡管她是天帝最寵愛的幺女,可天帝的計劃被她全盤大亂,以現在天帝的性格,不難猜出,她會受到最冷酷的處罰。

百年前,天帝幺女章莪公主居住於流光閣,獨享天帝的恩寵,天帝甚至承諾,待章莪公主成年,就把上古神兵流光寶劍賜予她。那時的流光閣,巍峨蜿蜒,落地千裏,每一件陳設皆是精品,明嫣所住的流光閣已是一百年後,天帝改建的玉清宮旁殿,雖然雅致,但和昔日的風貌是無法比擬的。

說來章莪公主流放東海百年,最該受罰的人倒不是她,是承燁。

承燁與章莪都是尊貴的神族,自小交好,後來承燁的父母死於對魔宮的清剿,被上任魔君毀了仙根,絕了投胎轉世的機會,承燁為此深恨不已,立誓為父母報仇,雖然修為不夠,身不由己,但仇恨的種子一直在他心裏壓著。

那一日,兩個脾性相同的孩子在一處玩,適逢戰神明熹和鵲仙青璃成婚於碧海之東隅,觥籌交錯的熱鬧氣氛,不知怎地一下子觸起了承燁的傷心往事,那些貪杯腐亂的神族,在自己的父母遭遇伏擊時沒有出手相救,眼睜睜看著他們戰死。貪生怕死、背信棄義的人為什麽能好好地活在這裏,而那該死的魔君,自己窮盡一生之力,可有能力殺死他,為父母報仇?

承燁恨咬著牙,咬地唇上有了一排小齒印,猶不解恨,對一旁的章莪說出的自己的想法。章莪是在父親溺愛下長大的孩子,一顆心純真如水晶,一雙爛漫的大眼睛楞楞地看了會兒承燁,心中已有了計較。他們情如兄妹,自從聽說承燁父母戰死,章莪的傷心堪比承燁,只是她是女孩兒,痛苦之下還有天帝父皇的撫慰,而承燁小小年紀,靈力又弱,當著眾人的面,他從不哭泣示弱,久而久之眼淚就再也流不出了,一臉的剛毅,眼神猶如渴死的魚。她知道,承燁因悲痛過度傷了心脈,她以天宮公主、純血神族的靈力一點點為他治傷,幾年來,每每長夜漫漫,承燁因心痛無法入眠時,章莪就會去陪伴他,度過一個個傷心的夜晚。

今日,章莪發現承燁的心又在痛了,可能是因為這場熱鬧的婚禮,沖散了全體神族對他父母新亡的緬懷氣氛。

章莪借著向父皇敬酒的機會,順手偷取了兵符,炫耀似的遞到承燁身邊,一雙眼睛左顧右盼,笑瞇瞇地說:“想要做什麽就去做,我給你這個機會,可別說你不敢,我知道你做夢都想這麽做。”

承燁不知是被激的,孩子心性的聚眾玩鬧,還是蓄謀已久對魔宮的反撲,兩個年幼的神族說幹就幹,拿著兵符,只敢調動一些在下界的散兵,以免驚擾到天帝,開始了瘋狂地圍攻魔宮計劃。

婚禮舉行了三天,下界散兵組成的軍隊對魔宮的圍剿也進行了三天。三天裏,訓練有素、又剛獲得勝利,士氣十足的魔宮軍隊,被幾萬散兵打得落荒而逃,潰不成軍。期間固然有兩個幼年神族天才的統領指揮,但更多的是因為魔宮在保存實力,四散之下意圖分開瓦解天宮軍隊。

臆想的勝利果實還未收回,承燁和章莪就被天帝抓回天宮,而魔宮還未開始反擊,戰鬥就已結束,倒落了個損失慘重。這件事情成了天宮的一樁笑談,兩個神族孩子,居然指揮著散兵直剿魔窟,二人在三界一戰成名,只有天帝和明熹知道,若不是及早把兩個孩子抓回來,只怕那些豢養在下界的散兵被殲滅是遲早,這兩個孩子也會被魔君殺死。

盜取兵符,擅自發動戰爭,這是罪無可恕的大罪!

天帝大怒,欲罰承燁下界輪回,挫其銳氣。承燁本來欣然受罰,不欲辯解,反正報仇的快感已沖淡了他一顆焦灼苦痛多年的仇恨之心,可當他知道下界輪回就要洗去今生的記憶,他便瘋狂地開始反抗。父母大仇未報,他怎可輕言忘卻,輪回歸來,他縱然再做上神,渾渾噩噩如同那些人一般活著,又有什麽意思?

這麽有血性的孩子,他瘋狂的抗爭和攻打魔宮的智慧打動了明熹,戰神明熹親自向天帝求情,收承燁為徒,想要親自教導他三年,必定把這個孩子的仇恨力量引導上正軌。他是天界不可多得的將才,將來必有大成。畢竟這次大勝魔宮,為天帝贏回了尊嚴。

天帝知道跟隨明熹三年,日子並不會比下界輪回好過,明熹帶手下是出了名的嚴厲,承燁這麽優秀的將才,希望明熹能教好他吧。承燁每月去受一次戾障破體之刑,這是天帝對承燁的處罰。爾後三年,承燁從脾性暴躁,反抗明熹,把他當做和一般神族無二的怯懦之人,到從心底的尊敬,一生追隨,全是因為明熹正直的品行,苦人所苦,與士兵同樂,嚴於律己,剛直不阿。作為師父,他還做每月與承燁一同受刑罰,自從收下弟子的那一刻,他就對承燁說:“從今日起,我便是你師父,你之前的所思所想,所犯的錯誤,譬如呼出的氣、說出的話,再無收回之理,我要教導你成為一個有責任感的正直的人。你是我的弟子,你受獎受罰,皆與我息息相關,我時時會陪你一起。”

承燁原先以為這不過是他的虛偽之詞,可當承燁月月陪他一同受戾障破體之痛時,他終於從心裏認下了這個救自己於苦海之中的師父,他給予了自己溫暖和關愛。

而章莪公主,所受的處罰只重不輕,由東海神君看管,在東海幽閉苦修百年,非召不得出。

就此,兩個情誼深深地神族孩子,被天各一方地分開了。百年的修煉時光,他們漸漸淡忘彼此,只是心底有一份對彼此的信任,是從幼年時建立的,是任時光悠悠百年也無法沖減分毫的,心裏總有一個角落屬於對方。

男孩成長為了天帝最優秀的戰神,女孩於百年之後從東海歸來,是最尊貴的天帝之女。他們的名號早已威震三界,那個驕傲敏感的窈窕淑女懷揣著幼年起對承燁的一顆真心歸來,看到的卻是物是人非。

蟠桃宴上,他緊張地調派心腹,尋找著一個名叫明嫣的女孩子。那個女孩她也見過,才十三歲的模樣,據說是他師父的女兒,青梅竹馬的原來不是自己和他,而是另有其人,章莪雍容華貴的步搖一個不穩,滑落碎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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