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新郎在婚禮當天哭鼻子這種事實在是太過稀有，好在親友們都了解其中時長和艱辛，沒再為難他。

白沐風紅著眼眶，在眾人的道喜和掌聲裏，打橫抱起何清瑯，一步一步走出房間。

兩側圍觀的親朋好友們為他們讓出通道，伴郎伴娘們緊隨其後，簇擁著新人前行。

不知道誰拉響了兩個禮花拉炮，紅色紙片紛紛揚揚罩在大家的頭上。

林安和吳辰舫在這漫天“喜”字裏並肩跟上他們，吳辰舫忽然伸手握住林安的手，林安茫然不解，沖他“嗯？”了一聲。

吳辰舫笑起來，小聲問：“像不像結婚的時候？”

——他們結婚的那時候，宋一泓夥同別的老同學給他們拉了整整兩箱的拉炮，兩人一路上漫步在“雷陣雨”裏，極度影響精神狀態。

“像，”林安忍俊不禁，轉動手指從指縫裏回握過去，和他十指相扣，轉而看向前方，“不過我更喜歡那次。”

此起彼伏的炮聲，多到阻礙視線的紙花瓣，現在還記得對方那時狼狽的模樣，沒有特意尋找浪漫的場地，也沒有這麽多流程講究，整個過程磕磕絆絆，現在回想起來更是讓人覺得倉促草率。

但是那份專屬的喜悅和幸福，再沒有任何一個人的婚禮能比得上它。

32。

新郎把新娘抱到一樓大廳，迎新娘的活動告一段落，除了兩位婚禮主角還要換衣服進行最後草坪彩排，其餘人都可以暫時去休息。

正午的婚禮在草坪舉行，晚宴在游船上進行。

吳辰舫回房間洗了個澡，上床補回籠覺，林安精神還不錯，便坐在靠落地窗的沙發上看王冉發來的視頻。

王冉作為唯一一個女性“伴郎”，加上背景硬實，在整場迎新娘活動中幾乎沒有被怎麽折騰，於是主動充當起了備用拍攝人員。特意給林安拍了幾段吳辰舫的視頻。

視頻裏吳辰舫表現的特別好，還很幸運的吃到了夾心餅幹裏唯一一塊沒有加芥末的。在一眾被辣的面紅耳赤表情猙獰的伴郎裏，他拿著半塊餅幹用手背掩了一下表情，然後沖鏡頭笑起來：“我這塊味道很正常……”

——那對比出來的效果場面，簡直堪比經典的秋香回頭。

林安被他這一笑激得熱血沸騰心跳加速，捂著心口來回看了六七遍，越看越喜歡，差點就狼性大發想過去動手把人搖醒沖動一下。

33。

海風很輕，天空澄澈蔚藍，一絲雲都沒有，和海平面幾乎融合。

吳辰舫和林安到場的時候，何清瑯已經換上了潔白的婚紗站在草坪對場地進行最後的檢查。

林安環視一周，沒有看到白沐風的身影：“清瑯，怎麽就你一個人在忙？”

何清瑯看到兩人，抱著蓬松巨大的雪白裙擺跑到他們身邊：“林哥，吳哥。”

林安問：“白哥人呢？”

何清瑯解釋：“他們老家規矩，婚禮正式前不可以再見面了，所以我讓他先回房間去休息，順便調整一下狀態。”

林安感嘆：“這可真的是辛苦你了。”

何清瑯笑道：“畢竟一輩子就這一次。”

34。

婚禮正式開始前，忙碌了一上午的新娘終於退到休息室休息補妝。

正午賓客入席，伴娘團和伴郎團各自就位，婚禮隨著悠揚的音樂正式開始。

白沐風肅然地從何爸爸手裏接過何清瑯的手，兩人走過鋪著細白鵝絨和花瓣的白毯，走到裝飾著白紗的花架前，聽老牧師用溫和流利地說出誓詞，莊重地應下承諾，認真交換了戒指，在眾人的歡呼掌聲裏接吻，幸福地氣息隨著海風分享給在場的所有人。

到了新娘背對著扔捧花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過來，看究竟是哪位幸運兒能接到。

林安和吳辰舫自動退後了幾步，把前面的好位置讓給其餘未婚男女，趁著這時候休息說小話。

吳辰舫似乎舒了一口氣，擡手扣住領口，拽了拽。

林安問：“怎麽了？”

吳辰舫笑笑：“有種把女兒嫁出去了的錯覺。”

林安問：“難過嗎？”

“不如說是欣慰……”吳辰舫無奈道，“沐風鬧起來比一泓還不知分寸，難養得很，清瑯可以做到在他犟的時候狠下心訓斥他糾正他，起碼從這點看，她能比我更好的照顧沐風……”

林安眼角一抽：“這麽說，要是她不能鎮住白哥，你還要把人接回來‘養’不成？”

吳辰舫伸手屈指夾了一下林安的鼻尖，佯怒苦笑道：“胡說八道什麽呢！”

“明明是按照你的意思推出來的。”

“你那是曲解！現在可是人家的婚禮，不準多想，再有牢騷我們留到晚上再好好談。”

林安正張開嘴唇想說什麽，前方一眾驚呼：“小心！”

兩人聞聲望去，什麽東西正朝他們飛過來！

35。

吳辰舫反應迅速，一手把林安往懷中攬緊，一手向前一抓，在近在眼前的危險距離及時攔住了它的飛行。

那是一束被紮成半球狀的白玫瑰，中間則是插了一支雪白的百合花。

在大概十秒以前，它還在新娘何清瑯手裏。

現在，它被吳辰舫接住了。

36。

吳辰舫：“……”

林安：“……”

林安終於明白為什麽伴郎伴娘一般不能請已婚人士了……閱歷過於稀少，現在他面對現在這種尷尬的場面，完全無法應付。

王冉圈著手指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樂不可支：“恭喜！——”

四周聞聲回神，開始慢慢響起喝彩祝福和掌聲。

“不是……這個，不太合適吧……”林安漲紅了臉，尷尬得不得了，“我們已經結婚了……這個不該我們拿啊！要不新娘再拋一次？”

“可是沒有這種新娘拋兩次的說法吧，”王冉回頭，“你說是吧，清瑯？”

何清瑯也沒有料到是這樣的情況，不好意思地笑笑：“本來只是一個流程罷了，林哥你們就拿著吧。”

這不是流程問題啊！——林安心裏恨不得尷尬搶地：整個婚禮一切順利怎麽能栽在這裏！已婚人士抽到這種“下一個結婚的就是你”的錦鯉，怎麽樣看都很奇怪啊！——

王冉的女友也想到了這一層，拍拍王冉的手臂，發聲道：“捧花本身代表的‘結婚祝福’含義放在吳哥和林哥身上是不太妥當啦……”

王冉也開始糾結：“這麽說也對哦。”

林安立刻點點頭：“要不……”

“要不然你們也拋一次吧！”白沐風突然插嘴打斷了林安，興致勃勃地提議，“既然捧花是傳遞幸福和圓滿給單身的人——那你們往這上面再加一層‘幸福’豈不是更好？”

王冉：“新郎說的有道理誒！”

林安：“？”

不知道哪個伴娘接上：“對啊，對啊！那就請兩位再拋給我們好了！”

接著附和便如海浪一般，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在王冉有節奏的引領下，起哄聲整齊地催促他們：“拋一個！拋一個！拋一個！……”

林安愕然地看向吳辰舫，滿眼都寫著“還能這麽玩嗎？”。吳辰舫哭笑不得，聳了聳肩，按照大家期望地拿著捧花轉了過去。

歡呼掌聲拔高分貝，期待著這一次“花落誰家”。

就在捧花要脫手的時分，王冉忽然喝止：“等一下！——”

37。

吳辰舫停在揚手的一瞬，轉頭看過去。

林安現在聽到王冉的聲音都要崩潰了，緊張道：“怎、怎麽了……”

王冉笑容狡黠：“這可不行，就這樣丟的話太敷衍啦！”

吳辰舫轉過身，笑問：“那需要做什麽準備呢？”

王冉屈指摸摸下巴，笑嘻嘻道：“你們要給捧花施‘祝福’啊！”

林安茫然地和吳辰舫對視，顯然是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王冉挑挑眉，笑得合不攏嘴，示意他們：“當然是稍微模仿一下咱們這兩位新人啊！”

林安心裏陡然滋生出兩個鬥大的字：不好！

果不其然，和王冉心有靈犀的女友恍然大悟，立刻把王冉遮上的窗戶紙捅破：“啊！不如親一個吧。”

“哦哦哦哦哦！——”宛如投入油鍋裏的一瓢水，起哄叫嚷的聲音爆發起來，隨即匯合整齊，“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

公開場合能牽個手抱一下就是極限了，要在別人的婚禮上眾目睽睽下擁吻這種事，林安完全不敢想，他完全拉不下這個臉，恨不得立刻在地上鑿個縫，拉著吳辰舫一起下去躲躲！

——都是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林安。”

林安猶豫僵硬地轉過去看他，兩頰通紅，表情說不出的怪異：“啊？”

吳辰舫雖然也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貼心地詢問他的想法：“你來還是我來？”

林安：“？？？”不、不對吧——你怎麽連絲毫抵抗都沒有就這麽妥協了？！

吳辰舫似乎一心想著讓婚禮順利進行下去，全然不介意，理由也是冠冕堂皇：“快點吧，再拖沓下去就耽擱開飯了。”

林安：“……”

38。

吳辰舫得不到林安的回覆，只好自己決定了：“這樣就我來吧，別緊張。”

林安已經攥緊了自己西裝的衣角，下定決心一會兒找新人討個大紅包，撫慰自己受驚的心靈。

“咳，”吳辰舫拿著捧花，清清嗓子，“那我，也順便借此說幾句吧。”

四周聲音稍稍弱下去，等著這位伴郎發言。

“首先，祝福我們的新人，現在他們愛情長跑終於跑進入一個新的階段。”吳辰舫緩緩開口，嗓音不大，卻足以傳達給不遠處的主角，“我和新郎……認識了很久，當然其中也有過非常不愉快的回憶，如今能站在這裏……感謝時間，為我們送來了身邊的人，也為我們送來了最好的久別重逢——祝你們白頭偕老！”

白沐風笑了一下：“那我必須要額外感謝你老婆，沒有他的話，可能我還要過幾年才能有名分。”

“另一方面，”吳辰舫自然地伸手，包住林安因攥衣角握起來的手指，“我要向我的愛人道歉。”

“我們之前繞了非常非常多的彎路，所幸最後沒有繞出對方的生活。過程中我們錯過了非常多風景和心意，即使現在努力補救，也依舊有非常多的遺憾，其中就有婚禮的時候……”

林安呆呆地看著他的側臉，吳辰舫細長濃密的睫毛在湛藍的天空背景裏格外清晰，隨著他眨眼時睫毛地扇動，心中漸漸平靜下來。

“那天他很緊張，我也非常局促，加之好友們的哄鬧，整個過程都非常混亂。又懷著亂揣測地消極心情，我們兩個都沒好臉色，乍一看有點像是一對被家人逼迫的怨侶。我記得他心不在焉差點把戒指給我帶錯位置了……”他轉頭看向林安，“對不對？”

賓客中傳出陣陣笑聲。

林安咬了一下下唇，忍住沒有笑出來，還是老老實實點點頭——當時眼看戒指就要往中指上套，吳辰舫忽然把手指蜷縮回去，那一瞬間給林安帶來了巨大的恐慌，背脊都嚇冷了，生怕他會說出“抱歉，我還是覺得不能和你結婚。”這種話，結果他惴惴不安地看著人家等他出聲，吳辰舫對他說了一句“你戴錯地方了。”……現在想起來還是極度丟臉的。

“我看他那麽消極，所以在交換完戒指該接吻時候，我在想：他會不會還在後悔啊？那我要不要提出先中止，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那一刻腦海裏閃了好多‘逃婚’‘搶親’的戲碼……於是我在中途不知不覺停下來了，還是坐在一旁的我媽小聲喊了一句，我才回過神的——那時候我們還兩個在保持一指之隔的距離，估計已經有好幾秒了。”

之前林安看日記的時候，他就看到吳辰舫在日記裏寫了這件事，那時候只覺得窘，而今親耳聽他講了一次，心中漸漸升起熱漲的感覺，如今回顧當初的積壓下來那些的酸澀團塊，當它們一一被泡散後，他才發現它們中心都是淌著蜜的。

“現在既然給了我們一個沾光重溫結婚的機會，那我就不浪費了，希望能在今天好好利用，覆蓋掉當初不夠愉快的回憶吧！”吳辰舫在掌聲中低頭，在距離還剩幾公分時，微笑著又問了林安一次，“你來，還是我來？”

39。

這次林安沒有沈默。

他明亮的眼中盛著笑意，攥緊的手指松開，順勢握住吳辰舫手的虎口，另一只手覆在他握著捧花的手背上，主動湊過去貼近他的嘴唇。

“一起。”

40。

這次貼合的動作自然順利，沒有停頓，沒有遲疑，沒有任何消極懷疑的雜念。

在閉上眼後，耳邊的尖叫歡呼清晰，就好像是重新回到那一天，今天婚禮的主角又成了是他們。

這種錯覺，使得這個不過是意料之外的迎合大家玩笑要求的吻，生出了幾分虔誠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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