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眼淚毫無防備地掉了下來，啪嗒啪嗒，一顆接一顆，狠狠砸到梁弦的手背上，她擡手捂住眼睛，但沒用，它們不停地流淌，全都順著她的指縫跑了出來。

其實梁弦很欣慰，謝清辭這樣清醒理智真的很好，本來就是啊，為什麽要對一份註定沒回報的愛，無止境無條件的付出。

可是梁弦，卻因為他的話又受傷了。

人的感情有時候覆雜到自己都覺得討厭，理智上梁弦理解，情感上卻控制不住。

心情不好又不能出門，正好下午沒課，梁弦幹脆倒頭睡了。

等一覺醒來，窗外夜色已沈，她起身去關窗簾，發現下雪了，路燈下，雪粒子紛紛揚揚，好像一群漫天起舞的小惡魔。

梁弦心想，果然，心情不好的時候看什麽都充滿黑暗。

梁弦站在窗邊看雪，突然隱約聽到外面有抽油煙機的聲音，起初她以為是樓上的，但轉念一想不對。

打開房門的瞬間，客廳的燈光撲面刺來，梁弦瞇了瞇眼，入耳的動靜告訴她，確實是她家的抽油煙機。

至於誰在廚房，唯一的答案只有謝清辭。

酸酸脹脹的感覺悄無聲息地盈滿心房，梁弦吞了吞堵到嗓子眼的情緒，慢步走了過去。

謝清辭正在刮魚鱗，梁弦倚著門框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的後背，看著看著恍然發現，現在的他，身架子已完全是成年男性的樣子，肩寬窄腰，手臂肌肉線條流暢，優越的身高，腿身比完美，再配合上那張臉，不管走到哪兒都是人群中的焦點。

梁弦知道他早已不是小孩子，但又記不起是從哪個節點起，他真正長成成年人。

她記得他初三和高一那兩年個頭一下子竄了很多，原本比梁振矮半頭，高二開學的時候就比梁振高大半頭了。

什麽時候開始長胡須的？梁弦記不起來了，只知道他皮膚一直很好，從沒被青春痘困擾過。

歲月悄無聲息的流逝，不知不覺間，他們離吵架五分鐘和好的年紀越來越遠，他已不是她稍微哄一下就順毛的小孩。

他長成了狠心又冷硬的青年，他逼著梁弦換一種思維去看他這個人，以及他的身份，他明明知道這對梁弦來說有多難，卻仍舊以二十年感情要挾她。

有一段時間梁弦恨死他的絕決，但又無法自控的想他心疼他，近段時間梁弦困在這些情緒裏，整個人的狀態差到極點。

現在，折磨她的這個人，要跟她絕交的這個家夥，竟又做夢一樣站在了她面前。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手法嫻熟利索，刮完魚鱗又開始處理內臟，然後洗凈瀝幹，背上斜切深口，魚身抹鹽，連同蔥姜蒜一起給魚做按摩，最後再淋上事先調好的料汁腌。

做完這些，他轉身，狹小的空間內兩人四目相對，相較上次見面，他又瘦了些，輪廓線顯得愈加鋒利，讓整張臉看起來多了幾分冰冷感。

他應該來很久了，洗過澡也換了衣服，身上穿著八月底梁弦逛街時，下意識給他買的黑T和黑格子家居褲。

因為那會兒兩人已經在冷戰，衣服買來一直放衣櫃裏，梁弦還以為這錢要打水漂呢，沒想到人自己找出來穿上了。

他的頭發半幹，碎發淩亂的散在額前，加上他臉上沒什麽情緒，給人一種冷冽又疏遠的拒絕感。

他的視線緊緊鎖在梁弦臉上，即使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裏沒情緒，梁弦依舊被看得渾身肌肉開始僵硬。

或許應該說點什麽。

但說什麽？

梁弦將視線投向蒸鍋，鍋上方縈繞著徐徐白氣，她添了一下似乎被黏住的嘴唇，問：“鍋裏是什麽？”

“南瓜、芋頭、紫薯和兩根玉米。”

梁弦幹巴巴地笑了下，“挺豐富，謝謝啊。”

“不用謝，我做給自己吃的。”

？？？冒著雪大老遠跑回來只為給自己開小竈？

毛病！

梁弦心裏那些傷感被他氣沒影兒，再開口，只剩陰陽怪氣：“不是怕被傳染麽，跑這兒開小竈，不珍惜小命了？”

他沒搭理她，轉身從櫥櫃裏找出另一個蒸鍋，略微沖洗一下，然後放入小半鍋水，上火燒。

等水燒開，魚入鍋，他才回頭，面無表情地說：“吃不飽沒力氣幹活。姐弟一場，原想來善後，沒想到來早了。”

？？？

善後什麽意思？

來給她收屍？！

如果她死了，那也是被他氣死的。

梁弦氣得胸口疼，她冷笑一聲，又重重冷哼一聲，但那個氣還沒發散出來，她原地轉了個圈，最後實在沒忍住，一巴掌招呼上他的肩頭。

“我謝謝你了，姐弟一場！”

她手下不留情，謝清辭被打得直縮脖兒，一面躲閃，一面警告她：“梁弦，現在咱倆沒什麽關系，你再這麽暴力，我就還手了啊。”

“還手吧，還手啊。不還手你是孫子。”

梁弦像個潑婦追著他打，起初他繞著沙發轉著圈兒躲，後來見她眼圈紅透，淚珠子一連串地往下落，他漸漸停了下來。

兩人隔著一臂的距離，遙遙相望，梁弦模糊的視線裏，他神情苦澀又略帶尷尬，他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仿佛被打開了難過開關，梁弦心裏的悲傷如海，她抹了把眼淚，又抹了把眼淚，賭氣道：“我不需要你收屍，都絕交了，我死了臭了都不管你的事，你走！”

“特殊時期。”謝清辭說，“出來就回不去了。”

“……”

“隨便你。”梁弦抽了抽鼻子，臨轉身之前，又說，“飯好了你先吃，我還要批作業，餓了我自己做。”

身後傳來一聲淡淡的哦，聽意思完全沒有要挽留她的意思，梁弦的心又一梗。

其實已經餓了，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梁弦的胃必須為她的賭氣埋單。

梁弦回到臥室，磨磨蹭蹭耗了一個多小時，幾次貼到門板上聽客廳的動靜，直到確認客廳無人，她打開了房門。

踏出臥室，視線往餐廳一掃，與懶懶散散坐在餐椅上玩手機的某人對上了眼。

梁弦：“……”

“吃飯吧。”謝清辭淡淡看她一眼，而後收回視線，把手機放到餐桌上，起身轉向廚房。

肚子又咕嚕一聲，梁弦決定，這面子，不要也罷。

她去衛生間洗了洗手，出來時飯菜已擺上桌，她低眉垂睫，默默坐下，默默拿起手邊的筷子，默默夾菜，默默送進嘴裏。

整頓飯下來，他們誰都沒說一句話，但氣氛卻莫名和諧。

吃飽後，梁弦主動收拾碗筷，謝清辭一聲沒吭，起身回了自己臥室。

洗碗收拾竈臺，忙完時已八點半，回臥室之前梁弦瞥了眼謝清辭的臥室，心臟毫無預兆地顫了一下，她怔了怔，捂住胸口小幅度拍了拍。

……

夜裏梁弦又做了那個怎麽找謝清辭也找不到的夢，她哭著醒了過來，不過不同於以往，今夜醒過來後沒有很難過，因為知道他就在隔壁。

她搖搖晃晃起身，趿拉著拖鞋出了臥室。

客廳裏又黑又靜，她腦子裏想著那個夢，手推開衛生間的門板。

與此同時，摁亮燈。

燈光亮起的瞬間，她的眼睛被刺了一下。

下一瞬，她瞪圓了眼睛，徹底清醒過來。

幾秒後，謝清辭既無奈又無語的聲音撞上耳膜，他說：“還看！”

梁弦必須要說，謝清辭全身，從頭發絲到腳指甲，最吸人眼球的絕對不是常年隱藏的那裏，她也絕對沒有窺探那裏的思想。

可她確實第一眼就看向那裏了，還盯著看了不止三秒，直到謝清辭提醒。

嗚嗚嗚，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怎麽回事。

“哦，對不起。”梁弦迅速轉身，頓了兩秒又快速退出衛生間，砰的一下關上門。

“你上廁所怎麽不開燈？！”隔著門板，梁弦質問謝清辭。

謝清辭說：“你先回房，等我完事跟你解釋，行嗎？”

梁弦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心說難怪廁所裏沒動靜，原來他剛進去，褲子一褪，不巧被她看了個正著。

簡直了，巨型尷尬現場了，可以說。

其實房子面積小，隔音效果一般，隱私性也隨之一般般。

關系純潔，心思坦蕩的時候一切都不是問題，但當心思變了，就像他們決裂那天，隨便一件放在從前稀松平常的事都是尷尬。

梁弦躺在床上，一邊揮趕不該存在腦子裏的畫面，一邊慶幸今夜的事沒發生在三個月之前。

過了大概五分鐘，房門被扣響，緊接著謝清辭的聲音透過門板傳進來：“今晚月色不錯，廁所裏可見度還成，我就沒開燈。”

梁弦慢吞吞地坐了起來，低低哦了一聲，“我要出去了，你起開。”

謝清辭：“我穿好衣服了。”

梁弦打開房門，謝清辭站在她門口，確實穿的很規整。

一看見她，他又解釋：“剛沒想到你會起夜，就沒穿，不好意思，我以後註意。”

梁弦精準捕捉到他這句話裏的關鍵詞——以後。

所以？

梁弦猛地擡眼看他，也不知道她的眼神給了他什麽暗示，只見他不自在地摳了摳額角，發誓一樣說：“沒騙你，真的出來了暫時就不能回去。”

突然間梁弦心裏酸脹的難受，那感覺怎麽說呢，好像碳酸飲料裏丟進了一粒泡騰片，她默默吐了口氣，一臉正色地問他：“謝清辭，你還喜歡我嗎？”

謝清辭的臉色變了變，眼神裏流露出一絲不知所措。

他這個眼神仿佛一把刀，精準刺到梁弦，她偏頭看向陽臺，那棵桂花樹已成枯枝，明明很用心的養護，做功課買肥料，依舊沒挽留住它。

梁弦壓下翻湧的情緒，緩緩深吸一口氣，再回頭對上謝清辭的視線時，她彎起唇，故作輕松地笑了下，“如果你還願意，我們交往試試吧。”

謝清辭似乎沒聽懂，一點反應都沒有。

噗通噗通，梁弦的心跳開始加速，她握緊拳，鼓足了勇氣，坦白說：“你了解我的性格，我不喜歡改變，不喜歡冒險，最討厭麻煩。”

話說著，她苦笑了一下，“但那又怎麽樣，比起這些，我更害怕失去你，看到你難過比我自己受傷還讓我難受。你可能不信，畢竟之前你那麽難過，我都狠心拒絕了。其實後來有好多次我都想聯系你，但……唉，說不清，其實到現在我都沒有完全理清，但我確定，我不能沒有你，不管是弟弟還是男友，亦或者未來老公？反正我都要想見你的時候能隨意聯系你，想抱你的時候大膽抱住你，還想吃你做的飯，我的樂高櫃還空著大半……所以，要不我們試試吧？”

謝清辭的眼眶漸漸紅透，他揚起唇，溫柔地笑了下，忽然一滴淚從眼眶中落下，他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眼，而後又偏頭藏臉。

梁弦呆了呆，繼而破涕而笑，他聞聲投來視線，目光怨懟。

“幹嘛！”梁弦兇巴巴的憋笑，“我又沒笑話你。”

“嗯，你沒笑，只憋得難受。”

梁弦繃不下去了，笑意鋪滿臉，他直直地盯著她，表情略無奈，眼底卻有笑意流淌。

“你笑話也無所謂。”他說，“我又不在意。”

“也是。”梁弦斂了斂笑，慢悠悠地說，“我連你小時候尿褲子的糗樣都見過，掉顆珍珠算什麽。”

“......”

謝清辭頗為無語，何止小時候，剛才不也看了嗎。

謝清辭神色靜斂，眼底蘊著似笑非笑的光芒，目不轉睛的視線讓梁弦想起十分鐘之前的畫面。

尷尬來的猝不及防，梁弦不自在地輕咳了一下，結巴道：“那個，睡覺吧，明天再議。”

說罷，腳步一轉，就要回房。

謝清辭一把抓住她的手，“不用明天，我願意。”

“哦。”

梁弦垂了垂眼睫，突然無比懊惱起來，提出開始的是她，不知道該怎麽接話的也是她，為什麽她這麽木訥，如果是成笛，此刻應該粉紅泡泡漫天飛了吧。

謝清辭的視線在她臉上巡視一圈，又落到她在不停摳摳摳的手指上，他在心裏苦笑了一下，說：“抱一下吧。”

“嗯？”她倏地擡起頭，眼神裏略帶驚訝。

謝清辭故意詫異地挑了下眉，問她：“怎麽了，有問題？不是要試著交往麽，抱一下沒什麽吧。”

“不是。”梁弦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我是覺得，不用太有儀式感吧，怪別扭的。就隨意點吧，畢竟咱倆關系特殊，再說以前也不是沒抱過。”

謝清辭的目光意味深長起來，他長長地“哦”了一聲，看似懶懶散散，實則咄咄道：“以前抱過，沒必要再抱。以前親過，沒必要再親？我以前沒談過，說實話真不太會談，不過照你這個邏輯，咱倆之間，下一個有必要，就是生孩子了。走吧，正好三更半夜。”

說著他就來拉梁弦的手，一副要拖她去臥室的架勢。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