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盈盈很隨和的跟在世民身後走出天策府書房，來到一塊非常開闊的空地。

這一日，世民過得實在壓抑。他回頭看著盈盈，這個宛若蘭花一般的女子，如一杯清水，如一陣沁香的空氣，讓世民舒緩下來。

“盈盈，算來有好些日子沒和你一起了。”

“盈盈一直都在。”她浮起一絲晶瑩的笑意。

“經歷了這麽多，晉陽，長安，洛陽，天策府，一切都不同了。只有你，你待我之心，仿佛絲毫都沒有改變過。”

“殿下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今日可有什麽煩心事？”

世民輕聲說著：“只是想到，世事變遷。人也在變，許多事情不是人力所能左右，但人卻深陷其中，難上加難。”

世民接著說下去：“盈盈，你知道嗎？以前，那種一往無前的使命支持著我，我想讓一切，讓這個世界，讓天地四方都發生改變，如今我做到了。我卻有些惶恐。無論是新的局面，新的人，新的是非，新的打算，很多都出乎我的預料，但我又無法阻止……我會心痛，會無奈，我甚至覺得，我並沒有看上去那樣堅強，那樣勇敢。我有私心，我有苦衷，但我只能……”

“唉……”世民長嘆一聲：“盈盈，所以，當我看到你，看到你那寧靜、高遠、脫俗的樣子，才會覺得踏實。你是唯一，還是和從前一樣，在我身邊。”

盈盈聽著世民的訴說，眼前這位萬人仰慕的天策上將，也有如此脆弱的時候，她心疼得說道：“殿下，如果盈盈能給你這種感覺，哪怕是短暫的一刻，我都願意。在任何時候，給你，把我的全部都給你……”

“我不能想象沒有你，我不能失去你，那會使我很痛苦。所以，我幾乎是要懇求你，答應我，不要離開我，就像現在這樣，永遠在我身邊……”

“殿下……我會的……我會一直都在！”

世民抱住盈盈，他感覺到自己是在肆意地汲取這個女子身上的力量。他寧可自私，寧可狠心，寧可看不到，也感覺不到她的瘦弱和委屈，寧可從不去想他的辜負。

他知道，府中眾人、千軍萬馬都在倚仗著他。但他，卻在這一刻，不，在很多時刻在心中依倚著這個柔弱的，深愛他的，對他毫無保留的女子。只有從她的身軀裏獲得休息和安寧，他才能恢覆到那個白日裏果敢、堅強和智慧的自己。

世民緊緊地抱了盈盈一會兒，天地安靜，仿佛時間也凝固在此。

“殿下，可是遇到了什麽煩難的事情？”

“說來覆雜，走，陪我一起去看看無茵。一並說給你們。”

“好啊。”盈盈自從侍奉文學館以來，也不會每日到無茵房中服侍了。她跟著世民一起進來，先向無茵行禮。世民和無茵坐下，盈盈便在一旁侍立。

無茵尚不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情，便問道：“父皇今日召二郎入宮是有什麽事？”

世民沒有回答，只問道：“茵妹，上次我派人從洛陽運回來的珠寶，你可分送過後宮嬪妃了？”

無茵道：“我當然明白你運回珠寶的意思，但如果一時間出手闊綽，會太過顯眼，反而惹來麻煩。所以我道比較謹慎，只給萬貴妃和幾個資歷深的嬪妃送去一些。過幾日再挑些上等的，尋尋機會給尹德妃和張婕妤送些。”

世民這一問，無茵便明白了世民的心事，說道：“二郎，我明白了，她們又在父皇面前進讒言了，是不是？”

世民點了點頭：“本以為我為人正直，不必為這些俗事費心。結果卻總因此類事情掣肘，實在令人不悅。茵妹，我常年在外，不像太子一般有機會結交嬪妃，就勞你多上些心吧。”

無茵說道：“萬貴妃自然是向著你的，這不用說。尹、張二妃本就是和建成、元吉一條心，想讓他們為你說話，恐怕很難。再說，送洛陽運回的東西也是不妥。”

“哦？為什麽？”

“你想想，她們本來就想以此事誣陷於你，你若還送他們行宮裏的珍寶，不是正好與了他們口實，說你私吞洛陽宮中寶物嗎。”

世民聽了，連連搖頭：“對，對，唉！我一說到這兩個人，心裏就厭惡得很。”

無茵道：“唉，這我了解，我來想辦法，送是要送，但送些什麽，什麽時候，都要恰到好處。”

世民很是感動：“茵妹，以後打點後宮嬪妃之事，便拜托你了。”

盈盈接過話來:“殿下，這一年多，王妃不但操心幾個孩子，一直都在費心與後宮嬪妃來往，現在怕是除了尹、張兩人，都已經到了咱們這邊呢。”

世民聽了，握住無茵的手：“茵妹，我要好好謝謝你了！如此為我著想，我知道，這也是你不願做的事，都是為了我，才委屈求全。”

無茵笑道”“夫妻本是一體，我自當為你打點好後宮。盈盈也出了不少力，你知道，萬貴妃挺喜歡盈盈的，她的手藝和心思連父皇都會經常稱讚呢。”

“有了你們，我大可以放心了。茵妹，你真是我的好妻子！”

盈盈在一旁，看著世民向無茵傾吐自己不擅長的方面，如此真誠，這些年兩人夫妻感情是越來越好了。

無茵繼續說道：“二郎，這次趁著韋珪的到來，不如向父皇請旨把她和盈盈一起冊封了吧。盈盈實在值得你這這麽做，連我現在都離不開她呢。等有了品級，也更好為你做事了。”

無茵在這個時候提出讓世民納盈盈為妾的提意，確實是出於好意。尤其是剛說道李淵和萬貴妃也對盈盈青眼有加，亦是提醒世民盈盈也能為他帶來籠絡後宮的效果，想是再無不妥了。但她卻不知道，剛才世民剛和盈盈表明過那種可能是無茵無法理解的心境。

看世民一時沒有回答，無茵又道：“你若擔心同時請封孺人不妥，盈盈跟你這麽久了，品級低些的掌燈或承衣，想來她也不會介意的。”

盈盈想到世民剛和自己說的話，儼然不是如王妃這樣的意思，便連忙回絕：謝謝王妃好意，奴婢只要能服侍殿下和王妃就好。”

無茵笑著說：“這不影響嘛，我記得你比我小兩歲，又在殿下身邊這麽多年，這都是應當的啊。”

世民看著無茵一臉真誠，她倒是真心想讓自己納了盈盈，於是說道：“好，讓我想想。”

無茵眼見世民就不發話，也覺得奇怪，只看他一臉疲憊，便不再多言，說著：“二郎，那我們早點休息吧。”於是盈盈和若菱一起，服侍他們夫婦二人睡下，便只身告退出來。

世民和盈盈剛才在天策府書房中的情形，不一會兒便悉數傳到了建成耳中。

自從世民開天策府，建成就很重視監視世民的一舉一動。他成功收買了天策府中的一名執事，派他日夜盯著世民。那執事抽空便到東宮給建成回話。

建成聽完這篇話，完全弄了個糊塗，他也不懂這兩人之間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但總有一句最簡單的卻令他念念不忘：“我不能想象沒有你，我會很痛苦。”

他一個人在廳堂之上，反覆咀嚼著這句話：“讓世民痛苦，不是一件很令人痛快的事情嗎？”他想得到這裏，忍不住大笑起來。

幾日後，盈盈便發現了這名執事行蹤可疑，仿佛總是借故在聽世民和大家的談話，神情詭異。

她找來李菁告訴他此事，李菁說道：“這件事要趕緊稟告殿下。”

世民聽了，左右一回想：“你的感覺很對，這幾日我也覺得這文學館似乎有什麽不妥，仿佛我們在館中談論的事情隨時都能傳了出去。今日在宮中議事，我並沒有和任何人說過我要募集文學館十八名士之事。但今日建成和元吉已經對我有所諷刺，這別無可能，只能是身邊的人走漏了風聲。你們一要暗中查訪內鬼，看看是什麽人。”

盈盈很快發現了這名執事的形跡，竟然就是從晉陽府跟來的親隨，已被建成收買。李菁不漏聲色的將他打發出去。世民嚴令，以後每個進入文學館伺候的宮女和親隨，盈盈和李菁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留心。

失去一個監視世民的對象，建成覺得很是可惜，想著究竟是誰壞了他的好事。他便想到盈盈一直在文學館中服侍，多半是她心細，提醒了世民。

想到此處，他忽然想起那一日聽到那句話，心中湧出一個計策。

不日，他找來元吉，說道：“上次張婕妤給陛下告狀的事，本來父皇很是憤怒，但有萬貴妃解圍，也不見父皇冷落世民，看來我們要加緊計劃！”

元吉笑道：“大哥，我早就勸你提防世民，早點動手。你到現在才醒悟過來。世民現在功成名就，想要處置他不那麽容易了。”

建成說道：“誒，世民功高震主。父皇嘴上不說，心裏卻忌諱得很，我們只要多多運用他們之間的這層巧妙關系，就一定可以成功！”

元吉說道：“大哥，你有什麽詳細計劃？”

建成狡黠得說：“我們還要繼續通過尹德妃和張婕妤在父皇面前進言。元吉，你在洛陽之戰中立下大功，在軍中逐漸建立起威望，只要稍加留意，就可以不斷瓦解掉世民的軍事力量。這最後嘛……建成賣了個關子：“元吉，這最後……就是要讓世民不斷失去他身邊最重要的東西……”

“哈哈哈哈……”兩人大笑。元吉道：“大哥，想不到你已經如此深謀遠慮，胸有成竹了。”

“誒，四弟，你說世民身邊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麽？”

元吉道：“兵權啊！”

“不錯，還有呢。”

元吉又道：“謀士啊。”

建成說：“還有呢？”

元吉好奇得問：“還有？”

建成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故意拖長了音調：“自然是……女人啊。”

“哈哈哈哈……”兩人又一次大笑起來，開懷暢飲，通宵達旦，仿佛找到了破解難題疑問的絕妙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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