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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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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抵達山門,裴蘇蘇一眼就看到了被困在湖中央的容祁。

冰面被鑿開一個大洞,容祁整個人泡在湖裏,烏發和衣服緊緊貼在身上。他面色蒼白如紙,雙眸緊閉,眼尾泛紅,冷得嘴唇不停發顫。

冰涼的湖水爭先恐後地往肺裏灌,他再怎麽不願張口,依然被湖水嗆得直咳嗽。細碎的冰碴子趁機鉆進喉嚨,帶來一陣粗礪的痛感。

有幾個弟子用法力束縛著容祁,時不時帶著他往湖裏更深處拉,過幾息再將他拽上來讓他喘息,如此循環往覆,玩得歡快,嬉笑聲不斷。

容祁好似一條奄奄一息的魚,任人宰割,毫無反抗之力。

“沒想到這個病秧子還真有兩下子,剛才被那麽多人圍攻,居然還打傷了好幾位師兄。”

“厲害個屁,不過是運氣好罷了。”被打傷的人立刻急了,不想承認這個丟臉的事實。

這個廢物不止招數邪門,下手還極為狠辣,要不是剛才被多人偷襲,說不定現在自己的丹田已經被他給廢了。

“多給他點教訓,讓他吃吃苦頭,誰讓他瞎了眼,敢沖撞朱師兄。”

朱來勇坐在不知誰搬來的椅子上,一邊吃著葡萄,一邊欣賞容祁被欺辱的場景。

“別把人弄死了,雖然他的賤命不值錢,但不能玷汙了我們問仙宗的地方,死也得讓他死外邊兒。”

“是是是,朱師兄說得對。”

岸上全是看熱鬧的弟子,面色各異,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就連平日裏吆五喝六的管事,此時都只是躲在一旁觀看,連個屁都不敢放。

看到這一幕,裴蘇蘇頓時心頭火起,秀眉緊蹙,眼中隱隱有異色寒光浮現,帶著懾人的冷戾。

這便是現在的修仙之人嗎?

道心狹隘,如此自私冷漠,怎麽可能在修煉一途上走得長遠?

這些人若是能成仙,那便是天道瞎了眼。

不管容祁是不是聞人縉,他們如此做派,都徹底惹怒了裴蘇蘇。

弓玉頭一次看到裴蘇蘇這麽生氣,美目中噙滿了怒火,他安靜躲在一旁,不敢開口說話。

正在眾人忙著看熱鬧的時候,原本晴明的天空忽然變得昏暗。

“天怎麽黑了?”朱來勇吐出嘴裏的葡萄皮問道。

“不知道啊,要下雪了嗎?”

與此同時,問仙宗靈力最充裕的問仙山上,閉目打坐的老者忽然睜開眼,眼中寒芒乍現。

道陽真人疑惑道:“師祖?”

“宗門有難,你速速去往山門。”

道陽真人完全摸不著頭腦,問仙宗可是超然大宗,何人敢上門挑釁?

“快去。”老者焦急催促。

這人便是問仙宗修為最強橫的太上長老。若不是他如今有傷在身動彈不得,說什麽都要親自過去看一眼才能放心。

只希望問仙宗不要把那位大人物得罪得太徹底,不然今日宗門怕是有滅頂之災。

“是。”畢竟是長者吩咐,道陽真人雖然心存疑惑,也只能前去。

湖邊,天色暗下來的一瞬間,鋪天蓋地的強者威壓裹挾著萬鈞之力,朝著所有人壓來。

濃墨般的烏雲翻滾,半空中隱隱有淡紫色雷光浮現。

容祁不知何時被人從湖裏撈出來,平躺在岸邊。他整個人已經徹底昏死過去,對周圍發生的事情一無所覺。

除了容祁以外,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股強大到難以對抗的力量,重重地壓在他們肩頭,想要逼迫他們跪下去。

身上如同背負了一座山,壓得脊骨都傳出哢嚓的聲音。

“撲通”一聲,修為低的外門弟子最先承受不住,膝蓋重重砸在地上,鉆心刺骨的疼。

緊接著,內門弟子和管事長老漸漸覺得胸腔壓抑,喘不上氣,同樣被迫跪下去。

那道威壓還沒有收手,看樣子是想按著他們的腦袋,逼他們磕頭。

修煉一途,最重要的便是堅守道心。

若真被人強按著頭磕下去,如此大的折辱,修士的道心定然會被損傷,修為怕是此生都再難寸進。

“仙尊手下留情!”道陽真人剛一趕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除了那個剛被人從水裏撈上來,靜靜躺在岸邊生死不知的弟子以外,其他人都被迫跪倒在地,他們的上半身還在被無形的力量往下壓,有幾個人的額頭已經快要觸到地面了。

這是何等的實力?那人無需現身,只是威壓都如此強橫,怪不得連太上長老都被驚動,讓他速速趕來。

就連道陽真人自己,也要用全力抵禦這道威壓,才能免於跪地。

若是他再晚來一步,問仙宗的這些弟子都要被廢了。

看到道陽真人前來,眾人連忙向他求救。

“掌門,救救我們。”

“在下是問仙宗掌門,不知門內弟子何事觸怒仙尊,在下定會給仙尊一個交代,還請仙尊暫且收手,莫要毀了他們道心。”道陽真人朝著虛空拱手。

他能感受得到,幕後之人的實力遠在自己之上,甚至遠在太上長老之上。

關乎到整個門派的存亡,他自然不敢擺一派掌門的譜,把姿態放到了最低,彰顯誠意,希望能讓這位仙尊息怒。

“既無道心,何來毀字?”威嚴縹緲的聲音傳遍了這方天地,分不清來源,辨不出男女。

“仙尊這是何意?”

裴蘇蘇一揮手,半空中浮現出一面水鏡。

波紋蕩漾,鏡面中朱來勇等人的身影清晰可見,甚至還能聽到他們的嘲笑聲和謾罵聲。

裴蘇蘇並不能憑空變出這些場景,她只是把小妖看到聽到的情形,用這種方式展示出來而已。

暗處站著的小妖們各個爭先恐後地獻上自己的“記憶”,都以能幫上妖王大人的忙為榮。

看到這一幕,道陽真人心裏又是一跳。

問仙宗到底招惹了一個什麽樣的大人物?

懷著忐忑,道陽真人將事情的始末看了個清清楚楚。

他的心情由疑惑,漸漸轉成了暴怒。

朱來勇那個混賬東西,只是幫同門買條被子而已,敲詐那麽多點數不說,還帶來那麽一條臟臭的被子侮辱人,甚至強逼著那名弟子上交剩下的點數。

他這哪是想幫人帶被子,明明就是想借機找那名弟子的麻煩。

最後朱來勇甚至動了殺心,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將同門師弟扔進湖裏,當個玩物肆意折辱欣賞。

更可氣的是,在場那麽多弟子管事,甚至還有門內長老,居然都只站在一旁看熱鬧,竟無一人站出來替那名弟子主持公道!

“混賬!”

道陽真人看得怒火中燒,太陽穴都在突突地跳動。

他近幾年忙於給太上長老療傷,宗門事務都交給副掌門處理,沒想到宗門被他管理成了這副模樣。

“朱來勇,你好大的威風。你到底是來宗門修煉,還是來當土皇帝的?我竟不知,這問仙宗何時成了你的天下?

“你平日裏仗著自己身為書堯的表弟,蠻橫霸道也就罷了,今日居然膽大包天,如此欺辱殘害同門師弟,草菅人命,你看看你自己,你還是人嗎?”

朱來勇被罵了個狗血淋頭,低頭跪在地上,唯唯諾諾地認錯:“弟子知錯,弟子知錯。”

罵完朱來勇,道陽真人指著其他跪著的長老弟子,手指都因為憤怒而顫抖,“還有你們,更不像話!”

“平日宗門是怎麽教導你們的?要愛憐弱小,心存悲憫,你們倒好,人命關天的時刻,你們一個個站在岸邊看戲,這麽多人沒一個人敢站出來。”

道陽真人轉而指向容祁,“他是你們的同門!你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泡在湖裏受罪,眼睜睜看著他差點被人害死,心裏一點同情一點不忍都沒有?你們到底是修仙還是修魔?我問仙宗怎麽會教出你們這樣的弟子?”

一連串的質問下來,所有人都慚愧地低下頭,無言以對。

道陽真人的怒意不是作假,而是發自內心的。

就算此刻沒有暗處那位仙尊的威脅,這件事也同樣會讓他大發雷霆。

若是一個人連同門都能眼也不眨地欺辱,能指望他將來做什麽好事?這樣的人修為再高,也只不過是世間的禍害罷了。

他問仙宗要培養的是慈悲天下的修仙者,不是一群冷漠刻薄的自私鬼。

這時候,一名剛從山下回宗的年輕弟子趕了過來,立在道陽真人身側,“師尊,發生了何事?”

他剛一進山,就感受到一股極其強橫的陌生力量,立刻趕了過來。

裴蘇蘇認出,羽冠白衣的這人,便是那日子虛山上,陰氣入體的年輕男子。

“書堯,你來得正好,看看朱來勇做的好事。”道陽真人氣得胸口依然在劇烈起伏,指著水鏡讓謝書堯自己看。

謝書堯聞言,看向半空中的水鏡。

看著水鏡裏耀武揚威的朱來勇,謝書堯眉心漸漸擰緊,眼中浮現出濃濃的厭惡排斥。

謝書堯與這個所謂的表弟關系並不親近,平時只不過是懶得計較他借自己的勢橫行霸道,沒想到今日朱來勇竟犯下如此滔天大錯。

“朱來勇,你真是該死。”謝書堯一字一句,帶著濃濃的怒意。

接觸到謝書堯冰冷的眼神,朱來勇心裏咯噔一下。

他連滾帶爬地抱住謝書堯的腿,哭喪著臉求饒,“表哥,我不是故意的,表哥救我,表哥救我。我不想折損道心,我不想被趕出宗門。”

“滾開!誰也救不了你。”謝書堯滿臉厭惡,毫不留情地將他一腳踹開。

朱來勇被踹得在雪地裏滾了一圈,滿頭的雪泥,狼狽不已。

他顧不上自己的臉面,能完好無損地留在宗門才是最重要的。

當著所有人的面,朱來勇朝著道陽真人和謝書堯瘋狂磕頭求饒,臉上沾滿了鼻涕淚水,頭頂臟兮兮的雪泥,還有他自己剛才吐掉的葡萄皮。

“掌門,我知錯了,我不該欺辱同門,請掌門息怒,饒了我吧。”

“表哥,你忘了我們小時候一起長大的情誼了嗎?你快幫我求求掌門,不要把我趕出宗門,我求你了表哥。”

可他求饒了半天,掌門和謝書堯都冷著臉,毫無回應。

謝書堯恨不得把這個不成器的表弟一巴掌拍死,省得他整日給自己闖禍。

而朱來勇這樣毫無尊嚴地求饒,反倒讓道陽真人對他更加鄙夷。

果然如同仙尊所說,朱來勇就是個恃強淩弱,欺軟怕硬的孬種,他本就毫無道心,何來“毀”字?

事情已經明了,道陽真人心中也有了決斷。

“仙尊,朱來勇殘害同門,罪責深重,按照問仙宗的規矩,當廢除修為,逐出宗門。其他人冷眼旁觀,同樣該罰。問仙宗絕不會包庇任何人,我們定會嚴肅處理,給這位小弟子一個交代。”

聽到這個結果,朱來勇絕望地跌坐在地,這次他總算意識到自己踢到鐵板,悔得腸子都青了。

他之所以敢這麽折辱容祁,就是因為知道容祁毫無背景,也無人護著,就算弄死他都不會有人給他撐腰。

早知道暗中有個多管閑事的仙尊盯著,就算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這麽放肆。更何況這個廢物一直留在宗門,自己想什麽時候欺辱他不行,非得趕在這個時候,真是倒黴透頂。

而掌門和他那個道貌岸然的表哥,嘴上說得好聽,實際上還不是為了自保和打消仙尊的怒火,毫不猶豫地把他推了出去。真是可笑。

道陽真人看向那些跪著的弟子長老們,雖然內心覺得他們不成器,但到底還是不忍心就這麽看著他們被廢。

他嘆了口氣繼續道:“只是,還請仙尊看在修行不易的份上,莫要折損了他們的道心。”

道陽真人說完,忐忑地等了一會兒,發覺周圍那陣恐怖的威壓漸漸散去。

他和謝書堯同時松了口氣。

來到問仙宗這段時日,總算讓裴蘇蘇見到了兩個有是非觀的人,她眉宇間的冷色稍微淡去了些。

裴蘇蘇本來就不是真打算一下子毀了那麽多修士,不然以她的實力,這些人根本撐不到掌門到來,就會全部被廢。

方才她之所以那麽高調,就是想引出道陽真人,看看這人到底是什麽品行,配不配當一派掌門。

好在這個掌門雖然有些失職,但腦子還算清醒。

“多謝仙尊手下留情,往後在下定會約束門內弟子,萬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道陽真人已經決定收回副掌門的權利,以後宗門的所有事務,他都會親自處理。

猶豫片刻,道陽真人對著虛空拱了拱手,“敢問仙尊,那位小弟子……”

“我與他素不相識,此事不必告知他。”

道陽真人心中稍微有些失望,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若是門內有弟子與如此厲害的仙尊扯上關系,對於整個問仙宗來說都是天大的好事,不過眼下看來,仙尊只是恰巧路過看不過眼故而出手。

這樣倒也合理,畢竟如果那個弟子真的與仙尊有關聯,仙尊應當不會讓他留在問仙宗,當一名小小的外門弟子。

“恭送仙尊。”察覺到裴蘇蘇離開,道陽真人連忙說道。

待裴蘇蘇的氣息消失在這方天地,道陽真人轉回身,冷眼看向跪著的所有長老弟子們。

“李榮德,萬先,史高遠……”被道陽真人點到名字的人,都下意識哆嗦了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們不配為我問仙宗的長老管事,今日起便離開宗門。”道陽真人冷哼一聲,厲聲道。

眾人連忙跪地求情。

“求掌門網開一面,我們也只是一時糊塗啊。”

“求掌門開恩,我們以後不敢了。”

他們留在問仙宗,可以獲得許多修煉資源,還能享受弟子們的服侍巴結,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好差事。

要真因為這件事被趕出問仙宗,其他門派也定然不會收留他們,沒有了門派庇佑,那他們以後的修煉之途就艱難多了。

“我心意已決,多說無益。”

那些為了巴結朱來勇,對容祁下手的弟子,還有冷嘲熱諷看好戲之人,也都各有懲罰。

處理完其他人,接下來就輪到了朱來勇。

“朱來勇,你罪責深重,即日起便不再是我問仙宗的弟子。待受過戒律堂懲罰以後,便自廢修為,滾出宗門去。”

朱來勇又是一陣哭天喊地的求饒,與之前的耀武揚威判若兩人。

見到這一幕,眾人心中五味陳雜。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謝書堯根本不喜自己這個表弟,原來他們一直都巴結錯了人,如今不僅沒撈到好處,還要為自己的冷漠自私付出代價。

“今日之事,任何人不準外傳半個字。”

那名仙尊明顯不想暴露身份,若是誰長舌婦惹了仙尊不快,將會給整個宗門帶來災難。

眾人都知道這件事的嚴重程度,連忙起誓表示自己不會外傳。

說完,道陽真人看向躺在地上的容祁,對謝書堯道:“書堯,剩下的事我親自處理,你先將那位師弟送回去。”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個外門弟子的容貌有幾分熟悉,像是在哪裏見過。

應當只是錯覺吧。

“是。”謝書堯拱手應下。

他走到湖邊,背起容祁,將他送回住處,還留下了一顆養氣血的丹藥。

謝書堯離開後,裴蘇蘇窈窕纖細的身影出現在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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