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在這片老城區在這家小店一呆就呆了五年，期間吉婆婆知道了阿一是黑戶，讓他兒子走後門幫忙辦理戶籍，阿一終於拿到了他的身份證和戶口本，雖然花光了他這幾年所有的積蓄，入的也只是一個農村戶口，但是他還是很高興，他能夠光明正大的走在陽光下了。

阿一捧著身份證端詳了老久，一開始到公安局裏辦戶口，因為留了一頭長發，警察叔叔還以為他是是女的，鬧了半天才知道弄錯了，那個時候小六調侃他以後要找姐夫，阿一臉上是笑著的，可心裏總泛酸般苦澀著。

身份證上的名字是小六給改的，跟小六姓陸，叫陸一遙，阿一只知道自己叫阿一，阿爹阿麽是孤兒，早早被人賣到府上做家奴，沒有姓只有名，兩個人大字不識一個，生了第一個孩子也不知道怎麽起名，幹脆就叫阿一。

阿一小心翼翼的把視如珍寶的身份證裝在盒子裏，那盒子裏還有一只小熊，是小六在自己十五歲生日的那年送的，合上蓋子，阿一拿過裂了一半的鏡子，看見鏡子裏越發女性相的自己，他摸摸眼角下的那刻紅色小痣，旁人只知道它是淚痣，只有阿一心裏清楚，這是和爺們不同的證據。

前些天吉婆婆給他介紹她留洋回來的孫女，阿一不知道留洋是什麽東西，但是聽著很厲害的樣子，阿一本來不想去的，可是抵不住老人家的誠意，見見也沒什麽，便去了。

她孫女是學考古的，芳齡二十八了，畫著淡妝，可比以前的貴哥兒畫的妝好看，言談很是典雅，阿一覺得她人很不錯，可是自己不能誤人青春，開口之後就很後悔，這些事情應該由女方開口才對的，畢竟這樣會很沒禮貌，阿一還改不過來，老是把自己當成雌性，總是忘了這些異性之間的禮儀。

不過她沒有生氣，只是笑笑打趣道，“沒事，我還不想我以後的老公比我還漂亮呢。”

阿一陪著幹笑，在那刻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是多麽格格不入不倫不類，努力了五年的時間以為自己能融入社會，其實他依舊在這圈人之外，不像女人也不像男人的異類。

六月驕陽炙烤大地，阿一像很多家長一樣提著冰桶撐著傘在高中門口蹲著，今天小店沒有開門，因為他要過來給小六陪考，老板娘臭罵了他一頓，其實阿一知道老板娘也想放假，只不過是借個由頭把他這個月的工資給全扣了，扣了就扣了，小六比工資重要。

阿一內心煎熬，他想快點見到小六，但是又怕小六不夠時間做題，等了兩三個鐘頭鈴聲響了，阿一站在校門往人頭湧湧的校園廣場望去，沒一會他就能定位到小六身上了。

小六早已不是當年那小蘿蔔頭了，他長高了變壯了，微涼的大掌能輕而易舉的揉阿一的腦袋了，接過阿一遞來的冰水，“不是告訴你不用來嗎？看這日頭多曬。”

“也不是很曬，有樹蔭呢。”他拿了瓶冰水擰開遞過去，小六仰頭咕咚咕咚喝了幾口，“考試、考試感覺怎樣？”阿一很緊張，因為聽說這是很重要的考試，應該跟科舉是同一個級別的，記得那時府上二少爺中了榜眼，親朋戚友來恭賀，門檻都快踏破了。

阿一覺得小六很聰明，應該能中狀元的，可是見小六神色凝重，小心臟都提到嗓眼去了，手抓著衣角，額頭冒汗冒得厲害，不知是熱的還是緊張的。

忽然小六一改陰霾臉色哈哈大笑，“瞧把你緊張的，我當然有信心啦，放心。”大掌拍這阿一的小身板快要把他給拍扁，一路到家裏小六的話超多，差不多是平時的好幾倍，拉著他指這看那還都笑點超低，看見路邊的狗狗拉粑粑那麽平常的事都笑個沒完沒了。

阿一看他笑個不停想起李婆婆跟他說過的高考後遺癥。阿一因為小六高考去跟爺爺婆婆們取經，李婆婆告訴他，她孫子考完之後的幾個星期都有後遺癥，一看書就躁狂，沒日沒夜的泡在游戲機裏，一段日子緩緩就好了。

阿一黑線了，那時候他不明白，不過現在他有點明白高考後遺癥是怎麽一回事。

看看小六，安慰自己的小心臟，他笑一段日子就會沒事的。

等出成績的幾個星期裏小六都到店裏幫忙，阿一沒有忙成一個陀螺，盡管他早習慣了像陀螺般高速運轉。

小六到店裏來幫忙老板娘省了不少事，拍拍屁股打麻將去了，忙過了早餐總算可以歇會了，小六搟好面，坐在旁邊看阿一包餃子，看一塊塊白面皮在阿一靈活的手裏變成一顆顆白白胖胖的花邊餃子，阿一還會把這些餃子做成不同的形狀，有蝴蝶的，有三角形的，還會弄成月季花形的，裏頭的餡料還調得很好吃，吃多少次都不覺得膩。

小六眼珠子定住般盯著阿一白皙的手看，阿一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小六你看什麽？”

“看你的手，你的手很好看，比我的好看。”說著小六伸出自己蜜色的大掌，骨節分明，修長，相比起來阿一白皙微胖圓潤的手指君們，小六的手更有男人味。

阿一心頭一動，“不都是手，有什麽好看不好看的。”雖然嘴上否認著，但是不可否認的一點，阿一今天心情很好，尤其是聽了這句話之後。

成績公布之後就填報了志願，阿一不知道報志願是怎麽一回事，但是他相信小六，小六說他考了全省理科第一，能被學校錄取的，但是阿一還是擔心，因為在他心裏，狀元是要全國第一的，顯然他對現代的高考制度還是糊裏糊塗的。

總之一天沒有拿到錄取通知書一天都不能把心放回原位，阿一一得空就跑去看信箱，就算小六說還在錄取中沒那麽快出通知書，阿一還是不幹，偷偷的去看信箱，小六也止不住他就由著他了。

這天阿一買完菜瞪著三輪車要走了，每日早上在市場公園看報的李老頭叫住他，“阿一，你家小六上報了，這份報紙送你。”阿一翻開報紙一看，小六的照片赫然在裏面，“狀元”兩個字大大的映入他眼簾，阿一謝過李伯伯激動的把報紙揣在懷裏，蹬著三輪車跟飛似的奔回店裏。

一到地兒了車裏的菜也不管了，拿著報紙直接沖進店裏找小六，“小六小六你中狀元了，上皇榜了。”阿一被高興沖昏腦袋，對自己騰空掛在小六身上的狀況無知無覺。

一大早起來開店的小六還打著瞌睡蟲，被阿一這樣一折騰整個人都醒了，“什麽皇榜？”

阿一這才後知後覺的松手，羞赧著臉掏出報紙給他看，“皇榜。”

“傻瓜，這是報紙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它就是皇榜。”這回阿一可執拗了，他知道它叫報紙，因為很多國家大事都在上面布告出來，在阿一心裏它就是如皇榜那樣聖神，只是一直不說出來而已。

阿一一直看李老頭給的舊報紙，李老頭每回看報都抽掉娛樂版，要是阿一看到報紙的娛樂版大概不會再把它當成皇榜了。

“好好，它是皇榜，祖宗說它是就是。”

阿一不好意思了，“誰是你祖宗。”

“你啊。”

“少油腔滑調，去搬菜。”

兩個星期之後阿一終於拿到了盼星星盼月亮盼來的通知書，是B市的Q大，聽公公婆婆說是全國最好的理工大學，市裏給十萬塊的獎勵，學校也有獎勵，加起來學費生活費都不用擔心了，阿一很是高興，也為小六感到驕傲。

這天小六早早在傍晚六點鐘關門了，在廚房裏準備夜市的阿一不明所以，“小六你幹嘛？”

“今晚我們去玩吧，我知道這幾天在鴻鑫街有美食節。”小六一笑露出他小虎牙，陽光得很，拍拍褲袋充闊，“爺最近手頭寬松，帶你去嫖。”兜裏有money說話也有底氣。

“你這小孩子說的什麽話啊，沒個正經。”阿一臉紅了，“要去你自個去，要是讓梅姐知道我關店去玩就麻煩了。”

“沒事，我媽最近不打夠五六十圈麻將都不回家，她不會知道的。”小六慫恿他去玩，阿一在這裏住了五年一直都是三點一線，市場，店裏，家裏，頂多有時候去他學校，這樣的生活無聊無趣得可以，以前沒時間沒錢都不能帶阿一去玩，看阿一每天都那麽辛苦還要受老媽的氣覺得怪對不起他的。

阿一還是猶豫，“那我一個人去咯，你說要是我走丟了怎麽辦，阿一你記得來找我。”小六拿了錢包就出門，出門前還哀怨的看了阿一一眼，好像在說，我要是走丟了都怪你不陪著我。

“小六我去你等等。”阿一追出去，誰知道小六根本沒有走，站在門口守株待兔等著這只笨兔子撞上樹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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