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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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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縉眼睫輕顫,睜開眼,發現自己不在望天崖,而是身處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黑色深淵,遍地枯骨,怪石嶙峋,寸草不生。空氣中充斥著濃黑腐朽的怨氣和魔氣,看不清前路。

就像個大型的墳冢,不知埋葬了多少亡魂。

在他身旁不遠處,有幾團綠油油的魂魄被鎖魂鏈束縛住,被黑色炎火不停燒灼。

那些魂魄看上去像是早已覆滅的龍族。

它們的魂魄殘缺不全,早該煙消雲散才對,不知為何能夠留存至今。

怨毒痛苦的聲音從那些亡靈口中傳出。

“容祁,這都過去萬年了,當年的仇恨早就該放下了,求你放過我們吧。”

“被困在這裏受折磨,還不如當初死在望天崖的天罰下。”

有一道聲音早已瀕臨崩潰,痛苦地求饒:“我求你殺了我,求你殺了我吧。我不想再這麽痛苦地活下去了,我只想死,殺了我吧。”

誰是容祁?

這得多大的仇恨,才能讓一個人記恨萬年都不肯放下?

聞人縉還看到,那些亡魂身旁有幾個破爛的龍首,龍身枯骨,甚至還有幾張被完整剝下來的龍皮。

他本想跟這些亡魂探聽一下自己現在的處境,可身上傷勢實在太重,剛蘇醒沒多久,就面色慘白,意識昏沈。

只得重新閉上眼,又一次陷入了沈睡。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盤膝而坐的白衣劍修握緊了手裏的龍骨花,清雋眉宇間帶著憂色。

臺下,裴蘇蘇氣息紊亂,腳步虛浮,通體冰涼。

每到妖力暴-亂的時間,都是她最虛弱的時候。

剛才強行用禁術傳送到此處,耗費了她不少元氣,現在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疲憊和痛意。

腦海中傳來一陣陣針紮般的刺痛,提醒著身體的虧空。

“王上,您沒事吧?”弓玉皺眉,擔憂問道。

“無礙。”無力地用氣聲說完,裴蘇蘇服下一枚丹藥,倚靠著一旁的石柱,桃花眸半闔,勉力支撐著。

在她前方的地面上,有一枚不起眼的青色豆子。

傀儡術的最高境界,便是撒豆成兵,可以用一顆豆子造出讓人辨不出真假的傀儡。

她不在的這段時日,就是這顆豆子替她在宗門行事。

所有人都在為弟子大比做準備,無人關註她,所以並沒有被人發現。

比武臺上,暗器被毀之後,吳紀寶接下來就一直處於被動挨打的位置,面對容祁的進攻,毫無反抗之力。

眾人只看到身形頎長的少年,黑色衣袍翻飛,手中劍刃寒芒乍現,挽出無數個利落而迅捷的劍招,把吳紀寶打得落花流水,節節敗退。

最終,容祁眼神一凜,劍刃刺中吳紀寶的肩,鮮血濺出,吳紀寶被從比武臺邊緣打了下去。

吳紀寶落地之前,借助僅剩的靈力緩解了一些下墜的力道,可還是摔得鼻青臉腫,灰頭土臉地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無比狼狽。

聽到長老喊出“容祁勝”這三個字,裴蘇蘇終於放下心,帶著弓玉離開此處。

容祁剛一結束比試,便急切地朝著裴蘇蘇的方向望去,卻只看到一截月白色衣角消失在拐角。

黑眸中的光微微暗了些。

打敗昔日的仇人,容祁面上卻並無多少喜色,反倒看上去心事重重。

他握緊手裏的劍,神色平靜地聽完長老的話,穩步走下高臺。

“我沒看錯吧?容祁那個廢物,居、居然打敗了吳師兄?”有人震驚地瞪大眼,聲音都變得尖利。

“劍術不是無用嗎?吳師兄的術法竟然打不過他。”

“我看得清清楚楚,容祁身上根本沒有靈力波動,他還是個廢物,那他到底是怎麽打敗吳師兄的?是不是用了什麽特殊的方法?”

另一人嗤笑,“你傻啊,這麽多長老看著呢,要是他真的作弊,長老們會看不出來?”

就連悄悄來視察弟子大比的道陽真人,看完這場比試,也忍不住點頭,聲音帶著讚賞:“不錯,門派裏沒有這麽高深的劍法,應當是他自己悟出來的,這樣的悟性真是難得。”

謝書堯看了眼少年離去的背影,挑了下眉說:“師尊,這人不是那天在山門被人欺負的那個弟子嗎?”

“哦?竟然是他?怪不得我總覺得有幾分眼熟,”經他這麽一提醒,道陽真人才回想起來,“莫非,他背後有高人指點?”

道陽真人想起那日路見不平的仙尊,心道難不成那個仙尊私下裏收了這個弟子為徒?

不過這些都是他的猜測,暫時無從驗證。

周身那些議論紛紛,容祁恍若未聞。

頂著眾人驚訝好奇的視線,他懷著忐忑和期待,回到自己的住處。

她會來嗎?

從比試結束,一直到夜晚,容祁一直在等。

今日沒有下雪,月輝清朗,安靜灑落院中。

月光下,黑衣少年靜靜立在槐樹下,下頜微揚,漆黑的眼直直盯著空蕩蕩的樹枝。

偶有寒風吹過,卷起細長的黑色發帶,青絲飄逸。

裴蘇蘇帶著弓玉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她的氣息剛出現在附近,就看到少年眼睛一亮,一掃之前的孤僻沈悶,如同被灌註靈力,突然活過來的偶人。

“你來了。”容祁心頭懸著的大石這才放下,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氣。

他看向迎著月光的方向,雖然依然看不見她的身形,但他知道,她一定在那裏。

裴蘇蘇覺得奇怪,因為她竟然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壓抑不住的激動。

她不就是離開了幾日麽,如今只是提前回來了而已,為何他會是這樣的反應?

“嗯,”裴蘇蘇淡淡應下,並未把他的變化太放在心上,她用法力將魂芥袋送到他面前,“這個你留著。”

“我沒有靈力,無法使用芥子袋。”容祁看著懸在自己面前的黑色荷包,語氣有些遺憾。

若是他能修煉就好了,這樣就不會連她送的東西都用不了。

“這是魂芥袋,凡人也可使用,你滴血認主即可,”裴蘇蘇體內的妖力暴-亂還沒徹底平息,眼中浮現出淡淡的疲憊,“裏面有一枚雲隱石,你好好收下,進淩霄秘境的時候會用上。”

交代完事情,她正欲起身離開。

弓玉安靜地跟在她身邊。

容祁將魂芥袋攥進手中,向前半步,擡眸說道:“前輩留步。”

裴蘇蘇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他,“還有何事?”

容祁看不到她的身形,她卻能隔著光禿禿的樹枝,清楚地看到他。

樹下,清瘦少年眼眸晶亮,帶著淺淺的忐忑。

他舔了舔薄紅的唇,聲音低沈清越,“不知前輩可否告知……如何稱呼?”

說完,容祁雙手握緊,緊張地屏住呼吸,擡頭等著她的回答,目光灼灼。

她會告訴他嗎?

容祁知道自己這樣太過冒失,可前幾日那種提心吊膽的感受,他再也不想嘗第二次了。

現在的他,迫切地想要跟她建立起更多聯系。

只有這樣,才能稍稍撫平他心中的不安。

裴蘇蘇那邊陷入了沈默。

弓玉偷偷看她一眼,發現她目光出神,像是在看很遠的地方。

王上是不是又想起王夫了?

想到這個可能,弓玉泛起心疼,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裴蘇蘇的沈默如同一柄木槌,隨著時間過去,一下下敲在容祁心頭。

就在他快要承受不住壓力,心生悔意,想要收回自己之前的話時,裴蘇蘇終於做出了回應。

裴蘇蘇桃花眼眼波微動,從過去的思緒中抽離出來。

她嘆了口氣,聲音悠遠輕渺,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暫時先喚我‘姐姐’吧。”

總不能讓容祁一直喊她“前輩”。

如果他真是聞人縉,他們之間差了一個輩分,不好談以前的事。

可現在還沒確定他究竟是不是,裴蘇蘇暫時不太想告訴他自己的身份。

如此,那就先喊姐姐吧。

聽到裴蘇蘇這句話,弓玉翠綠色眼眸中浮現出訝異,但什麽都沒說。

“好,”容祁乖順地應下,眼中不似平日冷漠,反而噙著淡淡的溫柔,“姐姐。”

喊出這個陌生稱呼的一瞬間,心上仿佛淌過一道暖流。

他們之間的距離,應該比之前更近一些了吧。

面紗下,裴蘇蘇唇角微微彎起,忽然想與他再多說兩句,“今日比試,為何不用我送你的劍?”

容祁為她難得的親近而心跳加速,抿了抿唇道:“我實力低微,還不配用那柄劍。”

“既然送與了你,你便配得上。”

臨走前,裴蘇蘇說:“明日便試試吧,半月後你要拿著‘破妄’進淩霄秘境,提前熟悉為好,免得到時用不習慣。”

破妄。

原來那柄劍叫破妄。

容祁暗自記下,頷首答應:“好。”

隨意叮囑了兩句,裴蘇蘇便和弓玉一同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弓玉好奇地問:“王上,您是怎麽知道,容祁有危險的?”

“那本書。”裴蘇蘇言簡意賅。

今日在碧雲界,她忽然發覺識海那本書又發生了變化,出現了一段全新的內容。

書上說,弟子大比上,容祁即將勝出時,吳紀寶心生惡毒,使出了自己花費好大一番力氣才得到的暗器。

容祁躲避不及被暗器所傷,因為毒藥的作用而經脈麻痹無法動彈,最終被吳紀寶從比武臺上擊落,摔成重傷。

裴蘇蘇擔心這件事成真,所以才會情急之下,趕緊用禁術返回問仙宗。

“咦,這本書好奇怪,仿佛就是特意為了那個弟子而存在的。”弓玉托著下巴,扇了扇身後的薄翼,總覺得有些怪異。

“嗯。”裴蘇蘇也有這種感覺。

除了前半段無名龍族少年的過往,還有後面沒頭沒尾的一段虛渺劍仙的描述以外,整本書都只剩下容祁的經歷。

仿佛這本書就是為了提醒她,讓她及時護著容祁,保下他的命。

可神力為什麽要在她腦海中形成這麽一本書呢?又為什麽一定要護著容祁?還有這本書的完整名字是什麽……

這些問題都不得而知。

回到寢所,裴蘇蘇盤膝坐在床上,閉目調息打坐。

汪雨風和喻彩很快回來,兩個人一直在嘰嘰喳喳,討論的對象赫然便是容祁。

“容祁那個廢物怎麽突然變這麽厲害了?”

“不知道,聽說吳師兄受了重傷,到現在都還沒從床上爬起來呢。”

汪雨風撇了撇嘴,譏嘲道:“這個廢物出手可真陰狠毒辣,面對同門都毫不手下留情。”

喻彩低著頭,小聲說:“這也不能怪他吧,比武的時候受傷在所難免。”

汪雨風奇怪地看了喻彩一眼,發現她臉有點紅。

“對了喻彩,你跟呂師兄最近怎麽樣?”

“好端端的你提他幹什麽?”喻彩明顯有些不高興,語調忽然變了。

弓玉在半空中飛了一圈,擔心她們的聲音打擾到裴蘇蘇調息,就出手布置了一個隔音結界。

世界終於恢覆安靜。

裴蘇蘇走後,容祁繼續在月光下獨自練劍。

弟子大比還有幾日才結束,他擔心會影響實力,暫時沒再服用鍛體丹。

練完劍後,他去溪邊打水沐浴,之後便回到自己住的屋子裏。

想起裴蘇蘇臨走前說的話,容祁眼睫輕顫,將換下的衣服放到一邊,拿出自己藏在床頭的方盒。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動作充滿了珍視,生怕磕到碰到。

少年骨節修長,手指如玉,握住黑色劍柄的瞬間,便察覺到一陣刺骨寒意傳來。

同時,耳邊響起一道熟悉的清冷嗓音:“我有事要離開幾日,你自己記得練劍,莫要懈怠。”

猝不及防聽到她的聲音,容祁瞳孔微微收縮,動作頓住。

隨後,他渾身放松下來,唇角微微彎起,漆黑眼中浮起細碎的笑意。

原來她並非不告而別,而是用陣法給他留下了口信。

只是他太過珍視她留下的東西,所以沒能及時發現,還在心裏折磨了自己好幾日。

回想起前幾日的忐忑不安,容祁垂眸,自己都覺得好笑,又有些難言的窘迫,白皙臉龐泛起薄紅。

幸好那些事她並不知道,不然或許會在心裏覺得他很奇怪。

畢竟誰會僅僅因為一個人離開了幾日,便如此寢食難安呢。

容祁明白,自己不應該對旁人生出太多期待和依賴,更不該如此患得患失。

過去十七年的經驗告訴他,他這樣只會讓自己陷入被動的境地,將來等待他的極有可能是萬劫不覆。

可他孤身一人在黑暗中生活太久了,實在無法抗拒這樣的陪伴和溫暖。

這是第一次,他生出如此強烈的、想要試著相信一個人的祈盼。

她與別人是不同的,他想賭一次。

若是賭輸了,不管後果是什麽,他都願意承擔。

容祁動作輕柔地撫過劍身,修長指尖劃到劍尖時,微一用力,鮮紅的血珠就流了出來。

他將血滴在魂芥袋上,識海中立刻多出一抹聯系。

魂芥袋裏不僅有一塊雲隱石,還有許多鍛體的丹藥和靈果,甚至還有防身的法器和符箓,都是她特意為他準備的。

寒風從窗紙縫隙漏進來,屋內昏黃的燭火搖曳。

坐在床邊的少年只穿著潔白中衣,墨發紅唇,嘴唇動了動,無聲喊出那個今日才學會的詞匯

姐姐。

弟子大比繼續進行,容祁的表現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本以為毫無靈力的他第一輪就會被淘汰,沒想到他居然一路過關斬將,挺進了最後。

最後一場,容祁對上外門弟子第一人——陸辰逸。

臺下,裴蘇蘇身邊站著的恰好是蘇漪。

周圍許多弟子都在恭維蘇漪,“陸師兄肯定會贏,到時候就能直接進內門,跟蘇師姐一起成為內門弟子了。”

蘇漪很想做出平靜的樣子,可眼中的得意怎麽藏都藏不住,笑著道:“還沒打完呢,不知道結果會怎樣。”

“雖然容祁最近表現得很厲害,但怎麽說他都是個不能修煉的廢人,陸師兄怎麽可能打不過他?蘇漪師姐你就別謙虛了。”

蘇漪俏麗的臉上帶了幾分與有榮焉的自得。

“是啊,蘇漪師姐和陸師兄修煉天賦那麽好,我們所有人私下都覺得你們很般配呢,”說話的女修語氣難掩酸意,看到一旁的裴蘇蘇,立刻將矛頭對準了她,“當然,除了某些沒有自知之明,癩□□想吃天鵝肉的人以外。”

“蘇蘇不會還對陸師兄心存癡心妄想吧?”

之前說話的女修翻了個白眼,“嘁,特意站在視野最好的位置,不是為了看陸師兄,還能是看誰?”

蘇漪轉眸,看了眼戴著面紗的裴蘇蘇,心中有些不屑。

不過是個臉上長了紅斑的醜女而已,根本無法給她帶來危機感,她都懶得關註。

“參與最後一場比試的,都是在之前的比試中勝出的佼佼者,蘇蘇想認真看,多跟辰逸學點招數,也是理所應當的。”蘇漪語氣篤定,儼然已經認定了陸辰逸會是最後的勝者。

“某些人雖然臉皮厚,但是修煉天賦可不怎麽樣。等陸師兄和蘇漪師姐你一樣進了內門,那些討厭的人自然就見不著了。”

裴蘇蘇想知道自己離開這幾日,容祁的進步如何,所以看比試看得很認真,完全不知道自己又成了話題中心。

反倒是弓玉聽見他們的議論,臉頰鼓起,憤憤不平地說:“這些弟子不好好修煉,整天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修為能提上去才怪。”

臺下議論紛紛,絕大多數人都更看好陸辰逸。

臺上,面對陸辰逸,想起那些關於“蘇蘇倒貼陸辰逸”的傳言,容祁神情肅冷,墨眸深寒,出手比之前狠辣許多。

陸辰逸原本沒把容祁放在心上,漫不經心接下幾招之後,才發現他的實力不容小覷,連忙收斂心神,專心應戰。

可容祁動作實在太快,他的術法根本打不到人,只是徒勞地在比武臺上砸出一個個淺坑。

陸辰逸愈發著急,隨著靈力的消耗,漸漸露出許多破綻。

容祁卻與他相反,像是有用不盡的力量似的,攻擊速度不減反增,手中黑劍帶著淩厲罡風。

那柄劍仿佛是為他量身打造,與他整個人的氣質融為一體。

最終,陸辰逸不敵,被容祁用劍從比武臺邊緣擊落。

“容祁勝!本次弟子大比,容祁拔得頭籌!”

長老宣布完,幾千人的場上出現了短暫的寂靜。

容祁是誰?

外門人人皆知的,不能修煉的廢物。

所有人都以為,這次弟子大比之後,他就會因為表現得太差被趕出宗門。

可他不僅沒被逐出宗門,反倒一路連勝,打敗了外門好幾個久負盛名的弟子,今天更是直接擊敗了陸辰逸。

陸辰逸可是築基修士,容祁一個毫無靈力的廢物,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片刻安靜之後,迎來了聲勢更浩大的議論。

“天哪!容祁居然真的打敗陸師兄了!”

“他出招好快,我都沒看清他的劍。”

“陸師兄不是外門弟子第一人嗎?這下這個名頭要易主了吧。”

蘇漪臉色難看無比,指甲幾乎要掐進手心。

之前恭維她的人,現在都低頭裝啞巴,沒一個人敢說話。

一直嫉妒蘇漪的幾個女修,用看好戲的眼神看她,還有忍不住偷笑出聲的。

裴蘇蘇眉梢微揚,微微上挑的眼尾帶著淡淡的笑意。

看來她離開這段時間,容祁並沒有放松懈怠,依然在刻苦練劍,所以才會有這麽大的進步。

想到容祁的劍法是她教出來的,裴蘇蘇心中生出一股微弱的自豪感。

當初,聞人縉教她劍法,她在各大門派的比試上嶄露頭角時,他是否也會生出這樣的感受?

弓玉則是高興地繞著蘇漪等人飛了一圈,欣賞她們一個比一個難看的臉色。

“剛才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這下好了,被打臉了吧?”他仗著沒人能看得到自己,盡情嘲諷,誓要出一口他們剛才譏諷裴蘇蘇的惡氣。

“你們那個什麽陸師兄,就那點天賦也敢自稱天才?連王夫的萬分之一都比不上,也就你們當個寶貝,我們王上才看不上他呢,我呸呸呸。”

陸辰逸倒是沒像吳紀寶那樣狼狽地摔下來,只是,輸給容祁這樣一個自己看不起的廢物,還是讓他臉色鐵青,胸口像是堵著一團氣。

輸給別人倒也罷了,輸給容祁,這讓他無論如何都難以接受。

就在這時候,道陽真人的身影從虛空中浮現。

陸辰逸眼睛一亮,連忙拱手說道:“掌門,弟子有一事請求。”

“何事?”

陸辰逸理直氣壯地朗聲道:“自從百年前虛渺劍仙入魔隕落,劍法式微,修仙者皆知劍法無用。我們問仙宗以術法為先,某些弟子靠著劍術這種歪門邪道在弟子大比上勝出,是否有失公允?”

聽他用這種語氣提起虛渺劍仙,裴蘇蘇眉心緊蹙,漂亮的桃花眼立刻冷下來,如同覆了一層冰霜。

臺上的容祁恰好在這時望過來,感知到了她情緒的變化。

她這麽生氣,是因為他麽?

想到這個可能,心中驀地一軟,心跳也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動。

道陽真人皺眉,不能理解陸辰逸的想法,“弟子大比只限制毒藥,暗器,從未限制過弟子用劍法或是術法。雖說如今劍法式微,但劍法也需刻苦練習,並非旁門左道,何來有失公允一說?”

“可弟子並未使用武器,他卻用了武器,這樣根本不公平!”陸辰逸急赤白臉。

道陽真人沈下臉,語氣嚴厲了許多,“用不用武器乃是你自己選擇,如今卻怪到別人頭上,是何道理?”

“是啊,陸師兄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其他人同樣不能理解陸辰逸的想法。

“弟子大比本來就可以用武器,他自己托大,什麽武器法寶都不帶,現在倒怪起別人了。”

陸辰逸在外門頗有名望,這就意味著,平時嫉恨他的人也有許多。好不容易有個落井下石的機會,那些看不慣他的人當然不會放過。

“之前的比試沒見他提出武器一事,現在輸了才提起來,怎麽看都像是輸不起。”

“就這點心胸,還自稱外門弟子第一人呢,真是可笑。”

聽著這些負面的議論,陸辰逸被憤怒沖昏的頭腦總算清醒了不少,頓時臊得面紅耳赤。

他並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問題,只是如今勝負已定,說這些根本無用。

若是他比試時再認真一些,容祁那個廢物怎麽可能會是他的對手?

陸辰逸咬著牙,滿面不甘地認錯:“是弟子愚笨,一時間想茬了。”

道陽真人收回看向陸辰逸的視線,轉而看向容祁,語氣瞬間和藹了下來:“容祁,你劍術天賦卓越,可願拜我為師?”

此言一出,又是一陣充滿了艷羨的驚嘆聲。

能直接拜入掌門門下,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這個廢物弟子真的是一朝平步青雲了。

不同於其他人的熱情,容祁反應冷淡,仿佛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垂下眼睫,淡聲說:“承蒙掌門擡愛。只是,弟子實力低微,留在外門修煉便可。”

聽到容祁拒絕,很多人心中焦急,甚至恨不得親自替他答應。

這麽好的機會,他居然就這麽拒絕了?

旁人當然不會知道容祁的想法。

雖說那人讓自己喊她“姐姐”,可在容祁心裏,她還是他的半個師父。

沒有經過師父同意,他怎能另拜他人為師?

道陽真人雖意外於容祁的拒絕,但並未強求,好心叮囑:“也好。你悟性極高,假以時日必能有所成就,切記不可心生驕傲,踏踏實實修煉才是正經。”

說完這番話,道陽真人將朱來勇等人欺負同門弟子一事,以及後續那些長老管事的處理說了出來,想要敲打所有弟子,免得他們整日不思進取,把精力浪費在這些俗事上。

容祁這才知道,原來朱來勇竟被廢除修為,趕出了宗門,怪不得一直沒等到他再來找茬。

待長老給前五十名弟子發下進入淩霄秘境的木牌,這場弟子大比,終於在眾人對容祁的驚嘆聲中落幕。

容祁從一個被人厭棄的廢物,一躍成為真正的外門弟子第一人,甚至還入了掌門青眼,不知被多少人羨慕。

再也不會有人用“廢物”來稱呼他,也不會有人用異樣的眼光註視他。

可只有容祁自己知道,他的所有榮光,都是那個人帶來的。

他站在高臺之上,稍顯炙熱的目光追隨在一個戴面紗的女弟子身後。

胸腔裏洶湧而起的熱意,頃刻間便遍布全身,心臟如同被一只大手握住。

若是沒有她,他現在還是那個毫無實力的廢物。

是她陪伴他,指引他,才讓他有了今日。

弟子大比結束後,裴蘇蘇依然每日都去指點容祁練劍。

按照她的預計,等容祁從淩霄秘境出來,他的體質便能承受驗魂術的施展,到時就終於能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聞人縉。

越來越臨近這一天,裴蘇蘇心中不僅有期待,也有些不安忐忑。

她已經等了太久,希望這一次,能夠得到想要的結果。

這天,容祁路過任務堂,停下腳步。

前幾日,裴蘇蘇指點他劍招的時候,容祁分明感覺得出,她的氣息似乎比之前虛弱許多。

仔細回想,弟子大比第一日,她從外面回來,那時臉色似乎就有些蒼白。

是受傷了嗎?

這麽多天都未好,傷勢怕是不輕。

可她即便受著傷,還是第一時間趕回宗門救下他。

一想起這個,容祁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就像是被人用力撞了一下,泛起酸酸脹脹的情緒。

他收斂心神,冷靜地邁步走進任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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