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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舊姻緣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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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鳳鸞笑著打趣,“就是針被紮破一下,我不會哭鼻子的。”將針線都放到了籮筐裏,說道:“外套做起來太費事,沒給你做,只給你做一套褻.衣裏面穿,就這……,墨跡了十來天還沒做完。”

她撲哧一笑,“再沒有比我更磨洋工的了。”

“你有這份心意就好。”蕭鐸捏著那帶血的帕子,不著痕跡揣回了懷裏,因為不想惹她詢問,遂道:“去看看昊哥兒他們,聽說婥姐兒最近越發懂事了。”

這是屬於鳳鸞每天的溫馨時光,“好呀。”她拉著他的手,往後面暖閣而去,眉目間隱約還有少女的俏皮,見了兒女們也不安分,“你們想我沒有?想我多一些,還是想父王多一些?”

昊哥兒男孩子一根筋,平時見父親時間比較少,上前抱住母親,樂呵呵道:“想母妃多,昊哥兒想母妃了。”

婥姐兒的回答更為保守,甜甜笑道:“父皇和母妃我都想。”

蕭鐸心思重重,上前揉了揉她的頭發,“哪有你這樣問孩子的?不是叫孩子為難嗎?”跟著她蹲身下去,一手拉了兒子,一手拉了女兒,“你們兩個,今天在家有沒有聽話?”

昊哥兒歪著小腦袋,“聽話了。”

婥姐皺了皺鼻子,“我最聽話,我比哥哥聽話。”她伸手比了比,小小胳膊比劃了一個圓圈兒,“我有這麽多聽話。”

鳳鸞看著兩個粉團兒似的小寶貝,聽他們天天說話,心跟著融化了一角,配合女兒誇張道:“哇呀,真的好多呢。”

蕭鐸側首看她,那雙又長又大的漂亮丹鳳眼,笑得彎彎的,裏面好像一片盛滿繁星的月色星湖。眉目間的完全放松,身體的不知不覺朝自己依偎,這些都說明她是全心全意信賴自己,一切是如此美好。

或許,自己不應該再做那樣的猜疑了。

且不說三清大師足不足信,便是他真有本事讓自己窺探阿鸞的前生,也還是不要去窺探的好。否則若阿鸞真是攜帶前世記憶而來,並且怨恨還和自己有關,那麽自己該當如何?要如何面對她,和這一雙冰雪可愛的兒女。

不不,他心裏有另外一個聲音在說,就算她真的有蹊蹺,有仇人,也未必就是自己啊!可是自己為什麽那麽緊張,是怕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會破壞現在的溫馨嗎?既如此,那就更改放棄那份好奇心了。

“你有心事?”鳳鸞看向他,擔心是外頭朝堂的事讓他煩憂,再不就是皇帝病倒的事兒,安慰道:“皇上他是真龍天子,福澤深厚,不會有事的。”

如果軌跡和前世一樣的話,離皇帝去世,足足還有四、五年呢。

“嗯。”蕭鐸輕輕點頭,“我沒事的,你別擔心。”

兩人陪著兒女們玩了一會兒,孩子們要睡午覺,便又出來了。

鳳鸞原想找點笑話來說,但是看著蕭鐸目光漂浮不定的,想著他外頭有煩心事,反倒沒去打擾他。給他倒了杯茶,自己笑道:“我先進去躺會兒,王爺想躺就來,不躺就在外面喝喝茶。”

蕭鐸微笑道:“好,你先去。”

鳳鸞之前的疑惑又浮了上來,他好像的確心事重重?特別是當自己凝目看過去的時候,他不是移開視線,就是一股子強行鎮定,心下覺得有點不對味兒。想找姜媽媽牢騷幾句,但乳母反應遲鈍,這種男女感情的微妙變化,跟她說了也是白搭。

因而抽空回了一趟娘家,與母親細細說了。

“王爺經常心不在焉?”

“嗯,但是除了這點以外,別的又沒什麽,對我和孩子一樣很好。”鳳鸞皺了皺眉,出於女人的第一本能反應,問道:“母親你說,他該不是外面有新人了吧?”

甄氏先是被女兒問得一怔,繼而大笑,十指纖纖戳了戳她的額頭,“你呀,凈會胡死亂想。”笑了一陣,“男人要是外頭有了新歡,只會千方百計找借口出去,哪有心思在你面前走神?更不會在你面前回避目光,而是打起精神,對你比平常更好,將你瞞得死死的。”

鳳鸞聽得笑了,“倒也是,可見是我多心了。”

甄氏擡手扶了扶碧玉簪,一雙保養得宜的素手,仍舊水蔥似的,“聽你的意思,王爺應該不是有了新歡,而是有了心事,沒準兒這事兒多半還和你有關。”

“我也這麽覺得,但是……”鳳鸞仔細回想了下,自己最近沒做什麽特別的事啊。

甄氏蹙眉問道:“是不是魏夫人的死,你下了狠手?所以讓王爺忌諱了。”

“沒有。”鳳鸞搖搖頭,心裏也是迷惑不解,----按說蕭鐸那樣護著自己,連鮮血都不讓自己沾手,能有什麽事兒和自己相關,他又不肯說呢?回道:“魏夫人的事,從頭到尾我都沒多說過一句不該的,最後也是王爺拍板的,不然魏夫人不會死得那麽巧了。”

甄氏點了點頭,“王爺既然肯為了你親手除掉魏夫人,就證明心裏有你。”

----事情分析又繞回了原點。

“好了。”甄氏安慰女兒,“別沒事自尋煩惱,只要王爺待你好就行。便是他有心事,你也可以試著問問他。多半是你們之間有什麽小誤會,沒解開,只要兩個人把話說開就好了。”

然而鳳鸞回去以後,卻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主要是不好問。

問蕭鐸,你最近好像眼神有點飄忽?要麽沒事兒,他笑自己胡思亂想;要麽真有事兒,他不肯說,豈是自己問一句能問的出來的?況且不知道是他最近心平下來,還是自己看習慣了,慢慢的又一切如常了。

日子晃晃悠悠一過,很快壓近年根兒。

蕭鐸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去找三清大師問什麽前世,那點小猜疑隱藏在心底,面上還和從前一樣。鳳鸞以為他前段是因為魏夫人的事不快,後來自個兒想開了,加上眼下忙著過年的事,於是就沒有再去多琢磨。

如今王府裏面消停的很,苗夫人是有女萬事足,穆之微卯足了勁討好鳳鸞,根本就不多看蕭鐸一眼,----就算她是裝的,也裝的很好很乖巧了。

鳳鸞便吩咐給她們和孩子們多做了兩套冬衣,就連北小院的蔣側妃,也給她多做了一套……,厚厚的青布緇衣。不是舍不得綾羅綢緞給她,是怕她生出誤會,萬一她以為有機會要放出來,豈不麻煩?

如此零零碎碎的忙了好些天,總算安排的差不多了,松了口氣。

今兒得閑,在院子裏看王詡他們做花燈玩兒。

年下大家都比較放松,想找點樂子,劈了竹條,找了牛皮紙,然後做好各式各樣的花燈,再寫上燈謎,大夥兒猜猜得個彩頭熱鬧一下。

“王妃娘娘想要個什麽花燈?”小葫蘆問道。

鳳鸞想了想,“荷花的罷。”朝他笑道:“你給我紮一個最大最好看的,回頭我打賞雙份兒的給你。”

“好叻!”小葫蘆手上的竹條飛快,靈活的好似兩只蝴蝶在翩翩飛舞,讓周圍的丫頭們看的眼花繚亂,紛紛驚嘆不已。

不過等到王詡開始寫字的時候,他頓時成了全場的焦點,----長身玉立,即便穿了厚重的冬裝,也仍顯清瘦,還是那份淡淡的文雅脫俗氣質。

丫頭和婆子們一擁而上,都紛紛圍了過去。

小葫蘆這邊冷清下來,嘀咕道:“師傅就會搶人風頭。”

鳳鸞“哧”的一笑,“別生氣,我坐在這邊看你紮燈籠。”

“行!”小葫蘆覆又歡喜起來,手上動作更快,“我給王妃娘娘多紮幾個,荷花、梅花、桃花,什麽都行。我還可以紮小兔子、獅子,回頭都做幾個,這都是我爹我祖父傳下來的手藝……”

“我要!”昊哥兒突然往前跑,要去拿沒有糊紙的燈籠架子,那上面誰知道有沒有竹刺兒,慌得乳母大朱氏趕緊喊道:“昊哥兒別拿!”

王詡聞言眉頭一挑,當即扔下筆,一把抄過那燈籠架子,然後朝小葫蘆斥道:“怎麽編好了不放遠一點?紮著人了怎麽辦?”

小葫蘆趕緊上前,“師傅我錯了,這就收拾。”

大朱氏也連聲認錯,“怪我沒看好哥兒,讓王妃娘娘受驚嚇了。”

“沒事。”鳳鸞摟了昊哥兒,哄他道:“別淘氣,等下花燈做好了,母妃讓人給你點亮玩兒,才好看呢。乖乖,現在是不能摸的……”忽地看見王詡手上劃破了,順手拿起桌上預備插手的趕緊帕子,“快把你手捂捂,先止了血。”

王詡笑著接了,“不要緊,就是竹片劃拉了一下。”

“王爺來了。”有丫頭喊道。

鳳鸞回頭盈盈一笑,“王爺,我們在紮花燈玩兒。”

婥姐兒已經甜甜的撲了過去,“父王。”

“好熱鬧。”蕭鐸笑笑,看了看小葫蘆的手藝,再看看王詡寫字,然後才道:“外頭冷,當心凍著你和孩子們了。”

他語氣平常,心裏的情緒卻有點不平常。

她和王詡,那種說話的氣氛根本就不像是主仆,但要說旖旎情意,也不是,倒更像是很親近、很熟悉,帶著互相信任的淡淡自然。

說起來,王詡來到她身邊挺蹊蹺的。

當初她被太後為難的時候,王詡被父皇派過去救場。只是奉旨傳話便罷了,為何王詡要為了救她而受傷。而後又總是在她危難之際,相救於她,動機撲朔迷離,----這些都只是巧合?還是他們本身就有什麽瓜葛?

對了,還有紅纓。

當初阿鸞突然就要紅纓到身邊,她說什麽,“王妃娘娘都能要個宮嬤嬤,我為何不能要個宮女?”,這話聽起來似乎有道理,細想想,實在並沒有什麽邏輯。

便是因為穆氏要了一個嬤嬤,她想要個宮女,也應該讓鳳儀妃精挑細選,找個有用的人才對。怎麽突發奇想就要了紅纓呢?而且阿鸞對紅纓有一種莫名的信任,像是早就熟識的人一樣,很快就把各種大事都交給她。

種種疑惑,以及之前對她的一些不解猜測,像是有千萬片羽毛,在蕭鐸的心裏撓來撓去,以至於在夜裏歡好的時候,都忍不住有點走神。

“你為什麽停下?”她臉上飛霞,抱怨道。

蕭鐸明白,自己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與其如此猜來猜去,一點點消耗彼此之間的感情,還不如探個水落石出,至少讓自己有個分辨。再說了,三清大師能不能幫自己窺看還有待商榷,為了一個還不確定的可能,攪得自己心神不寧,不值得。

要知道,男女感情之間最是忌諱猜疑。

蕭鐸決定快刀斬亂麻,第二天早朝散了以後,就去找到了三清大師,掏出了那塊帶血的帕子。心下對自己說,就這一次,不管三清大師有沒有本事,不管這血跡有沒有失效,----能看則看,不能看,以後就再也不要去琢磨了。

見了面,三言兩語說明了來意。

三清大師在一個紫金缽裏化了一些符水,念念有詞,頌了半天以後,說道:“窺天機,損陽壽,貧僧只能做法加持引導一番。王爺把自己的血和王妃娘娘的血,融於其中便可,今夜入夢自然就能一觀。”

蕭鐸拔了佩劍,紮破手指,一滴鮮紅的血珠掉了進去,化作一小團紅霧,然後淡淡稀釋不見。接著,將那塊染了她的血的帕子,也扔了進去。

三清大師又道:“所謂窺探前世,只能窺探游魂所附帶的一些記憶。若是記憶越深刻,畫面就越清晰,反之則是模模糊糊的。”

蕭鐸沒有多話回了王府,心下冷笑,要是今晚什麽都沒有夢到,明兒就去撕爛三清大師的高僧臉皮!只怕他又要說,諸如“機緣不到”之類的話了。

******

每個人都不會知道自己是在什麽時候睡著的,那一瞬間,現實和夢境切換,總是好像記憶被中斷了一樣。

蕭鐸轉頭看了看四周,這裏的布置像是皇宮的某個地方,像是內宮的風格,但卻不是母親的景合宮。心下驚訝,那這兒是什麽地方?成年皇子擅闖內宮可是大罪,還是趕緊離開的好。

正要走,就見對面似乎有人過來了。

對面來的是一個年輕的宮女,似乎……,有點熟悉,等等,阿鸞怎麽會穿著一身宮女服飾?!她梳著雙環髻,簪著簾子珍珠米細細長簪,身上一襲縷金挑線的百蝶撒花裙,在陽光下爍爍閃耀。

她低著頭,腳步匆匆往前走去。

不對,現在不是已經冬天了嗎?她居然還穿著夏天的衣服,再說了,她打扮成宮女模樣又是怎麽回事?蕭鐸滿心的迷惑不解。

一扭頭,居然發現另一邊也來了人,那人……,竟然是自己!

----這是在做夢?是……,神智漸漸跳出來,這是三清大師所說的入夢?

蕭鐸頓時屏住了呼吸,心下緊張。

下一瞬,就看見鳳鸞撞進了另一個“自己”的懷裏,自己拖著她,將她拉到了假山後面,她驚呼,“殿下,放開我……”

那個自己沒有放手,而是醉醺醺的開始撕扯她的衣服,掀起她的裙子。

蕭鐸震驚的不能說話!不可以,這樣做豈不是毀了阿鸞的名節?甚至都沒有想清楚是在做夢,就想要上前阻止,“停下!”他喝斥,但是卻無法行動。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切繼續。

那個自己動作粗魯,眼裏毫無憐惜和冷酷,她的央求、掙紮,----混帳!這都是什麽破夢!自己怎麽可能對她做那樣的事!

正在憤怒,一個不知道哪裏跑出來的宮人,驚呼道:“啊!端王殿下。”

蕭鐸只覺氣血上湧,怒火中燒。

自己那樣子不是喝醉了酒,就是被人下了藥,這個宮人突然冒出來,只怕多半是早就在算計自己!是誰?害了自己,還要毀了阿鸞!

畫面一轉,又見父皇站在龍椅前面高高俯視,淡聲道:“朕富有天下,區區一個宮女又值什麽?既然老六喜歡這個宮女,朕就賞你了。”

什麽,這些都是什麽?蕭鐸心裏滿是驚駭不定。

很快他又發覺身處一片混亂當中。

大隊的禁衛軍沖了進來,人來人往,哭聲撼天,但是沒有一個人理會自己,仿佛自己是虛無不存在的。這裏……,好像是鳳家?而眼前的畫面是鳳家獲罪被抄?畫面有些淩亂不堪,混亂中,只見她哭得滿面淚痕跑了過來,“娘,娘……”

她跑到了甄氏的跟前,甄氏打扮的光華璀璨,躺在床上,周圍的丫頭仆婦都是止不住的哭泣。她似乎嚇壞了,被乳母摟在懷裏呆呆的看著,不會流淚,姜媽媽哭道:“小姐別看了,別看……,夫人只是睡著了。”

阿鸞……,可憐的阿鸞。

蕭鐸想要上前抱一抱可憐的她,卻做不到。

畫面不停的變幻,卻有些模糊,不如之前的那些清晰了。

她坐在葡萄架下面,剝了一個葡萄塞進自己嘴裏,“好吃嗎?”

她披散頭發躺在床上婉轉承歡,自己動作粗魯,她卻沒有抱怨,而是默默的緋紅著臉頰承受,----雖然長相一樣,但是眼裏卻完全沒有明亮的驕傲,只有小心翼翼,和極盡謙卑的神氣。

她在穆氏面前請安,穆氏微笑道:“鳳夫人今兒這身打扮挺清雅的。”但並不喊她表妹,或者阿鸞,神色也是說不盡的疏離。就連苗夫人和魏夫人看她,都是淡淡的,眼裏面沒有絲毫尊敬。

特別是蔣側妃,居然趾高氣昂的譏笑道:“我看只怕清雅過了頭,就是寡淡了。”

她在屋子裏撫摸著微微隆起的肚子,眼神憂傷,與紅纓說道:“不知道這一胎是男是女。”又嘆氣,“我希望是個男孩兒,可是又怕別人更加討厭我,或許……,還是生個女兒更好。”

蕭鐸看著她如此小心翼翼,只覺滿心的心疼,甚至顧不得去想,為何紅纓為出現在她的夢中?是不是真的代表,她前世就是認識紅纓的?他只想伸手去擁抱她,給她溫暖和慰藉,但……,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迷霧堆疊,又散開,眼前的畫面再次變幻,她要生產了。

但奇怪的是,阿鸞不是在端王府裏面生產,居然是在皇宮裏!宮人們忙忙碌碌的進出著,她滿頭大汗的痛苦□□著,穩婆圍繞床邊,“貴人,千萬別大聲喊叫,省點力氣,把力氣都攢下來等會兒用。”

很快,蕭鐸所有的匪夷所思和種種震驚,都無法比擬的那一刻到了。

太醫的聲音在門外面響起,顫巍巍的,“皇上,貴人的情形怕是不好,保大人?還是胎兒?”

放肆!這還用問嗎?蕭鐸心裏怒道,當然是保大人了!

可是門外卻響起自己的聲音,“胎兒……”

什麽?自己竟然會冷心冷情到如此地步?!先是侮辱了她,然後占有了她,再享受完她的溫存體貼以後,竟然還要再次拋棄她?不,那個人……,不是自己。

蕭鐸驚慌的朝床上看去,阿鸞她,一定恨透自己了。

鳳鸞原本躺在床上掙紮□□,忽地停了動作,像是強忍了劇烈陣痛,瞪大了眼睛看著門外邊,“六郎,不要……”她細小的聲音,淹沒在了周圍吵雜的大環境裏,像是陣痛襲來,只見她渾身痛苦的顫抖著,□見了紅。

“阿鸞!阿鸞……”蕭鐸在心裏大聲呼喊著,心裏哽咽得發痛,拼命想要過去,卻根本無法做到,“你不要死!”

這一刻,他分不清楚夢境和真實,只覺得無比驚惶。

眼睜睜的看著她在床上掙紮,渾圓的肚子晃來晃去,身下的血色越來越多,她的臉色卻越來越慘白。最後只剩下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睜得老大,那裏面含著憤怒、怨懟、不甘心,最終死不瞑目的一直睜著……

“不!”蕭鐸猛地驚醒,睜開眼睛,似乎還殘留著淡淡的血紅色景象。

他的心口“撲通”亂跳,趕緊扭頭,看見一張沈睡的恬靜安詳的臉,她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貼在自己身邊,好似一只慵懶的小貓兒。

“阿鸞……”蕭鐸心裏滿是驚濤駭浪,輕輕的摟了她,好似最最珍貴的珍寶一般,在心裏低語,“不會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夢裏的自己太無情了。

假如那真的阿鸞的前世,別說她,就連自己都覺得不可原諒,----始亂終棄,無可原諒!不,不會的!一定是三清那個老禿驢使了妖術,編造謊言,故意要挑撥自己和阿鸞的關系,一定是這樣的!

等等,好像在夢裏她生產的地方是皇宮,周圍的人喊她“貴人”,這些代表了什麽意思?蕭鐸很快想到一種驚駭的可能,頓時僵住了。

第191第 鏡花水月

“你怎麽了?”鳳鸞迷迷蒙蒙的睜開眼睛,在幽暗的燈光裏,看著他,有點不可置信,他下頜的那晶瑩一滴水珠是什麽?伸手去摸,“六郎,你做噩夢了?”

蕭鐸不言語,將她再次緊緊摟進懷裏,彼此交錯,不讓她看到自己的臉。

----原來自己還有眼淚。

除卻童年的記憶以外,自己流過汗,流過血,卻從來都沒有流過眼淚,不是因為夢境害怕,而是是在為夢中的她憤怒,為她傷心,為她難過。

可是……

蕭鐸輕輕摩挲著她,感受那柔軟的身體和幽香氣味,心中百味陳雜,----不知道是應該相信那個夢,還是不信。

那個夢並不覆雜,鳳家因為某種緣故被滿門抄家,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但是看到甄氏已經死了。她以犯官之後零落入宮為奴,做了宮女,然後遇到了自己,出了那種事以後,父皇把她賞賜給了自己。

她懷孕,難產,自己無情的棄她而去。

假如那一切是真的,自己對她未免太過殘忍冷血,而她理所應當恨自己,所謂攜帶前世怨憤重生而來。那麽今生的她面對自己,又是何樣心情?她的溫柔,她的好,真的是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嗎?還是……,別有用心。

特別是,假如她知道自己能夠登基的話。

蕭鐸閉上了眼睛,覺得再想下去,眼前所擁有的一切美好都要破滅了。

“我都喘不過氣來了。”鳳鸞抱怨道。

“剛才做了個噩夢。”蕭鐸松開了她,臉上的淚水早就消失不見,神色也恢覆了如常平靜,“沒事,抱抱你就感覺好多了。”

端王殿下做噩夢嚇到哭?鳳鸞覺得有點好笑,怕他惱,沒敢笑。

“睡吧。”蕭鐸拍了拍她,習慣性的給她掖了被子,平躺不動,閉上眼睛卻是一直睡不著。眼前是揮之不去的血紅顏色,和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以及那雙死不瞑目的烏黑眼眸,----自己遺棄了她和孩子。

這對一個女人來說,和孩子一起被丈夫狠心遺棄,該有多絕望啊。

阿鸞……,你恨我嗎?

那種感同身受,那種真實,都讓自己覺得那些不是虛構的,……而是真的。

按照夢中的情景,自己和她第一次相遇是在宮裏,意外相遇,意外出事,沒有任何的相處之情,自己怎麽可能因為她的臉蛋好一點兒,就對她心生憐惜?比如現在自己在宮裏被人陷害,和別的宮女有染,肯定第一個念頭想著的除掉麻煩,而不是好好疼愛那個宮女。

細想想,夢裏的事自己的確做得出來。

----只要把阿鸞換成別人就行了。

自己在夢裏的憤怒、痛苦,不過是因為她是阿鸞,是和自己相知相許的人罷了。

阿鸞,那真的是你和我的前世嗎?在那種不應該的時間和地點相遇,給你的悲慘生活雪上加霜,以至於最後毀掉了你。

蕭鐸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的痛苦在於,夢境的前因後果並不荒誕,而是一代入進去就是同樣的軌跡。他完全想象的出,如果真的是在那種情況下遇到鳳鸞,會和夢境裏做同樣的事,----完全符合自己的性子。

如果僅僅是這樣還罷了。

前世對不起她,那麽今生自己可以對她更好,好一千倍,一萬倍,用盡一切辦法去彌補她。但……,難以接受的是,她如果擁有前世的記憶,又怎麽可能不恨自己?那麽,她今生對自己的好豈不是成了別有用心?甚至,留在身邊就是為了報仇。

假設阿鸞知道自己最終會登基,她會怎樣做?等自己登基以後,然後毒死自己,報了前世的仇恨,然後做執掌權力的太後娘娘嗎?而且一路想下去,鳳家支持這個從前不起眼的皇子,一樣是別有用心。

沒想到,自己一直以為的甜蜜和溫柔景象,竟然是個陰謀!

蕭鐸轉頭,看向已經恬靜入睡的她,回想起這幾年一起走過的風風雨雨,平時相處的點點滴滴,心中一片酸澀難擋。

簡直無法想象,在把一顆心完完全全交付給她以後,遭遇背叛和陰謀,自己會做出什麽樣的舉動。想來是……,毀了自己,毀了她,毀了暖香塢的一切甜蜜恩愛,讓彼此都痛苦不堪吧。

阿鸞,不要……,千萬不要騙我。

他眉宇之間浮起戾氣,像是一縷縷烏雲縈繞不定,如果失去情意束縛,宛若黑色惡龍一樣即將破空而去,吞噬周遭一切!

******

次日,是一個陰雨綿綿的日子。

天氣不好,朝堂上的氣氛也頗為沈重壓抑。皇帝上次暈倒以後,雖說在太醫的精心調理下好了不少,但是卻好像虧了元氣。在朝堂上坐不了一會兒,就眉頭緊皺,脾氣也是越來越大,動不動就龍顏大怒,弄得下面的臣子們一陣心驚膽顫。

蔡良看了看情勢,上前唱道:“有本早奏,無本退朝。”

靜默中,肅王出列奏道:“兒臣聽聞廢人蕭瑛在延河一帶出現過,為了平定朝中局勢,兒臣願意領命,捉拿蕭瑛回朝交給父皇處置。”

此言一出,朝臣中不免一陣議論紛紛。

有人低聲道:“同胞兄弟,真的下得了那個手嗎?”

“是啊,就不怕皇後埋怨?誰知道呢。”

“別說,沒準兒有別的……”有人咳咳幾句,沒敢說完。

這些人不是蠢貨,沒事兒就胡說八道無所顧忌,而是各有各的主子,生怕這些非議皇上聽不見,都是假裝說悄悄話,實則能夠隱約傳到皇帝的耳朵裏。

肅王眉頭緊皺,抱拳道:“廢人蕭瑛,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對父皇他是不孝忤逆子,對江山社稷他是謀逆篡位之人,兒臣早就不認其為兄長,只願為父皇分憂!”撩了袍子,跪了下去,“請父皇給兒臣一個機會!”

皇帝靜默著,一直揉眉頭不出聲兒。

蕭鐸雖有滿腔心事,這會兒也得先壓下,考慮朝堂上的大事要緊,況且假使她的夢是真的,那好……,說明自己註定是要走上那個位置的。心中飛快的思量,如果自己坐在父皇的那個位置,對幾個兒子,會希望他們是什麽樣的態度。

不能錯,自己一絲兒都不能錯。

“傳朕的旨意。”皇帝的開口,打斷了下面臣子皇子們的一眾議論,“特封肅王為剿逆大將軍,奉旨捉拿忤逆之子蕭瑛歸案。”

蕭鐸目光一驚,父皇答應了。

這個消息很快傳遍皇宮,傳遍京城,人人都知道皇帝派了肅王捉拿廢太子。

鳳鸞驚訝道:“皇上派了肅王?這麽放心。”

“是。”蕭鐸頷首,又道:“沒什麽放心不放心的,又不是撥大軍給肅王,還有幫著辦差的人跟著,肅王不會自找死路的。這一次,他能夠捉回蕭瑛是他的功勞,若是捉不回來,就是半岔了差事。”

父皇是在給肅王立功的機會嗎?心下微微一沈。

“阿鸞。”蕭鐸忽地看向她,帶了某種深意問道:“你覺得肅王能抓到廢太子蕭瑛嗎?我總擔心,肅王要是這次立功的話,會被父皇冊封為新的太子。”

鳳鸞以為他是擔憂,勸道:“別擔心,應該……,不會吧。”

前世太子的宮變要晚幾年,宮變失敗,就被皇帝的人抓住,然後被廢、處死,根本就沒有肅王抓人這一節,還真不知道能不能抓到。不過前世肅王沒有被立為太子,他因為怒斬郭側妃的人頭,加上對待郭側妃的幾個兒子很不好,適得其反,惹得皇帝惱怒不已。

繼而又傳出消息,說是肅王為了撇清和範家的關系,虐待範氏留下的嫡子,這個更是讓皇帝龍顏大怒,加上其他皇子和臣子們的攻擊,幾項罪名並發,肅王不僅沒有被立為太子,就連王爵都給丟了。

其後他一直戰戰兢兢的鎖在府內,像是混吃等死,再也沒有任何消息。

自己前世死的時候,蕭鐸才登基不久,還沒有到清算大臣和兄弟們的好時機,那時候廢肅王蕭玳沒了爵位,但是人還是活著的。至於自己死了以後,蕭鐸會不會容下這個哥哥,那就更不知道了。

蕭鐸看著她的眼睛,清澈似水,有著溫柔、體貼、關心,卻沒有任何擔心。

她何以篤定肅王不能成事?是因為知道前世真實的軌跡嗎?不由自嘲笑笑,也好,那自己就更不用擔心了。

看來自己根本就不用去爭取什麽,每天醉生夢死,等著皇位掉下來就行。反正若是需要自己做什麽,鳳家和她肯定會提醒的,多好,多省事兒了。

只是那之後呢?阿鸞,你打算怎麽辦?

年根兒很快到了,一切照舊。

只不過,端親王府的年三十團圓宴席上,已經少了兩個人,廢王妃穆氏死了,魏夫人也“病”死了。蔣側妃倒是一直還活著,占著位置,不過誰不會想把她放出來,看著尼姑在年夜飯上攪和,算什麽事兒呢?

年夜飯宴席上,蕭鐸和鳳鸞坐了正中間,一左一右是苗夫人和穆之微,珍姐兒太小沒有抱出來。左邊一溜是賢姐兒、惠姐兒和崇哥兒,右邊是昊哥兒和婥姐兒,以及趕回來過年的年哥兒。

原本穆氏在的時候,都讓女兒們單獨坐一桌的。鳳鸞有意抹去穆氏的痕跡,加上不想讓賢姐兒等人覺得孤立,因而孩子們都叫了出來,大家一桌子湊個熱鬧,算是緩和這一年風雨飄搖的氣氛。

苗夫人還是和以前一樣笑語盈盈,不時的說點笑話兒。

穆之微一味的扮演柔順老實,站在旁邊,不時的幫忙斟酒布菜,但是卻從不多看蕭鐸一眼,好似她是鳳鸞的丫頭,簡直就是小妾的標準典範。

至於孩子們,賢姐兒年紀大了,又訂親了,漸漸有了穆氏一樣的沈穩影子。惠姐兒雖然還算活潑,但也不想以前咋咋呼呼了。崇哥兒被宮嬤嬤一手養大,規規矩矩、老老實實,是完全不會惹事的那種孩子。

昊哥兒和婥姐兒兩個坐在一起,有商有量的吃菜。

總之,今年端親王府的年夜宴席,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諧,倒是年哥兒不合規矩嘀咕了一句,“我想回去,我想回去。”

他在宮裏生活慣了,對王府的父親嫡母以及兄弟姐妹,全都不熟悉。

蕭鐸看了一眼,“好好吃飯,明早就送你回皇宮去。”

年哥兒在蔣恭嬪身邊日子還算好過,蔣恭嬪雖然對兒媳們十分刻薄,但畢竟年紀大了,對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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