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她的回應，楚王露出笑意,擁抱更緊。

他的吻落在她的額頭上和臉頰上,未幾,落在她的唇上,啄咬輾轉。

阡陌踮著腳，感受他的熱情和氣息。

來自情人的觸摸,似乎是最好的藥,心中的那些傷感、惱怒和疑慮，此時皆化為浮雲，無足輕重。

只有面前的這個人。

他熱烈，真實。

她對他的感情一向覆雜,愛戀，感激,畏懼……但此刻，她才真正地意識到，他把她放在了怎樣的位置上。他心裏牽掛著她，就算是他自己遇到了危險，卻會擔憂她的安危，在情況未明的時候去尋她。

猜疑猶豫，諸多浮象，如同遭遇大水洗刷，落殼剝繭，剩下了那最原本的東西，閃閃發光，熾熱而甜美，激蕩心弦。

“莫惱了好麽？莫再走開……”楚王吻著她的耳垂，輕輕嚙咬。他似乎很喜歡那裏，但阡陌覺得癢，含糊地應著，又不禁發笑躲開。

這時，她忽而瞥見殿外有人探頭張望，不由地回過神來。

心中一窘，她忙扯了扯楚王的袖子。

楚王擡起頭，看到阡陌羞赧的臉色，訝然，順著她的目光轉過頭去。

見到門外伏拜的人，他露出些掃興之色。再回過頭來，他灼灼地看著阡陌，面上紅潮未退。

“我去去就回。”他低低道，對她一笑，放開她，朝殿外走去。

阡陌立在原地，只覺呼吸仍凝滯在他回頭的笑容裏。

*****

寺人渠走過來，看著阡陌，神色寬慰。

“我早說過，大王心中有你。”他慢悠悠地說。

阡陌望著楚王的背影，片刻，莞爾輕聲，“我知曉。”

“你知曉，可從不珍惜。”寺人渠鄙夷道。

阡陌沒有說話。

不，我很珍惜。心裏道，可往往就是太珍惜，見到了障礙，才會遲疑踟躕。

有人走過來，向寺人渠稟報內殿的損毀情況，寺人渠答應著，走去看。

阡陌心中也牽掛著方才刺客的事，見楚王一時不會回來，索性跟著去。

楚王遇刺的宮殿，是他平日起居閑坐之所。阡陌進去的時候，只見這裏面狼藉一片。寺人們忙碌著，收拾散落的物什，將損壞的家具和銅器搬出去，地上，幾個寺人正在用力擦洗，阡陌能分辨出那裏原來有一灘血跡，觸目驚心。

“大王日暮時才發過一通火，不料到了夜裏，又遇到了刺客。”寺人渠苦笑搖頭，“這殿中一日砸了兩回。”

阡陌知道楚王發火的時候，的確有愛砸東西洩憤的毛病，在她面前這樣也不是一回兩回。

“大王日暮時為何發火？”她問。

“還能為何？”寺人渠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阡陌，為了我等安穩，你將來還是順著些，大王的銅器再結實，也砸不了幾回。”

阡陌哂然。

過了會，她忽而看到一根柱子上落著幾道劈砍痕跡，看上去觸目驚心。

“那是斧痕，刺客所為。”寺人渠道，“當時衛兵都未趕到，大王一人獨力對付二人呢。”

阡陌聽到斧痕二字，心中猛然揪起。

芒是刺客之一，她記得，他就是帶著一把斧頭。

心陣陣發寒。

這殿中的打鬥痕跡比比皆是，楚王案前的坐榻，甚至被砍出了一個大洞。

如果楚王被芒殺死……

阡陌不敢往下想，忙讓自己打住。她記得，在自己看過的記載裏面，楚王並非年輕時夭折。那麽就是說，芒本來就會失手，楚王本來就不會死。

可是，他們是混在修葺宮室的仆隸中混進來的。

一個聲音在心底隱隱道。

之所以要修葺，是因為楚王弄壞了殿門。而楚王之所以弄壞殿門，是因為你。

如果沒有你，他們會不會就沒有了這個機會？

念頭浮起，阡陌有些怔怔。

思緒延伸，她想到然後，芒被人追捕，逃去宵宮，遇到了她。

如果沒有她，這件事會不會變得不一樣？比如，楚王不會去找她，芒也會一直藏在那裏？

她想起楚王下令追捕的那些話，他想得很周到，首先令人封堵各處可能進出的地方，而事實證明，沒過多久，衛士就搜到了水渠。

如果沒有她，芒會不會一直躲在宵宮裏面，最後發現沒有了出路，然後，被抓住……

他被抓住，被處死，就不會有機會再謀殺楚王。

可是他在自己的幫助下跑了……

阡陌忽然覺得心思沈重，亂七八糟的思緒，翻滾不已。不會的！另一個聲音在心底叫道，芒要殺楚王覆國，這是既有之事，就算沒有這次機會，也會有下一次。而後面的猜測，也只是存在於理論上，而且是許多可能之中的一種。林阡陌，你並沒有做錯……

“這大柱損得這般難看，還是換了吧。”

正胡思亂想，一位寺人過來看了看，搖頭道，“可惜了，都是上好的巨木……”

“不必換，留著，讓後來者看看，掂量掂量能耐再下手不遲。”楚王清朗的聲音傳來，眾人驀然看去，忙行禮。

他走到阡陌面前，有些不高興，“方才讓你等一等，怎又走開？”

阡陌啞然，瞥到寺人渠和旁人暧昧的眼神，耳根發熱。

這大殿距離前殿不遠，她到這裏來，也不算走開多遠啊……阡陌望著楚王，卻提不起反駁的勁頭。

旁人有意的退開，原地又剩下他們二人。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濃黑的眉毛，炯炯的雙眸，挺直的鼻梁，燭燎的火光中，似乎每一分都看不夠。

那目光沒有畏縮，沒有試探，閃動著溫柔之色，楚王看著，心中怦然一動。

“怎麽了？”他低低道，將她拉過來擁在雙臂間，手指撫著她的臉，聲音帶著笑意。

阡陌擡手，將他的手握住，問，“他們說你獨自對付刺客，你可曾傷到？”

楚王看著她擔心的樣子，不禁訝然，心底卻覺得高興。

“現在才想起問，嗯？”他似笑非笑。

阡陌忙道：“我方才才看到這般……”話未說完，突然，她的唇被堵住。

熱氣帶著他的味道，似火一般。他的手臂緊緊箍著她，那力量讓她動彈不得，予取予奪。好一會，阡陌覺得都快窒息了，推推他，他才放開。

二人喘著氣，額頭相抵，楚王輕吻她的面頰，聲音柔和，“莫怕，無人可傷我……陌，能讓我掛心的不是刺客，是你……”

他的氣息仍舊熾熱，拂得癢癢。

阡陌鼻子酸酸的，用力環著他的脖子，與他肌膚相貼。

心在敞開，如同花朵盛放，一覽無遺。

她的手緊抓不放，若此刻亦不過夢，那麽，就讓它多停留一會，不要過去……

*****

寺人們躲在殿門外，瞥著裏頭的光景，目瞪口呆。

“蒼天乖乖……”一人紅著臉，小聲道，“大王前些日子還吼得要殺人似的，如今怎又如膠似漆。”

“這你就不曉了。”一個年長的寺人笑笑，“大王亦是年輕人，遇到喜愛之人，亦是忽風忽雨。”

“可從前鄭姬越姬也受寵，可從未……”

話未說完，身後傳來一聲咳嗽。眾人回頭，卻見是小臣符，連忙行禮，低頭走開。

小臣符瞅著裏面那二人，心中叫苦，卻不敢耽擱，只得硬著頭皮走到殿前，伏拜一禮，“大王，穆夫人聞知大王遇刺，趕來探望，已至殿外。”

一句話驚醒了纏綿的二人，楚王擡頭，面色一整。

阡陌亦連忙松開他，臉上彤紅。

望向殿門外，只見火光綽約，為儀仗舉燭的寺人已經走進了宮門。阡陌見狀，忙幫楚王整理衣服，拉好衣領，撫平皺褶。楚王看著她，亦擡手將她的衣服整理整理，又把她的散發挽到耳後，眼神溫柔。

阡陌忙把他的手拉下，“穆夫人來了。”

楚王朝那邊瞥一眼，待回過投來，卻是一笑，“隨我一起去。”

阡陌愕然，未及說話，已經被他反握住手，拉著迎向殿外。

穆夫人乘著步攆匆匆而來，待看到楚王，見他果真安然，心終於放下。

“拜見母親。”楚王走到她的面前，行禮道。

穆夫人下攆，急忙將他扶起，將他上下打量，“聽說有賊人行刺，大王可受了傷？”

“兒不曾受傷。”楚王莞爾道。

穆夫人又將他細看，確認無事，神色方才緩下，隨即又皺起眉，“高陽宮衛士眾多，刺客怎會入內？環列之尹何在？此事當以論罪！”

環列之尹聞言，忙伏跪在地，大聲請罪。

“母親不必責備。”楚王道，“王宮衛士皆在職守，刺客混在修葺宮室的仆隸之中，雖有疏漏，但當是另有隱情。”

“隱情？”穆夫人訝然。

楚王頷首，卻不多說，“母親勿憂，此事不日便會查清。”

穆夫人微微點頭，看著他，嘆口氣，埋怨道，“出了這般大事，大王怎不派人來告知我，若非鄭姬，我險些不知。”

鄭姬？楚王聽得這話，訝然，這時，才看到跟在步攆後的鄭姬。

她雙眸盈盈，臉上似乎還帶著方才的驚嚇，嬌柔不勝。

“鄭姬，”穆夫人吩咐道，“今夜大王受驚，你便留在高陽宮，侍奉大王。”

鄭姬忙答應，可還未等她行禮，卻聽楚王道，“不必。”

他將一臉躊躇的阡陌從身後拉出來，道，“母親，今夜阡陌會留在寡人身邊。”

鄭姬看到她，目光定住。

今夜留在身邊……阡陌耳根發燙，楚王這話真是怎麽聽怎麽不對……

穆夫人看著阡陌，詫異十分。

她皺起眉，“大王還將這工妾留在身邊？”

“阡陌並非工妾。”楚王卻道，將阡陌摟在臂彎中，緩緩道，“母親，寡人即將娶婦，阡陌便是寡人即將迎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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