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都城的消息並不意外，皇上退位禪讓的事傳得紛紛揚揚，紀長婧自然是知道的。

數日車馬行，回太子府休息幾日後略做調整。

入夜，公孫闕邀紀長婧去河畔觀燈。

和祁連山的寒冷不同，京都城熱鬧非凡，月色燈光通明，寶馬雕車溢河畔，河面上倒映著星光簇簇。

無風三尺浪，站在河畔，河水拍打在紀長婧腳面，沾濕她的布帛鞋面。

河邊樓閣正有人站在窗邊吹玉笛，笛邊鸞線掛絲絳。

紀長婧未望見那人的面容，只隱隱透過月色瞥見一條淡墨畫的長裙，裙上拴著同條絲絳，想來是位美妙佳人。

紀長婧在公孫闕身側駐足聽笛音，心境超凡脫俗，倒生出幾分寬慰。

只是笛音雖佳，吹笛的人卻過於多情，琉璃窗牖掩出條縫隙，一個不明物件向公孫闕拋來。

公孫闕緩退幾步，秀骨清像地站在水岸邊，目光落在地上的物件上。

不是旁物，正是方才吹笛女子身上的絲絳。

如今京都城玄學逐漸當道，姑娘們敢於追求心中所愛，見到自己愛慕的對象，常常會擲果盈車，公孫闕靠著自己俊秀瀟灑的顏值，也是吸粉無數，是無數少女心中的偶像。

只怕，投物的姑娘有意於公孫闕。

但這些，身為“太子妃”的紀長婧委實不太清楚，望望地上物件，朝公孫闕道：“何意？”

公孫闕裝傻充楞道：“不知何意！”

正當紀長婧想再多問幾句時，有女子從樓閣內緩緩出，此人妙有姿容，款款到公孫闕跟前行禮道：“好久不見太子，亦舒甚為掛念。”

公孫闕撿起地上的絲絳，漠漠道：“慕容亦舒，你半夜三更不在府裏好好呆著，跑來河畔吹曲，倒是好興致。”

慕容亦舒輕笑幾聲，眸光在紀長婧身上打著圈。

紀長婧自不會閑著，擡眉將慕容亦舒望，瞧見她一條淡墨畫的長裙，裙上拴著條孤繩，同色的絲絳已然不知去向，自然揣度出來龍去脈。

慕容亦舒挑眉，指著紀長婧問：“這位是……。”

公孫闕莞爾道：“慕容病就沒有跟你說過，沅有芷兮澧有蘭，我身邊只得一人，便是將軍府的紀長婧。”

沅水旁邊有白芷，澧水旁邊有澤蘭，公孫闕的身邊只有紀長婧。

慕容亦舒抿了抿唇，語氣顯出幾分不客氣：“當初太子不願意娶何玉，為的就是這個女人？”

公孫闕喝了聲：“放肆。”

慕容亦舒不懼，反而更加放肆地道：“自古涇渭分明，清濁自流，不是一路人就走不到一塊，太子何必執迷不悟。”

公孫闕臉色幾番變化，盯著慕容亦舒道：“別仗著慕容病寵你這個妹子，你就瞪鼻子上眼，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你這麽大的人不需要我來提點吧！”

慕容亦舒聞言，不禁打個機靈，偏擡著頭不服輸地道：“你若娶何玉，為了長山的數十萬屯兵，我那點心意，讓一讓就讓一讓。”

“為何偏偏是她？紀簡跟顧雲珺是一夥的，太子娶紀家的女兒有害無弊，只會招惹一身麻煩。舒妃不允，其他官員也不允，你根本是在跟所有人作對……。”

公孫闕轉到慕容亦舒面前，眼神肅穆：“念你年紀還小，我方才饒過你，下回再當我面說三道四，別怪我不念情誼。”

慕容亦舒打著寒顫，不讓步地道：“你和紀長婧是成不了的，還是早些收心為好，明天舒妃生辰，何玉也會在場，紀長婧這個太子妃的名號，私下叫叫便是，永遠上不得臺面。”

公孫闕將拿在手裏的絲絳隨手丟棄，面無表情地道：“舒妃娘娘既已知我的心意，卻還請來何玉賀壽，當著眾人的面要給長婧好看，這不是讓長婧落臉，這是要打我的臉。”

慕容亦舒看著被公孫闕隨手丟棄的絲絳，幾分恨意地將紀長婧望著：“紅顏禍水，太子和何玉早就定下婚約，他若為你悔婚，長山的數十萬屯兵人心不穩，如今大事當前，你可是故意潛來挑撥人心？”

紀長婧既失了憶，自不知“人心”這回事！

連誰是誰也分不清，連親疏也分不清，又談什麽人心。

索性，一個沒有記憶的人也沒什麽想不開的，自然退一步海闊天空地道：“既如此，太子妃之位我不當，讓何玉當便是。”

慕容亦舒死活也沒想到，自己的一番話沒說動公孫闕，倒把紀長婧說動了。

公孫闕一聽之下，心裏全然不是滋味，鐵青著臉，伸手就扣住紀長婧手腕，用力過猛疼得紀長婧齜牙咧嘴，正要辨說幾句，已被公孫闕拖著往前走。

慕容亦舒杵到前面要攔，被公孫闕順手就推翻在地，坐在地上直流眼淚。

一路拖拉，人就被拉到馬車前挨訓，公孫闕沒指著紀長婧鼻子罵，反而語音蕭蕭道：“我總覺得，這世間千帆杳杳、星辰灼灼，也抵不過你。可你倒好，就算我送上門，也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又問道：“我在你心裏，就從沒一點份量？”

紀長婧清水般的目光在公孫闕臉上一掃，半響道：“我以前侍你，也這般。”

公孫闕不語。

紀長婧道：“大道理就不說了，聽慕容亦舒所言，原來我父親跟你不對盤，所謂涇渭分明，清濁自流，本不是一路的人確實強求不得。”

公孫闕道：“就算紀將軍是天底下最崢嶸的人，可人心終不是鐵打的，時間長了，自然也會認下我。”

紀長婧道：“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公孫闕松了手，冷冷看著紀長婧道：“你倒是跟失憶前沒什麽兩樣。”

紀長婧道：“明天舒妃的壽宴我不想去，省得招惹是非。”

公孫闕盯著她，言之鑿鑿地道：“你得去，不但得去，還得打扮得漂漂亮亮，這樣才對得起你太子妃的身份。”

紀長婧欲語還休。

公孫闕已經先她一步道：“太子妃你想當得當，不想當也得當。”

還有這種事？

太子妃這種香窩窩，什麽時候淪落到硬塞於人的地步，紀長婧無語凝噎。

可再無語凝噎，明天的壽宴卻不得不去。

待到第二日，公孫闕果然領著紀長婧去到舒妃的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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