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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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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發的火蔓延開,整個房子裏都是嗆人的煙霧, 阻礙了人的視線, 劉春鳳捂住鼻子, 仍然擋不住湧入口鼻的濃煙,她不住的咳嗽,眼睛被煙熏的睜不開, 只能隱約看到兩人的距離的越來越近。

蕭林下左手取出七星釘, 往四周扔出, 四枚釘子分別落在四個朝向,結成靈力陣, 這是為避免楊燁的靈魂附在蠱蟲上溜出去。

其中一枚正好落在劉春鳳的旁邊。

釘子緊挨著她的大腿, 在上面留下血痕, 好在是經過凈化的釘子, 否則她的腿從此就廢了。

楊燁冷笑,就憑蕭林下一個人,竟然真的以為她能夠殺了他。多此一舉的動作也就是虛張聲勢罷了。

他一揮手, 密密麻麻的蟲子從身上還有屋子裏面鉆出來。

蕭林下視若無睹。

她肩膀上的紅砂蟲輕微的跳動, 不時拿觸角碰著她,已經按捺不住自己激動的小心臟, 這些都是口糧啊!它每天吃的水果口感好,可根本比不上這些難吃的東西。

“這麽迫不及待嗎?”蕭林下輕聲說道。

楊燁以為蕭林下是在跟他說話, 他的面部已經扭曲, 老樹皮般的臉上不停有蟲子爬出來, “迫不及待讓你去死!”

話音剛落。

他震驚的看著蕭林下。

以她的人為中心, 飛出了無數只蟲子,密密麻麻的擴散在四周,跟他放出的蟲子陣容重合在一起。

但楊燁卻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那些蟲子在不斷的被蠶食,以一種不可能的速度減少下去。

根本沒有一只蟲子能突破重圍。

蕭林下周圍半米的範圍內,一只蟲子也沒有。

他死死盯著蕭林下,她左肩上有一只通體紅色,不是閃爍紅光的蟲子在跳動,似乎能夠從它的動作中感受到興奮!

“紅砂蟲。”楊燁沙啞得說道,“沒想到,從老夫這裏逃走的小蟲子,居然到了你的手上。”

難怪她有恃無恐。

紅砂蟲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蠱蟲的克星,它自身分裂出的蟲子甚至能夠吸收別的種類的蟲子來壯大自身,只要紅砂蟲願意臣服,所有的蠱蟲都進不了身。

蕭林下從身上砍下一根龍骨,以靈氣劍敲擊它,發出“叮叮咚咚”清脆的聲響,這些聲音帶動了周圍的靈力,直接對蠱蟲產生了影響。

在石室裏面,兩副龍骨對紅砂蟲都能夠產生這麽大的影響,何況是其他的蠱蟲。

天生克制邪物的龍骨,對這些蠱蟲有著致命的殺機。

哪怕是楊業,都被龍骨的聲音所有影響,他終於變了臉色,雙手掐訣,試圖打斷她。

但已經遲了。

從剛開始,他以為自己占上風的時候就落後一步,到現在怎麽都趕不上了。

蕭林下手裏的靈氣劍脫手而出,徑直刺穿他的心臟,大量的血液從楊燁身體裏流出,幻化成蟲子。

那柄靈氣劍卻沒有散開,反而不斷的壓縮。

楊燁臉色一變。

靈氣劍炸裂,把他的身體炸成了幾部分。

紅砂蟲從蕭林下肩膀上飛出來,直接鉆入了楊燁的頭部。

以身飼蠱,也並非無解,只要能夠找到他頭部裏隱藏的母蠱,反而要比解決一個厲害的玄士要容易的多。

沒有紅砂蟲,蕭林下想找到那只母蠱,需要動用大量的靈力,把所有的蠱蟲都一鍋端,可紅砂蟲對蠱蟲十分敏感,讓它找出母蠱,再簡單不過。

尖銳的嘯聲響起,紅砂蟲在吸收一副龍骨以後,它的鳴聲中居然也融入了一絲龍嘯!

一只通體烏黑,表面和別的蠱蟲沒有區別,體型卻更小的蟲子飛出。

蕭林下祭出一顆七星釘,直接把那只蟲子釘死在地上。

那蟲子根本沒得掙紮,發出一聲慘烈的聲音,便再也沒有了聲息。

紅砂蟲閃爍著紅光,在空中停頓,立即又飛回她的肩膀上。

沒有了母蠱,剩下的蠱蟲潰不成軍,很快就被紅砂蟲吞噬,它的身體看起來越發的紅,透出如血玉一般的光澤。

地板上除了火燒焦的蟲子屍體外,再沒有別的東西證明楊燁的存在。

他的身體都是由蠱蟲組成,如今更是連一塊肉都沒有留下來。

蕭林下祭出水靈符,把房間裏的火勢撲滅,濃煙也因為靈符的作用而淡了很多。

整個房間看著尤其的混亂,沙發、地板都被燒的差不多,墻上也被熏黑,很多擺件被打翻在地,還有很多東西在蠱蟲爬過的時候就被吞噬幹凈。

蕭林下繞過劉春鳳和楊昭,往剛才蟲子爬出來最多的房間走去。

紅砂蟲吃的很過癮,在它的控制下,這個屋子裏面一只活的蟲子都找不到。

房間裏面擺放著很多器皿,都是用來飼養蠱蟲的,最中間的就是一個大的玻璃棺木,裏面有一具屍體。

蕭林下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她竟然有些不敢進去。

棺木裏的女人浸在蟲液裏面,蒼白的皮膚沒有血色,她的身體裏面血肉早就被蟲子吃完了,只剩下這具皮囊。

跟甄可人給蕭林下的照片裏一模一樣。

“我給你報仇了。”

蕭林下在棺木上貼了一張火靈符,把整個棺木連同裏面的屍體一起燒掉。

火光裏的玻璃上倒映出蕭林下沒有什麽表情的臉,她默念了一遍往生咒,即便知道何長月的魂魄早就被厲鬼分食。

看著棺木被燒光,蕭林下才轉身出去,卻忽然聽到珠子掉落地上的細微的聲響。

紅砂蟲第一時間就飛出去,觸角卷起那顆珠子。

“這是……”蕭林下楞了一下,這顆珠子跟甄可人的那串手鏈出自同一人,上面刻著“月”字。

那顆珠子發出微弱的靈力,自覺纏繞在蕭林下的手腕上,柔和的靈力不斷的從手腕流入。

居然已經產生了微弱的靈識。

何長月自知難逃一死,死前卻把何長河煉制的法器融在一起,以她的屍體來蘊養這顆珠子,但她怎麽都沒想到,楊燁連她的屍體都不放過。

血肉被吞噬,這顆珠子藏於她的體內,因為得不到足夠的靈力蘊養,久久未能成型,所以沒有被楊燁發現。直到何長月的血肉被掏空後,它開始慢慢的吸收蠱蟲上的微弱靈力,十幾年來,終於產生了一絲靈識。

遇到蕭林下,它感知到血脈的力量,所以自覺的認她為主。

蕭林下無聲地嘆了口氣,摸了摸那顆珠子。

房間外傳來窸窣的爬行的聲音,打斷她的感慨,蕭林下走出去一看。

劉春鳳正小心翼翼的爬向門口,她被濃煙熏了很久,沒有撐到蕭林下殺了楊燁的時候就暈過去,直到剛才醒過來,不遠處的楊昭仍然昏迷不醒,但客廳空無一人。

劉春鳳不敢多呆,又沒有力氣,只能狼狽的爬出去,好不容易爬到門口,拉著門把手站起來,卻聽到身後傳來蕭林下的聲音。

“你知道,陸占昱為什麽活不過今年生日嗎?”

劉春鳳一下子回頭,面容驚恐,昏迷前她親眼看到蕭林下和楊燁纏鬥,如今蕭林下毫發無損的站著,那就意味著楊燁他……

“陸占昱的命不是他自己的,你和楊燁欠的命太多,老天爺拿他來抵命。”蕭林下說道。

劉春鳳的目光逐漸失去焦距,她這一輩子,爭了這麽久,唯獨對陸占昱這個兒子是真的疼到了骨子裏,他從小身體不好,卻很懂事,好像天生多開了一竅。

楊燁告訴她,只要拿陸占昱親人的命給他續命,就能夠讓他活下去。陸任強得撐著公司,陸梁婷是她的女兒,剩下的就是一個沒有血緣,卻可以成為名義上的親人——蕭林下。

用她的命也是一樣。

劉春鳳在楊燁身邊跟的久了,本來就不是心慈手軟的人,一個小丫頭的命能夠換回他的兒子,當然值得!

但現在,楊燁死了,一切的希望都完了。

她看著蕭林下,猛地跪下來,“林下,林下我知道你很厲害,你救救他,你知道的,他一直都很乖,都是我的錯,是我想害你!”

劉春鳳冒出一股勇氣,“你拿我的命去換他的命!我求求你!”

“你的命?”蕭林下開口。

“對,用我的命!”劉春鳳身體一顫,眼淚已經流下來,她臉上有不少灰黑色的煙塵,一哭,就更加醜。

“你的命可換不聊陸占昱。”蕭林下斷了她最後的希望。

劉春鳳這條命,欠了不知道多少因果,哪怕她直接死了,也沒法抵消那些因果,父債子償,陸占昱,註定是要死的。

更何況,蕭林下不會用換名這種旁門左道的方式。

劉春鳳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蕭林下沒有管她,走到楊昭身前,拔下了釘在墻上的七星釘。

陣法一破,楊昭立馬就清醒了,睜開眼睛的第一眼就看到蕭林下在他面前站著,他的魂兒都要嚇飛了。

“你、你……我……”楊昭想問楊燁為什麽不在。

話沒有說出口,他已經意識到一個更可怕的事情——楊燁死了,否則他怎麽可能讓蕭林下好端端的站在這裏。

偏偏蕭林下就這麽面無表情的站著,也不說話,楊昭靠著墻站立,恨不得把自己整個人都埋進墻裏面。

周圍異常安靜。

手機鈴聲突兀的響起。

蕭林下拿出手機,這手機還是薛光宗的,是靜清道人打來的。

“林下,母女平安,孩子已經生下來了,很健康!”靜清道人是來給她報喜的,沒想到她真的能夠找到下咒的人。

“嗯,我處理點事情就回去。”蕭林下掛了電話。

她擡頭看向楊昭,“正好,我還有事問你。”

“我、我一定都說!”楊昭大聲說道,他對蕭林下的恐懼已經到了極點,只能用音量來掩蓋自己的不安。

“那你先說說,楊燁到底為什麽這麽恨何長河。”蕭林下問道。

這個問題換做是別人,根本答不上來,但是楊昭不同,他跟著楊燁多年,曾經是他的家仆,對當年的事情一清二楚。

為了活命,楊昭什麽都說了。

楊燁和甄雨菲同為師兄妹,他對甄雨菲有著非同一般的感情,因為她一句可憐,楊昭就成了楊燁的義弟,備受照顧。諸如此類的事情,屢見不鮮,甄雨菲卻被他過於執著的感情嚇到,加上兩人的各種看法和理念不同,她逐漸疏遠了他。

楊燁尊重她所有的選擇,哪怕甄雨菲疏遠自己。

直到,甄雨菲跟何長河結婚的消息傳來,楊燁震怒。

“他的情緒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出現兩個極端,正常的人格白天還是在管理局當值,到晚上,他就會性情大變,又怕會傷到甄雨菲,他甚至對自己下手,以身飼蠱,變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楊昭苦笑。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楊燁白天和晚上有這麽大的反差卻仍然不會被人發現。

蠱蟲組成的身體可塑性很強,白天,楊燁有意識的控制,而晚上則是宣洩情緒。

“本來,楊燁都忍下來了,”楊昭話風一轉,“可是何長河沒有照顧好甄雨菲,甚至還在外面有了兩個私生女!要不是他們兩個吵架,甄雨菲怎麽會連夜賭氣接任務,失蹤甚至喪命?可是何長河活的好好的,只是裝作傷心找了三天就結束了,假仁假義。”

“私生女?”蕭林下敏感的抓住重點。

“是,何長月跟何長星兩個人就是他的私生女!”楊昭說道。

所有的疑惑全都解開。

蕭林下一直都不明白,楊燁真的這麽愛甄雨菲,為什麽對她的兩個孩子會趕盡殺絕,甚至到了一種極端仇恨的地步。

他居然不知道甄雨菲不能生育,誤以為甄雨菲為了面子被迫收養了何家兩姐妹,以至於完全失去理智。

難怪在甄雨菲失蹤後,他殺了何長河還不夠,對何家的兩姐妹也有深仇大恨。在他看來,所有人都是殺了甄雨菲的兇手,不是主犯,就是幫兇。

看著楊昭理直氣壯的樣子,蕭林下沒有一絲同情,“那宋烈呢?”

“你還知道宋烈?”楊昭驚訝得看著她。

楊昭笑了笑,說了這麽多,剛開始那種快沒命的恐懼感散去了很多,“宋烈那小子更慘,當年你被劉春鳳設計拐走的時候,他就想要去找你,我們將計就計,殺了他,然後用傀儡術控制了他,何長月就以為是他叛變。那個人你也見過,就是那天的黑鬼,我哥死了,他也不知道會爛在哪裏。”

宋烈能夠活動自如,全憑楊燁出神入化的傀儡術,他一死,宋烈重新變回了屍體。

“哈哈哈哈,”楊昭忽然狂笑起來,“說起來,宋烈還有個兒子,他以為讓孩子藏進山裏面,我們就找不到了,還不是死路一條,聽說何長月以前還跟宋烈定了娃娃親,她肯定沒想到宋烈背叛了何家!”

蕭林下沒有說話,哪怕跟他們爭辯,他們也不會相信何家兩姐妹不是何長河的私生女。

沒有一點意義。

蕭林下面無表情,一腳踹暈了楊昭。

想要的東西都知道了,楊昭還是留給甄可人他們處理。

她拎起楊昭,根本沒有理會地上的劉春鳳,徑直離開。

甄可人因為消耗過度,此時仍然在昏睡中,但靜清道人已經幫她調理過,沒有什麽大礙,好在蕭林下及時殺了下咒的人,否則她和孩子都會有生命危險。

蕭林下封住了楊昭全身靈力,把他拎到醫院,隨手仍在角落。

“姐!”

“林下。”

薛光宗和薛立肖兩人同時開口。

蕭林下沖他們笑道,“我沒受傷。”

她的視線轉向靜清道人,示意他出去說話。

靜清道人跟著她到走廊。

“你真沒事?”他狐疑的看著蕭林下,下咒人的實力體現在詛咒上,甄可人身上那股陰煞之氣非同小可,就連靜清道人看著都覺得顫抖。

“我可不是前輩。”蕭林下說道。

“……”靜清道人在蕭林下的目光下,只覺得心虛。

“前輩,有些事情,還是得你安慰宋景初。”蕭林下把從楊昭那邊得到的消息告訴他,隱去了剛開始的那些恩怨,只說了宋烈的事情。

宋景初來A市就是為了找宋烈,可宋烈已經死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住這個打擊。

靜清道人沈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你……確定他的父親是宋烈?”

“是,不論是出事地點還是年紀,都能對上。”蕭林下肯定的說道。

靜清道人嘆了口氣,“其實他一直都有這樣的準備,當年我撿到他的時候,他身受重傷,對方連一個孩子都不放過,又怎麽會放過大人。”

“我知道了,你既然回來了,那我就先下樓去看看他。”靜清道人轉身。

“還有件事需要前輩處理。”蕭林下說道。

“什麽事?”靜清道人看著蕭林下平靜的樣子,“要不你別說了?”

蕭林下不為所動,“一直以來跟何家有仇的人叫做楊燁,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

靜清道人心裏生出不好的預感,他緊緊盯著蕭林下。

“靈異管理局局長,木煬華。”

!!!

靜清道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說一遍!”

“說幾遍也一樣,楊燁以身飼蠱,連同所有蟲子都被我燒了個幹凈,還得麻煩前輩上報一下這個事情,地址我稍後發到您手機上。”蕭林下說完,也不看靜清道人的表情,轉身走進了病房,把楊昭拎了出來,“前輩,這位是楊業的義弟,您可以看著處理。”

靜清道人幾欲昏厥,他年老體弱,內傷未愈,這個小兔崽子怎麽能把這種天大的麻煩交到他手上!

靈異管理局背景特殊,高層都是慎之又慎才被提拔上來的,幾十年沒有出現過這種問題,結果出了事就是局長,還是屍骨無存!

“前輩?”蕭林下問道。

靜清道人十分心累,他揮了揮手,“罷了罷了,你們這些年輕人啊,都是要老道來收拾爛攤子。”

“那就麻煩前輩了。”蕭林下回到病房。

至於,靜清道人要怎麽跟靈異管理局匯報,又要怎麽安慰宋景初,那都是他的事情了。

“那人是誰啊?”薛光宗一溜煙走到蕭林下跟前,小聲問道。

“戰俘。”蕭林下也壓低了聲音。

“……”薛光宗沈默的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又拉過她,“姐,我帶你去看妹妹!她被抱到新生兒保溫箱裏面去了,得觀察兩天,我們特意留了一個名額,就等你回來!”

“等等。”蕭林下停下腳步,“我這樣會嚇到她,等我一下。”

她把身上的龍骨都放下來,讓紅砂蟲趴上面看著自己的口糧,又找出空白靈符,畫了張清潔符,把身上的血跡和塵土全都去掉,恢覆了白白凈凈的樣子。

這樣一來,她和先前的反差就更明顯了。

薛光宗咽了咽口水,“姐,你這個樣子,明天怎麽上學?”

蕭林下一個多星期沒有出現,她的假是由薛立肖親自過去請的,這段時間裏,薛立肖已經把蕭林下戶口遷到了薛家,他拿著戶口本去找周順的時候,對方驚的下巴都快掉了。

“不用擔心。”蕭林下說道,“快帶我去見妹妹。”

“哦,好。”薛光宗帶著她過去。

蕭林下依照醫院的規定,換上無菌服,戴了口罩,才在護士的引導下走進病房。

裏面有兩排嬰兒,都乖巧的躺在透明的保溫箱裏。

“姐,這裏!”薛光宗站在病房外面,隔著玻璃,誇張的做著口型,示意蕭林下看邊上。

蕭林下走到旁邊。

保溫箱裏面躺著一個嬰兒,白白嫩嫩,全身都裹在衣服裏,只有手腳露在外面,小小的一個,她看了看登記卡上的名字——薛明月。

似乎是感應到蕭林下,小嬰兒閉著眼睛,忽然張了張嘴,顯得尤其可愛。

蕭林下把手搭在罩子上,輕哼了一段旋律,靈力滲透進去,也擴散到整個病房裏。

這是她跟師妹學的幾句祝歌,唱給嬰兒聽,表示自己的祝福和希望,也能夠讓嬰兒無病無災,健康成長。

小嬰兒還沒有面相,三歲定一生,至少在三歲以後才能看清她之後的路。

等護士提醒時間到了,蕭林下才離開病房。

“我從沒想過妹妹會這麽可愛。”薛光宗說道。

“是很可愛。”蕭林下的心情也因為薛明月好了很多,不管過去的真相怎麽樣,總歸是活著的人更重要。

甄可人直到晚上才醒過來,她第一時間看向旁邊。

“林、林下?”

蕭林下變化這麽大,甄可人還是一眼認出,卻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你沒事吧?”

“沒事。”蕭林下拉著她的手,“阿姨,我看過妹妹了,長得很可愛。”

甄可人臉上泛出柔和的笑容,先前生產時,她已經痛的沒有了知覺,對後來的事情更是一無所知。

為了不讓她擔心,蕭林下沒讓薛立肖和薛光宗說出去。

見她身體還比較虛弱,蕭林下決定暫時不告訴她關於楊燁的事情,免得甄可人情緒過於激動,不利於身體恢覆。

解決了所有事情,蕭林下第二天就上學了——她請假太久,即將高考,成績再怎麽好,周順也不放心。

薛光宗本來還擔心蕭林下的臉變化太大,結果她下樓吃早餐的時候卻發現,她又長成原來那樣了!

薛光宗忍不住眨眼睛,“姐……”

蕭林下看了他一眼,摸了把臉,又變了樣,甚至惡趣味的變成了薛光宗的樣子。

薛光宗終於忍受不住,“快、快變回來!”

自己那麽帥氣陽剛的臉,長在嬌弱的身體上,連身形都縮了一圈,怎麽看怎麽奇怪。

蕭林下笑著把臉變成了之前的樣子,“就是一個障眼法,瞞不住玄士的眼睛。”

她也沒有打算隱瞞玄士,就是為了不讓班上的同學和老師太過吃驚而已,這段時間,她偶爾變一點樣子,等暑假以後就可以解放了。

不過,蕭林下沒打算瞞著程璐瑤。

程璐瑤知道蕭林下的本事,放學後還拉著蕭林下,不停的驚嘆她的臉。

“林下,你要是一個男生,我一定嫁給你了!”程璐瑤對天發誓。

蕭林下是真的好看,一白遮百醜,她本身就很白,精致的五官配著她平靜的眼神,從裏到外都給人一種冷漠的感覺,但面對薛光宗和程璐瑤,她的眼神會稍稍柔和。

除了蕭林下,薛光宗和程璐瑤都全身心投入到學習中。

靜清道人的動作很快,蕭林下不知道他是怎麽跟宋景初說的,從那天後,宋景初只偶爾在群裏冒泡,卻一直都沒來找過自己,蕭林下想問問他怎麽樣,也不知道怎麽開口。

宋景初那邊沒有消息,但靈異管理局這邊,蕭林下知道的尤其的清楚。

局長身亡,無論如何處理的速度都要快,甚至還要盡快產生下一屆的局長。哪怕有靜清道人作為擔保,蕭林下接下來的日子還是過的不安生。

靈異管理局的相關調查人員對蕭林下十分客氣,可架不住他們每天都來學校找她咨詢情況,他們身份特殊,一來,就連校長都要客氣的招待。被蕭林下委婉提醒後,調查人員就改成等在學校門口了,專門等她放學後再進行咨詢。

來回的情況,蕭林下說了不下十遍,但他們每次都能找出點新鮮的東西,不是盛放蠱蟲的器皿,就是楊燁家裏面還沒有被毀徹底的法器。

管理局裏沒有一個養蠱的高手,對這些東西都不太熟悉,只能麻煩蕭林下。

伸手不打笑臉人,來的人都十分客氣,蕭林下知道他們的難處,也沒法直接拒絕,跟蠱蟲相關的東西確實不能隨便處理,容易出事。

當然,管理局那邊也在調查餘橋村地下的墓室,只是那邊除了幹涸的陰陽井以及三口空的棺材,再也沒有別的發現。

蕭林下一邊應付管理局的人,一邊上學,時間一晃就到了六月初。

甄可人和薛立肖好不容易得了薛明月這個小姑娘,平日裏都十分小心,薛明月乖巧懂事,平日裏也不哭,就是喜歡笑。

至於滿月酒,薛家沒有大辦,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個飯,他們怕孩子小,經不住大操大辦。

蕭林下想了想,挑了考試前一天,把楊燁的事情都告訴甄可人,隱去了何長月的屍身被楊燁盜走的事情,甄可人一定不能承受何長月死後還不安寧。

甄可人呆滯的看著她,“林、林下……”

“阿姨,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仇人,是我親手結果的,重要的是活著的人。”蕭林下安慰道。

她起身離開,回頭看了眼甄可人,後者還在消化那些事情,“姨。”

甄可人下意識擡頭看她。

“不如多關心一下,我和薛光宗明天高考的事情。”

蕭林下說完就走出房間。

身後隱約傳來甄可人的聲音,“明天就是考高,老肖、老肖!家裏還有綠豆嗎,明天高考,得準備綠豆湯,解暑解壓!”

蕭林下笑了笑,回了自己房間。

考試什麽的,她和薛光宗兩個人絲毫不用擔心,就是為了讓甄可人不要一直沈浸在過去的那些事情上。

天氣已經熱起來,考試的這兩天,太陽當空,萬裏無雲,更曬得人心煩意亂。

一大早,甄可人把薛明月留在家裏,讓高芝華幫忙照顧,她和薛立肖兩人親自開車把蕭林下和薛光宗送到學校門口,那邊已經站了很多送考的家長。

“這是綠豆湯,我稍微冰了一下,溫度正好,太冷也不好,你們渴了就喝點。”甄可人把綠豆湯塞到兩人手裏,“考試別緊張,盡力而為就好,考不好也沒事,別有壓力。”

蕭林下和薛光宗點點頭,甄可人看著比他們還緊張。

在甄可人的叮囑下,兩人下了車。

蕭林下第一次經歷這樣的考試,她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周圍參加考試的學生那種忐忑和緊張的情緒,她看向薛光宗,拿出一張安神符,“拿著它,你就能考好。”

“……”薛光宗半信半疑的盯著她,難不成蕭林下還有那種逢考必過的符?

“信我。”蕭林下怕薛光宗太緊張,也沒有跟他說就是普通的安神符,有時候一點善意的謊言能夠得到很好的結果。

難得蕭林下這麽認真的樣子,薛光宗拿過靈符,“謝謝。”

“誒,姑奶奶前輩!”

兩人進了校門,就聽到身後傳來的喊聲。

蕭林下一回頭,李仁跟時家兩兄妹一道朝門口跑過來。

三人跑到跟前,只有李仁喘著氣。

“知道你今天考試,為了給你增加壓力,我們特意來給你加油!”時清揶揄著說道。

“正好,化壓力為動力,等我金榜題名。”蕭林下說道,又給薛光宗介紹了一下。

當時他和蕭林下剛認識的時候,在一中見過他們,後來就沒有怎麽聯系了,至於李仁,他幫蕭林下送過幾次靈符,加上他在A市市井的名氣,薛光宗跟他更熟悉一點。

李仁拿了三張靈符,“都是老道最近的練手之作,希望能有點幫助。”

“謝謝。”蕭林下沒有拒絕,還分了薛光宗一張。

李仁畫的是好運符,大概是希望他們有不會做的題目,一猜就中。

“……”薛光宗拿著手上兩張靈符,心想,現在逢考必過符都已經批量生產了嗎?

說了幾句話,時家兄妹就催著蕭林下和薛光宗進去考試。

他們兩和程璐瑤的考場都相互挨著,很近,蕭林下趁考試沒開始,還給程璐瑤送了兩張靈符。

“林下,我正緊張呢!太好了,我一定能夠考好的!”程璐瑤十分相信這兩張就是傳說中的“逢考必過符”,與其去網上轉載錦鯉,不如多抱兩下蕭林下。

蕭林下考了兩天,時家兄妹、李仁還有薛家就陪了兩天,他們幾個人甚至還都混熟了,尤其是李仁,江湖經驗足,加上在蕭林下的教導下,實力猛漲,見解獨到,跟薛立肖一見如故。

兩天考試下來,蕭林下都感覺到了一股疲憊。

在最後交卷的時候,她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好像融入了這個世界。

她給自己打氣——一定是金榜題名。

蕭林下跟薛光宗、程璐瑤兩人匯合,三人順著人群往校門口走。

程璐瑤跟兩人約好,等成績出來後前往影視城體驗拍戲,心滿意足的跟著程培回家。

甄可人則極力邀請了時家兄妹和李仁一起,前往薛家慶祝高考結束。

時清和蕭林下坐在後座,她攬著蕭林下的手。

蕭林下把臉上的障眼法撤掉,往車窗外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

時清靠在她身上,壓低聲音,“宋景初也不知道在幹什麽,我們喊他都沒有來。”

以宋景初平日裏的作風,時清一直覺得他對蕭林下有不同的感情,結果也不知道他鬧了什麽變扭。

蕭林下笑了笑,“估計挺忙。”

忙著消化情緒和事實。

難得的大解放,甄可人破例讓薛立肖也喝了酒,從確認懷孕,薛立肖就開始戒酒,直到今天才破例。

客廳裏面喝倒了一片,好在沙發夠大,包括薛立肖在內都倒在上面。

甄可人笑著搖搖頭,也不管他們,由蕭林下陪著上樓睡覺——還得照顧薛明月,今天人多,她一直都笑個不停,也該累了。

“晚安。”蕭林下親了親她的小臉蛋。

蕭林下雖然喝了酒,但還是用靈力揮發了酒精,身上沒有一點酒味。

從甄可人的房間出來,她沒有回房間,而是下樓走出門。

外面的院子空蕩蕩的。

只有燈光和樹,空氣中還有一絲殘留的熱意。

蕭林下笑了笑,“你都來了,為什麽不出來,是準備一輩子都不見我了嗎?”

“沒有。”

悶悶的聲音傳來。

宋景初扒開兩邊的矮木叢,從裏面爬出來,燈光下還能看到他身上沾了幾根草。

“肋骨又給接上了?”蕭林下主動開口。

兩個月沒有看到宋景初,還怪想他的。

從考場出來,蕭林下就知道他一直都跟在後面,沒想到直到大家集合慶祝他都沒有出來,也不離開。

宋景初覆雜的看著蕭林下。

從她那裏知道自己的身世後,連同宋烈的所有事情,宋景初都查到了。

他早就有所準備,可一旦知道真相,還是有些難以面對。

宋烈為了何家犧牲,卻被誤會成叛徒,蕭林下是何長月的女兒。

“嗯,傷都好了。”宋景初有些變扭。

“恭喜你考完試。”宋景初又說道。

燈光照著他,也照著蕭林下,他們能清楚的看到對方的臉。

“對了,你、你外婆的失蹤,還是沒有弄明白。”宋景初找了個話題,避免他們兩個人沈默下來。

蕭林下無聲地嘆了口氣,走到宋景初跟前。

蕭林下忽然抱住了他,三秒後松開,“我以為,你準備這輩子都不出現了。”

“我……”宋景初的話停留在嘴邊,身體僵硬。

“墓室的事情,我們一起弄清楚就好。”蕭林下笑著說道,“你幫我,把他們都擡到客房去吧。”

蕭林下指著客廳裏躺著的人。

醫院。

從陸任強和楊燁死後,劉春鳳只能把陸占昱從vip病房轉到一般病房,就連用藥都差了很多。

看著病床上的兒子,劉春鳳沒有一絲辦法,整天以淚洗面,尤其是今天晚上,她的眼皮一直跳個不停,整顆心七上八下,總覺得沒有著落。

這種預兆意味著什麽,劉春鳳不敢去想。

晚上的時候,陸梁婷來了病房,她看到劉春鳳的樣子,臉上隱約浮現出不耐,但很快又隱去,“媽,你別哭了。”

劉春鳳看到陸梁婷,稍微有了點安慰,她擦了擦眼淚,“梁婷,你來了啊,快坐,今天拍戲累不累?”

“還好。”陸梁婷坐到床邊,跟劉春鳳聊了一些劇組的事情。

她忍不住看向陸占昱,哪怕是在普通病房,用藥也降了好幾個等級,可陸占昱的治療費每天依舊要兩三萬,以她們現在的資產,根本供不起。

存款也即將告罄。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開了口,“媽,要不就算了。”

劉春鳳楞住,她很快反應過來陸梁婷的意思。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他是你弟弟啊!”劉春鳳一把推開陸梁婷。

陸梁婷咬牙,“我知道他是我弟弟,才不願意他這麽小就一直受苦!從小到大,他離開過醫院嗎,停過藥嗎?現在我們家都成什麽樣子了,他以後怎麽辦!”

劉春鳳氣得不行,“你給我走!他沒有你這樣的姐姐,我也沒有你這樣的女兒,不管怎麽樣,我一定不會放棄小昱的!”

“媽!你看看他,他戴著氧氣罩,拼命的呼吸,難道他不累嗎?你試試拿掉氧氣罩,他能活嗎!”陸梁婷沒想到劉春鳳反應這麽大,她一下子靠過來,伸手就想去拔掉氧氣罩。

“你幹什麽!”劉春鳳當然不會讓陸梁婷這麽做,她尖聲叫著,卻被陸梁婷一把推開。

眼看陸梁婷就要拔掉陸占昱的氧氣罩。

“不!”劉春鳳拼命爬起來想要阻止。

一只手握住了陸梁婷的手,迫使她停下來。

陸梁婷吃驚的看著陸占昱,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盯著她看,陸梁婷頓時就心虛了。

他不是已經連續昏迷五天了嗎?

怎麽會突然醒過來?

既然都已經快死了,為什麽不安靜的去死,他這樣活著,自己痛苦,也增加了家裏的負擔不是嗎!

陸梁婷下意識想掙脫陸占昱的手。

但那只手仿佛生在她手上一樣,根本掙脫不了,越是拼命掙紮,就感覺握得越緊,甚至讓她覺得疼痛。

“陸占昱,你給我放手!”陸梁婷氣惱得大喊,這個病秧子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力氣,就連健康的孩子,在他這麽大的時候都不可能有這種力氣!

“小昱!小昱你醒了!”劉春鳳連摔帶爬的跑過去,卻楞在床邊,仿佛不認識自己的兒子似的。

陸占昱伸出另一只手拔掉了臉上的氧氣罩,臉色蒼白,但他還在笑,顯得天真又可愛。

“姐姐,不如,你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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