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不自覺的屏住呼吸,默契的許久沒有說話，直到明夷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可是我不敢,我也不能。殺皇上的代價我付不起；為了外祖母,我也不能。最疼愛的外孫女殺了她最看重的孫兒,會有比這個更大的打擊嗎？”

玄燁一時說不出話來,明夷說的都是真話。

“皇上知道我這個答案滿意嗎？”明夷答完之後，並不害怕地問起玄燁，玄燁平靜地道：“還好。”

說著話離開明夷,卻依然捉著明夷的手不肯放開,明夷靜靜的躺著,玄燁情緒的變化，明夷感受得一清二楚，說著還好的皇帝，不過是將心中的怒火全都隱藏起來。

身旁傳來玄燁均勻的呼吸聲，像是睡著了,明夷都想問問，睡在一個想殺他的人身邊，他果真無所畏懼？隨後又想，想殺玄燁又不敢動手的她,有什麽值得人害怕的。

後來，也不知道怎麽睡著的。

再醒來,玄燁不在床邊,明夷縱對玄燁有千般不滿,卻不得不承認，玄燁是一個辛勤極有恒心的皇帝，每日的禦門聽政,那麽多年堅持下來從來不間斷，古往今來，玄燁是第一個。

明夷丟開玄燁不理，讓人註意朝廷傳來的動靜，瞧著吧，接下來肯定會鬧出更大的動靜，無論如何玄燁總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的。

在等待的時間裏，明夷果斷的讓人給她找幾個善耕種的人來，這一點太皇太後很配合，淑慧長公主聽說明夷要見那些會耕種的人，捉著腦袋追問道：“額娘，明夷是又想做什麽？”

“不做什麽，做點實際的事。”親眼見證明夷把心思全都放到種田上，有很多事她不懂，不懂就問，每回去見明夷的時候，都能看到明夷專心的和老農學習，甚至親自下田，當時把人嚇得不輕，連忙都要將她拉上來。

明夷卻堅持地道：“想做事，就得親自嘗試，沒有通過實踐得來的結果，不過都是空談。你們都別管。”

倒是百尺在家的時候學過養花，見明夷一心要下田，誰都攔不住，便跟著一塊下地，無非就是想和明夷一起學習。

種田不容易，靠天吃飯，要是遇風調雨順的一年，百姓們的日子好過多了，反過來，要是遇上澇大旱，不知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最後不得不賣身為奴，任人欺壓。

想到這一點，明夷越發的想知道玄燁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

朝堂因為明夷丟出來的炸彈，牽連的人太多，昨天玄燁便將順天府尹以瀆職之罪打入天牢，雄勇公瓜爾佳頗爾盆，玄燁傳他進去問了話，無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麽，瓜爾佳頗爾盆出來的時候卻是面如死灰，那生無可戀的樣子，叫人看得頗是驚心。

卻無一人敢上前去問問瓜爾佳頗爾盆到底玄燁是什麽意思，究竟要如何處置他？

接下來，玄燁見臣子們的時候，只問他們昨天的事都有什麽想法，為何此事鬧得天下皆知，沸沸揚揚，他卻一無所知，沒有一個臣子告訴他外面鬧出那麽大的事，合理嗎？

玄燁隱含著滔天的怒火，平靜地問起他們，無非就是等著他們給他一個解釋。

昨天玄燁不著急問，現在想了一天，這些人難道還想不出合理的解釋？

面對昨天根本沒有問起原因的皇帝，所有參加禦門聽政的大學士，六部九卿的官員都打從心裏發毛。

今天面對玄燁的質問，全都不約而同的跪下，“奴才失職。”

玄燁冷笑一聲，一句失職，就想把所有的事情抹去嗎？“禦史臺，大理寺，大學士，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外面傳的沸沸揚揚的事情，你們果真一無所知？你們也像朕一樣被關在紫禁城與世隔絕？”

“你們辜負了朕對你的信任，來人，摘下他們的頂戴花翎，關入大理寺，朕會親自查查，究竟你們如何欺上瞞下。”誰也沒有想到，玄燁這一次竟然如此雷厲風行，在前線戰事未平的情況下竟然要將在場的所有官員的頂戴花翎摘去。

“皇上。”一眾人哀求的喚一聲，無非是希望玄燁能夠收回成命。

玄燁面容冷絕地道：“為官不為！與那些貪官汙吏何異，大清的江山，容不得任何人揮霍。你們當不好這個官，朕會選能當好的人來。”

所有官員都被奪去頂戴花翎，隨後拖了下去，玄燁接下來頒布人事調令，撤什麽官，提拔什麽官員，玄燁如果沒有數，豈不是讓朝廷大亂？

昨天沒有動，那是因為玄燁在最後考察相關的人員，打定主意後玄燁必定會出手解決這些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的人。

這只是開始，玄燁親自提拔起來的，新任六部九卿的人員，給他們第一個任務就是徹查究竟朝中有多少大臣玩忽職守？八旗子弟又有多少仗勢欺人？如瓜爾加成保一般目無王法，查到一個抓一個，沒有一個例外。

一時之間京城風聲鶴唳，曾經引以為傲的八旗官員人人自危。

查下來玄燁才意識到，為什麽明夷一直堅持讓他明正典刑，同三藩作戰的過程中玄燁就發現，八旗子弟早不覆當年的英勇善戰，入關之後的太平日子讓他們只想享受而不想付出。

因此玄燁當機立斷的換上漢官，漢兵，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有了與三藩作戰的勝利。

原以為這些人只是懶惰了，不至於成為大清的蛀蟲，沒想到像瓜爾佳成保這樣的人竟然那麽多，而且也有太多的八旗子弟，食君之祿，卻不思為君分憂！

更有甚者，拿著朝廷給的官位，還有銀子揮霍無度，又欺壓百姓。

玄燁真切的感受到什麽叫觸目驚心，這些人的心裏還有大清嗎？他們是拿著天下當成自己家任意揮霍，更不把百姓當人，而是牲畜，可以任由他們任意打罵處死的牲畜。

隨著查到的東西越來越多，牽扯的人也越來越多，玄燁再也堅持不住的跑到靜宜園，當時明夷種的菜剛發芽，太皇太後、淑慧長公主還有皇太後都在旁邊看著明夷拔草。

淑慧長公主小聲的嘀咕道：“好好的一雙手，再這麽糟蹋下去得變成什麽樣子。”

“那不挺好？人總會老，年華逝去，雙手也不在膚如凝脂。皇上要是不喜歡這樣的明夷，趁早說清楚。”太皇太後聽到淑慧長公主的嘀咕，這麽回一句。

淑慧長公主瞪大了眼睛滿是不悅，“額娘，哪有你這麽說的？那我們明夷不是虧了？”

“你去問問明夷，她覺不覺得虧？”虧不虧的得看各自怎麽想，在明夷看來這絕對不虧。太皇太後能不知道明夷的想法，百何卻是瞪大眼睛，對於這祖孫倆沒可奈何。

“皇上來了！黑著一張臉。”蘇茉兒在這個時候過來稟報，太皇太後微微一頓，一聲輕嘆道：“意料之中。八旗子弟揮霍無度，目無王法，真以為只有一個瓜爾佳成保嗎？查得越多越是觸目驚心，越是讓皇上心裏難受。”

說到這裏，太皇太後目光望向不遠處的明夷喊道：“上來。”

明夷把事情做的差不多了，聽到太皇太後的叫喚，拍拍手中的泥走了上去。自有人打水為明夷洗手，才剛弄好就看到玄燁大步流星的走進來，瞧到一身粗布麻衣，頭發隨意挽起的明夷，玄燁怔住了。

有些人的氣度風華，縱然只穿著尋常的粗布麻衣也難以掩蓋，明夷正是這樣的人。

明夷的身上沾了一些泥，額頭掛著汗珠。雖然有些日子沒有來靜宜園，玄燁知道明夷在靜宜園種菜，學習種田，專心致志，卻也是歲月靜好。

“皇上吉祥。”明夷福身請安，讓失神的玄燁回過神來，連忙同一旁的太皇太後她們請安，“皇祖母安，額娘安，姑母安！”

“皇上這眼裏呀。打從進來就只看到一個人，我們這些長輩的是不是應該自覺讓路？”淑慧長公主打趣地說來，玄燁臉皮極厚的接話道：“若是祖母、額娘姑母願意的話，我想同明夷呆一會兒。”

淑慧長公主不可置信，她是怎麽都想不到，玄燁會順勢提出這樣的要求，果真是只想和明夷呆在一起。

太皇太後道：“行，你們倆說說話。”

一點意見都沒有，帶著媳婦和女兒走了。明夷就是想攔也沒來得及。

太皇太後、皇太後、淑慧長公主都走了，其他下人也連忙退下去。

明夷讓人幫忙開辟的菜地是在靜宜園中，四下有小橋流水也有樹木遮蔭，不遠處更有涼亭，現在他們就在涼亭上，玄燁伸手握住明夷的手，察覺明夷的手比之前粗了些，執在眼前仔細的看著問，“手粗了許多，故意的？”

“不算故意的，做這些事情難免顧不上許多。”明夷不至於虧待自己，不過是剛學習，很多事情沒有上手，難免就要親力親為。

等什麽時候她把一系列的操作，尤其是裏面的彎彎道道摸清楚，就不需要自自動手。

“為什麽突然想到耕種？”玄燁詢問，很好奇明夷究竟為什麽突然起了此心。

“民以食為天！閑著也是閑著，外祖母說我既然不想依靠科爾心，也不想依靠皇上，想靠自己的話，就應該做出一些成績來。”明夷全都如實回答，並沒有絲毫要隱瞞玄燁的意思。

玄燁的目光再次落到明夷的身上，認真的給明夷建議，“你還有其他的辦法。”

“我想不到其他辦法，外祖母給出這個建議，我覺得挺好的。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能夠自己種出糧食不好嗎？如果將來有一天可以幫到天下的百姓又不好嗎？”明夷並不想改變一開始的主意，而是要堅持下去。

可是落在玄燁的耳朵裏，玄燁喃語地道：“幫到天下百姓，縱然一路荊棘。也要一往無前嗎？”

“天下間有做什麽事容易的？能夠幫到越多人的事受到的阻力就會越多，因為你可能會損及小部份人的利益。那又怎麽樣？如果連我們都輕而易舉的說出放棄的話，這個天下的人又有誰還能堅持？一個太平盛世，一代明君並不容易造就。”明夷不算是在勸玄燁，而是想起讀過的書，歷代的皇帝，由此感慨而已。

“身在皇家受百姓供養，我們原本就應該比任何人都要努力讓百姓過得好。榮華富貴，錦衣玉食，沒有百姓的供給，我們憑什麽擁有？取之於民而用之於民。”明夷說出口的都是她的想法，做什麽事明夷不願意想的太覆雜，而是堅持的做下去。

比如兩輩子都喜歡的畫畫，多少人從一開始跟她說，她不斷的臨摹大家的畫對她的畫技並沒有長進。

可是她明明感受得到，在臨摹的時候，就好像那些名家站在她的面前指點著她，畫到底應該怎麽畫。

從那個時候開始，明夷就知道，不管別人怎麽說，都要堅持自己的想法。堅持之後，如果依然失敗，方能無悔。

玄燁的心情一開始很郁悶，聽完明夷的話後不禁笑出聲來。“是啊，這世上的路又有哪一條是暢順的。凡有得必有取舍，且看這番作為是否利於天下。”

明夷不太確定玄燁這番話到底指的是什麽，也無意去追究太多。

“皇上有沒有想過，如果農作物的產量可以翻倍或者是減少收成的時間，這樣一來對於大清意味著什麽？”水稻之父就是通過不斷的研究，最後成功的做出雜交水稻，因此讓百姓幾乎都能過上吃飽的日子。

後世能夠做出的成果，不見得他們努力也一樣做不到。

聽著明夷異想天開的話，玄燁悶笑地道：“我等著你。”

很顯然不相信明夷能夠做到這一點，明夷也不管。所謂的異想天開，天方夜譚，不見得就不是成功的開始。

玄燁和明夷在涼亭裏坐了許久，除了一開始說些話後，後來兩人相顧無語，玄燁拉著明夷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睡著了，靠在明夷肩上的時候，明夷才發覺，有心想避開些，卻不知什麽時候太皇太後走了過來。

“皇上有些日子沒能好好睡了，你就體恤皇上一回，讓他睡會兒。”太皇太後的聲音很輕，阻止了明夷想做的事。

“外祖母總說自己不偏心，這還不偏心。”明夷嘀咕一句，太皇太後耳聰目明的聽見，“別忘了這些事都是誰惹起的。”

“那我也是為了大清好。”明夷理直氣壯，太皇太後刮了明夷一眼，“若是不聽話，我把你帶回紫禁城去，再也不讓你出來。”

這麽威脅人的太皇太後太過分了！明夷控訴的望向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沒有一點威脅自家外孫女的不好意思，一字一句的告訴明夷，“皇上答應讓你離開紫禁城，我可沒說過，你若是讓我不高興，我就把你帶回紫禁城去。”

明夷吹胡子瞪眼睛也沒用，太皇太後可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到最後太皇太後上前戳一記明夷的腦門道：“你個沒良心的小東西。不是說好的。這怎麽樣也是你的玄燁哥哥。小時候背過你無數回，你讓他靠著睡一會怎麽就不行了？”

實在是讓明夷無可反駁，總不能她承認自己沒良心吧。

言盡於此，太皇太後坐在旁邊，期間也是要閉目養神的意思，明夷莫可奈何的讓玄燁枕著肩頭呼呼大睡。

眼看天都要黑了，蘇茉兒提著燈籠尋來，看到玄燁還在睡，太皇太後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突然的亮光還是驚醒了玄燁，睜眼看到第一個人是站在對面的蘇茉兒，接著是明夷，最後是太皇太後，玄燁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皇祖母，蘇嬤嬤。”

“皇上醒了可餓了？”蘇茉兒關心的詢問，一道咕咕聲響起，卻不是玄燁的肚子發出來的，而是明夷，明夷板著一張臉望著蘇茉兒道：“蘇嬤嬤，我餓了！”

一群人都望著明夷，莫可奈何的寵溺一笑，太皇太後站起來道：“走吧，回去用膳，別把我們明夷餓壞了。”

“外祖母還知道我要餓壞了。”剛剛是誰不讓蘇茉兒發出聲響驚擾玄燁的？莫以為剛發生的事明夷能忘得一幹二凈。

“腦門不疼？”太皇太後揚起眉問，剛剛誰被戳了腦門？

玄燁一臉茫然，不知在他睡著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

不過玄燁先給明夷按著肩膀，“酸了吧？”

何止是酸，明夷的肩膀都不能動了，閃過身卻不肯讓玄燁幫她按摩，罪魁禍首就是他！

“回去讓丹心給你按按。”太皇太後只當做看不見明夷的動作，提起丹心嬤嬤，無非是讓玄燁不必掛懷。

都被明夷閃開了玄燁還能追上去非給明夷按摩？

“先回去用膳，用完膳之後再說。”太皇太後催促，明夷和玄燁都不敢怠慢，老老實實的跟在太皇太後的身後，又後知後覺的想起什麽，一並走到太皇太後的身邊，一左一右的攙扶著太皇太後。

天黑了，雖然有蘇茉兒在前面照明，還是得小心護著點太皇太後。

再怎麽鬧別扭，明夷也是第一時間考慮到太皇太後的安危，蘇茉兒在前面引路，面帶微笑，太皇太後的嘴角也不自覺的浮現笑意。

一頓飯吃得開心，淑慧長公主縱然有滿腹的疑惑，有太皇太後警告的眼神掃過去，一句都沒敢問出來。

吃完飯之後太皇太後把所有人都打發了，單獨和玄燁說了什麽沒人知道。

朝廷如今發生那麽大的事情，誰也不可能當做不知道。太皇太後得提醒玄燁一些事，明夷見識過太皇太後的本事，一點沒想多摻和的意思，回去沐浴更衣之後讓丹心嬤嬤幫她按摩肩膀。

或許是今天太累，丹心嬤嬤按著按著，明夷昏昏沈沈的睡過去，再醒來卻覺得渾身燥熱，一到身影在明夷的面前出現，明夷一頓，玄燁的聲音響起道：“醒了？”

明夷立刻知道身體的異樣是怎麽回事，許是今天下午睡飽，又或是從太皇太後那裏得到什麽良策，玄燁的眼睛亮的嚇人。唇落在明夷的肩上，烙下印記，輕聲地道：“有你在，真好！”

最後明夷根本沒有思考的餘地，玄燁不給她喘氣的機會，對此，明夷只想評價一句，第一次雖然很痛，第二次的感覺總算沒有那麽難受，皇帝的技術也在不斷長進嗎？

照樣起來沒有看到玄燁，明夷洗漱後把身邊的人都打發出去，丹心嬤嬤自覺地給明夷端上藥來。

之前明夷吩咐過了，所以丹心嬤嬤不敢不聽，更生怕明夷背著自己去外面真找人開了那些傷身的藥方，到時候若是傳揚出去，他們都要掉腦袋。

只是明夷沒有註意到在她喝藥的時候，林興去而覆返，正好看到那一幕，當時手裏拿著東西的林興瞧到那一幕，不知怎麽的不敢上前去，立在外頭瞧著。

“往後都如此，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看到明夷身邊只有一個丹心嬤嬤，本來不怎麽多想的林興，在聽到此話後一僵，一般來說宮裏的女人事後喝藥，要麽是求子，要麽就是…

林興的臉色一僵，按明夷對玄燁的抗拒，他怎麽可能認為明夷想要孩子，不想要孩子的話，就是另外一個可能，那…

念頭一閃而過，把林興嚇得不輕，也不敢把手中的東西給明夷拿進去，急急忙忙地回到紫禁城。

玄燁是讓林興去送東西的，林興這樣跑回去，東西沒有送出去，玄燁問道：“又不肯收下？”

“皇上，奴才發現了一件事。”思來想去，林興不敢隱瞞，把今天自己折回去送東西的時候發現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告訴玄燁，玄燁聞之臉色一僵，隨即問道：“去問了？”

“奴才覺得事情不同尋常，沒敢問，因此連皇上給明夷格格準備的禮物都沒送就回來了。”林興生怕玄燁有所怪罪，連忙解釋沒有去查問的原因。

“這件事爛在你肚子裏，從今往後不許再提。”玄燁沒有一絲猶豫的叮囑林興，林興連連稱是，暗暗也在不斷叫苦。這要是他猜測的是真的，那定是要出大事的。

想到玄燁對明夷的心思，那是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不管明夷怎麽對他抗拒，更鬧出現在這麽件震驚朝野的大事來，玄燁連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明夷卻如此對待玄燁，林興都想問問明夷，當真是無所顧忌嗎？

玄燁一心撲在政事上，好像沒有把林興的話放在心上，可是林興伺候在玄燁這麽多年，很清楚玄燁不是不在意，而是眼下有比那件事更重要的事，朝政沒有安排妥當之前，玄燁是不會在這個時候去靜宜園攤牌。

等到玄燁忙完之後，林興可以想象，那會是什麽樣的場面。

但是又想到明夷對玄燁的態度，人人都擔心會失寵，只有這位巴不得失寵，到最後吃虧的只能是玄燁。

心下不禁暗嘆，自家主子也真是的，喜歡誰不比喜歡這位好呢？非要強留這位在身邊，最後自討苦吃，不過如此。

玄燁不知道林興的心裏犯著什麽嘀咕，昨天被明夷和太皇太後一通開解，玄燁已經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所有觸犯大清律法的人，一律按照大清律法處置。瀆職之官員一律連貶三級，若是再犯則永不錄用。

雄勇公瓜爾佳頗爾盆包庇其子，更與各階官員賄賂，欺上瞞下，著奪去其爵，瓜爾佳成保以秋後問斬。

至於所有的八旗子弟，從現在開始，每個人最好嚴格遵守大清的律法，若有觸犯大清律法者，從今往後絕不輕饒。

為監察天下，玄燁特意設立監察寺，監察寺和禦史臺一道監察百官，監察寺只有監察之權，無審判拿人之權。同禦史臺亦是相互監督。

更以倡令天下百姓，共監察天下官吏，若有違法亂紀，為官不仁者百姓可告。所有縣衙皆設以銅箱，以監察寺掌各州、府、縣的銅箱鑰匙，必要給天下一個清明盛世。

玄燁此舉一經公布，很多官員因為玄燁先前革職查辦官員的事，都不敢提出反對的意見，但在天下世人乃至百姓的口中，頗令人稱讚。

在這個時候玄燁昭告天下，開博學宏詞科，薦考並行，誠邀天下博學鴻儒前來參加。

有玄燁大力整頓吏治，約束八旗子弟，正法紀在前，如今又以開博學鴻儒，召天下博學之士，反響十分不錯，各地舉薦而來的名士抵達北京時，正好是寒冬臘月的季節，這樣的季節自然不適合考試，玄燁果斷下令改成明年三月再考，舉薦而來的143人，下令必須妥善安置所有參加考試的人，每人每月給三兩銀子，三鬥米，令所有參加考試的人大喜過望。

一時之間玄燁收攏無數人心，稱讚之聲不絕於耳。

眼看冬至在即，太皇太後回到了紫禁城，淑慧長公主和皇太後跟著一道回去。靜宜園又剩下明夷一個人。

大冬天的明夷想起玄燁讓人在冬天種出來的玫瑰，玫瑰都能種出來，要是用來種蔬菜之類的，難道不行？

因此和這一年教她種地的人討論起來，目的只有一個，弄出個蔬菜大棚來，不說利不利於旁人，對自己也是好事。

冬天沒有蔬菜吃的日子難道不難過嗎？明夷又開始搗騰起來。

冬至的前一天，許久沒有來靜宜園的玄燁又來了，明夷已經習慣，反正玄燁又不會久呆，有太皇太後在，明夷要是不樂意玄燁的靠近都不敢太明顯的做出來，太皇太後不在，明夷更自在。

“想到我送你的玫瑰花，也想大冬天種出蔬菜來？為什麽不和我要人？”玄燁進來的時候，明夷正和人討論怎麽冬天種出蔬菜，玄燁聽了一耳朵，等人都退下去的時候，只有他和明夷兩個人，玄燁問起來。

明夷想都沒想地答道：“皇上能讓別人做成的事，我想只要我願意去做也能做成。”

這份自信，讓玄燁一時不知如何說起，最重要的更是那份對玄燁的不依賴，在明夷的心裏，玄燁從來不是一個值得她依賴的人嗎？

“我把人給你送過來。”玄燁主動提起來，明夷望向玄燁，兩人對視半響，明夷道：“好！”

沒有什麽可不好的，有懂行的人幫忙，能更快的達到她想達到的目的。

“這幅畫，看看。”玄燁意示林興上前，林興手裏捧著一幅畫，明夷掃過一眼，並不遲疑的打開一看，卻是微微一頓，“這是我臨摹的《夏山圖》。”

自己畫的畫，明夷怎麽可能不知道，她記得畫她賣出去了，詢問地看向玄燁，玄燁道：“今日有人送來的，說是臨摹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一看是你畫的，便收下了。”

明夷微擰緊眉頭，玄燁道：“你畫的畫好，這才有人送到我這裏來，討我的歡心，不好嗎？”

這麽想也對，玄燁再繼續地道：“連我都願意收藏的畫，你的畫更有價值。是不是應該取個號？”

此話一出，明夷連想都不想地道：“額娘給我取的名字挺好的，我很喜歡。”

明夷，取自易經，雖然明夷並不知道當年那個生下她的額娘為何給她取這個名字，她卻記得在這個世上出生的那一刻，那一雙溫暖的手，溫柔的聲音輕聲地說出她的名字，宛如她的名字是這個世上最好的。

“我不想取號。”明夷很肯定地告訴玄燁，她就算要畫畫，要落款也要用她的名字，明夷，不是博爾濟吉特明夷。

“好。”玄燁聽到明夷的話，並沒有反對，而是認可地開口，卻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盒子，明夷正看著畫，被玄燁突然塞過來的盒子一頓，玄燁沖明夷笑道：“看看。”

七巧在旁邊，眼明手快的在這個時候上去從明夷的手裏拿接過畫，讓明夷的手空出來，明夷對玄燁送的東西不好奇，但玄燁都伸到面前了，明夷接過，小心的打開盒子，裏面是一塊通體泛白的玉章，詢問看向玄燁，玄燁道：“看看。”

明夷將玉章拿起來，仔細的看章上所刻的字，玄燁走到明夷的旁邊，一臉小心的道：“我親自刻的玉章，上面刻的就是你的名字，明夷。我是按你以前寫的字，你最喜歡的字刻的，你看看喜歡嗎？”

話說著拿眼看了明夷幾回，明夷仔細看了看，上面只有簡單的兩個字，明夷。

“皇上為了刻這個玉章，連著練了許久的木頭，刻了快一年才完成，從玉的打磨，成形，都不假於人手。”林興在旁邊把玄燁的辛苦和不易全說出來，玄燁面上有些訕訕，“顏真卿的字，和董其昌的有些不一樣，我有時候落筆總是不對，才多廢了些時間。”

他不擅長臨摹，想把明夷的名字刻好，刻到骨子裏，並不容易。

“謝謝。”明夷由衷的感謝玄燁的這份心意，卻也僅僅是感謝罷了。

玄燁聽到明夷的感謝，歡喜地道：“以後你畫畫就用它來署名，我在上面做了一個記號，獨一無二的，旁人就算想臨摹都不成。”

聽到這裏，明夷好奇地看著玉章，不太確定玄燁做了什麽記號。

“你會用嗎？”玄燁做了那麽多，無非是希望明夷可以用，明夷喜歡畫畫，她畫的畫，從前都不喜歡署名，以後如果可以，玄燁希望她在每一幅畫上都蓋上這個章。

明夷看著玄燁的目光，“玄燁哥哥送我的章，還是親自雕刻的，我一定會好好的用。”

許久沒有聽到玄燁哥哥的叫喚，玄燁有些恍惚，不過隨後又笑了，伸出手握住明夷的手，“說話算數。”

“我一向說話算數。”明夷擡起頭微笑地說，其實，只要想到他們和以前沒有什麽不一樣，便不會再抗拒，不會再覺得他給的東西難以接受，那就和以前一樣吧。

明夷想著。玄燁哄得明夷高興，自也歡喜，明日是冬至，不用聽政，玄燁自是要留在靜宜園，縱然依然早起，玄燁卻沒有急於回紫禁城。

甚至早早在屋外等著，有意在丹心嬤嬤端藥進去的時候，玄燁跟著一道進去，丹心嬤嬤在看到玄燁的時候整個人一抖。

同樣聽到腳步聲的明夷毫不猶豫地上前端起藥一飲而盡，玄燁瞧著目光閃爍著光芒，卻又很快恢覆平靜，“身體不適嗎？”

“不是。”明夷喝完了藥，將碗放下，揮手讓丹心嬤嬤退下去，玄燁走了過去嗅著明夷身上的味道道：“那為何喝藥？”

明夷面不改色地道：“補藥。”

玄燁點了點頭，卻又突然地道：“你以前從來不喝補藥的。還是你說的，是藥三分毒，所以以前你也讓我不喝的。”

這些話都是明夷說過的沒有錯，眼下打臉很痛！明夷氣定若閑的道：“我想喝，不能？”

女人有無理取鬧的權利，尤其明夷，玄燁盯著明夷，明夷由他盯著，在明夷以為玄燁會再說什麽話的時候，玄燁伸出手撫過明夷的頭，一下一下的撫著她的青絲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不想傷害你。”

明夷一頓，玄燁並不管明夷的反應，“昨天聽到你喚我玄燁哥哥，我很高興，就像回到從前一樣。以前你在我面前很開心，我想讓你一直開心下去的。”

突然的說到這些事，明夷不太確定玄燁發現了什麽，玄燁每回都不在靜宜園久留，她醒來的時候玄燁都不在，今天撞上她喝藥就察覺出異常？

“你想問我什麽？”明夷對於玄燁的話不喜歡猜測，而是直接的問出來。

玄燁與她四目相對，“你還想離開我嗎？”

很久沒有說到這個話題了，明夷道：“你並不會放我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丹心嬤嬤：被發現了，被發現了！小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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