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辰舫很少用嚴肅的表情對著自己，林安緊張道：“你說。”

“你當時……我記得你說在清水那裏遇到過胡柯浩，他還想讓你去他們‘瀚洋’，是不是？”

“是啊……”

“你答應了嗎？”

林安一楞，隨即閃過一個想法“舫哥是不是在逗我？”，他看著吳辰舫的臉，發現他眼神真切，似乎沒有在開玩笑，頓時摸不清他的心思，臉上雖有不解，還是老老實實道：“肯定拒絕了啊！我這麽可能答應他？！”

吳辰舫抿唇想了會兒，把手機拿出來：“你等一下。”他從文件管理的軟件裏把清水之前給他發送過來的語音文件找出來了，“你聽這個……”

錄音傳出來的一瞬間，林安震驚地望向吳辰舫，滿臉都是“這是什麽時候被錄下來的？”“你怎麽聽到了這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呢，錄音放到清水說了句“胡總和林先生慢慢聊”之後出現一道拉動門的響聲，之後只剩下一些背景音和腳步聲。

吳辰舫把文件關掉：“後面沒有了，這是之前清水錄下來發給我的。”

林安茫然地看著他，不大懂他到底是要自己說什麽。

吳辰舫道：“羅健和胡柯浩關系匪淺，他走之前說，胡柯浩跟他透露過，篤定你會去‘瀚洋’那邊——所以，之前我一直以為……你在時刻準備跟我攤牌離婚，然後去幫胡柯浩。”

“不，離婚是不可能的，”林安突然沈下臉斬釘截鐵地否定他，“這輩子都不可能，你不要想！——”他擡手抹了把臉，“你剛剛的那個想法全是錯的，槽多無口，我都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說……”

吳辰舫聞言忽然閉眼輕笑了一聲，表情愈發的溫和：“那就先還原一下那天的場景吧——清水離開後，你們說了什麽？”

林安道：“還能說什麽？我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還威脅說下次再找我麻煩我就替你把他安排眼線的事捅出去……嗯，後來他就沒來找過我了。”

吳辰舫松了一口氣：“他沒來找你麻煩就好。”

林安不快道：“而且，我就算再想找個好工作，也不至於拿家裏的情報出去賣吧！我是傻的麽我，還舍近求遠……”

吳辰舫一瞬間想到了什麽，毫無征兆地提議：“所以，林安，你……要不要來‘天宏’工作？”

林安被他突如其來的提議打蒙了：“啊？……”

“之前我沒有問過你的意思，因為一泓跟我說你有自己的打算。但是現在，我還是想正面爭取一下，”吳辰舫頓了頓，為了不讓自己顯得過於強勢，給他留了個退路，“如果你不答應，那你必須告訴我你執意拒絕的原因是什麽？”

“這……”林安擡手揪了揪自己的耳廓，猶豫結巴地小聲道，“我是覺得，我要是走後門進來，別人會對你閑言碎語……我不希望這樣。而且，那時候我們的關系如履薄冰，萬一真的碎了，離了……我們倆卻在同一個公司，這不會很尷尬嗎？”

“前面那個你多慮了，就算是愛人，我也不會放水的，你完全可以按照一般的應聘途徑來投簡歷，‘能者居之’是不是？”吳辰舫說到這裏停了一下，笑著伸手放在林安的後腦勺上，低頭輕輕讓兩人的額頭碰在一起，壓低後的聲音顯得格外暧昧親昵，“至於後面那個，你現在完全不用擔心了。離婚是不可能的，起碼我絕對不會同意，按照你的話說：這輩子你都不要想。”

林安頓時紅了臉，僵硬地手足無措，眼神也受不住對視移開了，雖然音量不大，但語氣還是非常堅定：“嗯，不會想了……”

吳辰舫放開他，笑道：“好了，吃飯吧。你這兩個理由我可不批準，強制要求重新考慮一下——吃完飯告訴我，新的選擇或者新的原因。”

有一個單獨的食盒林安沒開，說是留給蕭明月的道歉禮物。吳辰舫倒也沒有多好奇，還打趣要不要讓他去把蕭明月給找過來。

林安就像是漸漸度過了適應期的家貓，開始用爪子撓沙發的小動作試探主人的接受程度——曾經不敢說的話、不敢開的玩笑一點點被他拋出來，試探吳辰舫看他的反應，估測自己的舉止應該保持在什麽樣的範圍內比較合適。

吳辰舫把他是試探照單全收，裝作一點都沒有看出他的小心思。

在吳辰舫辦公室一同吃過的午飯也不少，但這麽其樂融融卻是第一次。

正當林安收拾好食盒，吳辰舫拆茶包泡茶的時候，辦公室的門緩緩被打開，宋一泓掛著一臉諂媚緊張的笑容探進頭來：“嘿嘿……老大……”

吳辰舫眼角一抽，立刻開始進行心理建設。宋一泓私下叫他“老大”一定是有求於他——而且這個請求肯定比較刁鉆，是他平時不大會同意的那種。

“誒？嫂子也在啊……”宋一泓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笑地有些尷尬，“你們不方便的話，我一會兒再來吧！”

“不用不用，進來吧，別耽擱了你們的正事！”林安擺擺手，“你們聊就是，我不參與談話的。”

宋一泓眼神飄忽：“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呃……”

吳辰舫把泡好的茶遞給林安一杯，自己也端了一杯，在林安對面坐下，這才轉頭對宋一泓道：“進來關門，有什麽話就說吧。”

“呃，其實，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開口……”宋一泓“嘿嘿嘿”地笑了幾聲，還是進了辦公室，把門關好了。

吳辰舫示意他坐下：“你先說。”

宋一泓一邊把辦公桌後面的轉椅拖出來坐在離他們不遠的位置，一邊“嗯嗯呃呃”地說不出來個完整的句子。

見他這麽糾結，吳辰舫的心也提起來，越發怕他說出什麽石破天驚的話。

林安不知道他們這種細節上的默契，見宋一泓這樣吞吞吐吐，以為是自己在的讓他不好說緣故，想到自己還要找蕭明月談事情，便貼心地提議道：“要不我先出去吧？你們聊完了告訴我一聲就是……”

“不不不！嫂子，不是因為你！——”宋一泓立刻打斷他，急得語無倫次，“我、我我我，我不是說因為你在，我只是……我……呃……”

吳辰舫把杯子放下，玻璃和大理石直接發出一聲清脆微響，在宋一泓耳朵裏卻如同催命的提示音，他驟然停住聲音，然後垂下視線不敢看吳辰舫，囁嚅了幾下嘴唇，小聲地說了什麽：“……”

吳辰舫皺了下眉：“你說了什麽？我聽不見。”

宋一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拔高音量：“我說！——”然後就像是過山車過了最高點一樣，音量陡然降下去，“你、你可不可以把，劉宇，調給我……”

這次連林安也猝不及防地“誒？”了一聲。

吳辰舫：“……”幸好自己提前做了心理準備。

劉宇是小劉全名，吳辰舫的得力助手，做事不說十全十美，但是這麽多年兢兢業業，工作上從沒有出過任何大岔子，少說話多做事，為人也低調老實，很得吳辰舫的信任，還得過宋耀的稱讚——這麽一個難得的好員工，怎麽突然被宋一泓盯上了？

好鋼當然要用在刀刃上，吳辰舫沒想幾秒就打算拒絕他無理的要求：“你不是有蕭蕭嗎？”

宋一泓眼瞼微垂，臉色晦暗不少：“我、我現在有點不習慣……況且蕭蕭是個女生，我有時候晚上的聚會也不好帶著她。”

以前宋一泓晚上和別人去玩還有羅健幫忙盯著，喝醉了也有人送回去，蕭明月在這方面確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但是……吳辰舫寸步不讓：“那可以新招一個人啊，為什麽一定要抓我手下的過去？”

“新招太麻煩了啊……”宋一泓歪頭靠在椅背上，委屈唧唧地發聲，“哥……拜托了嘛！”

吳辰舫把杯子拿起來喝了一口，擰著眉頭問他：“你把小劉要走了我也要新招一個啊！就你麻煩我不麻煩的嗎？！”

宋一泓睜著無辜的大眼睛看著他，小心翼翼地笑起來：“哥，其實……你明明下半年也要招人的嘛。我這個不過就只是讓你把進程提前而已……”

“……”吳辰舫一時啞然，心中微微驚訝：我看起來該收回以前覺得他是個二楞子這句話。

不知道這是宋一泓猜出來的，還是他真的看出來的，實際上吳辰舫確實決定要新招一個秘書了。吳辰舫本來打算年底讓劉宇去當辦公室主任的，再過段時間再往上提——劉宇老大不小了，聽他說有個女朋友的，吳辰舫覺得是時候給他多一點時間整理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但是把他調給宋一泓，這算什麽事？

他不禁失笑：“一泓，小劉就算不當我的秘書，也輪不到你那邊吧？這種調法太奇怪了……”

宋一泓也沖他傻乎乎地一笑，一聲“哥”的音調喊得七彎八拐，諂媚地不得了。

吳辰舫嘆了口氣，眉頭還是微微皺著，心裏不禁有些煩躁。他確實把宋一泓當作自己親（兒）人（子）寵著，卻也不是毫無底線的，更何況宋一泓平時雖然不成氣候一點，但是也不至於這般不懂規矩，提出這麽荒唐的要求，而且小劉基本跟著自己，宋一泓怎麽會這麽突然……這件事絕對有更深的問題在裏面。吳辰舫用食指拇指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心裏問自己：一泓私下有和小劉接觸過嗎？沒有吧……他們倆能有什麽接觸……

！——

捏住鼻梁的手指驟然頓住，一個悚然念頭突然出現在腦海裏，吳辰舫覺得背脊一涼。

他想起來，他們私下有接觸過的……就是羅健來跟他坦白的那天……

他放下手，倒吸了一口涼氣，緩緩轉頭看向宋一泓，臉色又冷又僵：“宋一泓，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是想要一個‘秘書’，還是想要‘劉宇’？”

宋一泓本來被他沈冷的臉色唬住了，規規矩矩地聽他要說什麽，聽完他的問題，瞬間就毫無預兆地紅了臉，“你怎麽知道”這五個大字簡直被他印在臉上，連看戲的林安都讀出來了。

吳辰舫氣得臉都青了：“你到底是怎麽回事？！小劉招你惹你了！”

宋一泓也沒料到他會這麽生氣，下意識地往後一仰：“難、難道我該繼續念著阿健比較好？”

吳辰舫：“……哪個都不好！”他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宋一泓，“你……一泓，小劉有女朋友的。”

吳辰舫心想：要是他敢用“競爭上位”“有女朋友了又不是不能分手”回答我，我就替宋大哥給他幾巴掌讓他醒醒！

“分了！”宋一泓尾巴搖起來，笑得格外開心，“前兩天分的！我就是趁著這個時間來跟您說這個的！”

吳辰舫：“……”

宋一泓忽然看了眼林安，眼睛一亮，積極提議道：“哥！你要不把小劉給我，讓嫂子當你秘書啊！就一扇門的距離，多好啊是吧！”

吳辰舫被這個想法震撼到了，一時錯愕無言，哭笑不得。

林安原本乖巧安靜地喝茶，冷不丁這樣被提名，半口茶含在嘴裏直接嗆了一半進氣管，頓時咳得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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