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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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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不肯,唔唔唔,讓我說。”

話沒有說完,就被主人封住了口。眼看著那紅色的身影飄遠,千機一把掰下主人的手掌,著急道:“主人,為什麽不問個清楚呢?她明明就是那個人。”

“我總覺得,這就像我的一場夢。”岑千山看著那坐在雲端遠去的背影,“我有時候覺得,只要真地問出口,這個夢就會突然地碎了。如果她不願意主動說,那我就不問好了。”

千機氣得跺腳,“那怎麽能行,你沒聽說他們過幾日就要回去了嗎?你就這樣含含糊糊的,什麽都沒說清楚,連個名分都沒確定。萬一人家那啥後就無情,再不來了怎麽辦?”

可是不管它多麽著急,主人已經不搭理它了,習慣了它碎碎念的主人在河邊坐下,等著穆大家回來。還從懷裏取出了九百送了那本小冊子,慢慢看了起來。

穆雪按著墓園特殊的索引裝置,找到了自己的魂冢所在。署名穆雪的魂塔比這裏的任何一座魂塔都齊整,用潔白的石片磊得結結實實的,邊上插著好幾柄素白的招魂幡。

令人意外的是,魂塔的前面此刻站著一個人。那人一襲藍衫,氣質沈穩,鬢發有些花白,眼角唇邊,都留有清晰的歲月痕跡。

她正伸手往墓塔上添幾枚白色的石片。墓塔前的地面上,還擺著幾碟冒著熱氣的糕點。

穆雪的記憶有些恍惚,一時之間,難以將這位鬢發斑駁,神情肅穆的女子和當年青春正盛,容顏艷麗的好友阮紅蓮聯系到一起。

可是腦海裏已經響起了當年半開玩笑時候說得話語。

“紅蓮。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還會不會記得我。”

“好沒來由地說這個。我可是要修成天魔,成千上萬年活下去的人。誰有空記得你這麽個傻白甜。”

“約好了,若是誰先死了,另一個人管埋。”

“管埋,不僅能埋了你,隔個十年百年想起來了,還帶些點心去看看你行了吧。”

穆雪坐在雲端,楞楞看著眼前之人。仿佛到了這一刻,她才真正清晰地意識到了自己已經再世為人。

歲月流過的痕跡是那樣地清晰,曾經昭華正好,性情歡脫的朋友,已經變成了穩重成熟的知性女子,斑駁的白發,和眼角的皺紋,明晃晃地昭示著時光已經過去了上百年。

修行之人壽數遠遠高於凡人。一生之中大部分的時日,都會保持著精力最為旺盛、年富力強之時的容貌。

只有到修為停滯不前,壽命接近終點的時候,才會開始逐漸顯現出身體衰敗,年華老去的模樣。

雖然所有人終其一生都在追尋著長生久視之道。但千百年來,得證大道者寥寥無幾,大部分人竭盡全力之後,依舊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容顏老去,道終路竭,身死道消,再入輪回。所差不過時日長短而已。

在穆雪發楞的時候,阮紅蓮已經側目看來,一雙丹鳳眼微微瞇起,“你是什麽人?”

“我……”穆雪只覺喉嚨幹澀,“我慕名來看看穆……穆大家。”

阮紅蓮柳眉微皺,隨後又笑了,不再多問,“想不到,還有你這樣年輕的小友記得她。”

她轉頭對著穆雪的魂塔,“看吧,你活著的時候,總擔心沒人記得你。誰知道死了以後,倒也不算寂寞。”

這句話,像是清晰的磬聲,敲在穆雪心頭。

曾經的她,厭倦世情,把自己封閉隔離在煉器的世界裏。實際上心中隱隱寂寞又惶恐,總覺得自己孤獨一人,不曾在世間任何人心中留下痕跡,一旦死了,就像根本沒來過這個世界一般。

其實那時候,如果不那樣蒙著自己的雙眼,捂住自己的雙耳。願意多擡頭看看,應當發現身邊還有許多美好的人,世界還有不少值得自己珍惜情誼。

坐在河邊的岑千山小心翼翼翻開穆雪的手記。

只見隨手打開的那頁書頁上龍飛鳳舞的字體密密記錄了一項法器所需的材料,邊上別了一小條采購清單,上面寫了明日需要去貨街采買的各種材料和設備,在清單的最尾寫了一行字“記得買龍骨燉湯,小山愛喝”。

那行字被紅筆圈了一圈,提醒自己重視。

岑千山的手在小山愛喝那幾個字上來回摸了摸,翻到了下一頁。

下一頁畫滿了陣符,邊緣隨筆記了一句話。

今日聽得柳如煙的洞蕭一曲,真得很好聽。可惜我對音律不太懂,也不知道他吹得是些什麽,早知道該帶小山一起去,那孩子好像很喜歡這些。邊上畫了一個簡筆的頭像,是一個委委屈屈的小男孩,穆雪善畫,雖寥寥幾筆,能看出是岑千山少年時期的模樣。

岑千山帶著笑,翻到最後一頁,嘴角的笑容沈了下去。

我的大劫眼看要到了。唉,此乃命數,避無可避,只能面對。這麽多年,沒見過誰成功渡過金丹大劫,只怕我也……不論怎麽說,認真準備,全力以赴也就是了。只是小山那個孩子,實在令人不放心。還是多多地給他留些東西,希望他能自己照顧好自己。

穆雪從墓地出來的時候,看見岑千山坐在河邊,手持玉蕭,孤身照水。

洞蕭悠悠,如泣如訴。便是穆雪這般不通音律之人,聽了都覺得心中一酸。

“這是怎麽了?”穆雪坐在雲上,挨到岑千山身邊,拉了拉他的衣袖。

岑千山停下洞簫,側首看來,雙眸仿佛穿越了時空,星雲璀璨,如夢似幻。他低垂眼睫,面色微紅,湊近穆雪的耳邊輕輕說,

“我好想你,去你那裏好不好?就現在。”

他的聲音本來就好聽,動情的時候帶著一點暗啞的喉音更是撩人。

沒人能拒絕這樣撩人的美人。

穆雪的眼睛亮了,咬了咬雙唇,“不,我想去你那邊。”

她突然覺得自己像是那些年輕幼稚的情侶,邀約對方去自己家中私會時說的話。

坐下的映天雲漫起白霧,遮蔽了倆人的身軀,將倆人慢慢托起,飄上無人看見的雲端。

岑千山的黃庭之中,依舊是黑暗無邊的枯井。

這裏看起來比上次來的時候好一些,天空離得近了一些,似乎不再那麽高遠而遙不可及。只是井壁依舊陰冷又潮濕,腳下還是漆黑一片泥濘,那些不知哪來的花斑大蛇時而翻滾出它們恐懼冰冷的身軀。令人身至其中,就覺得壓抑而難受,想要盡快離開。

這一次穆雪終於發現,一到了這裏身邊的岑千山渾身的氣勢都瞬間繃緊了,他故作鎮定地拉著自己的手,在漆黑無光的世界沖自己笑笑,實際上迫不及待地想要帶著自己離開這裏,到上面熟悉的院子裏去,到那棵落英繽紛的桃花樹下。忘記了這道明明就存在的黑暗洞穴。

穆雪按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抵在那冰冷的井壁上,踮起腳用柔軟炙熱的唇輕輕吻他。

岑千山的臉上露出了一點震驚的神色,一下抓住了她的手,帶著一點生澀艱難懇求道,

“不要在這裏,我們先上去,好不好?”

“不,不上去,我就要在這裏吻你。”穆雪在黑暗中把他拉地一點,尋找他的雙唇,“以後每一次過來,都先在這裏親你,親到你不再覺得這個地方可怕為止。”

她剛剛從墓地回來,想起了上輩子自己渡劫失敗時慘烈的情形。是不可能讓她唯一的徒弟,讓自己雙修的道侶,帶著這樣缺漏了心境去渡那金丹大劫的。她可不想承受一遍那種眼睜睜看著心上人飛飛湮滅的痛苦。

岑千山的雙唇又冰又涼,身軀僵硬,肌肉繃緊,幾乎無法對她做出回應。

但穆雪有足夠的耐心,細細研磨,慢慢挑逗,直到那人的雙唇重新炙熱。

直到他微微發出嘆息之聲,繃緊的肌肉終於慢慢放松了,不再表現出抗拒,把後背的肌肉靠上了堅硬的石壁上,任憑穆雪胡作非為。

這裏的光線很暗,可以看見男人臉部漂亮的輪廓線條,和那微微滾動的喉結。他側過臉去,像是松開了繃緊在心中的弦,放棄了身軀的任何防禦,任憑自己在黑暗中被隨意擺布。

穆雪輕輕舔他的喉結。他就發出低低的喉音,那聲音壓抑而低沈,撩人心扉,穆雪忍不住咬他的脖子,讓他好更多地發出這樣的聲音給自己聽一聽。

漸漸的,周圍的空氣似乎變得更為凝滯,光線更暗了。

泥沼中那些翻滾攪動的聲音越發清晰,在這樣的黑暗中,似乎有無數令人厭惡的恐怖生物,在四周游動,翻滾,隨時都有可能用那冰涼滑膩的身軀順著你的腿爬上來。

這是岑千山的黃庭,這裏的一切景物都代表著他的心境,他對穆雪無條件的順從,但這濃郁的黑,窒息的空氣,越來越多的蛇軀。代表著他內心無法克制的恐怖。

穆雪微微拉開了倆人的距離,終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心中多了一份憐憫,她有些遲疑,想著自己是不是逼迫得過於緊了。

滯留脖頸上的炙熱離開,一股掠過肌膚的涼意讓混亂中的岑千山微微有些清醒。

這個暗無天日蛇蟲盤踞的醜陋枯井,本是他心底不為人知的秘密所在。

在這個他最恐怖的黑暗世界,被最心愛的人輕輕舔著脖頸。快要炸裂頭皮的恐怖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刺激感攪混在一起。

他靠在冰涼堅硬的石壁上,側著臉,輕輕喘氣。最終在那雙溫熱的手要松開自己之前,借著黑暗中混亂成一片的情緒,拉住了眼前之人,說出心底最瘋狂的想法,

“你如果想破這個心境,就在這裏要了我。”

在黑暗中聽見這樣暗啞的聲音。

穆雪心底深處湧起一股熱流,那道灼熱一路沖上了腦門,蒙蔽了她僅有的理智。

從前,她本來以為自己哪怕有了情|愛,也會是那緩緩流淌的小溪,細水長流,溫情脈脈,徐徐前行。豈料自己挑的這個道侶是個妖精,輕而易舉就能將自己給點燃了。

他看似青澀禁欲,實則貫會撩撥。

什麽話都敢說,什麽野路子都想來。

天降盛宴擺在眼前,任君采擷,邀請自己為所欲為。

穆雪心潮起伏,咬了一口他的脖子,聽見他發出沈悶的喉音,終於不再僵直緊繃,而是伸出滾燙的雙手回抱住了自己。

迷蒙混亂的井底,似有桃花的花瓣從井口落下,飄飄蕩蕩落在淤泥中,貼在了汗水打濕的肌膚上。

☆、第 76 章

岑千山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此地是自己的黃庭。元精雲布,氣海凝結,性命之所在。

此身乃是自己的元神,心之本源,郎月輝明,八染未識之體,

而他卻用最本源的東西和師尊做那不可告人之事。元神本是一片混沌虛無的光,並非固有的形態,是一切的本源,比起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都更為敏感細膩。

同樣師尊如今的元神比他還更為脆弱一些。

岑千山合上內視之眼,提醒自己,一會不論師尊要做什麽,都不能抗拒,不論師尊想要拿走那麽,都給她便是。

在浮罔城幾乎所有人,都對那些赫赫有名的雙修功法所有耳聞。浮罔城顯赫的柳家就是以修習大歡喜功法傳家的世家大族。

在那一瞬間關於那些采補,攝取,肆意擺布,等總總緋色的傳說在岑千山的腦海中跑馬似地跑了一圈。

師尊的吻輕輕落下,不論落在哪裏,都像是直接吻上了他滾燙的心臟。

那雙柔軟的手像是剖開了他的身軀,直接探進了他的腦海,進入他的胸腔,捧出了最為柔弱,毫無防備的本源。

這樣的感覺無法用言語描述,只覺元神暖洋洋的,舒適而快樂,心花綻放,他的心中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覺,一陽生動,暖氣沖融。

陰陽乍交,真金自生,恍恍惚惚之際,元精吐華,乾金出礦。那保存在隱秘之所上百年未曾自行紓解過的原始,就這樣被一股溫暖的靈力采摘。

岑千山剛剛想從這樣元神潰散一般的感覺裏喘一口氣,一道至純如月華般的流體又回到了他的元神之中。

那一物至精至純,縈繞在他氣穴中那枚已經凝練緊實的金丹周圍,金丹之中絲絲縷縷極其細微的雜質,隨著那股至純之液旋轉而排出。

岑千山此刻還不知道,此帶丹道秘法太陽流珠,礦去金愈存之像。日久依此修行,自當金丹純粹,覆乾元之體。於己身大有補益。

此刻的他已經無法再關註其它,如此乾坤交替,陰陽輪轉,過於劇烈的刺激感超出了他的認知。

離群索居,獨自生活了多年,別說這種事,恐怕連異性的手都沒有碰過。他一向清新寡欲,克己自持,這樣滅頂的快樂,讓他覺得實在過於超過了自己的極限。

他只能把所有的一切都交了出去,任憑那種奇怪的功法自行生發,引導著自己。

隨便把,要怎麽樣都行,就讓我溶化在這裏。

這個時候,被奪取了什麽,又得到了什麽,根本無法細細思索。井底是否泥濘,昏暗中是否有冰冷的蟒蛇,他也已經無法再分出心神註意了,連自己身在何處,都開始漸漸變得模糊。

混沌的世界裏響起虎嘯龍吟之聲,白虎在下,為起水之樞機。紅龍居上,起騰雲之風。

虎視眈眈,一躍而起,隱沒入了他的體內。

赤紅的龍身纏繞上來,冰冷的鱗片纏著毫無遮擋的元神游動。

岑千山覺得自己從身軀倒元神都僵住了。

他睜大著雙目,依稀間回到了幼年時期最害怕的那一刻。

柔弱而渺小的自己,漆黑惡臭的井底,和那些鉆上鉆下的冰涼蛇身。

無休無止的黑暗,無窮無盡的恐怖。

成年之後,為了克服自己這個弱點,他無數次地逼著自己深入蛇窟,直到害怕到了麻木,手不再抖,劍能出鞘為止。

他以為這樣就算是克服了。可是自己的黃庭之中,卻永遠留著這口井,這些蛇。怎麽也填不平,怎麽殺不完。

過於劇烈的刺激感沿著頸椎往上爬行。那些冰冷的鱗片漸漸變得炙熱,小心翼翼地纏著他,抱著他,溫熱他凍僵了的身軀。

岑千山睜開被自己封住的雙目,一條紅彤彤的火龍正昂頸看著自己,她的火焰炙熱而溫暖,並無傷人之意,反而把自己圍護在中央。暖焰破開黑暗,烘幹了泥濘,驅逐了所有汙穢的蟲蛇。

最終那紅龍的臉漸漸化為師尊的模樣,俯身下來吻他的濕潤的眼角。

曾經最令人恐懼的汙黑井底,不知什麽時候就變了,這裏不再幽深潮濕,天空就在頭頂,日光灑了一半下來,井底溫暖而幹燥,桃花如雨,紛紛揚揚鋪了厚厚的一層。

岑千山在柔軟的花瓣之中,交出了他最後一點神志,陷入溫暖的混沌中去。

穆雪在黃庭之中坐起,此刻,體內氣息交融,春氣相合,清露凝華,舒暢無比。

這是她得了歡喜殿的傳承之後,第一次運形功法,得了天地造化,還得到了心上之人最為珍貴之物,過程當真其妙不可言,其樂無從述。

最讓她欣喜的是,是岑千山的總總反應,都那般可憐可愛,讓人喜歡得很。

雖說他剛剛那般風流多情地主動勾引,看似強勢地釋放自己氣息。

可是一旦動了真格,立刻暴露了他本質上還是那個毫無風月經驗的青澀男孩。

看他沈溺在顫栗之中,任由體內電流般的餘韻悸動。看他眼角微紅,發出低沈而破碎的喉音。

這樣的身軀裏蘊藏著什麽樣的力量穆雪一清二楚。他在戰鬥的時候,明明是那樣的強大而具有破壞力,可在這樣汙黑隱秘的世界裏,他又這般地柔軟順從,任憑自己對他為所欲為,這樣地誘人而令人快樂。

穆雪輕輕吻他濕潤的眼角,看他的元神在滿地桃花中陷入沈睡。

溫暖的陽光從井傾瀉下來,殷紅的花瓣片片飄落。

這是小山的心境,小山這般高興呢。

穆雪的心底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從今以後,他就是屬於自己的了。完完整整,從內而外。

他是這樣完美而可愛,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一點發現,白白耽誤了這麽多年。

岑千山的修為已到了金丹大圓滿的境界,穆雪同他一道修習大歡喜交互秘法,得了他的元陽,算是占了一個大便宜。

此刻體內靈氣前所未有的充沛,從前十分稀少可憐的還丹金液,瞬間就充盈了起來,可以說短短一次修行,便大幅度地提升了境界。難怪即便已失了真傳,只留下只言片語的殘缺功法,世間還總有人對這雙修之法孜孜不倦,鍥而不舍。

本來這個時候應該靜坐收功,運轉體內周天。不至洩露任何坎離交合所得之精華。但穆雪此刻心中懶洋洋地,一點都不想動。就只想這樣默默坐一會,看著身邊沈睡了的人,慢慢回味剛剛的甜美。

地面上出現了一道彩玉鑄造的門樓,穆雪站在門前,看著光華璀璨的大門對著自己敞開,露出一道金光大道。

這是自己第一次正真踩入這道大門,從今以後就該拉著小山的手,踩著這條路向前走去。

在一片浩茫冥渺的太虛之中,詭秘絢麗的星雲之後,突兀地漂浮著一座赤白的祭壇,祭壇之上一人面魔軀的天魔一手支著下頜,正閉目假寐。

祭臺下晶瑩潔白的階梯蜿蜒而下,階梯的末端一道黑玉門樓魏然聳立。

突然那啞黑無光的門樓像是感應到了什麽,黑芒大盛,純黑的光芒中折射出了五彩的線條。

祭臺之上那位雕塑一般沈睡的天魔,睜開了雙眸,

他本是一位面容俊朗,長發旖旎的人類男子,但那蒼白的胸膛之下,卻連接著難以描述的恐怖魔軀。

那冰涼的雙眸一經睜開,清輝冷冽,撼動得星雲潰散,整片領域為之震動。

不少生活在附近的魔物都畏畏縮縮地伸出腦袋來瞧了眼動靜,又迅速地攀爬了了回去。

“那邊的門居然亮了。”

“聽說有人以欲入道了呢。”

“多少千年沒聽說這事了吧?”

“小聲些,前些時日,天魔大人留在人間的□□被毀,虛耗不少,聽說就是那位幹得好事。正在氣頭上呢,別招惹他老人家。”

“三百年前,大人獻祭了自己的同門兄弟,血染祭臺,絕情斷愛,以欲如魔。想不到這麽快,就有人點亮了對面那道門。”

“道魔之間,彼此消長,天道制衡,誠不欺我。”

映天雲之中,岑千山在一片茫茫的雲霧中醒來,恨不能挖一個地縫把自己埋了。

身為男人大多有過這樣的心態,覺得應該在這種事上持久而主動,表現得像那風月功名的榜首,錦陣花營的都帥。

岑千山雖潔身嗜好,堅貞守節,但畢竟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這些年長夜孤寂的時候,雖不曾自行紓解,也免不了暗暗幻想過,若是和師尊鸞鳳和鳴的第一夜,要怎樣讓師尊看到自己成熟而精悍的一面,不再覺得自己還是曾經那無用的孩子。

此刻清醒過來,想起自己剛剛一塌糊塗地表現,到了最後甚至哭了出來,還當著師尊的面睡著了。他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就要翻下雲頭逃跑。

穆雪一把拉住了他,憋住笑,“誒,男孩子第一次都是這樣的,你已經很好了。”

岑千山莫名被轉移了註意力,“都……都是這樣?”

他似乎一下就從高漲地情緒中切換為沮喪,張了張嘴,想問最終卻沒有問出口。

“別亂想,那是書上寫的。”穆雪把他拉到身邊,挽住他的胳膊,點了一下他的雙唇,“我剛剛還給你的是什麽,難道沒有察覺到嗎?”

岑千山的眼眸一下就亮了,不可抑制地帶了點彎彎的幅度。

明明已經這麽大了,坐著都比自己高了大半個頭,還像是小時候那樣容易逗笑啊。

那個長不大的男孩轉過頭對她說,“跟我回家去看看,好嗎?”

☆、第 77 章

“小雪到底跑哪去了,難得到這裏,這麽多好吃好玩的,也不和我們一起逛逛。”

丁蘭蘭抱著一盒子沾了糖霜爆開的玉米,手上還拿著兩枝特色烤串,和林尹一起走在潮濕的街道邊。

“別擔心她了,她雖然年紀小,實力可是我們幾人裏最強的,沒人欺負得了她。”林尹被花花綠綠的琉璃彩燈迷了眼,拉了拉丁蘭蘭的袖子,“你看那個人,他好像一直在看我們。”

街道邊一彩燈明媚的門店外,站著一位白衣琢玉郎,瀟灑身姿,眉目妙妙。

但見林尹看他,便邁步走了過來,在兩位女郎面前保持著禮貌又帶著點親近的距離,嘴角含笑,微微彎腰說道,

“小姐姐們要不要去店裏坐坐?”他在說話間,有意無意輕輕拉開本來就敞著的衣領,露出了一片緊實光潔的肌膚,用帶著點魅惑的喉音輕聲道,“我只要兩顆靈石。”

明白過來他什麽意思的林尹和丁蘭蘭嚇得落荒而逃。

到了一個燈光明亮的地方,兩個女孩才喘著氣,彼此看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來。

“太刺激了。”林尹拉住丁蘭蘭,“快看看我流鼻血了沒?”

丁蘭蘭“我也是,嚇了我一大跳。”

一架長龍模樣的大型飛行法器從天而降,在兩個女孩面前的路面上停了下來。玄鐵制成的龍頭,裝飾了犄角,鬢發,巨大的鼻孔不斷冒著白煙。

長長的龍身是扁平狀的,上面背靠著背固定了長長一溜的椅子。

無數的人從丁蘭蘭和林尹身後過來,踩上龍身在那些椅子上坐下,並扣上了一條安全鎖鏈。這些人有凡人,也有修士,並無區分地擁擁擠擠坐在一起。

那條鐵皮巨龍的眼珠轉了轉,看著傻站在路邊的林尹和丁蘭蘭開口說話,“要上來嗎?”

“不,不了,謝謝。”兩個姑娘結結巴巴道。

鐵龍的鼻孔裏再一次噴出白煙,搖頭擺尾升上半空,在高樓林立的夜色中幾個晃動,很快消失不見。

“這就是傳說中公用的飛行法器啊。”兩個女孩手拉著手,昂頭望著天空。

高聳入雲的大樓間,有著川流不息的飛行法器,燈光交錯的琉璃彩燈,夢幻般的飛天投影。

在這樣千奇百怪的異鄉,曾經那一點可笑的小隔閡,被更為強烈的同鄉之情取代了。

“魔靈界的城鎮好美啊,這麽夢幻,和想象中的一點都不同呢。”

此刻天色漸漸晚,天際彩霞的色澤變得暧昧不清。夜晚的浮罔城,仿佛變了個模樣一般,靡靡的曲樂聲響起,大型的明燈海蜃臺逐點亮。巨大的立體人影在城市的夜空中翩翩起舞,盤踞高處的巨大石雕,半隱半明退進了黑暗中。

千枝媚色,彩燈浪蕩,紙醉金迷下藏著幾多泥濘。

在一條混雜著包子鋪,醫館,書店,茶樓的喧鬧巷子裏,卓玉捂著腹部,一臉不高興地走在街道上。

年叔的醫道確實高超,他內臟受損,本來是十分嚴重的傷,如今已經基本不疼了。但剛剛那種被捆在手術臺上的場景,他實在不想經歷第二次。

泥濘昏暗的弄堂裏傳出一陣哭鬧聲,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老者,攥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往外拖。

那男孩四肢纖細,赤著雙腳踩在泥地上,哭泣哀求,不願前行,老人一巴掌就扇在他的臉上,瘦弱的小臉瞬間留下了一個鮮明掌印。

“不,我不想去。母親剛剛走了,家裏還有年幼的弟弟和妹妹。請您再給我一點時間。那兩塊靈石,我一定會還的。”男孩抱著老者的腿,卑微地苦苦哀求。

老者抓起男孩纖細的手腕,把他整個人提到空中搖了搖,從懷裏取出一張身契對周圍的人說道,“這是我花錢買的兒子,我想怎麽對待還有人管得著麽?”

“又買兒子,他們家一年都死了幾個孩子了。”

“唉,沒辦法的事,管不著。”

路人或有搖頭嘆息,但也就沒人再過問此事。

小男孩突然抱住了老者的胳膊狠狠咬下去,

老人想要踹開了他小小的身軀,誰知那個男孩死死咬住他的手臂,任憑怎麽踢打也不肯放手。

卓玉從這樣哭鬧著的弄堂口經過,他並不太想管這裏的事。

那男孩死死抱著老者的腿,腫著半邊臉,雙目流淚,嘴角沁血,在老者毫不顧惜的腳下顯然已經受了內傷,依舊死死咬住老者的手臂。

卓玉遲疑了一瞬間。

師尊的模樣在腦海中浮現。掌門師尊素以慈悲之名聞世。若非如此,當年師尊也不至於收下他這麽飽受爭議的一個徒弟。

而自己是師尊的弟子。

“他值多少錢?我買了。”

那老者停下踢打虐待的動作,上下打量一眼卓玉,“你若是想要,得出十個靈石,買得起麽?”

卓玉從儲物袋裏取出十個靈石,從他手裏拿過那張身契,手心引火燃成灰燼,轉身離開。

“恩人,”那個男孩跌跌撞撞地追上了他,匍匐在他身前的泥地裏,“恩人請等一下。”

他幾乎是用最卑微的姿勢匍匐在卓玉的腳下,小心翼翼地擡起眼來,捧著卓玉的手道謝,“謝謝恩人,我還沒和您道謝呢。”

那臉上又青又紫,嘴角裂了,腫成一塊。還極力展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來。

卓玉凝視他許久,沒有說話,松開手,轉頭離去。

小小的男孩張開自己的手心,看見手裏多了一塊光彩奪目的靈石,喜出望外,急忙握緊了。不顧滿地的泥濘,拼命地磕頭道謝。

卓玉走到無人的巷子口,在巷子口的石墩上坐下,感到了一陣疲倦,不知道是剛剛愈合的身體,還是浮動的心境造成的。

巷子裏的一個側面突然被推開,陰冷的白光斜照出來,一個小女孩放聲尖叫,從那扇門裏連滾帶爬地滾出來,“師傅,我不敢了,再不敢偷吃包子了。”

她的師父是個腰粗膀圓的女廚師,舉著掃帚跨出門來,劈頭蓋臉往女孩身上抽去。

那不過四五歲的小女孩十分機敏,一把死死抱住師傅的大腿,各種痛哭求饒,“不敢了,再不敢了,師傅饒命啊。”

她的師傅本欲再打,轉臉看見了巷子口的卓玉,肥胖的臉上肌肉抖了抖,哼了一聲擰著那女孩的耳朵關上門進去了。

卓玉楞了半天,靠著冰冷的石墻,苦笑了一聲,擡頭仰望。

夾道都是高聳的建築外墻,天空只看得見一點點。一只魔物的石雕蹲在建築的高處,居高臨下地看著巷子口的他。

他想起張小雪在擂臺上和他說過的那句話。

“你不過是占著師尊寵你罷了。你根本沒見過那種真正受欺負的小孩。”

“他們想要活下來,只能卑微小心地收起自己所有的天真。”

原來,我只是占著師尊寵我嗎?卓玉苦看著頭頂那尊魔物石雕的眼睛。

人的一生走哪條道路,有時候或許就差在那麽一點點的際遇。

他突然覺得,如果沒有參加那次大比,沒有遇到那些人,或許在遇到徐昆的時候,面對那樣的誘惑,面對生死的考驗,他是不是真的會伸出手,推那麽一把,將蕭長歌和自己的道心一起推下懸崖。

那麽如今,坐在這的自己早已經墮入魔道。

再也無顏回到師門。

卓玉後背起了一層冷汗。

“卓師兄,你怎麽坐在這裏。倒叫我們好找。”

“走啊,逛逛去,和我們一道走。”

程宴和蕭長歌找到了他,高興地向他伸出手。

嗯,和你們一道走。

卓玉站起身來,在心裏這樣說。

岑千山和穆雪並肩走在十妙街的遺址。

這裏早已沒了百年前熱鬧繁華,飄雪的夜裏,到處都是殘垣斷壁,死寂一片。

只有他們二人踩在雪面上發出的腳步聲,和小傀儡們機械的響動聲。

千機牽著山小今的小手,哢滋哢滋地走在前面。

“我和你說啊,一百年前,這裏曾經是個很漂亮的地方,比現在新城還氣派。”

千機以主人自居,邊走邊和新朋友介紹這裏的情況,

“看到那個生銹的轉盤沒有,以前只要丟錢幣進去,就會滾很多很多的糖果出來呢。”

“很快就到家了,我收著最新型號的機油可以請你擦。家裏還有一個傻乎乎的小家夥,名字叫小丫。到了我介紹給你認識。”

穆雪在一處廢墟前停住腳步,那裏倒插著半塊斷了牌匾,被白雪埋了大半,依稀可以看得見“牛記”二字。

一百年前,這裏總是冒著熱氣騰騰的白煙。自己一個人住的那些歲月,為了省事,總會在回家的時候,順便帶走幾個包子打發了一天的夥食。

“年輕的小姑娘,怎麽能天天只吃包子。小心長胖了嫁不出去。”那個賣包子的大嬸偶爾會叉著腰這樣說。

穆雪也不知道自己的記憶為什麽到了這裏突然就變得這樣清晰。

“牛嬸前幾年就已經不在了。”岑千山站在她的身後,輕輕說道,“但牛記食鋪還在,牛大帥一直開著它。”

隔壁的院子門被推開,暖黃色的燈光照在了門前的雪地上。

四面是無邊的廢墟和無盡殘骸,是被漫長歲月湮沒的一切。

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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