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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No.34 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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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音事件讓唐海和徐霜的關系更加密切起來,同學中不乏有開兩人玩笑的,但徐霜對誰都客客氣氣,而對唐海的態度並沒有更親昵,所以大家普遍認為唐海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在別人眼裏,唐海是以交流學習為由接近徐霜,實際上,他卻經常向徐霜旁敲側擊在宜城的事。

“那家夥是怎麽把你弄宜城去的?”

“你在宜城具體待了多久啊?”

“警察怎麽就沒想到查查向家人呢?”

有些問題則與周堯有關。

“你家和周堯很熟吧?不然你哥也不會為他出頭了,你跟周堯關系怎麽樣?”

“你覺得周堯那事到底是意外還是真和向照一有關啊?”

徐霜總是千方百計岔開這些話題,但過不了多久,唐海便會繞回來,他對這樁案子的興趣似乎越來越濃厚,甚至屢次勸說徐霜報警,絕不應該輕饒他們。

終於有天,徐霜忍無可忍,飯沒吃完就跑了。

唐海在籃球場邊追上她,“徐霜!你幹嘛呢?”

徐霜被他拉住,不得不停下腳步,壓著慍怒說:“我告訴過你很多次,那些事我不想再提,你為什麽聽不進去?”

唐海打量她神色,看出是真生氣了,心裏頓時沒底,放軟聲音說:“我懂你心情了,以後再也不提,行吧?”

他微微俯身,一副賠著小心的樣子,努力想與徐霜和解。

徐霜真想對他說:“你以為被蒙著腦袋塞進車裏很刺激嗎?你體會過被關在小黑屋裏的絕望嗎?不知道自己在哪兒,連個窗子都看不見!可你沒法恨他們,尤其當那個人坐著輪椅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

她腦海裏驟然閃過向照一趴在桌前雕刻的樣子,心底泛起熟悉的酸楚,她不願再想下去,只是覺得惶恐,她努力想要遺忘,卻總有人不斷將她拉回去,仿佛她再也逃不出那座封閉的小城。

她吸了下鼻子,讓自己平靜下來,對著遠處幽然道:“如果記憶可以拿去洗一下,我寧願把那段經歷統統洗幹凈。”

唐海從她眼裏讀出深深的痛苦,突然意識到自己沒完沒了的追問,對她而言是一種間接傷害,他露出愧色,誠懇地說:“是我錯了,徐霜。我本來是希望能幫到你,沒想到適得其反......以後我們一起把那件事忘掉,好不好?”

徐霜並未釋然,幽幽反問:“你做得到嗎?”

“我發誓,如果我再提一個字,就變小狗,只會汪汪叫,不會說人話!”

徐霜總算露出一點笑容,唐海立刻也跟著笑了,乘機把手裏的面包遞給她,柔聲說:“你飯沒吃完,下午會餓的,我給你買了面包。”

此後,唐海遵守諾言,再沒為難過徐霜。而每個周末,他都會陪徐霜走到公交車站,防止長叔再來騷擾,他儼然成了徐霜的護花使者。

徐霜其實不想和唐海走太近,傻子都看得出來他對她這麽好居心何在,而徐霜深恐自己將來無法回應他的這份熱情——雖然唐海對她很好,可大半年相處下來,徐霜深感他不是那種心思單純的男孩,有時他會讓她產生一絲懼怕。

但唐海與她來往很有分寸,從不說挑逗或暧昧的話,令徐霜無從拒絕。

她以心理陰影為由,把 MP3 還給了唐海,課間盡可能多的和女生呆在一起,吃飯、回宿舍也比從前利索了許多,努力跟上汪瑤等人的步伐。當然,偶爾被唐海逮住,她也不會借故溜走,還和從前一樣表現友善。

她以這種溫和的方式悄悄地和唐海保持距離。

而自那次茶店深談後,長叔就再沒出現過,徐霜漸漸放了心,集中精力投入學業。風平浪靜中,時間倏忽流逝,很快就到了學期尾聲。

期末考試前最後一次放假,周嵐問徐霜:“你能擠出時間來嗎?我想去看看周堯。”

離周堯的一周年忌日還有半個月,周嵐想早點把儀式辦了,免得忌日當天忙活,惹錢慧玲神傷,她知道母親不可能忘記,但不提總歸要好一些。錢慧玲到現在都不知道周堯葬在哪裏。

徐霜自然沒二話,“可以的,姐姐。”

周日一早,兩人五點就起床了,周嵐帶上悄悄置辦好的祭祀物品,和徐霜一起前往雲澤公墓。

六月下旬,天氣漸熱,不過她們來得早,草地上還殘留著露珠留下的濕氣,也許是墓地氣氛的緣故,一絲蒼涼之意始終縈繞在兩人周圍。

她們在一排排墓碑前走著,終於找到屬於周堯的那塊。

周嵐蹲下身子,把馬夾袋擱在地上,從裏面取出祭掃用品,一樣樣擺在案頭,徐霜默默地幫她。

東西擺齊,周嵐才仰頭看向弟弟的照片,那是周堯高二春游時,同學幫他拍的,他望著鏡頭,嘴角帶一點壞壞的笑。

“阿堯,我和霜霜來看你了。”

周嵐話沒說完,便已哽咽。時隔一年,想起弟弟依然有錐心之痛。徐霜也在一旁小聲啜泣。

儀式的整個過程,兩人都沒說話,所有感情都傾註在祭祀的動作裏。周嵐做事從來都火燒火燎,然而此刻,她每個動作都很慢,憂傷而莊重。

太陽升起來了,露水被蒸發,氣溫逐漸上升,開始有別的人進來,寧靜的氛圍不覆存在。

周嵐看看時間,她們陪周堯待了近一個小時了,便起身說:“我們回去吧。”

她很快收拾完,重新拎起馬夾袋,從來路返回,徐霜卻頓在墓碑前,遲遲沒有挪步。

“霜霜,快走吧。”周嵐催促。

“哎,來了。”

路很窄,兩人只能一前一後走,徐霜盯著周嵐漂亮的鞋子看了會兒,忽然問:“姐姐……阿堯哥哥究竟是怎麽沒了的?”

她看見周嵐的腳後跟明顯遲滯了一下,隨後是她語氣堅定的回答:“意外。”

走出墓地,路一下子寬了,周嵐轉身摟住徐霜的肩,“怎麽想起來問這個?”

徐霜支吾著說:“一直想問,沒找著機會……和,和向照一沒有關系嗎?”

她始終記得當初的混亂,以及徐朗的質疑。

周嵐沈思般靜默了會兒,方說:“他是和向照一吵過架,但不能因為這樣就認定向照一是兇手,向照一和阿堯關系可能不太好,但我不信他有過害死阿堯的念頭……霜霜,人遇到受不了的打擊時,會忍不住想找個敵人讓自己發洩,就像阿朗找上了向照一,可他那麽幹,對誰有好處呢?”

徐霜無言。

“人要過得好,就必須學會向前看,過去的事,不管多難受,該放下就得放下。”她摟緊徐霜,“你和阿朗不一樣,你聰明、優秀,分得清是非黑白。所以,別再胡思亂想了,好好讀書,記住了嗎?”

“嗯。”

周嵐視線放遠,語氣陡然間滄桑,“咱們四個,不會全都那麽倒黴的,霜霜,你好好努力,姐姐相信你肯定能有出息!”

* *

最後一門課考完,教室裏像炸了鍋,歡聲笑語此起彼伏,氣氛和過節沒兩樣。離放學還有一個小時,班主任進來找同學去拿暑假作業,徐霜也被汪瑤拉去幫忙。

女生被分配到資料室搬考卷,考卷比書籍輕。

進了資料室,劉一昕眼尖,發現架子上堆著歷屆學霸的光榮榜,等老師指點完了出去,她立刻不務正業,趴在那堆舊資料前翻個不停。

李冉警告她,“劉一昕,你別偷懶啊!”

劉一昕讓她小點聲,鬼鬼祟祟說:“我翻翻有沒有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嘛!聽說上一屆高三有個特帥的男生,叫向照一……”

汪瑤立刻接茬,“向照一?是不是被火車壓斷腳的那個?”

“對,就是他!”

李冉也來了興趣,湊上去一起找,“讓我看看,到底有多帥啊?”

徐霜正低頭數英語考卷的份數,聽到她們的對話,臉不知不覺變得蒼白,幸好沒人留意她。

忽然,女生們同時尖叫起來,“就是他就是他!哇,真的好好看!!為什麽咱們班沒有這種帥鍋呀,簡直沒天理!”

劉一昕嘆氣,“確實沒天理啊,這麽帥的哥哥,一只腳沒了……”

立刻有人義憤填膺,“是哦,聽說是被人故意整的,好黑暗!那種人就該千刀萬剮!”

“可不是!肯定是妒忌!劊子手不得好死哦!”

徐霜突然沈聲說:“你們還要不要搬東西了?”

她從來沒有這樣粗聲大氣說過話,而且臉色出奇得難看,眾女生吃了一驚,正詫異,老師走進來,“鬧什麽呢,怎麽還沒搬好?”

大家吐了吐舌頭,一人抱起一摞徐霜數好的卷子,鬧哄哄出去了。

老師認識徐霜,和顏悅色問:“都拿齊了嗎?”

“還差生物的。”

老師幫她找到生物卷,徐霜埋頭數數,老師叮囑說:“走的時候門別關,其他班同學還要來拿的。”

“知道了。”

徐霜抱起自己班的生物卷,走到門口,腳下一頓,扭頭往架子上看一眼,遲疑幾秒,用力一咬唇,又折回來,走向那堆舊資料。

有向照一的海報被放在了最上面,是上屆高三期中考試年級前五十名的光榮榜,向照一排第五,名次下面附有照片。

徐霜控制著心跳,迅速朝照一的相片看了眼,做賊似的。速度太快,什麽都沒看清。她定定神,把視線重新轉回去。

照片上的照一理著短發,英姿勃發,熠熠生輝,一臉如沐春風的笑,笑容裏含著對未來的自信與向往。

徐霜眼前浮起她在宜城見到的照一,雖然也很帥氣,可神色裏始終藏著揮之不去的憂郁,與眼前的照一判若兩人,宜城的照一沒有朝氣,仿佛時間已在他身上靜止,他的一切都屬於過去。

徐霜望著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照片,忽然失神,心頭像被紮了一刀,很痛。

走廊裏傳來笑語聲,是其他班同學來領卷子了,徐霜慌忙把光榮榜摞齊,往裏面推了推,隨後急匆匆走出去。

晚上,徐霜躺在周家那張屬於她的床上,心思百轉千回,她想了很多,卻得不出任何結論,剪不斷理還亂。

也許思慮過多的緣故,半夜裏,她又做起了告別許久的噩夢。

在夢裏,她再次從塔尖一躍而下,卻看見照一在下面張開雙臂想要接住她。她朝他揮舞雙手,要他躲開,鏡頭卻忽然一轉,換成照一坐在鐵軌上,一列黑色的火車正從遠處疾駛而來,徐霜拼命往外拽照一,想拉他遠離鐵軌,可他那樣沈,她怎麽也拖不動,她朝他喊,發出厲聲警告,而照一只是對著她微笑,笑容溫柔而自信。火車鳴叫著朝他們撲來……

徐霜猛然驚醒,在黑暗中大口喘息。她翻一個身,發現枕頭濕了一片,不知道這淚水究竟是為誰流的。

她閉上眼睛,酸楚的感覺還徜徉在心底,她仿佛又回到宜城,躺在照一的房間裏,身邊始終有個人陪著她,在她難受混亂的時候,緊緊握住她的手,目光裏含著全心全意的關切與焦灼。

回來這麽久,她以為自己都忘記了,其實沒有,從來沒有過。她只是把那些與理智無法匹配的溫馨場面塞進了內心深處,迫使自己不去碰觸。

而此刻,夜深人靜,當人為的障礙從情緒中解除,當她想起依然隱居在宜城的照一,苦心築就的防禦堤壩終於崩潰,她無法自抑地啜泣起來,傷心中帶著歉意,也許還有別的什麽,她解釋不清。

她只是忽然很想,很想回宜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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