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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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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不敗早已褪了大紅的婚服,換上了平時穿的衣衫,伸手松了頭發也懶得在梳,松松散散的用帶子束上也就罷了。

早就被林彥養懶了的東方教主甚至連扔在床上的婚服都懶得收拾,信步行到窗邊。

外頭吵吵鬧鬧的,縱然是遠遠的卻也依然能感覺到熱烈的氣氛。撐起窗子,東方不敗往外看去。

大紅的綢緞,大紅的燈籠,從院子裏綿延到外面,似乎染紅了這漆黑的夜。

東方不敗喜歡艷麗,卻不喜歡熱鬧。向來他都是看著別人熱鬧,自己獨嘗自己的冷清。

可如今,那份喧囂似乎能傳染人,分明習慣了清冷的人,卻在剛剛看著眾人祝賀時,紅了耳尖。

不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場景,甚至經歷過比這還盛大的,可這一次,他的心卻比任何一次都要跳得劇烈。素白的手輕輕捂住心口,臉上依然沒什麽表情,卻分明感覺到了掌心下的急劇跳動。

他的前半生,落魄,拼搏,心機謀劃,孤獨冷清。

遇到林彥後,平淡,歡喜,閑時看花,共坐品茗。

林彥似乎永遠懂得要如何讓東方不敗開心,大到教務財務,小到吃飯喝茶,林彥永遠是笑著解決一切,然後為了東方不敗的一抹笑意熱情飽滿的投入到下一輪為了教主不顧一切的宏圖偉業中。

東方不敗輕易不會說不出太多林彥的好,反倒是那些不好的地方東方教主是一說一個準兒。那人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別人不知道的小毛病東方不敗卻是再清楚不過。

小氣,羅嗦,從第一次見到東方教主開始就沒大沒小,最怪的是,那時候還是小小的一只的林彥,卻有著一股子隔岸觀火事不關己的感覺,看人雖然是笑著,但卻是淡淡的不染分毫喜怒。

不關心,所以不在意,才能做到對所有人都言笑淺淡,只因他壓根兒不關註別人分毫。

看似有情,實是無情,分明了就是自私到了極點。

可萬事總有例外。東方不敗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到過林彥用那種清淡的眼神瞧過自己,林彥瞧著他的時候,從一開始的敬佩,到後來的追逐,再到最後的愛慕,那雙黝黑如墨的眸子裏滿含的情緒每每都似乎滿的要溢出來。

東方不敗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饒了他,一次,兩次,三次,最終得到了回報。

把這個人牢牢攥在手心,糾纏一生一世。

合了窗戶,一甩廣袖坐到了軟榻上,隨手捏起了暖玉的棋子,隨手擺了一陣棋譜卻最終懶懶放下,身子一歪躺在軟榻上,眉間微微蹙起。

林彥推開門時,就看到東方教主正一臉不耐煩的撐著頭歪在軟榻上,眼睛微閉,在林彥走近時才緩緩睜開眼睛,手一勾便將林大總管直接放倒在軟榻上。

東方不敗一手摁著林彥的肩膀不讓他起身,一手則是放在林彥的脖子上打轉,繞著喉結畫圓圈,清冷的臉上依然是淡淡的神色:“這般久,去做了什麽?”

林彥也不掙紮,他知道自己讓東方不敗等的煩了,便一五一十的將剛才的事情說了。東方不敗聽了,眉間的結不但沒解開,反倒越來越緊。

“你父親,在少林?”

“五年前已經故去了。”林彥低斂了眉眼,掩飾了眼中的那抹深沈的傷感。

那個會在信裏寫俏皮話的男人,那個會用英文央求他人護他全家的男人,那個桑四娘口中世上最溫柔的男人,在少林寺呆了十年光景,日日青燈古佛,最後離去時卻無一個親人在側。

東方不敗早已放開了林彥,看著林彥沈默不語的模樣,哪怕這人不說,他哪裏看不出林彥此刻的難受。微微傾身在林彥的眉間印了個親吻,然後抵著林彥的額頭,看著那人瞪大眼睛一臉意外的模樣,微彎唇角。

東方教主是不會說安慰話的人,可他有比用話安慰更有效的辦法。

一手扯開了自己腰間玉帶,東方不敗身上本就穿的松散的大紅衣衫登時就順著肩膀緩緩落下,露出了大片如玉白皙的肌膚。兩點朱果幾乎讓林彥腦袋充血,往上看就看到東方不敗上挑的眼眸裏有著再也不加掩飾的□,和掩飾得很好的關心。

林彥抱著東方不敗纖細腰只的手微微一緊,兩人緊緊貼在一起,而林彥下浮早就已經鼓脹的地方也隔著衣服緊緊地貼在了東方不敗的大腿上。東方教主輕哼一聲,膝蓋微頂,就聽到了林彥的一聲悶哼。

“你讓本座一個人從天亮等到了天黑,膽子不小。”張開了嘴,輕輕咬著林彥的頸子,時不時淡淡舔|舐,而後東方不敗滿意地看著這人勃頸上本就未消的牙印越發紅了起來。

林彥分毫不知道自己脖子的慘狀,只是咬著牙關。他早就領教過東方不敗的手段,這人不是放不開的人,相反,在床|第之事上東方教主意外的順從本心。要是他高興還好,若是惹了東方教主不開心,那麽,林彥就能看到比平時還艷麗魅惑的紅衣絕世,但絕對吃不到想吃的。

幹看著,然後被轟出去泡涼水,這種事情還是不要再發生的好。

可不等林彥說寫軟話告饒,東方不敗就已經親吻上了他的嘴唇。熱烈的,帶著濃重□的,唇|舌|交|纏|間的水聲並不大,但在這靜謐的夜裏卻顯得那麽奢靡。

唇分時,林彥下意識的舔了舔東方不敗的嘴唇。這人平時的□都是淡淡的,只有現在這個時候才會是這般誘人的紅色。

東方不敗沒有阻止他,也沒有一掌打過去,而是懶懶的趴在林彥身上,聲音清淡,眼眸清明:“本座原諒你了。”

林彥先是一楞,繼而突然看到了東方不敗輕輕舔了舔嘴角的模樣。

這是勾|引,好不加以掩飾的勾|引。

“東方,你還沒用晚膳。”

“那便不用的。”

“但我怕你一會兒會太辛苦。”

“哼,就憑你麽?”

林彥眼睛瞇起,卻並不準備像平時一般抱著東方不敗去軟乎乎的床上,就躺在軟榻上,任由著東方不敗壓著他,微微擡頭將這人的耳珠含在口中。

滿意的聽到東方教主的一聲悶哼,早就細心總結了東方不敗全身敏感點的林彥覺得自己要做些什麽,總不能總是被這般小瞧不是。

手從寬大衣袍的縫隙中爬進去,入手的冰涼滑膩肌膚讓林彥幾乎是下一刻就一把扯開了東方不敗的衣服。東方教主瞇起眼睛看著他,就看到林彥依然是溫和淺笑,但手上的動作卻是越發放肆。

東方不敗也不拒絕,彎唇而笑,反倒是越發熱烈的回應回去。

低低淺淺的喘息,林彥的聲音模模糊糊的傳來。

“東方,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

東方不敗咬住下唇,盤著這人的腰,到底在他挺身時沒有忍住唇間的呻|吟,狠狠地咬了林彥一口。可最終,東方不敗還是低低的回應了,只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讓林彥楞了許久。

“我愛你。”

三個字,像是砸在人心上一樣,幾乎震得林彥昏過去。

東方不敗瞇起眼睛,狠狠收緊了腿:“你楞著做什麽。”

林彥眨眨眼,突然兇狠起來。不同於以往的溫柔,這次似乎是要用上所有心思的瘋狂。等一切平靜時,東方教主卻是連一根手指頭都懶得動了。

可今日似乎神勇異常的林大總管卻把臉埋在東方不敗的懷裏,不動了。

東方不敗蹙起眉,卻在看到林彥居然開始哭的側臉一陣好笑。七尺男兒有淚不輕彈,可現在居然淚眼汪汪的,東方不敗那裏猜不到是為了剛才情到深處時候的一句告白。

心中滿溢的幸福感動,唇角彎彎,東方伸手拍了拍林彥的腦袋:“傻了是不是。”

林彥卻是收緊了手臂牢牢抱住身邊的愛人,低聲嘟囔:“我早就傻了。”

在我見到你第一面的時候,我就傻了,傻乎乎的對你好,傻乎乎的把心交到了你手上,傻乎乎的跟在你身邊,為了一句“我愛你”就可以淚流滿面。

林彥擡起頭,撫上了東方不敗的臉:“說好了,東方,我們以後都要好好的在一起,你多說幾次喜歡我,好不好?”

“你喜歡聽?”

“嗯,喜歡,真的喜歡。”

東方不敗輕哼一聲,卻紅了耳尖。他何止一次在心中回應這人的喜歡,卻不曾說出口,但現在真的說出來,卻發覺並不如自己想象的難為情。

而林彥的表現,也讓東方教主覺得萬分有趣。

相擁而眠,林彥悄悄地在已經睡熟的東方不敗的唇角印了個親吻。

只有廝守,才能知道一個人到底有多好,只有相伴,才能知道愛一個人到底能有多深。

深到骨髓,融入骨血。心甘情願的將自己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剖開了袒露出來,心甘情願的將自己最最軟弱的地方切開了毫不遮掩。

東方,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

在很久的以前,在那個彩霞滿天的傍晚,我趴在溪水裏看到了你。那時候的你,張揚肆意,逍遙卻孤獨。那時候的我,簡單快樂,平和卻寂寞。

一路走來,你變了,我也變了,很多很多。不再寂寞不再孤單,隨時隨地都能知道有人會在等待著你的感覺,好的讓人迷醉。

我會把你當成我這輩子的珍寶,我的一切,都只為了還你一個展顏,一個親吻。

東方,我們成親了,我們要在一起,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咱們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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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樂十三年秋,日月神教掃平最後的目標華山派,最終終結了長達數年的與五岳劍派的對峙,大獲全勝。

永樂十四年春,日月神教左護法林平之與五毒教教主藍鳳凰大婚,盛極一時。同一個月,東方不敗擒得任我行,時任總管的林彥將任我行扔到山崖上讓其撞碎頭骨而死。

永樂十六年秋,日月神教教主東方不敗宣布卸任,傳位給時年僅有十八歲的林平之,然後與日月神教總管林彥遠去南方隱匿山林間。從此世人鮮見這對武林上的傳奇人物,只有零零星星的流言在江湖上盛傳。

聽聞,東方不敗走時帶走了一個奶娃娃,乃是林平之與藍鳳凰之子。

聽聞,林彥早就成了富甲一方的大商戶,改名換姓依然混的如魚得水。

聽聞,內部人士透露,其實林彥大總管才是上頭的那個呢。

零星的傳聞偶爾會傳到東方不敗耳中,卻也不在意,他現在可是忙得很。

當初爬上了教主之位,與其說是對權勢的貪圖,到不如說是為了一股執拗。他有奇才,機關謀略,宏韜偉略,卻終究沒有那份心氣兒爬到更高。

林彥自私,他又何嘗不是自私之人?

早早的就想想清楚自己要離開日月神教,所以早早的就培養了林平之,但林平之並沒有達到他心中的教主標準,他就已經把林平之扔到了教主之位上,還拐走了林平之的雙生兒子的其中一個,然後帶著林彥出來逍遙。

以前雖然照顧過任盈盈,但這個小家夥顯然比任盈盈更難對付。白天不醒,晚上不睡,似乎拿捏住了這兩個曾經呼風喚雨的大男人拿他沒辦法,總是想盡了辦法的折騰人。東方不敗偶爾還會覺得他煩,林彥卻是完全化身傻爸爸,完全沒有任何拒絕,任由著這個一歲的奶娃娃說什麽是什麽。

“你會慣壞他。”東方不敗看著已經沈沈睡去的小娃娃,低聲對身邊的林彥說到。

林彥笑笑,在東方不敗的臉頰上印了個親吻:“不妨事,我也慣著東方,東方現在卻是比誰都好。”

東方不敗挑了挑眉,最終沒有說話,輕哼一聲不搭理他。

林彥和東方不敗吹熄了屋裏的燈,和衣躺在了床上,印了個親吻,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完全褪去了青澀的林彥看著月光下東方不敗依然絕世傾城的臉,輕輕嘆息:“我的東方還是這麽好看。”而且,絲毫沒有歲月痕跡呢。

東方不敗彎起唇角,隱含著得意。往林彥那便又湊了湊,東方不敗聲音淺淡:“今兒去巡視商鋪可辛苦?”

“辛苦倒是談不上,就是每次都要明目張膽行賄受賄,心裏很是不安啊。”林彥嘴上說著不安,可卻依然笑容溫和,絲毫不見有忐忑模樣。

東方不敗輕笑一聲:“無奸不商無商不奸,你倒是奸猾不少。”

林彥聳聳肩,無非是對方求個心安,他則求個安心,況且這可比在黑木崖的時候那些掌櫃送的少很多了,他自然沒啥心理負擔。

縱然東方不敗說的是不求吃穿,可到底林彥舍不得委屈了他,住的地方雖小,但裏面用的吃的都是頂好的,山上的別院更是極盡奢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書上說過很多俠侶隱居後生活清貧卻快樂,他卻不願意那麽做。

他的東方,值得最好的,只能是最好的。

“那小子今天是不是還纏著東方?”

東方不敗輕哼一聲:“他只纏著你罷了。”

“東方你沒事兒就瞪他,他和他爹一個德行,敏感的很,自然怕了你了。”說著,林彥抱緊了東方不敗,“可是吃醋了?”

吃醋?本座才懶得理他纏著誰呢,你個二傻子就見天的被他折騰得團團轉,居然讓那個臭小子其在脖子上滿處跑。東方不敗一指頭戳上了林彥的腦門:“傻子。”

林彥卻是不直到東方不敗所想,笑著親了親東方不敗的唇角:“傻了就傻了,早就傻了。睡吧。”

東方不敗白了他一眼,卻也覺得累了,靠著他沈沈睡去。

一夜無夢。

在陽光滿室的時候,林彥先醒了過來,偏頭看著身邊的男人。

東方不敗緩緩睜開眼睛,眼中在瞬間的迷茫後就恢覆清明。看著盯著他瞧的林彥,彎起唇角,笑,絕世傾城。

“東方,我越來越喜歡你了怎麽辦呢。”

“本來就該如此。”

每個清晨,都能看到自己喜歡的人,都能得了一抹笑。

林彥也笑起來,溫和柔軟,把臉埋在東方不敗的頸窩。這人是我的,這輩子只是我一個人的。

穿越而來,一切悲喜,一切經過,一切起伏苦樂,最終得了一份人世間最珍貴的感情,這人世間最美好的人。

得此結局,此生無憾。

番外·雨化田【一】

雨化田,這是他給自己取的名字。

本家本是姓劉,但在他不到十五歲的時候,突逢巨變。出了五服的親戚因為到死支持前任皇帝,便被下了旨滅滿門,誅十族。而劉家,就在這十族之列。

雨化田對之後的事情其實記的並不十分清晰,只是模模糊糊記得跟父母一起離開了寬敞的大屋,到了一處偏僻的山村,尋了間茅草屋子住了下來。再無人會喚他姓名,他卻不喜歡被整天叫著“大郎”,便給自己起了個名字。

春風化雨雨化田,田舍破曉繞炊煙。

這是他父親寫好掛在門兩側的新聯,他挑了其中最順耳的三個字當了自己的名字。

小小的孩童本就不懂的許多事情,以前雖然吃喝不愁但整天的關在屋子裏只覺得憋悶,現在吃穿用度大不如前,卻是沒人拘著他,每天穿著粗布麻衣跑出去玩,上山捉兔,下溪摸魚,與同齡人嬉戲玩耍,縱然清苦卻是歡樂,倒是快活很多。

細細想來,這段時光竟是雨化田一生中難得的歡愉。

雨化田那時候雖然年紀小,但卻是生得十分好看,白玉般的臉,墨玉般的眼,嘴唇紅艷艷的卻是比女娃娃都漂亮。

小孩子都喜歡與他親近,即使他捉不到兔子網不到魚,吃的時候也會給他留上一份。因著他生得好,村裏的人大多也願意待他親和,平時吃飯時若是遇了他大多會分他一些,小家夥每每都笑呵呵的接了,然後那回家裏去跟父母一道吃。逃難的劉家三口過的雖然清貧,倒也沒真的餓恨過。

可終究,上天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劉家人,安生的日子終結在雨化田十歲生日的時候。

官兵上門,一路連問帶砸的摸到了劉家的門,眼見著就要把三個人綁了去。他的娘親那般柔弱的一個人卻是下意識的就將他的父親從後院的小門推了出去,然後死死鎖了門,雨化田則是傻傻的呆在墻角,看著那些五大三粗的官兵進門,看著他們幾乎是用拖拽的把自家娘親帶走。

而那個女人,用力掙脫之後一頭撞在墻上,血濺到雨化田的臉頰上,滾燙的,而瞬間就冰冷了。

從那時候,雨化田就知道,人命很不值錢,死了就是死了,再也活不過來。

人情也很不值錢,淡了就是淡了,再也還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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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督主。”

聲聲輕喚吵醒了雨化田,他睜開眼睛,就看到貼身隨扈令安正一臉擔憂的瞧著他。雨化田低垂了眼簾,卻發覺自己看折子看到一半竟是睡了過去。

或許是最近的事情太多,竟是夢到了那麽久之前的事情。看看窗外已是深夜,屋子裏卻是黑漆漆的,想來就是令安為了讓自己睡得安穩所以熄了燭火。令安跟他日久,做事也得力,偶爾的多管閑事雨化田是不會多做責罰的。

見雨化田醒來,令安輕輕舒了口氣,然後抱拳道:“督主,皇上派人來傳你,李貴妃也派了人來穿督主前去說有要事相商。”

雨化田蹙了蹙精致眉尖,只覺得哪個宮裏頭的人有事沒事就來這麽一出實在是麻煩得緊。擺擺手,聲音寒冷如刀:“去掌燈。”

令安取了燭火來將屋中的蠟燭點燃,雨化田拿起了放在左手邊的一張折子,打開瞧了瞧,便放進了袖裏,然後緩緩起身:“我去面聖,你莫要跟來。”

“是。”令安躬身行禮,早便知道這個時候督主絕不會去李貴妃那裏,偏生李貴妃每次都要來試一試,也不知道那個女人怎麽那麽喜歡給自己找氣受。

雨化田神色冷淡,但那張陰柔至極的臉在燭火下卻依然魅惑如斯。擡步離開,便看到總管太監張進良正滿臉堆笑的站在華麗軟轎旁邊,見到雨化田後上前幾步諂媚道:“雨督主,皇上喚您入宮,特派了轎子來,請吧。”

雨化田拿了帕子捂住嘴,他向來是不喜歡這人,也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喜,而張進良卻是知道這人的脾氣秉性,刀一般的直來直去,但只要不惹他便不會招來禍端。在宮中伺候皇上日久自然磨練出幾分城府,只當沒看到雨化田眼中的厭惡依然諂媚。

瞧著那頂軟轎,雨化田輕輕蹙起了眉。

每每那人傳喚自己時都會配上軟轎,只是雨化田向來是不喜歡這些從來不受,每每都是自己走到宮裏頭去。這本算得上是抗旨不尊,可雨化田偏生就是倔強到底的人物,宮裏頭那位也想來是不追究,便沒人吧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捅出來。

本想像以往一般走進宮去,但今日,他捏了捏袖中折子,竟是一撩衣衫下擺,偏身坐進了軟轎裏,倒是讓一幹擡轎子的人瞪大了眼睛。

“走吧。”

雨化田的聲音一如往常的冷清,在這個夜裏越發顯得寒冷。張進良聽出了裏頭隱隱含著的不耐煩,忙招呼了人趕緊擡起來,然後往宮門走去。

雨化田坐的很端正,哪怕這個緊閉的小空間裏只有他一個人,他也依然背脊挺直。

在他剛入宮的那些年,尚且無權無勢,宮中調|教太監的手段自是層出不窮,而隨時隨地都要守著本分守著規矩更是像是針一樣紮進了雨化田的骨頭裏,拔都拔不出來。

轎子裏頭很黑,雨化田閉起眼睛卻依然阻止不了指尖的顫抖。把簾子撩了個縫,但一眼就看到了跟在轎子旁邊的張進良,蹙起眉,又把簾子放下。

宮中的轎夫步子很快,但平時訓練有素,這轎子倒是不見多少晃動,不多時就已經進了宮。本是有門禁的,但那是對別人,雨化田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在砍了五六個守宮門的侍衛但卻不見皇上對他有絲毫責備之後,這宮門就對他完全敞開,再也沒有過阻攔。

轎子停了,穩穩落下,雨化田神色冷淡的從轎子中走出來,銀白色的錦袍在月光下似乎泛著奇異的光華。

站在大殿門口,隱約能看到窗戶上那人的倒影。

雨化田卻沒急著進去,而是蹙起眉頭往西南方向看去。那邊有人,兩個,就在藏書樓附近。雨化田武功造詣深厚,自是能看的出其中一人遠在他之上,也不準備去阻攔,只要那人來宮中不是為了殺這殿中之人便與他無關。

整個皇宮中,在雨化田眼中不過三種。

無關緊要,可以利用,和朱棣。

那個人與旁人不同,到底是哪裏不同他也說不出來,想明白,卻又不敢去明白。

感覺到那兩人已經離開,雨化田收回了放在腰上軟劍上的手,神色淡漠如昔。

“莫要跟來。”雨化田冷淡的甩了一句後便擡步進了殿門,張進良臉上的笑淡了下來,倒不見怨毒,只是輕嘆。

各人有各人的不容易,誰能說那雨化田能比自己好到哪裏去呢?

已經垂垂老矣的臉上露出幾分輕嘲,招呼著轎夫趕緊離開,他也轉身去了宮殿旁邊專門讓下人休息的房間。

這個晚上皇上怕是都不會傳喚他,倒是趕緊休息才是正理。

雨化田並不知道自己被一個老太監可憐了,大步進了門,然後一揮手,宮門就已經關上。

“你的功夫倒是精進很多。”一身明黃衣袍的皇帝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已經不再年輕卻依然俊朗神武,那雙眼睛淩厲的如同雄鷹。

雨化田絲毫不見停頓的屈膝跪下,低斂了眉眼道:“見過吾皇。”

朱棣原本還清閑的臉突然帶了幾分不滿:“朕說過,以後這些閑雜禮數你免了就是。”

雨化田站起身來,卻不回應。

朱棣起身走過去,伸手,就掐住了雨化田的下巴。雨化田眉尖一蹙,伸手打開他,然後從懷中掏出錦帕卻被朱棣拿走扔在地上。

“莫要碰我。”雨化田聲音森冷,微微退了一步。

朱棣則是毫不介意,相處許久他早就習慣了雨化田的這種小脾氣,他只是當做小性子,笑一笑也就過去了:“你身上,朕哪裏沒碰過。”

雨化田呼吸一滯,狠狠地咬了咬牙,卻是不說話了。

朱棣知道自己這是氣到他了,便不再提。那日雨化田逆了他的面子,一意孤行保下了戶部尚書劉堅。平日私下裏,因著他喜歡這人,珍惜這人,無論他有什麽要求只要不太過分都無所謂,可卻不能在人前落了他的臉面。

朱棣氣得狠了便直接把他拖到了寢宮上|了他,有多少喜歡就有多少狠,哪怕是朱棣自己事後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當時是被鬼迷了心竅。

後來,足足兩個月,雨化田閉門不出,若非朱棣尋了由頭去了這人府上許下了數個職位空缺,怕是他就真的憋在自家府邸裏再也不出來了。

他是皇帝不假,但是眼前這個人卻是半分面子都不會給人的,若是氣得很了怕是真的會消失不見。

“你今日是坐轎來的,朕很開心。”

雨化田擡眼看了看他,只覺得那人臉上的笑本分都不順眼。他的臉色淡淡的,輕輕的,顯而易見的敷衍:“不過是懶得動罷了。”

朱棣輕笑,坐到了軟榻上,撐著小桌擡頭看他:“可是有事情求朕?”

雨化田也不繞圈子,從袖中拿出了一張折子放在桌上:“廣陽府連日幹旱,我想讓劉堅去賑災。”

“你就這麽想護著他?”朱棣英眉皺起。

雨化田神色淡淡:“我當初打翻過酒杯,若不是他說情我怕是早就一命歸西。”

有仇要報,有恩也要報。

報過以後便是兩相抵消,互不相欠。

朱棣聽他這般說,原本心中的幾分疑竇也消散而去。笑著拿了朱筆在那張折子上批了個“準”,然後扔到一旁不再管了。

雨化田神色淡漠的看著那張折子,然後又看著朱棣。這人有多縱著他他是知道的,這人又多慣著他他也是知道的。如今滔天的權勢盡是這個人給的他,但這人想要的他怕是怎麽都給不了。

情之一字,早已與他遙不可及。

褪錦衣,解龍袍,□愉。

“叫朕的名字。”

“……”

“出聲。”

“……”

從始至終,雨化田從未哼出一個音,偶爾只是在疼了的時候蹙蹙眉。但他卻一直擡著臉,絕世妖嬈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倔強和冷淡,直直的就映進了朱棣的眼裏。

這個人喜歡看他的臉。

從第一次相遇,這人眼中迸發出驚艷時雨化田就已經牢牢記下。

所以他懂得用這張臉去換些東西回來,哪知道,最後居然直接把這皇帝的心給換了來。

離宮時,已經是第二天,天已大亮。

雨化田沒有在接受轎子,他其實並不喜歡幽閉的空間,曾經被罰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呆過數日,幾乎餓死,從那以後他就開始害怕呆在黑的封閉的地方,哪怕坐轎子都會顫抖。

出了宮門時,就看到令安已經守在那裏,見到雨化田後快步上前給他系上了黑色披風。

“督主,清晨天寒。”

雨化田由著他動作,令安在做好事情後便退到一旁,卻聽到雨化田清冷如刀的聲音緩緩傳來。

“派人跟在劉堅身邊,若是他有了錯處,直接殺了。”

令安有些疑惑,道:“督主不是要保下他?”

雨化田冷哼一聲,嚇得令安忙低了頭不敢再問,但雨化田的聲音卻是再次響起。

“有恩要報,在那之後,就是報仇的時候。”

劉堅救過他一次不假,但那人在那之後曾妄想將他求了去當了禁|臠的事情雨化田也記得清楚。緊了緊衣衫,雨化田眉宇間洩露出幾分狠辣,倒是讓那張臉越發陰狠妖嬈。

他從來不怕殺人,人命,從來就不值錢。

懷中硬硬的,是朱棣在他走時放進去的一塊令牌。雨化田直到那方令牌的用處,也知道那人給了他多大的權力。微微瞇起眼睛,掩飾了其中的一抹覆雜。

有些人,註定與溫暖無緣。

可若是得到了一絲溫暖,就要被燃燒殆盡,我要如何選擇?

朱棣,我是不是可以對你,有所期望……

番外·雨化田【二】

西廠的任務,明面上是監察百官,實際卻是幫皇帝做著各種陰|私之事。暗地裏搜集證據,暗地裏誅殺朝臣,暗地裏幫皇帝掃清不該有的障礙。

好處盡數是皇帝的,罵名盡數是西廠的。

看似西廠極盡了委屈,但也就因為如此,西廠在皇帝面前永遠比東廠、錦衣衛來的親近。上位者最相信的,不是忠臣,不是奸臣,不是佞臣,而是孤臣。當你得罪了全天下的時候,最後的依仗就只剩下了皇帝一人,如果有一日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就只有死路一條,到那時候,才能得到皇帝的全然寵信。

雨化田就是看透了這一點,所以極盡了狠辣決絕之能事,死在他手下的忠臣不少,佞臣更多,但無論是死的是誰,滿手血腥的西廠已經得了大大的兇名,成了大大的奸佞,得罪了滿朝文武,把自己逼上了絕路。

得到的回報,就是權傾朝野,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地位。

這個位置,與情無關,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雨化田懶懶的翻看手上的折子,這是戶部要呈給皇帝的折子,裏頭是各地官員的調度升遷。手指輕點桌面,不過是幾眼就已經將上頭的人名記了個完全。

“令安,派人到這幾人的府上監察,若有異動便來回稟。”雨化田點了幾個名字,一直站在一旁默然不語的令安伸頭看著,記在腦子裏,然後便退出了房門。

雨化田將折子合上放到一旁,官職升遷調度是大事,哪怕是他也不能隨意更改。自從上次的那件事情後,他便記住了,朱棣縱然萬事由著他但若是涉及皇權那便是萬萬涉足不得。

不過萬事都有轉圜的機會,那張折子上提到的人裏面,有幾個是當初得罪過他的。雨化田向來就是個小心眼的,只要有他在,那些曾得罪他的人就永遠別想得了好處去。只要有半點錯處就別想跑,哪怕沒有錯處也能給你造個錯處,西廠的地牢時刻對他們敞開大門。

令安走到大廳,什麽表情都無,語氣淡漠:“地字,出三人去這幾位官員家中執行任務。”說著,報了三個人名,便有三個黑衣人躬身稱是,迅速離開。

點點頭,令安擡步往地牢走去。

西廠的地牢永遠是可以止小兒夜啼的地方,本是平常不起的牢房,但因為其中層出不窮的駭人刑罰讓人懼怕萬分。雨化田慣常是不來這等地方,汙穢不堪,雨化田向來潔癖絕不涉足,令安卻是毫不在意,擡步就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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