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司嶼勉強勾了下嘴角, 故作輕松地問道：“你怎麽突然這麽問？”

“只是突然想到了。”季慕言語氣平淡的問道：“不能問嗎？”

秦司嶼非常有求生欲：“當然可以了。”

說完他努力措了措辭，說道：“其實我沒去過幾次酒吧，進娛樂圈之前, 我就在打理家裏的公司，每天累得跟條狗一樣，進娛樂圈之後跟沒法去酒吧了, 唯一的幾次都是別人約我，我才去的, 你別聽他胡說，跟我搭訕的人沒那麽多，而且我一個也沒給, 你想想你秦哥，會是那種隨便給聯系方式的人嗎？”

季慕言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

秦司嶼腦子裏緊緊地繃著一根弦, 他等了足足半分鐘都沒見季慕言再開口, 他轉過頭去，看到季慕言已經閉著眼睡著了。

秦司嶼：“……”

剛才那句難道只是隨口一問？

秦司嶼見季慕言睡著了，也不再開口, 將車開的更平穩了一些。

******

初試定在一周後, 這一周時間裏, 季慕言除了鋼琴和練演技，什麽都沒幹, 全身心投入, 有時候連飯都忘了吃。

程罄看了直感慨，“怪不得慕言在鋼琴上有這麽大的成就, 天分這麽高還這麽努力，還給別人活路嗎？”

秦司嶼笑了笑：“他進步很快。”

程罄問道：“你現在給他演技打多少分？”

秦司嶼頓了一下，才說道：“60分。”

程罄震驚：“這不才剛及格？！都演的這麽好了, 你才給他打60分啊，是不是太嚴格了！”

“我這是從總體上打的分數，這一段表演我可以給他打到90分，但他不是科班出身，沒基礎，穩定性太差，這段表演的好是因為他練習的多，如果換一個新的片段，他可能很難演好。”

“初試就只面試這段，這段表演好不就行了，剩下的我們再練，季慕言這麽勤奮，不用你催就自己練習了，肯定沒問題。”程罄說道。

秦司嶼挑了挑眉，“當了這麽多年的經紀人，你怎麽還這麽天真，安導是會按常理出牌的嗎，他肯定會提別的要求，臨時多加一段表演也非常有可能。”

程罄嘆氣：“那就只能期盼安導不提新要求了嗎？”

秦司嶼搖搖頭：“安導這個人在無關的人事上特別怕麻煩，如果他不提要求，證明他根本沒看上你，提了要求，才證明他對你有興趣，你才有機會。”

“那……提了要求，慕言底子差接不住，不提證明沒機會，那這不就一條死路了嗎？”程罄深深地蹙起眉頭。

秦司嶼意味深長地說道：“不一定，安導這人……他可能會很喜歡季慕言這種一張白紙的體驗派，當初他不就選了我這個非科班出身的人嗎？”

程罄看著秦司嶼的表情，說輕松也不輕松，說凝重也不凝重，讓人根本猜不出來他到底在想什麽，“你跟我坦白說，這事能成的幾率到底是多少？”

秦司嶼沈默了足足半分鐘：“50%”

程罄也跟著沈默，半晌他才說道：“那就只能賭了。”

*******

安導的面試定在一家酒店套房，定在酒店私密性好，但跟酒吧環境差別太大，無實物表演加大了難度。

面試的人在會客廳等待，臨到面試了，才能到房間裏去，面試是封閉的，只能看到前一個的面試，其他的人都看不到。

面試是分時間段的，季慕言是下午的第六個。

秦司嶼作為面試官之一，早上就去酒店了，快到面試時間了，程罄才開車把季慕言送去。

程罄不方便露面，送到酒店後，助理跟季慕言上去了。

季慕言提前半個小時到的，他到的時候房間裏已經有三個人了，眾人點頭打過招呼後，就各自準備待會的面試了。

助理壓低聲音，給季慕言介紹其他三個人。

“一號是科班出身，演技尚可，但這些年一直沒有好機會，不溫不火。”

“二號今年爆了一部偶像劇，成功躋身流量小生一列，不過他演技不太行，一直飽受詬病。”

“……”

“五號5歲就開始演戲了，科班出身演技很好，名氣也很大，他……競爭力比較強一些，他號碼在你前面，等會你可以看看他的表演。”

季慕言點點頭，五號突然擡起了頭，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那人勾唇一笑，起身走了過來，助理連忙讓開了位置。

“你好，我叫程亦軒。”程亦軒許是看出了季慕言的微楞，非常善解人意地自我介紹道。

“你好，我季慕言。”季慕言說道。

程亦軒坐在了季慕言身邊，他氣質溫潤如一塊美玉，此時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衣，氣質格外幹凈。

程亦軒看了看季慕言的衣著，笑了笑：“我們想到一起去了。”

為了更貼貼近角色，季慕言特意穿了一件洗到有些單薄的白襯衣，下身配了一條簡簡單單的牛仔褲，程亦軒跟他選擇了同樣的衣服。

兩人聊天，都是程亦軒在說，季慕言認真聽著，時不時回答一兩句。程亦軒是個很圓滑的人，跟他聊天不會冷場，他也不會顯得過分熱情，說的話也是恰到好處，根本不會讓你感覺不舒服，雖然第一次見面，但絲毫沒有那種生分尷尬的感覺，反而會讓人不自覺放松下來。

他們也沒有聊多久，簡單打過招呼之後就各自準備接下去的面試了。

來面試的人越來越多，季慕言一直低頭看著劇本，沒註意都來了什麽人，他餘光瞥到有人站在他面前，他才擡起頭來。

是個老熟人。

宋雲洲臉上浮現出一層恨意，他瞪了助理一眼，硬生生坐在了季慕言身邊。

季慕言輕飄飄看他一樣，沒有搭理他，仿佛身邊沒有宋雲洲這個人一樣。

季慕言輕視的態度徹底惹惱了宋雲洲，但在場的人太多，他也只能壓抑著火氣，咬牙切齒道：“你把我害成這樣子，你滿意了？”

自從《出乎你意料》播出之後，他的名氣一落千丈，公司也不再重點栽培他，反而把資源都給了他的死對頭，他原來只演男一號，現在連男配的角色都快搶不到了，之前被人捧著感覺不出來，現在落魄了才真正體會到演員不上不下的艱辛，演技不出彩接不到大制作，偶像劇如果看不上你，那就真的沒有可以拍的了。

宋雲洲最近很急躁，他需要一部作品證明自己，以前他看不上演配角，現在淪落到大制作的配角都看不上他。他自知演不來安導的電影，這次來就是碰個運氣，沒想到他竟然遇到了季慕言。

季慕言語氣很冷淡：“不是我害的你。”

這句話可點著了宋雲洲的炸藥桶，他心中火氣翻湧，也顧不上在場那麽多人，霹靂吧啦說個不停。

季慕言嫌他幼稚，嫌他炒，面無表情等宋雲州說完了，才說道：“你是來幹什麽的？”

宋雲洲一楞，下意識地回答道：“面試角色啊。”

季慕言哦了一聲，才面無表情地接著說道：“我還以為你是來說單口相聲的。”

此話一出，屋裏的其他角落傳來忍不住的憋笑聲，宋雲洲也意識到他剛才動作的無腦與幼稚，漲得滿臉通紅，“你根本沒有演技，不可能被面試上的！”

說完他滿臉憤怒地坐在椅子上，黑著一張臉不說活了，仿佛全天下都欠他一樣。

時間到了，前面的號碼一個個進去面試了。

面試的時間並不長，平均每個人只有15分鐘左右。

很快就到程亦軒了，他站起來對季慕言笑了笑。

季慕言跟他點頭示意，跟在後面進了面試的房間。

季慕言一站起來，宋雲洲就知道季慕言的號碼是六號，正好他的號碼是七號，他可以進去旁觀季慕言的面試。宋雲洲得意地勾了勾嘴角，鋼琴輸了都是他天賦差，這是老天爺偏心，不能怪他，但演技上季慕言也不能天賦好了吧，這樣真要把人活活逼死了，而且他早入圈這麽多年，大男主都演了好幾個了，就算閉著眼演，都比季慕言演的好。

季慕言不知道這些心理活動，他在角落的椅子上坐著，看程亦軒表演。

程亦軒五歲開始演戲，現在年齡不大卻已經是個老戲骨了，他是科班出身，演技很好，對人物理解深，而且細節處理得非常好，季慕言幾乎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表演。

前面坐著五人，秦司嶼坐在倒數第二個，他旁邊是一個頭發有些泛白，表情嚴肅的男人，季慕言提前看過資料，這就是安導。

在程亦軒表演的時候，安導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表演完了補了一句：“請你用安羽深愛著沈禮的目光，看著前面。”

這個要求著實有些突兀，程亦軒楞了一下，隨即笑了笑：“好的。”

秦司嶼說道：“給你三分鐘時間準備，夠嗎？”

“夠。”

程亦軒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代入角色，現場沒有一個人說話，靜得掉根針都能聽到。

三分鐘過去了，程亦軒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完全變了，含著脈脈愛意，溫柔繾綣，兩只眼睛中綴滿了星星點點的光亮，前面幾個面試官都點了點頭，就秦司嶼和安導沒有表示。

安導點點頭，“可以了。”

程亦軒朝五位面試官鞠了一躬，轉身出去了，宋雲洲和程亦軒擦肩而過，坐在了角落的椅子上。

季慕言閉上眼睛，再睜開眼他就是安羽了。

當他全身心投入表演的時候，根本註意到了周圍的動靜，他不需要反饋，因為他就是安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表演才需要反饋，他已經脫離了表演。

宋雲洲已經看傻了，他狠狠地閉上眼再睜開，確定眼前這個人就是季慕言！

！！！！！！

季慕言怎麽可能有這麽好的演技！

宋雲洲下意識想否認這個事實，但眼前真實發生的一切卻沖擊著他的大腦，讓他想起之前放的狠話，感覺自己就是個笑話。

他之前一直瞧不上季慕言，記恨著他，但現在他感受到了與季慕言的差距，雖然不想承認，他潛意識裏已經對季慕言臣服。

都說嫉妒和狠對對同的等級的人，羨慕是對高層級的人，季慕言已經不是跟同一層次的人了。

季慕言表演完之後，還沒從角色中走出來，他之前就發現這個問題了，但他沒有刻意糾正，秦司嶼也沒說什麽。

安導表情未變：“假設你現在已經愛上沈禮了，但羞於表達自己的愛意，你會怎麽看他？”

秦司嶼笑了笑：“放輕松，給你三分鐘準備夠嗎？”

季慕言點了點頭。

他能完全帶入安羽，卻無法想象出沈禮的模樣，沒辦法，他只能將沈禮帶入成秦司嶼。

他不好看秦司嶼，只好在腦海中勾勒出他的模樣，等睜開眼的時候，他的眼神和表情完全變了。

秦司嶼微微一楞，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滿顆心的愛意就像要滿溢出來，他想要回應季慕言。

季慕言其實誰也沒看，但他的位置正對著安導，秦司嶼不滿地看了一眼安導，覺得這老頭礙事極了，恨不得跟他換一個位置，就算季慕言沒看到他，做他正對面也好啊。

安導點點頭，“可以了。”

季慕言以為這就結束了，沒想到安導接著說道：“你試一下，用充滿欲望的眼神看著前面。”

季慕言楞住。

充滿欲……

欲望？！！！

這難住了季慕言，見季慕言整個人呆住，安導便知道他不會，揮揮手讓他出去了。

出去之前，季慕言下意識看了一眼秦司嶼。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秦司嶼安撫性地沖他點點頭。

季慕言出來之後，助理趕緊迎了上去問道：“季老師，怎麽樣？”

季慕言表情看不出悲喜，只是搖了搖頭。

助理見狀趕緊安慰了好幾句，不過他看季慕言平靜的樣子，好像用不著他安慰。

季慕言沒有逗留，轉身帶著助理離開了。

剛到地下車庫，季慕言聽見有人在背後叫他，他轉頭看到宋雲洲氣喘籲籲的追了上來。

季慕言停下腳步等他過來，宋雲洲氣都沒喘勻就插著腰說道：“你別得意了，要不是秦影帝幫你，你根本不可能演的這麽好，你只是命好，老天爺偏心你，你天賦高，輕而易舉就能擁有很多東西，季慕言我告訴你，我還是不服你。”

“老天沒有偏愛我。”季慕言頓了一下，才說道：“你年少成名，天賦好，又有名師指點，進入娛樂圈也順風順水，你沒有經歷過痛苦和挫折，才會不珍惜你擁有的一切，想想孫老給你的畢業贈言，不要再把一把有好牌打爛了。”

宋雲洲楞住，久久回不過神來。

季慕言沒再搭理他，轉身就走，他和宋雲洲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宋雲洲看著他的背影，感覺自己一輩子都追不上。

***********

等面試完最後一個人，已經是晚上九點了，他們五個面試官，從早到晚除了吃飯，幾乎就沒休息過。

年紀大一點，坐得腰酸腿疼，站起來的時候關節都嘎吱作響。

安導仍在看面試名單，安導不動，其他人也不敢動，秦司嶼看副導演實在堅持不住了，便開口提醒道：“安導，我們今天就到此為止？”

安導像是才反應過來，擡頭蹙眉說道：“你們怎麽還在？”

說完他轉頭對秦司嶼說道：“你留一下。”

其他三人如蒙大赦，趕緊回去休息了，秦司嶼挑了挑眉，換了個舒服的坐姿，等安導說話。

安導見秦司嶼這吊兒郎當的坐姿，額角的青筋直跳，他哼了一聲才說道：“你覺得今天面試的這批人怎麽樣？”

“安羽這角色對演員要求太高，年齡氣質演技都合格才行，這麽些人裏也就是兩三個符合。”

安導點點頭：“我只看好兩個，一個是程亦軒，一個是季慕言，你覺得誰更合適？”

秦司嶼抓了抓頭發，笑了聲：“季慕言是我推薦的人，我怎麽說都有有失偏頗的嫌疑，這裏我不發言了。”

安導微微蹙眉，似是不太認同：“你放心大膽地說，你如果是畸輕畸重的人，我就不詢問你的意見了。”

秦司嶼無奈地勾了勾嘴角。

在季慕言的事情上，他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保持公平。

“單純論演技，程亦軒更勝一籌。”

安導問道：“如果讓你給他們的演技打分，你怎麽打？”

秦司嶼思考了一下才說道：“程亦軒95分，季慕言90分。”

“這五分的差距足以讓我選擇陳程亦軒了……”安導一頓，擡眼看著秦司嶼。

秦司嶼挑眉笑道：“有話直說，別吞吞吐吐的，你想套我話？”

“……”見意圖被拆穿，安導訕訕地摸摸鼻子，說道：“我給程亦軒出的附加題，你覺得他表演得怎麽樣？”

“沒什麽可指摘的，只是表演痕跡有些重了。”

秦司嶼是影帝級別，安導是國際大導，他倆的的眼界和要求都很高，其實程亦軒在普通人眼中演技已經可以稱為完美，但內行人看門道，特別是他們兩個水準高，自然能發現常人無法發現的問題。

秦司嶼這話算是說到了安導心裏去，安導讚同地點點頭，“初試的片段感情沖突並不大，所以不明顯，但深愛的眼神那裏完全是演出來的，他靈魂深處並不是安羽，而且安羽他是個很單純，還有些執拗的人，他一旦愛上就會全身心投入，至死不渝，程亦軒氣質倒也幹凈，但他的眼神不純粹，他本人很有野心，目標性太強，演不出為愛癡狂的樣子。”

安導說完接著說道：“季慕言氣質幹凈，眼神也很純粹，但毫無基礎，穩定性太差，用他風險很大，充滿欲望的眼神就超出了他能力範圍，對了，季慕言表演都是你教的，他是你學生？”

“不是學生。”秦司嶼語氣認真了一些，“他是我未來的男朋友。”

安導：“……”

安導：“……”

安導：“……”

他半晌才招找回了聲音，一言難盡道：“你，你就不會隱瞞一下？”

秦司嶼笑了聲：“我現在騙你，等季慕言進了組，你拍到一半才發現，那到時候怎麽說？與其這樣倒不如一開始就交代明白，你充分考慮多方面的因素，深思熟慮再做決定，總好過到時候你自己發現了，一怒之下換演員。”

安導一哽，理是這個理，只是秦司嶼總不按常理出牌，讓他有些接不上話，不過他就是因為欣賞秦司嶼這個性子，他們才會成為忘年交，安導才在心裏感慨了一番，擡頭看到秦司嶼的表情，突然有些不確定……

他怎麽感覺秦司嶼單純就是想秀恩愛？

不過他還沒追上呢，有什麽好秀的？

秦司嶼開口把安導的思路拉了回來：“你下決定吧。”

安導沈吟了一會，才說道：“我跟你交個底，我這人一是喜歡一張白紙的演員，好拿捏，我想在紙上畫什麽都行，所以我當初選擇了你。二是喜歡體驗派，這是我個人偏好，只有成為角色本身才能演好角色，季慕言兩個方面都很符合，只要讓我看到他的潛力，我就用他，再大的風險我都能承擔。”

秦司嶼笑了下，他就喜歡安導這個性格，“好，你在覆試想看到什麽？”

“安羽這個角色，其實總結起來不過四個字。”安導看著秦司嶼一字一頓道：“又純又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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