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民和無茵新婚後的第一天。對於盈盈、若菱等侍女們來說，這一天也是與眾不同的，她們有了新的主人。有了夫人，院中的各項事務和習慣便要交由夫人來重新安排。

若菱、若芊作為陪嫁，地位自然很高，貼身伺候夫人的事幾乎不用他人染指。因為夫人的緣故，她們自然而然也會貼身服侍世民。一來夫人掌管府中事宜，用自己帶來的侍女順手方便，二來對於婚前就在丈夫身邊服侍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些通房之嫌。夫人嘴上不說，心裏總會有所避諱。

這一日便是由若菱、若芊在屋內貼身伺候他們夫婦梳洗的。盈盈便只捧著茶水站在門外聽候吩咐。她今日衣著簡素，和其它侍女並無分別。今天還有一件大事，就是她們這些下人要正式叩拜夫人，從此就歸女主人使喚了。

房中，世民和無茵已經梳洗完畢。若菱喚道：“進來”。盈盈方才和其它侍女一道捧著兩人要用的茶水，低著頭走了進來。盈盈和另一個侍女一左一右跪在案幾前，將手中的托盤舉過眉心，等著世民和無茵拿起來喝上一口，放回托盤裏，再輕輕放到案幾之上。然後盈盈退到正中，再雙膝跪地向無茵叩頭，行大禮，低聲說道：“奴婢盈盈拜見夫人。”

“起來吧”，無茵的聲音平靜而莊嚴。

盈盈並沒有起身，而是擡起頭，跪直身子，垂手在前，頭微微低下，等著聽無茵的訓示。這規矩上真是半分也挑不出錯處。

無茵又一次認真打量她，等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盈盈，我們已經見過面了。我知道你是公子身邊得力的人，一直謹慎周到，我初來乍到，公子的事還要你多多留心。”

“是，奴婢定當盡心竭力伺候夫人、公子”，盈盈答道。

“賞”。若菱拿著無茵已經準備好的銀錢首飾拿給盈盈。

盈盈便叩頭下去，“謝夫人賞賜。”

眼見若菱在前，盈盈便向若菱道：“若菱姐姐，以後奴婢伺候夫人若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還望姐姐多多指教。”

若菱連聲回道：“姑娘別客氣，我們一同盡心才是。”

“下去吧”，無茵和藹地說道。

世民在旁邊端坐，眼見這一切，他一語不發，臉上只有一絲看不透的表情。

盈盈起身退下。李菁在門口看到盈盈出來，他當然聽到了這一切。李菁同情而又感念地看著盈盈，盈盈懂得李菁的眼神，她沒有作聲，如平常一樣。

世民娶了夫人，自立門戶。院落中的侍女、仆從等都多加了人手。侍女們為他們夫婦二人送來早膳。平時盈盈也就是站在一旁隨侍，看著世民心意伺候幾下而已。但今天，盈盈不僅和普通侍女一般一趟趟端上各種茶點，還捧來盥洗的銅盆侍奉在旁。等他們夫婦用過之後，盈盈跪在無茵面前，雙手將那銅盆舉過頭頂，若菱上前為無茵凈手，用手巾擦拭之後，盈盈方才起身退下。

今日，無茵要在世民陪同下要去見李家眾人，盈盈、若菱跟在後面一起來到李淵處。無茵很是得體大方，眾人都對這位美貌端莊的李家媳婦讚揚有加。李淵看到世民成婚，夫妻和睦，家業如此興盛，很是高興。他看到立在身後的盈盈，他倒有些敬佩盈盈幾年來恪守承諾，任勞任怨，他滿意的沖她點了點頭。

無茵是有心人，她尤為留心與盈盈有關的一舉一動，連李淵這個微笑她也觀捕捉到了，隱隱覺得這個女子的確有些不同。但究竟是哪一種？

元吉就更甚，他坐在對面，眼睛不停的在他們三人之間徘徊著。眼神更是覆雜，時而嘲諷，時而羨慕，時而厭惡。無茵想知道更多的隱情，她比任何人都盼望元吉此時開口說話。

元吉終於開口了，“二哥，你真是有福，娶到這麽美貌賢惠的二嫂。”又沖她說道：“二嫂，二哥若是欺負你，連我都不依。”

李淵打斷他：“元吉，你也是要成婚的人了，還這麽不穩重，要多像你大哥二哥學習。”為了能安心展開大業，李淵決定下個月初二，也讓元吉和河東名門之女完婚。

拜見過後，世民夫婦就過起了日常生活。世民照舊外出做事，無茵待在家中。白日裏她或去陪伴萬氏、或與妯娌閑話，或和若菱、若芊做女工解悶，還有讀書，種花，寫字。

世民其實有些不滿無茵對他身邊人的調動。也覺得第一日無茵對盈盈實在有些嚴厲了，而這幾日盈盈已經明顯少來近前來伺候了，就算來的話也大多是一些粗活，以往他從來舍不得讓盈盈染指。

但他也能理解無茵，無論怎麽解釋，盈盈這樣的姑娘放在丈夫身邊，令她放不下心來，也是情有可原。他心裏覺得實在太委屈盈盈了，一直想找機會和盈盈單獨說幾句話，給她點兒力量，至少讓她覺得自己沒有忘記她。他甚至想到去和無茵溝通一下，但又覺得不妥。

好在無茵是個聰明而得體的人，她確實是在試探著盈盈和自己的關系，也在試探盈盈的人品和心智，但卻一直保持著一種巧妙的平衡。既讓盈盈有很大的顧忌，更加小心謹慎，但又事事都說不上過分；既讓自己感受到她已經知道這裏的一切，又偏偏讓自己什麽都無法說出口來。這樣的女人，簡直就是正室妻子的典範。世民感嘆，看來，以後自己有多少女人，有無茵在，怕也不會後院起火。

府裏新的秩序世民也要適應一陣，好在無茵的確一切都以他為重。若菱和若芊已經取代了盈盈，在臥房裏貼身伺候。雖然兩人也是盡力，但畢竟初來乍到，難免有不周到的地方。但大多都是小事。只是晚上他若夜讀，盈盈卻不在身邊最讓他難受，好像在被什麽人監視一般。

以前他一進門，總是萬事齊備，現在偶爾還有會讓他等的時候，他做事雷厲風行，又惜時如金，這倒讓他有時不得不壓住火氣。他也能理解，畢竟這是他們新婚磨合的開始。只要無茵感到舒適，他倒也是願意調整自己。

再說他也沒有心思操心這些府中瑣事，知道無茵和盈盈都是極為聰明的人，又一心為自己著想，無論如何也不會發生什麽不愉快的事。無茵偶爾親自下廚為他制一些小菜。她做的湯菜很好，清淡，精致有味。晚上也會經常給他準備夜宵點心，並在一旁做女工、讀書，伴他入夜。

新婚的感覺還是不錯的，他很是滿意。

但有時總歸還是落了些刻意。世民對一切的要求都比較高。說起“侍奉”這件事，他認為好的下人行事就要自然無聲，在他之前想到做好，毫無瑕疵，不僅要順著他的意思，要自然到他根本意識不到這個人的存在，就像他的左右手一樣，才能讓他感到愉悅。當然，這要經過很久的調教與磨合。

李菁自小同他一處，算是其一。作為侍女，能做到這一切的當然只有盈盈。

他當然知道貼身侍女是一類很麻煩的事兒。很多女子的確存了這樣那樣的心思，公子和婢女那些老套的糾纏他聽到的還能少麽。所以在盈盈之前，他身邊幾乎沒有固定的人手。但盈盈與眾不同，那些年的情意不說，她也實在是得力。雖然無茵盡力讓他們幾個人的磨合加快進行，但他還是希望找個機會告訴無茵還是讓盈盈回來貼身伺候。

一日，世民回來太晚，看無茵已經入睡，便喚來盈盈在外面的書房裏服侍他盥洗更衣。他很疲憊，一直閉目休息。盈盈沒有打擾他，只是低著頭，悄聲伺候。

世民突然小聲問道：“盈盈，這些天還好嗎，無茵新到，是不是難為你了？我知道你也不容易。”

盈盈聽世民這麽說，連忙說道：“公子，奴婢不敢。伺候夫人是奴婢的本分，奴婢只想快些熟悉夫人的脾性，也好更得力些。”

世民看著她楚楚而謙卑，想到床上躺著享受榮華富貴的無茵，而盈盈卻這麽晚還跪在地上辛苦侍奉，他的不忍和不舍又湧了起來：“我能感覺到，無茵若有為難你的地方，我倒可以找機會和她說說。”

“公子，您千萬不要。夫人為人和善，從來沒有為難過我，公子千萬不要因為盈盈而和夫人不快，那就是盈盈的罪過了。”

世民看著盈盈，看她一副堅定懇求的表情，是發自內心的不願多事。

盈盈接著說，“夫人初來乍到，難免對奴婢有些芥蒂。公子，您要理解夫人，多陪夫人才是。因為夫人無論做什麽，都是一心為了公子。夫人是善良人，她很愛公子呢。”

“你能這麽想，我好高興。”

“公子在外操勞國事很是辛苦，不應該再為家裏的瑣事煩心憂心。所以，公子真的不必擔心奴婢。日子久了，夫人也能明白奴婢的心意了。”

“盈盈，謝謝你。你也要自己多照顧自己。”

“是，公子怕還要忙碌，奴婢就先告退了”，世民望著她的背影，帶著憐惜點了點頭。

其實無茵早已醒來，想起身和世民說說話。聽到世民和盈盈的小聲交談，她實在好奇這個姑娘，便在裏屋細聽了起來。她聽完盈盈對世民的陳情之後，倒覺得這一番話入情入理。這些日子，自己的確刻意調開盈盈，她也無怨言。但人心隔肚皮，不知她的心思究竟如何。她本來還有些懷疑，但今晚聽了這番話，看她處處為世民著想，為自己著想。沒有一絲抱怨，私下也沒有恃寵生嬌，心下倒生出幾分好感。畢竟日久見人心。世民反正白天也不在，她有大把的時間，把盈盈弄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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