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長婧到底做不出來，索性丟掉滿口仁義道德，在山洞裏生好火，煮點山泉水解渴，但喝水不頂餓，她和公孫闕早就餓得前背貼後腹。

人是鐵、飯是鋼，紀長婧想出去弄點吃的，但公孫闕考慮到她的安危，並不允她出去。

兩個人在山洞裏大眼瞪小眼，公孫闕身受重傷，自然瞪不過紀長婧，很快敗下陣來，但他偏生固執，就是不許紀長婧出去。

紀長婧無法，只好蜷到山洞一角休息，打算早點睡覺，睡著就不餓了。

越是這樣想，越是睡不著，肚子還越餓，正當餓得快暈過去的，只覺脖頸處一涼，好似有東西貼過來，紀長婧目光順過去，看見老大一條大黃蛇正瞅著她。

她也瞅著大黃蛇，禁不住眼淚汪汪，頓覺蒼天不負有心人，她再也不用餓死，終於有東西可以吃，拿起地上的石頭就朝蛇頭砸過去。

寒冷和饑餓讓她砸蛇的力度和準頭都一極棒，一下子就把蛇頭砸個稀巴爛，她精神抖擻的坐起來扒皮抻筋，不問自取的拿起公孫闕的長劍把蛇身砍成一斷一斷，然後在山洞裏找到個圓形空心石器，在裏面放滿水就開始燒蛇湯。

山蛇味道鮮美，就算不放佐料也好吃的很，公孫闕喝著湯道：“蛇最喜歡陰氣重的地方，到了冬天就盤踞在蛇窩裏睡覺，不吃不喝的睡上整個冬天，我剛才仔細看過，山洞裏有稀稠成粒的糞便，估計這裏肯定不止一條蛇，應該有蛇洞。”

紀長婧眼睛發亮：“只要順著蛇洞挖下去就能挖出蛇窩，裏面少說也得有個幾十條蛇，咱們就不愁沒東西吃。”

公孫闕也很高興，蒼白的臉上全是笑意。

紀長婧看著他的樣子微怔，遲疑片刻才道：“宮裏山珍海味都有，不過幾條蛇，就這麽高興？”

公孫闕道：“宮裏的山珍海味都要用銀針試過後才能吃，而且食不言、寢不語，有話只能放在心裏，哪有像現在，什麽也不用擔心，想吃就吃，想說就說。”

原來，吃山珍海味的人也不一定開心！

公孫闕又喝了口蛇湯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人越多，是非就越多，提防算計都來不及，吃山珍海味自然也就吃不出味道。”

“一個人有了心事、有了負擔、有了貪欲，活著也不再是圖張嘴。”

紀長婧微微動容：“依太子之見，宮裏的人都圖什麽？”

“樹欲動而風不止，前殿後宮的爭鬥任誰也不遑多讓。”公孫闕道：“宮裏無人敢不圖，不圖就得送命，想要活下去就要學會圖謀，只有一步步走到高位，俯瞰天下時，才算謀得活命。”

紀長婧聽了不免撇嘴：“所以才要學會謀逆、暗算、中傷、殺戮，然後連自己的父親、親兄弟也不放過嗎？”

公孫闕道：“如果贏的是他們，同樣不會放過我。”

紀長婧不置可否。

公孫闕道：“小時候，殿前窗外開出一片梨花，梨花品種是獨一無二的瀟灑挽月，花瓣呈月牙形，比平常的梨花瓣要大出三四倍，晚上梨花入月，月光化水，說不出來的漂亮，我就折下幾枝送給母親和姐姐，路上遇到蘇皇後，蘇皇後直誇梨花好看。”

紀長婧聽完，撐著腮道：“可是這幾枝梨花惹出了是非？”

公孫闕深潭水般的眼睛望著她道：“三日後，永安殿的墻下挖出桐木偶人，我和母親被蘇皇後告發為用巫蠱之術詛咒父皇。”

紀長婧張口道：“無憑無證，憑何告發？”

“就憑挖出桐木偶人的坑裏埋有幾片瀟灑挽月的花瓣，整個宮裏，只有我殿內有一棵瀟灑挽月，它的花瓣比平常的梨花瓣大出三四倍，非常好辨認。”

“永安殿和我的宮殿相去甚遠，花瓣不可能飄過去，一定是埋桐木偶人時帶進坑裏的。蘇皇後說，能接觸到瀟灑挽月的人，只有我、母親和姐姐。”

“因為瀟灑挽月品種珍貴，除了母親和姐姐，我從不讓旁人碰，連施水施肥也親力親為，還特意圈出一個圍欄讓人看管，不許旁人采擷梨花，由此就生下禍根。”

紀長婧當然明白其中的道道。

谷國法律規定，對蠱人者外以斬刑，更何況蠱的還不是普通人，而是帝王，那是要千刀萬剮的。

公孫闕道：“此事，擺明是蘇皇後所設置，父皇當時寵愛蘇皇後，對蘇皇後所言十分相信，認定我們真在詛咒他，而母親無法自說清白，父皇差點就動手殺掉我們三人。”

“幸得慕容府相助，找來權臣說好話，又讓宮裏一太監出來頂罪，大包大攬所有罪證，這才讓我們幸免無難。”

紀長婧不知道說什麽好！

公孫闕眼裏閃過一絲戾氣：“我永遠記得，出來頂罪的太監最後被伏責五百大板，人被打到一百大板時早就斷了氣，後面的四百大板是生生把人肉打成肉泥，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團血淋淋的肉泥。”

紀長婧聽完，背後涼餿餿。

公孫闕道：“花無百日紅，人無百日好，蘇皇後遲暮過早，可我母親卻憑著容色扶搖直上，當年蘇皇後欠的債，我一直想討回來，她誣陷我，我就誣陷她兒子，不過是一報還一報，與其坐而等死，不如痛下長刀，別人不仁，我就不義。”

紀長婧道：“即便如此，你也不應該謀逆。”

公孫闕尋思道：“有什麽應不應該，不動手就要伸出脖子給人剁，我又不是個傻子，總要殺出一條血路成全自己。”

殺人，為的是讓自己活命。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誰想把自己腦袋割下來給別人當板凳，成大事者就要心狠手辣。

心不狠，在眼下的世道根本活不下去！

公孫闕爭不爭，蘇皇後都不會饒過他，倒不如破礶子破摔，一爭到底。

只是，公孫闕對自己太自信，連謀逆也敢謀，天下果然沒有他不敢做的事……。

十惡之罪，一曰謀逆，不是自己掉腦袋就算的事，這種事牽連甚廣，紀長婧並不想摻和在裏面：“深海分四個水層區，第一層水區的魚不敢去第四層水，第四層水區的也不能上第一層，因為萬事萬物都有法則，誰也逆不過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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