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帶？”

“不帶。”

楊掌櫃畢恭畢敬地躬身站在尚雲面前，“皇上，其實周娘子她……”

“不必再說。”尚雲打斷他的話，“她以為她不寫信，朕就拿她沒辦法了？”

楊掌櫃後背發涼，自從主子登基之後，他已經越來越摸不清主子的心思了。

明明跟周娘子好好的做了交易，寒城現在儼然已經快成為西滇糧食作物產量最高的地方，周娘子不曾藏私，認認真真把本事教了出來，為的不過就是能跟家人團聚。

事情也確實進展順利，雙方的願望都達成了，周娘子此刻提出來要走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楊掌櫃想，果然是登上了皇位，大概越是站得高，就越是想將一切都掌控在手裏吧。

想當初，主子往來兩地做生意的時候，最初也吃盡了苦頭。當時主子的願望就是多掙錢，等到他們掙到錢的時候，主子的願望又是希望有朝一日，寒城能變得如大越那般富庶。

可現在，寒城已然改變，主子大概又希望這富庶能延續整個西滇吧？

他想起跟周芍藥告別的時候，她告訴自己的話。

“人的貪欲是無窮的，可我希望你轉告他，周芍藥已然傾盡全力，我自問不曾愧對朋友，求的也不過是現世安穩，請他放我一條生路。”

楊掌櫃之前還猶豫著要不要把她的話轉述出來，但現在，他覺得事情應該要有個完結才是。

聽了他的話，尚雲輕笑了兩聲。

笑聲裏透著點點悲涼，但這悲涼匆匆而逝，很快消失在空氣中無影無蹤。

“你走之前，再去一趟公主府。”尚雲附身從案桌上拿起一本奏折。

他背過身，楊掌櫃才敢飛快地看他一眼，“是。”

尚雲將奏折遞給他，淡淡說道：“朕已是仁至義盡，但朕珍惜她，願意對她網開一面，只要她答應，朕許她現世安穩！”

楊掌櫃一滯，一時不明白他的意思。

尚雲有將奏折往前送了送，“去吧！”

楊掌櫃這才接過來，告退出來，見著了宮門外的艷陽高照，才驚覺自己後背濕了一片。

周芍藥沒想到尚雲居然帶了一份奏折給她，楊掌櫃將奏折交給她的時候，還說：“周娘子若是還需要我帶信，就去茶樓找我。”

“茶樓？”周芍藥擡眼看向他。

楊掌櫃微微一笑，“茶樓，那上面的西滇文字，也叫吉祥居。”

果然！

精明如尚雲，怎會放棄在雲州安插自己的地盤呢？

可那茶樓顯然不是一年前才建起來的，如果他早就把手伸到了這裏，為啥死對頭齊王沒有察覺，甚至沒有搗毀？

周芍藥甩了下頭，這些事情真是太深沈了，要是細究起來的話，極有可能會禿頭。

楊掌櫃離開之後，她才打開奏折，做好了看到一本字西滇文字的主意，一打開才發現竟是大越字。

上面的內容看得周芍藥驚心。

“漢昌出兵一萬，抵達銅鑼鎮，渡過漢江，正朝我部而來！”

“隨州出兵八萬增援閬州，解圍漢昌，寒城危矣！”

“驃騎大將軍宋霖親率十萬大軍，正朝琳瑯山而來，邊境告急！”

難怪了，與她的這次交易，對西滇來說，損失實在是太大了。

劉旭走進來，急聲問道：“姓楊的怎麽來了？他又來找你做什麽？”

周芍藥閉了閉眼，將奏折遞給他，“這算是好消息。”

劉旭疑惑地接過去看了，片刻後，響起一陣大笑。

“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西滇小兒蹦跶不了幾天。”

他興奮的大笑了好一陣，才發覺周芍藥的面無表情。

“怎麽了？銅鑼鎮這仗，肯定是副將打的，我們打了勝仗。”劉旭不解她的態度。

“是，我們打了勝仗。”周芍藥重重吐出口氣，幽幽說道，“可若不是我的交易，這一仗可能就不會打。”

劉旭一楞，轉而勸道：“夫人放寬心，這事從根上看，也是尚雲自己想把威脅他皇位的大哥抓出來，而你不過正好給了他這個由頭罷了。”

“是嗎？”周芍藥不確定地看著他。

“當然。”劉旭斬釘截鐵，“那個尚雲可精明的很，當初若他真想幫你，只需要去大越講和就行，順便再提一提，講和的初衷，就是因為漢昌優待了他們的俘虜。這樣一來，不就能將副將從有罪變成立功了嗎？”

劉旭冷哼：“說到底，就是他自己的私心罷了，想抓人，又覬覦大越的土地，同時還想著你的能力。”

周芍藥被他說得迷迷瞪瞪的，“所以說，我一直就被他騙了？”

“倒也不是騙。”劉旭抓了下腦袋，“我只是覺得，夫人你就是太善良了，你一直把他當朋友，不想占他便宜。覺得相互交易比一味索取好，可別人的想法，又豈能是你能左右的呢？”

周芍藥忍不住苦笑，枉她還一直覺得劉旭二，原來她才是最二的那個。

難怪她當時做這個決定的時候，餘懷淵那麽黑臉反對，劉旭也欲言又止了好幾回。

原來他們早就看透了人心，認定這場交易沒那麽容易結束。

只不過，他們都顧及了她的感受，或者，是想通過這件事，讓她從中吸取到教訓。

尚雲啊，終究不是她最初的那個朋友了。

周芍藥決定去見尚雲，劉旭被她強留下看孩子，她知道他很不放心，但他們本來就在人家的地盤上，一個人兩個人，又有什麽區別呢？

要去的地方，當然是去雲州的吉祥居，楊掌櫃果然在這裏。

“周娘子這麽快就想好了？”

周芍藥笑笑，“我要見尚老板，去你們的皇宮。”

是要，不是想。

“你替我通報吧，我有新的主意要告訴他，我覺得，他會感興趣。”

楊掌櫃靜靜看了她一陣，就像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一樣，他再次被她眼裏的鎮定和堅毅所打動。

他很快就又進了宮，見到尚雲，將周芍藥的話說了一遍。

時年二十七歲的年輕帝王，望著寢殿裏的那幅疆域圖沈默了半晌，終於說出了那個字。

“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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