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魔刀少年

大漠的風很大，一吹就是漫天黃沙，將黃沙帶到人的頭發上，臉上，身上，衣服的褶皺裏……令人渾身不舒服。

一盞天燈，裝在雪白的燈籠裏，掛在十丈高的旗桿上。“關東萬馬堂”五個血紅的大字在燈籠上，格外醒目。

這盞燈是個訊號，告訴所有路過的英雄豪傑、綠林人士，萬馬堂今夜有要事商議，除了萬馬堂主請的客人之外，別的人無論有什麽事，最好都等到明天再來。

傅紅雪遙遠著前方，看著燈籠所在，走得很慢。他的左腳先邁出一步，右腿才慢慢地從地上跟著拖過去。

熟悉的燈籠，熟悉的路。他上輩子已經走過一次。只不過，上輩子走得孤獨，走得慘烈，走得充滿了遺憾，走得坎坷……

這輩子呢？

他本不想覆仇，特別是在遇見連城璧之後。可惜人的命運就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你逃得了一時，卻逃不了一世。

他自醒來，剛開始是不敢回去無垢山莊，不敢去想連城璧的。可後來，他大醉三天，卻回不去了。一個多月的男心女身的體驗就是一場鏡花水月的夢。他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重生一回，也不見得他的路就好走了。

萬馬堂的旗桿下，還是那些不懂深淺的紫杉少年冷笑著問：“倘若有人不顧萬馬堂的警告，硬要在天燈掛起時闖進來呢？”

還是“一劍飛花”花滿天突然伸手，拔出紫衫少年腰間的佩劍，隨手一抖，便將少年那柄百煉金鋼的長劍抖成七八截。

傅紅雪看著紫衫少年們個個變了臉色，卻沒有像上輩子一樣木訥地出言相勸。傅紅雪也不知這樣做的原因是他早知勸不動，還是想做出一些改變，證明這輩子會有不同。

“是那個跛子。”

傅紅雪雖沒有說話，紫衫少年卻認出了他。

興許是在花滿天那裏失了面子，想從這個跛子這裏找回來。紫衫少年湊上來，擋住傅紅雪的去路，毫不尊重地問道：“你今日在無名居說我的劍是裝飾品，那你的刀是不是也是裝飾品？”

“不是。”傅紅雪的手握緊了刀。他不按上輩子的路走，卻還是得到紫衫少年相同的問題。傅紅雪的內心倔強地不想認命，又補充了一句：“不是任何人都是可以侮辱的。就像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拿劍來做裝飾品。”

紫衫少年哈哈大笑，道：“你的意思是我惹不起你？”紫衫少年的同伴也哈哈大笑起來。少年接著說：“你有膽就殺了我，沒膽就從我們□□鉆進去。”說著，這幾個少年擋住了進入萬馬堂的門，撩起了前襟，等著傅紅雪。

傅紅雪悠悠地嘆息了一聲，似鬼魅般地掠起，將幾個紫衫少年一一踢飛，摞成人堆。

“你要明白。別人不和你計較，並不是有膽沒膽的問題，是看不看得上你的問題。”傅紅雪淡淡地說完，繼續用怪異的走路姿勢走進了萬馬堂的大廳。

花滿天遠遠地站在屋檐下，看清了始末，臉上的表情很奇特，像是不解，像是驚奇，又像是恐懼。

傅紅雪知道他在，卻無視了他。

繞過屏風，馬空群和他請來的六位客人都已就坐。傅紅雪記得，這些人連坐姿都和上輩子一模一樣。

公孫斷一身酒氣，大山一般地攔住了他的去路。這也和上輩子一模一樣。

“沒有人能帶劍入萬馬堂，也沒有人能帶刀！”還是相同的警告。

傅紅雪蒼白著臉，抿著唇。他走完了一生又十八年，初到萬馬堂的記憶卻像永不雕零的花，永遠都鮮艷，永遠都不曾褪色。

他是人，不是覆仇的神，他會累。累了一輩子，這輩子還要繼續累嗎？

他不想。可花白鳳雖不是她親娘，卻真的救了他的命，讓他活下來，養他長大。他要不要報恩呢？

要的。傅紅雪不是無情無義的人，傅紅雪是有情有義、重情重義的人。

傅紅雪沈默了很久，緩緩道：“你也帶著刀，你不是人嗎？”

公孫斷的臉色變了。

賓客之一的慕容明珠忽然大笑，說了聲“問得好”。

公孫斷手握著金杯，杯中酒漸漸溢出，流在他黝黑堅硬如鋼的手掌上。金杯已被他鐵掌捏扁。突然間，金杯飛起，銀光一閃。[]

扭曲變形的金杯，“叮、叮、叮”，落在腳下，酒杯被這一刀削成三截。彎刀仍如亮銀般閃著光。[]

公孫斷做了和上輩子一樣的選擇。

大堂寂靜無聲。

傅紅雪卻淡淡地，一字字道：“原來你的刀真的是用來砍酒杯的。”

葉開：……傅紅雪是不是太單純了點？

公孫斷面色漲紅，厲聲道：“滾，留下刀。”

傅紅雪問：“你想留下我的刀？”

公孫斷道：“沒有人能破壞萬馬堂的規矩。”

傅紅雪忽然沈默了。他看了看還在喝酒的葉開，看了看端坐在主位的馬空群，沈默了很久才說道：“你知不知道我是來做什麽的？”

葉開忽然有了不詳的預感。

萬馬堂的人早就知道白天羽的後人要來找馬空群報仇，只是苦於查不出那人的身份而已。如今傅紅雪擺出這副樣子，莫非他就是那個人？

公孫斷看著傅紅雪手中的黑刀，忽然流下了冷汗。那可是白天羽血戰梅花庵的兵器，真正嗜血的魔刀。

傅紅雪淡淡道：“我是來殺了馬空群的。”

他的語氣平淡到像是談論天氣，像是談論今天家裏來了個客人，他要宰只雞燉湯一樣。

大廳裏比剛才還要寂靜，落葉可聞。

傅紅雪的臉色很蒼白，在燈光的映照之下更是蒼白到透明，好像他是一個紙做的人兒一樣。

馬空群沒料到白天羽的後人如此愚蠢，可他為什麽還是會害怕這個愚蠢的人呢？馬空群假裝鎮定地說道：“你知不知道你說出這句話，今天就走不出萬馬堂了。”

傅紅雪道：“你知不知道你出賣結拜大哥的時候，就有這一天。”

“有意思。”這麽多年了，還沒人敢和他這樣說話。

傅紅雪卻說：“沒意思。”如果你兩輩子都要去做同一件痛苦的事，殺同一個人，你也會覺得無趣。“砍酒杯的刀，我也覺得不要隨身佩帶的好。”

公孫斷怒急，大吼一聲就朝傅紅雪砍了過來。銀色的刀光如急虹飛出，直削傅紅雪的脖子。

傅紅雪握著刀的手忽然暴起一條青筋，“唰”地一聲，雪亮的刀光，匹練般向公孫斷刺過去，刀又入鞘。

公孫斷的表情便永遠凝固在猙獰這一刻了。

傅紅雪，是真的不想走一條和上輩子一樣的路。

作者有話要說：  雪雪的路我按照原著來走。劇版太煩了，我不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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