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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Nightmare(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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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史從未有過記載的「最終之戰」裏,連姓名都不為人所知的英雄們奔波於各自的戰場。

而最後的最後引領其走向結束的是兩個人的死亡——上條當麻和亞雷斯塔·克勞利。

少年與魔法師一起墜入格陵蘭旁的冰封海洋,他的身體沈入寒冷的冰層中,仿佛只是安靜地沈睡,卻再也沒能睜開雙眼。

事實上,少年從未想過去責怪誰的無力,去求得誰的回報。

在海水逐漸淹沒他的口鼻時,過往的一幕幕如人潮車海飛速劃過,他只是想著似乎應該與某個少年道別,告訴他:不要難過。

但並非每個英雄都能在最後完成自己的心願。

6月26日。

名為上條當麻的英雄死了。

在海洋一般的深藍色天穹下,在燦爛閃爍著的、殘酷的星空下。

上條當麻從一個漫長的噩夢中醒來。

他睜開眼時耳畔聽到熟悉的雨聲,窗外的天色仍舊昏暗,汗水沾濕了他的衣服,濕漉漉地黏著在皮膚上。

夢境的大部分早已在醒來後變得不再清晰,唯一能記得的便是那永無止境的黑暗中,總有一個聲音在呼喚他的姓名。

那個夢仿佛有一生那麽長久。

“早上好,當麻。”有著一頭及腰銀色長發的修女跪坐在床邊,對他露出溫暖的微笑。

上條當麻凝視著那張熟悉的臉很久,也笑了起來:“早,茵蒂克絲。”

他翻身下床,想要整理床鋪的時候才發現陽臺上晾著幾件洗好的常服,如今已被突如其來的雨水打濕。

“今天還是在下雨呢。”上條當麻看著那幾件衣服,卻一反常態地沒有動手將它們收進房間。

“畢竟是梅雨季節啊。”茵蒂克絲就像重覆一句已說過千百萬遍的臺詞般自然地說道。

上條當麻突然註意到床頭櫃上擺著一張自己的照片,上面的黑發少年對著鏡頭比了個傻傻的剪刀手。

“怎麽了,當麻。”茵蒂克絲也轉過頭看著那張照片。

“啊、沒什麽。”上條當麻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將相框倒扣在桌面上:“就是一個人的照片,看起來有些寂寞。”

“是嗎?”

上條當麻走進廚房,流理臺上放著切了一半的洋蔥和牛肉,明明該是放了一夜的食物,卻好像剛剛拿出來般新鮮。

“這是我做的嗎?”上條當麻無論怎麽想,也找不到關於那時的記憶。

“是啊。當麻你說要做咖喱,所以起很早去買了食材。”

“但是……”

我為什麽什麽都不記得?

上條當麻看著坐在飯桌前等待食物的茵蒂克絲,將後面的半句話吞下。

他熟稔地將剩餘的食材料理完畢,放入鍋中,翻炒,加水,從冰箱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紅咖喱醬,冰箱裏有幾個玻璃保鮮盒,最上層的粘著一張紙條,但奇怪的是上面沒有一個字。

上條當麻拿著那張空白的紙片,呆楞地站了許久。

冰箱裏無端空出了一大塊,上條當麻覺得那裏本該有什麽,但現在卻空蕩蕩的,像他心臟裏的某個地方一樣。

紅咖喱醬在鍋中加熱後散發出辛辣的味道,上條當麻被略有些刺鼻的氣味一嗆,眼中立刻流出淚水,他想叫茵蒂克絲拿來紙巾,可是本該就此停住的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湧出,直到他無法自控地崩潰大哭。

“當麻。”茵蒂克絲不知何時走入了廚房,輕輕地抱住了上條當麻:“痛苦嗎?”

沒有回應。

“不要緊的。只要忘記他,就再也不會痛苦了。”

少女柔聲說道。

“哇——是咖喱!”茵蒂克絲以握拳的方式拿著筷子,雙眼放光地盯著即將端上桌的料理。

“小心。還有點燙。”上條當麻體貼地把少女手中的筷子換成湯匙,神情卻有些恍惚。

自己究竟是何時開始站在這裏的?之前又在做些什麽呢?這些事他一件都想不起來。

“嗚嗚,不止很燙,還有點辣。”茵蒂克絲將舌頭吐出一小截,話語有些含混不清:“不過沒關系,我敢吃辣的。”

上條當麻將繪著卡通圖案的水杯放到女孩面前,隨後穿好了制服的外套。

“茵蒂克絲,我把多餘的食物裝起來放到冰箱裏了,如果你餓的話可以用微波爐加熱一下。”說完後,上條當麻有些懊悔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啊,我真是笨蛋。居然忘了你是個電器白癡。”

茵蒂克絲先是歪了歪頭,然後用理所應當的語氣回答道:“咦?當麻,你在說什麽啊?我什麽時候成了電器白癡?”

“唔、是這樣嗎?那……大概是我記錯了吧。”上條當麻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頭發。

“當麻,外面在下雨,記得帶好傘哦。”

上條當麻的目光看向窗外一直飄落的小雨,墜落的雨滴在玻璃窗上慢慢匯聚、流淌下來。

“怎麽了?當麻。”茵蒂克絲小聲問道。

上條當麻搖了搖頭,對少女露出一個微笑:“沒什麽。我出門了。”

“一路走好——”當上條當麻將門在身後完全關閉的時候,包括房間內的地板、電視、墻壁,甚至是一直在揮動自己的小手說再見的茵蒂克絲,像電源被突然拔掉的電視機畫面一樣,消失在了一片空白中。

而撐開傘走下樓梯的上條當麻卻毫無察覺。

空氣因他的觸摸具備形體,景色因他的目光顯露形態,從旁側經過的人、景、物都因為他的存在而存在,當他離去後,一切又歸於空虛。

如果有人能看到這一幕,必定會露出驚愕的表情,因為那簡直就像是——整個世界在為他旋轉一般。

少年毫無察覺地繼續向前走著。

雨水灑落在街邊盛開的紫陽花上,緊緊簇擁在一起的藍紫色花朵與碧綠的枝葉像塑膠制品一樣格外地不真實。

一只烏鴉拍打著翅膀停落在梧桐樹的枝椏上,因外力搖晃的樹葉抖落了積聚的水珠,伴著小雨簌簌而下。

上條當麻擡起頭看它,它便偏著頭用黑曜石般澄明的眼神回望過來,像跨越時空的阻隔,最為難解地交匯。

世上大概不會有任何一種動物擁有那樣的一雙眼睛,仿佛人類一般帶著無限的悲傷和眷戀,有那麽深重的決絕與不舍,叫上條當麻感到熟悉,卻又暗自心驚。

那樣的感情他曾在茵蒂克絲的眼中看到,在路上擦肩而過的行人眼中看到,最後在一只偶然停落的鳥雀眼中看到,好似萬事萬物都已被註入了傾慕他的靈魂,沒有自我,只為了他活著。

上條當麻對烏鴉伸出手,它疑惑地偏轉著自己的腦袋,最終振翅飛走。

一枚黑色的尾羽落下,消失在雨幕裏。

不知不覺,上條當麻已經丟下了手中的雨傘,雨水頃刻便打濕了他的頭發、他的衣服,有好心的路人為他拾起雨傘,但上條當麻沒有接。

無限的空茫在他心中不斷地延伸,天與地都變得無限廣大,沒有盡頭,而他仿若迷途的旅人,不知歸路。

少年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奔跑,像是要逃出這片仿佛詛咒般的雨季。

雨水將他的身體淋得透徹,但少年仍舊沒有停下。

他不斷地尋找著連自己都道不明的某物,腳步踏遍世界的每個角落。

少年仍在尋找著。

“當麻……當麻不是要去學校嗎?怎麽在這裏呢?還被雨淋成這個樣子,雨傘弄丟了嗎?會感冒的喲。”

銀發修女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眼前,輕輕歪著頭,像只困惑的小貓。

上條當麻惶急地扳住茵蒂克絲的肩膀:“啊、茵蒂克絲,來得正好,能不能幫幫我?”

“當麻需要我幫什麽忙呢?”

“我忘記了什麽東西,很重要的東西……幫我想起來。”

“拒絕。”

“哎?”

“對,我拒絕。”少女靜靜地微笑著。

“但是……”

“當麻還是想要想起來啊,但是這麽做是不行的。”

茵蒂克絲走到了少年的面前,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臉頰。

“茵蒂克絲?”

“晚安,當麻。”

又是同樣的夢境。

白色的幻影站在遙遠的彼方,背後是刻著層層傷痕的黑色石碑。

“那是誰?”他問。

幻影便答道:“以前是你,現在是我。”

“但那上面沒有你的名字。”

“被我親手劃掉了。”

“為什麽?”

“你不該記得我的。”

“為什麽不能記得?”

“因為我是罪人,是我將你拼盡一切想守護的世界毀滅殆盡。”

“為什麽要那樣做?”

“因為我恨你。”

他感到胸中撕裂般的疼痛,於是拼命朝黑暗中唯一的光亮追趕。

在即將觸碰到幻影的時候,他卻穿過他的懷抱,散作灰燼。

今天也和往常一樣從無法回憶的噩夢中醒來,雨點敲擊在玻璃窗上的聲音格外清晰。

“又是雨天呢。”

“畢竟是梅雨季節。”

他嘆息著看向窗外,說:“梅雨啊。”

“當麻。”

“怎麽了,茵蒂克絲。”

“因為,好奇怪啊。”茵蒂克絲將頭微微偏向一側:“當麻……為什麽在哭呢?”世界仍舊安靜地運轉著,悄無聲息。

時間如潮汐漲落一般回到過去,河水溯回到源頭,枯萎的樹木抽出新的枝葉。

無數次倒轉回放,無數次糾纏虬結。

永別了,我的愛人。

二十年太久,我早已忘記了如何去愛一個人,所以這是我對你的恨,比永恒還要漫長。

我在你存在過的每一個地方存在。

你就是我的整個世界。

我是落在你肩上的每一粒塵埃。

我是你手指觸碰的每一片空氣。

我是你擡頭仰望的每一寸天空。

我可以是輕聲啼鳴的青鳥,可以是翩然振翅的蝴蝶,可以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可以是這仿佛無休無止的雨季。

這是一場夢,送給我最愛也是最恨的人,一場不會醒來的幻夢。

永無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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